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如今九千岁的身份来说,这暗示也太……太赤条条了!
不够文雅!
莫非是女人送的?
嘿!这深意!
迟远吓了一跳,所以今夜主子心情好,是因为被女人给调戏了?
难得!难得!
他决定找个价值相当的木匣子,把萧野丢给他,不对,是转赠给他的东西好好收起来。
翌日,当萧野和迟远顶着鹅蛋青的天色驾马驶离京城之时,花芜和王冬正站在庆和宫的汐雾园里,看穆然摘药。
花芜身上的病征果然已消失得干干净净。
来之前,他们在宫门外的朝食摊子里吃了四喜汤饼和酥油泡螺,当作庆贺。
四喜汤饼是将绿叶菜、胡萝卜、紫苏捣烂滤汁,用黑芝麻捣成粉末,分别混入白面之中做成面干,再用两种新鲜的菌子合在一起吊汤底。
除了滋味独特意外,更是为了吃个彩头。
素面清汤加上入口而化的酥油泡螺,正是绝配。
酥油是以牛乳为原料,再加搀上羊脂、蜂蜜,和蔗糖,凝结以后,装入开了小口的袋中,挤到盘子上。
挤的时候需一边旋转,将泡螺上头的纹溜旋得像螺蛳儿一般。
花芜吃得兴高采烈,一扫两日前丢了那三两银子的阴霾。
早晨的汐雾园中尽是湿寒,穆然的袖口和靴面已被露水洇透。
他摘了一大把断肠草在手上,漠然地看了花芜一眼,“那日,你说的,一点都不错。”
随后他领着花芜和王冬去了庆和宫南面的屋舍,将两枚刻着一对鹰羽的黄糖色玉牌交给他们。
“这是玉翎卫的玉符,正如官员所持的牙牌一样,初入庆和宫,无论才能如何,都是从地字分支做起。天为白,地为碧,玄即墨,黄为糖,你们现在拿的是黄字的玉牌,但庆和宫的规矩很公平,有才能有功劳者,能得晋升,如今正有一个好机会要落到你们头上。”
两人很快想起这位师兄前几日提点过的那件大事。
“翼州火田县新修河岸决堤的消息,估摸着也快传由驿站传入京城,今日圣上便会有所决断,朝廷会派工部的人连同监察御使一同前往,之所以调用玉翎卫,乃是另有他因。”
穆然只稍微解释了两句,便让两人执玉牌到庆和宫马监处要了两匹快马,即刻启程赶往翼州火田县。
“你们不必忧虑,此行同去的还有两位地字分支的师兄,你们只管听他们差遣即可。”
这是穆然最后的吩咐。
花芜和王冬都没想到,刚进庆和宫便会遇上如此要紧的差事。
原以为进了庆和宫便能得见九千岁真容,没想到履新第一日唯一见到的人竟只有穆然一个。
他们在庆和宫只待了不到两个时辰,便风尘仆仆地上路。
出了城门,花芜夹紧马腹,扬起鞭子,虚空抽了一记,胯下青马即刻不管不顾地朝前蹿去。
她心中已有许久不曾有过如此畅快的感受。
玉翎卫初试筛的便是识字和与御马。
宫里的不少太监并非一出生便在贫苦之家,只是成长路上遇着天灾人祸,被逼无奈,才成了宦官。
他们一路歇在驿站,直到第三日曙光乍现,方才到了翼州府境内。
又走了一日,从官道上远远见着了决堤的河岸。
明明是新修的河岸,此时却如同久病卧床的垂暮老者,毫无生气,药石罔效。
而此时的河堤岸上,恰恰立着两人两骑。
一个生得膀大腰粗、圆头厚耳,而另一个……
身姿俊逸,萧萧肃肃,在广袤磅礴的河堤上,有种遗世独立的苍茫美感。
花芜出奇的望着他们,那边也似有所感应似的,投转身来对望。
许是因为离得够远,花芜的眸光锁在那位美人身上,并不觉得羞赧。
良久,她才朝一旁走马观花的王冬低声道,“是他们。”
同样的青马,同样的京中打扮。
这两人便是穆然口中的地字分支的两位师兄。
花芜和王冬打马上前,四人汇合。
交谈中,花芜和王冬得知他们得九千岁令,提前一步赶往火田县,止住了瘟疫的蔓延。
“我叫常远,这位是叶萧。”肥头圆耳的常远指着另一位介绍道。
这位叶萧师兄生得一副美人相,双眉似剑,却是纤细,眼珠漆黑,目光如炬,却是冷淡,鼻挺如山,却是柔和。
只不过,美则美矣,下颌凌厉,唇畔带煞,却又实在是一副不好相与的模样。
花芜仔细看了一眼,只见常远和他们一样,穿的是端福绣庄的衣裳,踩的是平云坊的靴。
而叶萧,身上的衣着款式乍然一看和他们的似乎并无区别。
可他衣领斜襟的盘扣编织手艺,还有鞋面和鞋底缝合处的特别针法,实在与这两间大店没有关系。
更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王冬还想多说两句,常远却直喇喇道:“我们是特意来这路上等你们的,如今,还是先往知县家中走一遭吧,仵作已等着多时了。”
仵作?
“莫非火田县里出了命案?”花芜急问。
“差不多,到了再行细说。”常远敷衍了一句。
说罢,同叶萧驱马上前,花芜和王冬只得全力跟上。
按理说,他们办的是公事,纵然是命案,也理应先到府衙之中才对,可常远和叶萧却直接将他们往知县家中带。
这是何意?
直到见了知县家中那扇挂了白绢花的大门,花芜和王冬才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四人穿过垂花门,快步走过天井,来到宅子的正厅之中。
只见两条长板凳上停着灵柩,灵柩两边挂着白幔,正厅中央设有供桌和灵牌。
此时,正有一穿着粗麻布所制的斩衰服妇人扶着灵柩哀嚎,“我们家老爷自河堤冲毁以来,日日忧愁,已被逼得天天呕血,如今就要入土了,你们为何还不肯让他安生!”
毕竟这里面躺的曾是官府里的老爷,县丞和县尉只能多加劝慰,却不好直接上前去拉。
那妇人继续哭哭啼啼道:“老爷以死明志,也算对得起火田县的黎明百姓,你们为何还要在死后如此作践他?”
“还不肯验尸吗?”
拉扯中,一副冷清的嗓音横空而出,听着平平淡淡,可却陡然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威慑之意。
花芜顿时觉得耳朵发痒,若不算芷兰宫所遇的那个人。
这倒可以算上她听过的最好听的嗓音。
第9章 拒绝验尸
这副嗓子没有刮人的砂砾感。
它如同冰川上流过的汩汩的雪水一般。
清澈见底,却是寒气逼人。
说话的正是叶萧。
他对如今的局面,显然不太满意。
只是仵作这一行当,不得死者家人许可,便不可开棺验尸。
否则将会被苦主上告,吃上官司。
再者,大渝的仵作自有一套行事规则,除非是无人认领的无名尸首,得官府准许后方可剖膛验尸。
若非如此,未得忘者家人首肯签字画押,他们便贸然不会行动。
更何况,死者家属认定了这位火田县知县乃是“以死明志”,并不存在谋害一说。
又怎么会有开棺验尸的道理。
“此案由你主办。”叶萧长身玉立,稍一偏头,云淡风轻地告知了花芜一句。
“诶?”
花芜微微一愣,到庆和宫履新的那一日,那木头可不是这个说法。
得了,这两位师兄铁定了听说了她在参试那日的“出色”表现,故而想把这件差事抛给她。
不过这突如其来的重担,并没有让花芜不知所措。
火田县的县丞及县尉早已见过叶萧和常远的玉牌,他们原先还有所顾忌,可一见玉翎卫到场,即刻十分老道地命衙役拉开了老人孩子与其他不相关人等。
此时灵堂里的家眷只剩下知县夫人秦氏和一个丫头。
面对“玉翎卫”这三个字所带来的威压,一老一少两位妇人,底气单薄。
秦氏仍是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样,看似伤心,实际却无多少真情实感。
倒更像是街头的妇人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在同人撒泼耍赖。
秦氏一边往火盆里投着纸钱,一边口中含糊念道:“那日夜里,老爷说要在书斋整理东西,让我们都别去打扰,自从修的那堤坝被冲毁之后,我们家老爷就没睡过一天安稳日子。这个堤坝有朝廷工部派专人督工,银两是户部拨的,不过由县衙代为掌理,我们家老爷,真的不至于啊!”
“后来此事惊动了朝廷,老爷听说圣上派了玉翎卫下来,他素来知晓玉翎卫手段,每日唉声叹气,食之无味,夜不能寐,总怕自己受不了折磨,这才……”
“大人,我们家老爷已经没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从来不懂官场上的是非,老爷是自行了断,这些我们都认了,真没什么好验的。”
秦氏终于掏出帕子,揩了几滴险些要被火盆熏干的泪水。
花芜和王冬一路走来,也曾无意中听见附近乡民有过议论,火田县知县徐茂,既不贪功也不冒进,总归一句,便是为官数载,无所作为。
唯一的政绩便是去年年初,将欲修河堤之请上表朝廷,得恩准后历时九个月,修筑了一座堪比豆腐渣的泻洪堤坝。
花芜微微皱眉,自古人命归了天,皆要完整入殓下葬,以入轮回。
由仵作验尸,尸身必遭破坏,的确颇有忌讳。
虽然秦氏表现可疑,可说的话却是在理,为何两位师兄非坚持验尸不可?
花芜抬头,正想看看两位师兄的反应,却不料常远和叶萧也正定定看着自己。
她倒不是想推卸,可她必须先弄明白一件事情。
花芜径直朝叶萧走去,原想附耳在他耳畔询问一句,怎奈纵然她踮起脚尖,发顶也才堪堪与这位师兄的耳垂齐平。
花芜只好定定望向叶萧,低声平静道:“师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叶萧眼角微垂,斜睨看向她,神态略有倨傲,却非刻意使然。
这样的神情在花芜看来,实属一贯擅于发号施令之人。
几个画面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心中的疑惑顿然不再是疑惑。
她愈加不敢放肆,恭敬地引着叶萧走向一旁,垂眸问道:“敢问师兄,为何坚持要对徐知县验尸?”
叶萧那目空一切的神色缓和了几分,他瞥了眼正堂那边,微微侧身,这才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封。
他左手压着信封两侧,将封口挤开一道口子,右手两指从封口中捏起一张信纸,展在花芜面前。
这是一封检举信。
所检举的正是火田县新修河堤一事。
花芜只看了一半,叶萧便将信笺收了回去。
“若是你写了这样的信,还会因为知晓玉翎卫手段,而每日唉声叹气,食之无味,夜不能寐,怕自己受不了折磨吗?”
叶萧的声音清澈如同不受阻碍的甘泉,若非此时当着公差,花芜真想再多听两句。
花芜当即明白,原来徐茂竟将自己主修的河堤直接检举至御前。
既然如此,他应当是盼着玉翎卫前来调查才是,又何以会因害怕玉翎卫的手段而畏罪自杀。
回到正堂,花芜直直看向秦氏,“夫人如此笃定,是否还因有其他事件能够佐证?”
“的确不错!老爷的书斋平时不轻易让人进,房门背后带着栓子。那一日,胡管家去叫老爷的时候,书斋正是从里头反锁的。还有!还有赵妈!赵妈那天夜里听到了声响,我让她来跟你们说个仔细,赵妈!快去把赵妈叫来。”
秦氏推了推自己身旁的那个丫头,小丫头便肿着一双核桃大的眼睛,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赵妈到了。
叩拜过后,秦氏扯着赵妈,“赵妈,你快告诉他们,老爷自缢那日晚间你听到的声响。”
赵妈亦是一身素衣,她望了一眼堂中棺椁,慢慢回忆道:“奴婢的那口子是老爷府上的管家,姓胡,负责老爷院子里的一应事务,府里的主子体恤下人,让奴婢两口子住在在主院的一间西耳房里。”
“西耳房同书斋临得近,那天夜里,老胡回来得晚,奴婢一向浅眠,他一回屋便打了呼噜,奴婢却一直没真正睡过去。奴婢记得老胡刚上榻不久,外头就传过来更夫的梆子声,那时候喊的是‘丑时四更,天寒地冻’,接着,奴婢又翻了几次身,就听得依稀是老爷书斋的那个方向,传来一声……像是一声什么木制的物件倒地的动静。”
“什么木制物件倒地的声音?”花芜追问。
“就是,就是……”赵妈语气不定,眼神朝着主母的方向打探,不知该如何说法才好。
秦氏意会到她的探寻,帮忙解释道:“就是老爷,老爷他,以身殉职时,悬在梁上,脚底踩的正是一张木凳。”
大伙儿瞬间明白过来,赵妈所指的正是知县老爷自缢时,双脚蹬开板凳的声响。
花芜暗叫好家伙!
方才还是以死明志,如今三两句话过后,就活脱脱的成了以身殉职。
“那几日,老胡说老爷夜里要在书斋整理东西,不让人去打扰,奴婢听到那声响后,踢了踢老胡,老胡却说这几日老爷有吩咐,不叫人打搅,而奴婢最近夜间总是失眠盗汗,一有声响便愈发难以入睡,索性又留神听了一会儿,可接着并没有其他动静,就没做他想。”
“赵妈,这事儿也怨不得你们夫妇。”秦氏反而安慰了一句,“事情已很明了,是我家老爷自己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为无愧天地百姓,选择终了性命,实在是无验尸的必要。”
“既然如此,可否先带我们去事发的那间书斋看看?”花芜问。
此话一出,叶萧和常远面上的神情都不太好看,可也没明着说什么。
叶萧显着尤为凝肃。
秦氏却依然有些犹疑。
“既然夫人不愿验尸,我们便去事发之地看看,若无疑点,倒是可以不用验尸。”
“不用验尸?”秦氏脸上显出抑制不住的喜色。
“不错,只要找不到疑点,便不必验尸。”花芜笃定道。
秦氏微一思虑,看了看花芜,紧接着又瞄了一眼显然更有分量的叶萧。
只见叶萧虽然面色不善,可到底没有反驳,这才安下心来,领着众人往内院里走。
不一会儿便到了徐知县的书斋中。
这间书斋一排三开间,花芜环顾书斋四周,前门对着偌大的庭园,无遮无拦,其余三面皆是院墙,书斋里头能够出入的当真只有那两扇背后带栓的门和两边的大排窗户。
胡喜作为府宅的大管家,今日忙里忙外,此时也已到了此院侯着。
花芜先是让胡管家带着她和王冬去了他和赵妈所住的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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