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父皇!”
宋承旭像是犯了错的孩子,眼中顷刻冒出热泪,欲上前跪伏,却被萧野一把拦住。
“你糊涂啊。”皇帝道。
“父皇,您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儿臣的野心,是您给的啊!为什么你可以,我就不可以?”
为什么你当年就能倚靠私军夺位,而我却败了?
被提及往事,宋贤晔心中亦有悲怆,“你好糊涂,朕本来就最爱你,想把这个位置传给你啊。”
“你说得好听!若真如此,怎么现在太子之位上还是别人坐着?!”
第167章 原来是你
魏王宋承旭被秘密押入玉翎卫所设的牢狱。
城外的魏军已被遣散。
其实,他们之中,有半数人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
离开的时候,甚至没有半分疑惑或或者半点流连。
直到最后一刻,宋承旭也没能从皇帝口中要到答案。
为什么给我希望,又要亲手设计将我摔得粉碎?
说爱我,要传位给我,可太子之位上一直坐的都是别人,甚至,在半个月前你已让太子协理朝政?
实在可叹,可笑。
宋承旭陷入了奇怪的漩涡里,无法自救。
“朕,朕才是天下之主,朕才是大渝唯一的希望!”
他在不见天日的牢笼中,疯魔一样地嘶吼。
-
解决了宫里的麻烦,萧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乾清宫,出宫的路上,也避开了桂月宫和长乐宫。
他面色不豫地奔向另一个地方。
魏王府。
花芜在魏王离去后,来回了几趟盥室,感觉身体里的水像是排不尽似的。
上半夜是难受的。
她也很焦虑,很焦急。
她的半盘棋已下完,今后的走势又会是如何?
紧张又期待。
一夜无眠,房门外有魏王留下的,专门看守她的侍卫。
她哪儿也去不了。
只能站在窗下,裹着棉被,看一夜斗转星移。
因为未知的等待,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就在天际翻出一线鱼肚白的时候,她听到了天空响起的鸣镝,还有那一段绚如牡丹的红雾。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这头又出现了一支鸣镝,放出黑色的烟雾,紧接着,城外的方向便有了回应。
心照不宣似的。
花芜嘴角露笑,抱着锦被滚回床榻上,好好睡了一觉。
魏王府里头的变革,她什么也不知道。
只是,她的房门似乎是被一阵怒火踢开的。
吼!
花芜抱着锦被惊坐而起。
入眼的便是一张疲惫、不羁,又冷傲的脸。
熟悉的、亲密的脸。
花芜一把推开锦被,跳下床榻,朝他奔去。
“你回来了。”
花芜伸长双臂攀在他的脖颈上,两腿用力一跳,环在他的劲腰上。
整个人像猴崽儿一样挂在他身上。
萧野“嘭”地将门关上,将清晨的冷风挡在了外头。
他偏头看着怀里衣裳单薄,玉足上只着罗袜的女子,脸色不悦。
“这身衣服,丑极。”
“啊……”花芜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被纳妾的那一身粉衣,皱了皱鼻头,“我也觉得,丑极。”
说完,她再度乖巧地靠在萧野肩头,身子贴在他怀里。
萧野心头的波澜正被一寸寸抚平,他往旁跨了一步,坐在方凳上。
“知道会惹我生气,还这么做。”
还记得在他即将出发疫区的时候,两人就在这件事上有过争执。
花芜试图下一盘棋,萧野却不准。
他不愿她只身犯险,然疫区任务紧急而艰巨,他又不得不去,故而,便在离去前调了紫来阁中的一名暗卫保护她的安全。
只是没想到,这个小东西,把自己人都耍得团团转。
“把衣服脱了。”
“啊?”花芜越发抱紧了他,虽然她也不喜欢身上的衣服,可……
“外面,冷得紧。”
外头冷?
萧野自然知道,但他没搭理她,掰下她搭在他脖颈的手臂,动手开始帮她脱衣。
粉色的外衣松松垮垮地落了下来,身上只剩一件单衣,花芜情不自禁地抖了抖,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萧野。
“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
萧野从榻上抽出方才花芜所盖的那条锦被,往她身上一包,直接将人裹成了个粽子,单手扛起往外走。
“诶,你的手。”
花芜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他的右手当初为救李成蹊受伤,如今仍使不上力。
“抱得动你。”
-
庆和宫,紫来阁。
花芜早已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自然,是萧野动的手。
两个人许久不见,换衣服的时候,难免心猿意马。
花芜能够感受得到萧野紊乱而克制的气息,可他却迟迟没有其他动作。
漆黑的眼眸里,困着一片深不见底的潭。
花芜当即握住了他的手,“野之,我有分寸的,在入魏王府之前,我其实已在暗中同小枫打好了商量。”
那天在春见茶楼,晕倒在愁眠怀里之时,她用最后的余力将自己的计划塞进了他的袖口。
魏王想要两头获利,以愁眠为饵,让花芜心甘情愿上钩,却也同时给他们联络的机会。
“还有之前,穆然给我的阿芙蓉和清明丸,我也都一直带在身上。我有把握,能在魏王府不受伤害。”
花芜没说,最最关键的是,魏王并不喜欢她,他所娶的女人皆是在为帝王之位铺路。
萧野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眸中一片霭色,他低着头,直直地看着她,“有没有想过,倘若你不能算无遗漏,有了差池,那于我而言,会是多么残忍?”
他的喉结艰涩地上下滑动,嗓音低沉而带着伤感。
花芜抬头,满眼心疼地望着他。
她紧紧揪着他胸前的衣襟,感受着他胸前的气息起伏和温度。
从他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便是血光之灾,是生死存亡。
于世间踽踽独行二十余载,好不容易有个知心的,能够相伴一生之人,可这个知心人却忙着布局下棋,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花芜自己打了个哆嗦。
她亦不能想象,如果有一天,预知到自己可能会失去萧野,自己将会是怎样一份心情。
“对不起……对不起,萧野,对不起!”
花芜搂住他的脖颈,眼中尽是愧色。
萧野伸手,将她摁进怀里,低头吻了下来。
下颌冒出的青色短刺无情地扎在细腻雪白的肌肤上。
花芜闷哼了声,抬起手,托住了他的下颌,“你赶了多久的路回来的?”
“两日。”
花芜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两日,既是两日一夜,不眠不休,不知累坏了几匹骏马才赶回来的。
眼眶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湿了。
萧野不愿让她看着自己的脸,再琢磨出什么担忧来,炙热的大掌贴到她的脊背,微一用力,将她翻过身,背对着自己。
刚穿上的衣服,被浮着青筋的手粗鲁地扒开。
暴露出来的玉肌冻得起了一层疙瘩,但很快,另一具滚烫的躯体覆了下来,将所有寒意驱散。
爱意相融,无声碰撞。
-
萧野很快又进了一趟宫。
之前急着出宫,不过是为了将花芜接回来。
皇帝在宫人的服侍下,重新冠了发,换了身衣裳。
也不知怎么的,规整的外观却愈发突显了他的疲惫。
他懒懒地仰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搭在腹上,两支拇指互相缠绕。
萧野走进来之后,他越过案上的那一对虎符,看向他。
空气中,龙涎香的味道依旧霸道,只是似乎少了那隐在其中的一丝丝甜腻。
昨夜丑时,萧野突然出现在南书房的时候,宋贤晔感到十分意外。
他虽下令要庆和宫秘密传令给萧野,让他和穆然回宫,可如今才过了两日,消息再快也应该将将传到萧野手上,可他竟然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了?
皇帝往他身后望了望……
脸色难免有点失望。
仅萧野一人,没有穆然。
穆然被萧野留在了疫区。
宋贤晔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便先听到了萧野冷冰冰的话。
“魏王谋反,将江陵府和安中都护府的虎符给我,可换一线生机。”
……
如今,南书房内,宋贤晔看着萧野,端视了半晌,才细心地发现了他颌下冒出的胡茬。
“野之,你这一路,辛苦了。”
“庆和宫未能及时收获魏王谋反的情报,是野之失职。”
“无需自责……你做得很好,很及时。”宋贤晔沉默地看了萧野半晌,方又道:“朕,折损了一个孩子,朕想再问你一次,谁能在朕百年之后,继承这个位置?”
一室无言,唯有龙涎香的气息在空中腾跃。
东宫已立,可宋贤晔心中一直未曾真正认可太子的地位。
“臣以为……”
宋贤晔已开始发笑,他以为萧野又要说什么东宫已立,国本不可动摇的场面话。
“四皇子,襄王。品德高尚,爱民如子,可为储君之选。”
宋贤晔心中似乎有块什么东西倏地掉落,重重地砸在地上。
“老四?襄王?”宋贤晔不可置信地往前探了探身子。
“是。此次襄王于民间治疫,深入前线,不畏艰难险阻,爱民如子,大渝若能有此主君,乃国之幸也。”
宋贤晔更加往前探了探,眯起双眼,审视着萧野,“朕记得,此次老四前往疫区治疫,是你一手促成的。”
“是。”萧野答得坦然。
“为什么?”宋贤晔脸上满是不解。
“因为太子失德。”萧野从袖中抽出之前为太子掩盖罪证而藏起的半块绢丝,递到圣前。
皇帝看着那半块绢丝,久久不语。
他扶额,往回靠在椅背上。
闭着眼,休憩了许久,才缓缓道:“可是襄王太过仁慈。”
“所以他需要一个行事手段狠厉的摄政王,为主君的仁善扫清道路。”
“摄政王?”宋贤晔的声音在不知不觉中已变了调子,“摄政王?”
皇帝终于完全明白了过来,“你?哈哈哈,原来是你。”
“是,是我。”
宋贤晔两指按住额角,痛笑起来,“你回天台山了?”
“调查过。多亏圣上倚重,将玉翎卫交到我手上,当年的事,并不难查。”
“好、好、好、好啊!”宋贤晔笑出了泪花,“你?你有这手段,就没想过以嫡长子的身份继承大统?你也姓宋啊!”
“不需要。”萧野鼓了鼓下颌,侧脸线条冷硬而凌厉。
“不-需-要?!……为什么?”
宋贤晔不解,没人能够拒绝这个位置的,不是吗?
“因为不想成为和你一样的人。”
颀长的指节捏开香炉盖子,极为平静地往里头加了一小块东西。
似乎能够听到轻且浅的一声“滋啦”,空气里瞬间多了一丝甜腻。
第168章 未如所愿
离开乾清宫之后,萧野又遇上了桂月宫里的美貌小公公。
“谭皇后?”九千岁两眼微眯。
这次再一细看,萧野发现眼前的这个宦官身上倒还真有几分花芜的影子。
桂月宫可真是用心良苦。
先是利用苏禾试探,而后听了坊间传闻,竟找了一个这样的小太监出来。
“请九千岁移步。”
小太监的语气愈发恭谨。
萧野淡淡一笑,转身走向桂月宫。
谭皇后的气色好了许多,只是身上掉的肉,一直都没长回来。
她的脸上已没有了余御医曾说过的那些病容,只是,大病一场过后,她面上的肌肤反变薄了,时常透着不寻常的红晕。
天气越冷,越发明显。
她只是看着好了,可身体已大不如从前,鸳鸯毒在她体内藏了那么久的时间,不可能什么都没留下。
“野之,快坐。好孩子,这次多亏了你。”
苏禾顺着谭皇后的话,亲自将铺着锦黄软垫的圆凳搬到萧野身后。
自从萧野上次在桂月宫中向谭皇后提过钩弋夫人的事例,谭皇后便多次暗中派亲信讨好、拉拢萧野,企图获得庆和宫对东宫的支持。
起初萧野并没有丝毫回应,可后来却在出发疫区之前悄悄给桂月宫递了口信。
他让谭皇后秘密召集五百谭家军入宫守卫东宫。
正是因为有此叮咛,东宫才没有在魏军手下折损。
谭皇后很是感激。
“年初的时候,太子也向本宫提过,你曾帮了他一个大忙。”
谭皇后收起笑容,郑重道:“野之,你如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谭氏在此立誓,待……待太子登上大典,你仍可保此地位,今生不变!如有违背,便叫我挫骨扬灰,不得好死!”
谭皇后信誓旦旦,端出一国之母的气势,向萧野许诺。
可又有谁能知道,就在不久前,她才刚刚就此事提点过太子——
“萧野此人,不得不防,待你坐稳皇位后,能除得掉便除掉,除不掉更要防着。也不必急于一时,务求一击即准,不可留有后患。再不济,反正他无后,你便熬死他,大渝的江山方可稳固。”
萧野却是笑了。
“皇后娘娘此举实在是叫萧野刮目相看。”
他的笑容太过坦荡肆意,叫谭皇后心中一阵急促。
“为了太子的前程,皇后娘娘殚精竭虑,可真是什么话都说得,也什么事都做得。”
萧野直视着谭皇后,竟叫这位一国之母莫名退缩。
“父母之为子女,计深远。况且,这里是皇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本宫自然要为太子倾尽一切。”谭皇后辩解。
“包括损害自己的性命?也包括给自己下毒?”萧野冷声道。
谭皇后的手克制不住地微抖起来。
“你说什么……”
“玉翎卫第一次入桂月宫查探此案,苏禾将玉兔望月香炉掀开,却没有重新盖上,已露端倪。”
萧野眼神匆匆一掠。
只见侍奉在谭皇后身旁的苏禾,急急垂了眸子,捏紧了手中的绣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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