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耕耘身上使不出力气,方才被千牛卫这么一抬,身体的骨头似被揉碎般疼痛起来,血脉很快充斥四肢,使他恢复了一些知觉,他试着弯了弯手指,却猛然扯到伤口,疼得他如婴儿在母亲肚中般蜷起身体。
千牛卫抬着韩耕耘出了内狱,有内侍为太子李炙牵来一匹黑马,那匹马愤怒地踢腿摇头,出人意料地并不让李炙靠近。
牵马的内侍怒道:“你这畜生是怎么了,平日里认生也就罢了,如今,竟连太子殿下也不认得了?”
“无妨,把缰绳给我。”
李炙言毕,从内侍手里接过红缨缰绳,抚了抚亮如丝绸的黑马鬃毛,稍稍安抚几下后,猛地踩上马镫,利落坐于马上。黑马人立而啸,李炙夹紧马腹,口中连呵几句,黑马前蹄落地,却与后蹄交替踢踏,想要将李炙摔下马去。李炙却不慌张,口中依然呵斥有声,同时微抬起臀股,不一会儿,就驯服了黑马。
李炙低身轻抚马脖子,笑道:“真是匹好马。”
内侍谄媚道:“这匹马性子烈,只有像太子殿下这般的驯马好手才能驾驭。”
“哦,是吗!”李炙将红缨缰绳绕在手腕上,“把他抬进去,跟我走。”
千牛卫将韩耕耘抬进软轿,只听“吱呀”一声,轿子被抬起,韩耕耘的背撞上了轿子,扯到了鞭伤,疼得闷哼一声,靠在轿里,一动都不能动。
轿子走得很快,应该说是太子的黑马走得足够快。秋风自轿帘缝隙灌进来,爽利了精神,韩耕耘看向轿外,他们从内狱一路出到宫外,来到一处偏僻的坊落。每走一段,就有千牛卫被下令离开,等到了一处了无人烟的地方,浩大的押送队伍只剩下抬轿子的四个内侍,最终,那四个人也被李炙支走。
太子李炙一人站在轿前,下马,背对着轿门,大声道:“韩伯牛,下来吧。”
韩耕耘沉下一口气,忍着痛站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疼麻木了,痛楚好像比刚才减轻了不少。他踩着虚浮的步,摇摇晃晃站定在轿前。太子李炙仍是背对着他。
李炙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到这里?”
韩耕耘张望了一下四周,此处房屋破败,没有人迹,是京城某坊中几乎被忘却之地,他从未来过,也不可能知道这是哪里。
但他没有回答他。
被李炙折磨这么久,韩耕耘早已对他生出怨恨,就算是为了谭芷汀,他也不该私禁朝廷命官,何况他还动用了酷刑。如此行事,未免太过乖张狠绝。李炙的种种行为都违背了一个太子最该遵循的处事原则,那就是法理公正。太子是储君,有朝一日必君临天下,如果没有道德伦理,他会成为一个冷酷的君王,但如若没有法理公正,他只能是个暴君。此事如若被圣人知道,也必然会是一桩惹怒龙颜的大事。当今太子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怕是只有领教过他手段的人才真正了解。
可能是久久没有等到韩耕耘的回答,李炙有些不耐烦,回过头来闪着黑眸,“韩伯牛,你现在可害怕?我把你带到这里,不为别的,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我的所作所为。太子,必然是胸怀天下,宽厚仁德的。”
“苍苍找到了吗?”韩耕耘此时只有一个牵挂。
李炙黑眸点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哦?你到这个时候还在关心她?她和你是什么关系?你死之前,我倒很想弄清楚。”
韩耕耘抬手看了一下右手,指尖血肉模糊,瘀紫可怖,他沉了口气,并不回答。
李炙曲指轻刮鼻梁,仿佛是习惯了的动作,突然瞳孔一张,如星坠黑眸,熠熠生辉,他朗朗笑道:“韩伯牛,准备好受死了吗?死在当今太子手上,你也不算白活一场!”
韩耕耘头脑混沌,抚眉心轻揉,与李炙的动作颇为相似,他抬目,与李炙四目相对,缓缓道:“你不是太子李炙。”
“哦?”太子李炙抱胸而立,微侧过身去,脸上笑意不减,“我不是李炙,又是何人?”
身躯如被抽丝剥力,已是不堪重负,摇摇欲坠,韩耕耘扶着轿门,吃力道:“你衣着样貌与太子无异,但是因为对真正的李炙并不熟悉,在口音上有微末不同,神态举止更是大相径庭,这是其一。畜生有灵,认得其主,太子御马对你十分抗拒,不过,你十分熟悉马匹,终是把它驯服,这便是其二。内狱之内,亡灵何许?太子杀人,又何必带到荒郊野外,这是其三。这三点,都说明你不是真正的太子李炙。”
李炙抱胸点头,左右走动,随后双袖摆卷,“韩伯牛果然名不虚传!那你猜一猜,我究竟是谁?”
韩耕耘直起身来,深呼一口气,“你是黑猫张霁!”
张霁仰天长啸,那声音里有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也有江湖少侠的快意恩仇,随他啸声落地,一只雪白的^展翅下冲,韩耕耘回头,恰被闪电般的羽翅擦身而过,那雪^停于张霁肩膀上,而它的主人正揭下人皮面具。
黑猫张霁露出无辜的笑,“糟糕,被你看到了真容,那你真的去死吧!”
话音落地,张霁在一刹那闪身来到韩耕耘面前,抬脚,飞身,韩耕耘向后重重摔去。黑猫张霁用膝盖顶住韩耕耘的咽喉处,两双黑眸相对,张霁将一柄小巧的匕首插入了韩耕耘的胸口。
韩耕耘难以置信的地看着他。
“去死吧!”张霁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阿哈哈哈,才怪,写文真开心,figh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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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来一次,不要爱我,不许靠近。
我会成为佛目,亲历你一生悲苦。
我会成为佛手,为你插上双翼,争得另一番天地。
我是佛,是流水,是明月,是过客,佛不爱人,只爱众生。
俗世几十载,皆不过佛前一叹。
洗白吧,少年!
绝不能再走杀人放火的老路!
前一世,凌冰一心只想复国,她步步为营,踏上的每一寸土地尽成焦土。
她与邓国公庶子严克私下结盟,夺回皇位,成为权倾朝野的长公主。
事事难以回头,她的发间总插着一支鸩羽,打算事败,便带着弟弟自尽。
洛北严氏一族,经历六朝六代,曾走出无数将相良才。
严氏以武入仕,是王侯权贵背后最强的幕僚集团。
严氏到了严克这一代,其父看出其文治之才,对其给予厚望,一反家族传统,命其习文不习武。
他是士族子弟,本该文治武功,励精图治,笃行致远。
但事与愿违,他与正道愈行愈远……
朝堂之上,唇枪舌战争锋相对的死对头是红绡帐下的交颈鸳鸯。
朝堂之下,冤家与冤家早已育有一子。
我于刀山血海中与你携手并进,
生同衾,死同穴。
奈何卿本翩翩佳公子,为何降此昏昏浊世,杀妻,夺子,作这窃国之贼?
重生后,凌冰回到了彼此相遇的那一年冬天。
她避着他,躲着他,不再强求皇权,只想满足弟弟心愿,无灾无难,度过一生。
命运总是捉弄人。
佛寺前拥挤的人潮还是将他推向了她。
后开她才知道,乱臣贼子,也会有藏在心底不能触碰的悲苦过往。
本质是女主救赎男主,靠美色,靠手段,靠真爱,把偏执小狼狗扭回正途。
女主不圣母,但前一辈子太幸苦了,这辈子全都看淡了,便生出佛系温吞本质上对人非常冷淡的性子。
但是,男主是真的疯!哈哈哈!
第29章 夜珍珠案14
日落西山, 夜风乍起,卷起地上的枯叶,寂静中, 似闻得某处有犬吠,令寥落院落增了一份人间生气。
韩耕耘胸口起伏,面无表情看着黑猫, 沉声问:“你闹够了没有, 三弟?”
“哈哈哈!大哥, 你是了解我的, 这天地广大,永远也玩不够!”
张霁取出匕首,对准天空, 好好欣赏了这个杰作一番。这匕首原有伸缩机关, 一离身,匕刃立刻弹出,转眼间,又成了足以乱真的杀器。
“二哥做的玩样儿, 大哥可还记得?”
韩耕耘浑身疼痛难忍,咬着牙, 没有回答他。
张霁起身, 从怀中取出黑猫面具, 一手压着面具, 一手将面具戴到自己面上。他又屈膝, 向韩耕耘伸出手。韩耕耘无奈地叹了口气, 伸手, 两手如击掌般紧握。张霁一用力, 将韩耕耘拉了起来。
“三弟, 谭娘子在哪里?”韩耕耘问。
“这事你去问刘桃深吧!”
言毕,张霁的嘴角一扬,向后闪烁退去,如风中的一片叶,转眼落到近处的高阁之上。他蹲在飞翘的屋檐上,双手撑地,真如一只躬身而蹲的黑猫,他从怀中取出一物,在逐渐沉黑的夜中盈盈发光,他细细欣赏,似在炫耀一般。
潘驸马的夜明珠!怎么会在他手里?此物明明在大理寺,难道是桃深他……
韩耕耘觉得事情不妙,朝空中大喊:“三弟!把夜明珠留下!”
黑猫张霁却说:“大哥,此物我已收入囊中,是为救你出来的酬劳。你放心,太子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你若想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便去问刘桃深吧。小弟我还有事,就走了!”
“张霁!”
韩耕耘再看,哪里还有张霁的踪影,银牙之月升至半空,楼阁飞角之上只留一只低头舔毛的小猫儿。
空中传来^啸,张霁的声音似真若幻传来:“大哥,让阿娘不要担心,有空我回去看她。”
韩耕耘三弟张霁随母姓,幼时因体弱多病,被母亲送入昌平县道观,随一道人出家修炼。母亲本期望他修身养性,躲灾祛病,不想,那道人竟是藏匿身份的天下巨盗,瞒着众人,将毕生武艺与变声易容的技艺传于张霁。
张霁原本爽朗,又天性爱自由,颇顺那道人脾气,海阔天空,快意江湖,十四岁,便在江湖上声名鹊起,以黑猫为号。三法司的海捕文书下了无数,却从没有人能够抓捕到他,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已超过他师父,成了天字第一号的大盗。
母亲为幼子误入歧途而自责不已,近年来,病体越发沉重。韩耕耘因要科考,后又成为京兆府的一个下等书吏,因此滞留京城数年,母亲一直由二弟韩仲犀照料,每每来家信,都是嘱咐长子打听幼子的消息。
韩耕耘此生唯一心愿,就是要让张霁改邪归正,回归正途。
韩耕耘拖着沉重的身躯,一步步走回待贤坊,走了大概一个时辰,才来到家宅门前。张嫂依然搬着小凳在宅外等,一见到韩耕耘如此模样,直接瘫在地上大哭,“大郎,你怎么成了这番模样!让夫人看了,可要伤心成病了!”
刘潭闻言而出,乍一见韩耕耘也是一愣,随后握紧拳头,一拳砸在门上,愤懑道:“可恶,这两个混蛋竟然把学兄折磨成这个样子!”
刘潭上前来扶韩耕耘。玉娘扑在张伯怀里,用绢子按住通红的双眼,几乎要哭晕过去。
韩耕耘问:“今日是几月初几?”
刘潭气急,“已经九月初九了,你被太子带走二十三日。太子如此行事,我定要让阿耶参他一折。”
韩耕耘将手按在刘潭肩上,手掌稍稍用力,让刘潭少安毋躁。他抬脚想要跨过门槛,脚上却虚浮无力,一头栽倒下去,二十三日的折磨终于击垮了他,他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之中。
等韩耕耘再醒来,已是三日后。他感到嘴里有清凉微甜的水被灌入,抬起眼皮,看到自己卧榻之上的垂幔,微微转头,嘴边的水流淌到脖根处,立刻有人用绢子给他擦拭。
玉娘在给他喂蜂蜜水,只见她双眼肿胀如核桃,高兴地转头喊:“刘公子,咱家大郎醒了!”
韩耕耘立刻看到一张憔悴的脸,下巴青黑,双眼布满血丝,昔日京城第一纨绔,竟也落得如此邋遢的样子。
韩耕耘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有气力,“桃深,你一直没回去吗?”
刘潭唉声叹气,“没辙啊,学兄遭逢此难,我刘桃深到处奔波,更衣不解带地照顾在侧,日后定传为一段佳话。日后,学兄一定要帮我广为流传,才能报答我今日的恩情啊。”
韩耕耘尝试起身。
玉娘连忙扶住他的手臂,“大郎,躺着吧,睡了三天三夜,都没好好吃上一口,起来必定头晕。我去煮些大郎爱吃的小米粥来,配些蛋羹,也好克化。”
玉娘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抹干眼角泪痕,转身出了屋。
刘潭的目光随着玉娘离开而收回,他走到卧榻边,斜倚在塌柱上,抱胸而望,“伯牛,玉娘可是在你床边守了三天三夜,她的心思你大概是明白的吧?”
韩耕耘的手指已被包扎,行动十分不便,他从卧榻深处抽出一个软枕,一股淡淡的竹子香气飘来,令他一时失神。他意识到,这是当日谭芷汀在他屋中时抱着的那一个。他将软枕垫到腰后,缓缓坐了起来。
“桃深,你倒像个妇人,说这些是想给我说亲不成?”韩耕耘微笑。
刘潭却说:“玉娘貌美又温顺,你娶她当娘子,我看挺好。”
“你越说越荒唐了,我自小把她当妹妹,又怎么会起别的心思。”
刘潭笑笑,并不接话。
韩耕耘问:“三法司门前的杀人案子怎么样了?”
“呵,你这人当真是扎在案子里了,都这步田地了,还有心思问案子!学兄,小弟劝你一句,这几日你便好好休养,其他的事就交给我吧。”
“夜明珠为何落到了黑猫手中?”韩耕耘直视刘潭双眼。
刘潭目光并不躲闪,低头想了想,直言:“是我给你三弟的,怎么了?”
韩耕耘皱眉,“私动证物,是要被定罪的。”
刘潭自顾一笑,有自嘲之苦,也有恃无恐,“我知道,但是我没有别的法子。我无用啊,学兄!班叔说的联络之法不起作用,找了整整十日,也没能寻到那小子的踪迹。太子派人送来你的指甲,我实在无计可施,只能从大理寺借出夜明珠。我在这宅子里蹲守了两日,日日夜夜都坐在屋上把玩珠子,终于等来那个浑小子,与他交手后,还是讨不到便宜,只能将珠子给他,让他放回苍苍。”
“后来呐,苍苍回来了吗?”
刘潭沉默,突然岔开话题,“玉娘怎得这么慢,我去看看。”说完,转身走到屋外。
韩耕耘隐隐觉得刘潭有事隐瞒,但自己刚醒,精神不济,决定等恢复气力后,再问不迟。
过了一会儿,玉娘端着碗碟走进来。她拉来一个矮桌,将茶水、小米粥、蛋羹、空碗一应东西端到上面。
韩耕耘身子向上拔了拔,伸出包满纱布的手去拿茶水。
玉娘轻声道:“大郎,让我来吧。”
玉娘将手绢垫在韩耕耘嘴下,小心翼翼将茶水喂进他嘴里,然后从塌下抽出一个水盂,端起来,托在他嘴边,“大郎,漱漱口。”
韩耕耘瞧见水盂里有血水,大概是自己在昏睡时,换药擦下的血水,他将茶水吐到水盂内。玉娘用手绢擦了擦他的下巴,端起小米粥,舀了一勺,举到唇边轻轻吹凉,就往韩耕耘嘴边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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