从镜面里,梁惊水注意到Chloe拎着行李箱疾步而来,步伐带着几分气势,身影在镜子里逐渐放大,似乎是冲着她的。
梁惊水觉得奇怪,索性将睫毛刷戳回筒里,眼神询问她何意。
Chloe直直盯着她,唇线紧绷。
女孩打完底的脸光滑得没有一隅沟壑,因而失去了素颜时的清冷感,却比之前看着更明媚。浓郁的睫毛有侵入眼眶之势,抬起一双清水眼看人时娇润润的。
不愧是商先生最疼爱的“红颜”。
她的心都要化了。
梁惊水见她不说话,继续敛目对着镜子涂灰玫瑰色口红,顺便问:“你怎么回来了?”
Chloe冷言:“我没想到商先生会选你当情儿。”
梁惊水莫名,又看眼她:“你就因为这事提前三天回来了?”
“提醒你一句,别太相信金融街那圈子的男人,他们个个都是新鲜感至上。如果商先生哪天把你甩了,他不要的人,别人更不敢要,到时候你连这圈子的门都别想再踏进。”
那对情侣在厨房听得有滋有味,因为从大陆过来不久还没习惯看香港的社交媒体,女生当即取出手机上网搜索,划拉了几下,两人同时捂嘴对视。大概是没想到富人的情儿会落到和他们一起挤群租房的地步。
梁惊水平静说:“你是在说自己的故事吧,我听出来了。”
Chloe不明其意:“什么?”
梁惊水搁下手中的镜子,用拇指拭去柄处的颜料,才掀起眼皮看她:“墙角盒子里的那只定制瑞士表,刻着你的名字。还有化妆台上那些非经典款的包,几年前的时新款,一般工薪阶层不会买这种不保值的东西。再比如,商宗是花边新闻的常客,别人谈起他都直呼其名,只有圈子里的人才会敬称他为商先生。就这些。”
Chloe静默下去。
“我有个朋友,”梁惊水目视她滚烫的脸,“说圈子里曾有个叫Chloe的女人,嫁给了富豪,但后来再也没见过她露面。她以为你过得很好,其实我猜那个人就是你,你只是不愿意接受从辉煌到堕落的现实罢了。”
Chloe咽了咽喉咙,扯唇嗤笑了一声:“如果不是商先生,我早就不用挨断供的日子了。你以为我想害你?不,我只是看不得他好。”
梁惊水皱眉:“那你为什么还要叫他商先生?骂他混蛋,叫他去死啊。”
Chloe被钉在原地,惶然抬眸:“可他没对不起我,只是没接受被送到他面前的我做情儿,才让我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梁惊水思忖少顷,一瞬记起什么似的示意她等一下。Chloe目光追随,只见她蹲下身拉开行李箱拉链,从内夹袋中翻出一张黑金卡,抬臂递过来。
她的话语间连一丝迟疑都没有:“这是商宗的附属黑卡,他把使用权给了我。既然算是他变相欠了你,那你就尽情花他的钱吧,直到你觉得不计前嫌为止。”
Chloe怔怔看着她。
“单惊水,你该不会真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吧?”
*
接手九隆银行管理权之后,商宗身边从未出现过一个能与他连续三次登上港媒头条的女人。圈内外传言四起,有人说是为了确保蒲州单家与三井海运控股的资产交接顺利,他特别指派二把手郭璟佑成立了一个专项并购小组。
这个小组专注于理顺资产架构,剥离冗余业务,同时解决跨境金融监管的合规问题,将合同上涉及的流动性风险降到最低,完全没让那个年轻姑娘操心。
郭璟佑作为小组的领头人,最近的闲散假日几乎全部泡汤,行程彻底固定在公司、家、以及商宗的套间三点一线。
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自律”过——文件堆积如山,会议接踵而至,连深夜回到家,脑子里还在自动模拟明天的谈判策略。
和子公司总经理在下午茶时间聊完修订的税务优化条款,郭璟佑生无可恋地仰在真皮沙发上,揉着太阳穴哀嚎:“宗哥,我最近忙得连新得的情儿都没时间疼,你就不能找个别的谁替替我么?”
总经理人情练达:“这个项目确实不值得投入太多精力,商先生大概是不想让那位单小姐心里不好受吧。”
郭璟佑彻底坐不住了,少见地收敛了惯有的玩笑神态,表情严肃地盯着男人:“我就问一句,宗哥,你现在到底是把她当情儿对待,还是当真心喜欢的女人看待?”
商宗把玩着手里的格兰杯,没太把他这个问题当回事。
真心还是情儿,他没细想过,只知道最近梁惊水也忙得很,平面拍摄排得满满当当,几乎每两周就得去一趟秀场,见面的机会寥寥无几。
“嘩靠,董夫人都放话了,说你要是明年生日前还不联姻,手上的实权可全都要被收回去了啊,宗哥!半年不到了!”郭璟佑浮夸地捧着脑门站起来。
商宗看了眼表盘,差不多到梁惊水下班的点了。
他起身拍拍郭璟佑的肩:“我喝酒不开车,你送我去星启娱乐。”
“完蛋,你真完蛋。”
路上拨打梁惊水的三个电话都显示忙线,这个提示音比无人接听更让商宗在意。
他对她的社交圈子并不熟悉,除了那个女性朋友,似乎也想不起她还能和谁聊这么久。
SUV停在公司楼下,车牌号B88888,嚣张得和车主本人的骚包气质如出一辙。
郭璟佑昨晚只睡了两个小时,趁着等人下班的间隙,他仰头靠在座椅上,很快陷入深度睡眠。
入睡时还是白昼状态,等他意识模糊间醒来,天际已染上橙红的夕阳,照得他微微眯起了眼。
他打着哈欠转头瞥了眼后座的男人:“都多久了,她还没下来?”
此刻商宗懒懒地抱臂倚在座位上,偏头望着窗外,没有回应。他的面容一半隐没在日落的晕影中,显得晦涩而冷峻,仿佛在这之下蛰伏着什么。
郭璟佑右眼皮跳了跳,一股怪诞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下意识转过头,与商宗一起看向窗外的同一个方向。
公司大楼外的大屏幕缓缓亮起,原本循环播放的广告画面突然切换,柔和的灯光打亮了一组全新照片。
梁惊水穿着新季主打的内衣套装,神态自信又带着一丝野性,定格在屏幕中央。她的身影占据了整面玻璃外墙,从清晨的朦胧到傍晚的余辉,24h不间断播映,在香港最繁华的中心地带,注定成为路人目光无法回避的焦点。
大屏画面中,女模的姿态逐帧展现,从垂坠的长卷发到漂亮的蝴蝶骨,灯光每一次切换,都仿佛在刻意引导视线,逼人一寸寸将她看清。
最终,屏幕定格在她抬头直视镜头的一瞬,背景浅金色的光晕散开,如同一篷野火,灼烁地攀上每一个仰望的眼眸。
这是她第一次以如此具象的方式成为整座城市瞩目的中心。
不知是不是被困意冲昏了脑子,郭璟佑脱口而出:“这小妞身材,A爆了!”
第16章 色欲熏心
流线型的玻璃幕墙被设计成一块360°荧屏, 女模修长的脖颈与双腿在交叠的维度中轻盈穿梭,从一面墙走向另一面,犹如从另一个时空降临的缪斯。
下班的人潮中,路人纷纷驻足抬头, 纷繁的街区在这一刻暂时化作城市的露天剧场。
太阳迅速沉没, 暮霭从四方缓缓聚拢, 商宗的眸光比晚雾还要凉,无声地与屏幕中的梁惊水对视。
郭璟佑全然不觉自己刚才的话是在推波助澜,甚至还带着几分沾沾自喜说道:“宗哥,你前阵交代的事, 我办得不错吧。”
有那么一瞬间, 郭璟佑感到商宗目光骤然冷肃,想细看时已经隐去无踪。
商宗缓缓收回眼, 沉声道:“让她穿着内衣在香港最中心的大屏幕上展示,这是我让你干的事?”
郭璟佑只知道平时这人总是克制得可怕, 难得情绪如此明显, 他轻咳了一声, 话语短促:“呃……不是吗?”
那天在湾仔俱乐部, 商宗让他想办法把那姑娘滞留在香港, 最好超过半年。他琢磨了一番,觉得签个合同工最实际,既不麻烦又方便操作。业内经纪人张知樾是他的老熟人, 这事托他办起来轻车熟路。再加上她闺蜜的几句怂恿, 这件事就妥妥办成了。
总不能是宗哥想金屋藏娇,不愿小姑娘的好身材被外人看了去吧。
郭璟佑算半个了解商宗底细的人, 清楚梁惊水不过是个用来“过渡”的女人。虽然出身不显赫,但至少能让董夫人那头稍稍松口气。
这样的女人注定是圈子的谈资, 就算衣服捂得再严实,也会被扒个干净来说。这点内衣拍摄,不过是小巫见大巫,更何况她背后还有商宗撑腰,比起香港早年那些艳星过得轻松体面多了。
他没想到商宗接下来的话蕴着火气:“通知你交接的人,以后她的工作范围限于常规拍摄,内衣广告一律不再接。”
郭璟佑不服气:“我看是宗哥你自己没亲眼见过她穿这套,我们这些人先看了,坐不住了吧。”
隔了两秒,商宗声音淡淡接上:“我是没见过,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郭璟佑挑了挑眉,双臂交叉在胸前,脸上挂着一副“瞧,我就说准了吧”的嘚瑟神情。
在那之后没多久,梁惊水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群人从公司大门出来,一路有说有笑,径直掠过那辆SUV朝前走。
郭璟佑下意识往后视镜看,商宗纹丝未动,只是脸上多了别的情绪,一如渔夫收网前的那种审析。
无声胜有声,郭璟佑脑中翻江倒海,壮胆提议:“要不,给她打个电话?”
认可这个说法,商宗眸光微低,切换到第二张SIM卡,按下通讯录里梁惊水的号码。电话拨出的瞬间,他目光穿过车窗,牢牢锁定那抹穿行于街头的倩影。
梁惊水一身极繁主义红蓝配色穿搭,一字领上衣搭配红色短裙,眼皮上的银蓝色眼影亮得像粼粼海面,形同千禧年的叛逆甜心。
似乎被铃声截停和同事间的对话,她蹙眉翻出手机,随意一划。
与此同时,商宗手中的铃声也在车内戛然而止。
很好。
车窗降下,郭璟佑麻利地探出脑袋,朝街道喊道:“单小姐,宗哥过来接你了!”
一群人同时停下脚步,梁惊水微微抬眉,脸上掠过一丝意外。认出郭璟佑后,她回头和同事们低声说了几句,随即加快脚步,三步并作两步地朝车前走去。
她没有立即打开车门,而是抬手敲了敲商宗那边的车窗。玻璃缓缓降下,露出男人微显消沉的眉眼。
梁惊水看着他,熟稔地打起招呼:“商宗你怎么来了呀?我正准备和同事去团建,让你们白来一趟了,抱歉抱歉。”
耳边默了两秒,反问:“不能推掉?”
梁惊水回:“这是同事们庆祝我第一条广告播映特别安排的,我不去多扫兴啊,都不圆满了。”
商宗淡应:“行,我不占你时间。”
一旁的郭璟佑见气氛微妙,怕殃及池鱼,忙不迭补了一句:“明天中午宗哥应该有空,要不要一起吃饭呀?”
梁惊水瞄了眼手机,抬眸无害地笑笑:“看我行程吧。”
车内两人目送女孩离去,却见她突然折身而返,低头扫了一眼车牌号,神色间隐隐透出费解。
她与驾驶座上的郭璟佑视线相接,嘴角微扬,话音带着几分轻讽:“车牌号不错。”
一顷间,郭璟佑的眼神变得复杂了些,吞咽一下看向后座的商宗:“宗哥,你说这算是冷暴力,还是欲擒故纵啊?”
他那张脸敛起笑时有些寡淡,语调里也藏着让人琢磨不透的弦外之音。
“她瘦了很多。”商宗盯着那条无尽头的街道,笑,“模特这行吃不饱吗,郭璟佑?”
*
模特这行的确比梁惊水想象中要忙,她并非有意冷落商宗。
最近试装、拍摄、走秀一个接一个,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成了奢侈,还要随时应对各种突如其来的临时任务。
直到早晨站上体重秤,她才发现自己的体重足足掉了五斤。
梁惊水和同事们吃完点心晚市,虾饺、烧卖和叉烧包一个不少,热腾腾的煲仔饭也见了底。可这群人显然还没玩尽兴,第二场直接转战到一家叫“Oto楽”的日式KTV。
同事里有个叫李辛夷的女人,据说是两年前的香港小姐,长着一双圆润干净的猫儿眼,说话总是粤普英夹杂着。
她和温煦是旧识,几乎每句话都围着温煦的现状打转:“温煦现在真系找了个花她钱嘅银行男,太逊啦!”
梁惊水不可置否,只说现在郑锡也算不上银行男,前些日子刚丢了工作。
李辛夷之前也跟过金主,同事里无论男女模特,混得不错的基本都有类似经历,对她口中提到的“潜规则”,大家并未表现出意外。
话筒暂时没传到她手上,她喝得微醺,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的经验之谈,比如哪些大佬在床上有特殊癖好,哪些人男女通吃,内容比港媒标题还黄爆数倍。
梁惊水最近频登花边榜,李辛夷自然不会放过这part,醉醺醺地靠在她肩膀上,语气暗昧:“那个的,大不大啊?”
梁惊水向来不信KTV的酒精,此刻依然滴酒未沾,头脑也清醒。
她伸手将对方摆回原位,回答了个不沾边的:“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像张曼玉?”
李辛夷在旁摇头晃脑,嘀咕:“有啊,我出道……还有人叫我‘小张曼玉’。”
上下两段话题分割开来,梁惊水却聊得津津有味:“我最近想重温她演的《花样年华》。那个旗袍,梁朝伟点烟的镜头,还有雨巷里的慢步对视,真的太绝了。唉,不知道找谁陪我一起看。”
李辛夷的头一点一点,最后沉沉地歪倒下去,像一座终于坍塌的纸糊雕像。
梁惊水满意地拍了拍“小张曼玉”的肩,算是恭贺她终于结束了那一长串絮叨。
总有人一喝酒话就特别多,而她没试过彻底喝醉的滋味,也不知道如果真有那一天,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今夜喝醉的,还有一个相望于南海的男人。
梁惊水坐在沙发角,瞅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意外旧相好陆承羡竟然还存着她的电话号码。
电话接通后,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喝了不少:“惊水,真的……你是我这辈子遇到过最好的女孩,谁……谁也比不上你……”
梁惊水懒洋洋道:“我当是谁啊,原来是背着我亲姐姐,跟前任煲电话粥的滥情鬼啊。”
“滥情鬼”三字她用的是粤语,陆承羡一时没听明白。
他还挺茫然:“你骂我什么?”
梁惊水笑:“刚从我同事那学来的新词,你都知道是骂了,还用得着我解释吗?”
“惊水……我顾不得那么多了,”陆承羡声音低低的,“我现在就买一张直飞的机票找你,我好想你,好想回到我们最恩爱的那些时光。”
梁惊水连他嘴里蹦出来的标点符号都不会再信,漫不经心回:“嗯,你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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