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劫之法,应在修士之本身,缘尽之时,同生同灭……”
书上的字就停在这儿了,王献刚想往后翻,却发现,后面的页数,都已经被人撕掉了。
王献站起身,拿着书册走出去,刚想问问弗希是怎么回事,却看见一个穿着藏蓝色道袍的老道背着手站在藏经阁的门前,正静静的看着他。
“师父?您怎么来这儿了?”
王献将手里的书册合上,快走几步,走到了寂无道长身前。
“那本册子上,没有你想要的答案吧?”
出乎意料的是,寂无道长却直接点出了王献心中所想,老人笑眯眯的抚了抚自己花白的胡须,转过身朝着院外走去。
“跟为师来罢。”
时间尚早,观内还没有很多香客,清晨的薄雾将整个青云观笼罩起来,让路过的人都沾了满身水汽。
王献跟着寂无道长穿过几处长廊,再一次来到了他居住的小院里。
院子里的合欢花谢了大半,原本喜欢趴在树干上玩耍的那几只地缚灵也已经消失不见,不知道跑到哪棵树上去玩了。
王献的目光停留在光秃秃的枝桠间,一时有些许出神。
“阿献,你袋子里那只小客人,可否放出来给为师看看?”
听见寂无道长的声音,王献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却并没有将腰间的缚魂袋取下来的意思。
“师父,这……是否有些不妥?”
寂无道长挑了挑他花白的眉毛,饶有兴趣的抚上自己的胡须。
“哦?此话怎讲啊?”
“这只厉鬼,曾经不知联合了谁,设下万方趋元阵企图将我困住,虽然我已经将它收复了,但贸然放出来,怕是有些……”
王献的脸上少见的有一丝促狭,当初捉祂的时候,他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这要是放出来,再将祂押去超度,可不知道要多花多少心思了。
闻言,寂无道长却只是搓着胡须低笑了两声,颊旁的皱纹深深浅浅,让王献一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半晌,老人才复又道:“可在贫道看来,祂,可没有阿献你说的那般厉害?”
寂无道长意味深长的转过身,走进正堂坐下,拢着衣袖,给自己颤颤巍巍的斟了杯茶。
见状,王献刚想上前替他掌着茶壶,老人却伸出手,示意他停下脚步。
虽然不太懂他的用意,但王献还是停在了原地,没有再动弹。
寂无道长微微眯起他那双藏在皱纹下的鱼目,视线下移,最终停在了王献腰侧的缚魂袋上。
“阿献,解开袋子吧,看来,祂也想出来见见贫道了。”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王献腰间的缚魂袋突然开始剧烈的颤动起来,仿佛里面生出了无数只无形的手,想要冲破这层束缚一般,将小巧的袋子撑出了及其怪异的形状。
王献微微蹙眉,伸手将缚魂袋自腰间扯下,绳结一解,凄厉的哀嚎声便犹如脱缰的野马,肆意地在空气之中回荡起来。
紧接着,一团浓烈如血的红雾便不受控制的自袋中奔腾而出,转瞬之间,四周葱郁的植被便被其尽数吞噬,连院中那棵合欢树都未能幸免于难,原本生机勃勃的巨木在眨眼间便枯萎衰败,宛若生机尽失了一般。
第20章 残魂
见此情形, 王献连连后退几步,还未来得及将缚魂袋合上,已经飘上半空的那团红雾却如突然疯魔了一般, 哀嚎着, 疾速朝着寂无道长的方向扑去。
“师父!”
王献心下一跳,正欲祭出法剑,却见寂无道长气定神闲的走到了院中,老人的手中,还多出了一根拐杖。
就在红雾扑上去的一瞬间,寂无道长抬起枯瘦的双臂, 双手掌着那根拐杖, 发力朝着地面凿去,只听“咚”的一声,一道气浪瞬间自地底冲出,由拐杖作中心向四周乃至上空扩散开来, 甚至把王献都镇在了原地,不敢动弹, 一时间, 所有的嘈杂都消失殆尽, 只剩下了一片寂静。
原本戾气十足的红雾,也在一瞬间安静了下去, 只幽幽的悬于虚空之中。
枯槁的小院仿佛历经了一场春回, 就在转瞬之间, 宛若残冬的雪融, 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眨眼便恢复了往日的葱郁。
寂无道长缓缓抬起头,静静的凝视着院中那团诡异的红雾, 半晌,突然十分轻蔑的哼笑了一声。
“区区残魂,也敢作祟……”
话音刚落,老人便挥了挥手,那红雾顿时犹如听话的羔羊一般,竟乖乖的飘回了缚魂袋中。
王献眨了眨眼,他低头看向手中的缚魂袋,稍稍有些愣神。
“阿献,放了祂吧。”
寂无道长兴致缺缺的打了个哈欠,捋着自己的胡须转过了身去。
“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听见老人的话,王献却十分的不解,他蹙着眉想要上前,寂无道长却挥了挥手,再次制止了他的动作。
“就是只残缺的魂魄罢了,如何送祂上黄泉路?放祂在人间游荡吧,祂那般,怕是也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说罢,寂无道长便毫不留情的关上了厅堂的正门,明晃晃的下了逐客令。
王献在风中凌乱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捏着缚魂袋下了山。
他今天上山的本意是想查找有关桃花劫的资料,可现如今,什么都没查到就算了,寂无道长还闹这一出,究竟是为了什么?
回想起不久前在庭院目睹的那一幕,王献心中好似生出了乱麻,纠缠不休之下,愈发的令他感到焦躁不安。
从他十八岁拜师入道到现在,也有差不多九年光景,寂无道长对于他向来是散养式,不论遇到个什么问题,老人的解答也一直都是一知半解,其余的,只让他自己去悟,可这一次,却只让他看了一次降灵现场?
听寂无道长当时的语气,他应当认识这只残魂才是,可如果是旧相识,难道不应该将祂留在观中么?为何要放任祂漂流人间?
思绪在此时戛然而止,仿佛突然间扯开了一层遮羞布般,王献的脑海之中,隐隐有了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被一层薄雾笼罩,让人忍不住想伸出手去触碰,却在抬起胳膊的那一瞬间,意识到自己似乎还与它相距甚远。
前世……纠葛……
缘尽之时,同生同灭……
残魂……
方确
王献抬起双眸,看向了车窗上的倒影。
男人束起的长发有了些微的凌乱,几缕发丝蔫蔫地垂在额前,为那双高高挑起的狐眸平添了几分邪气。
沉吟了半晌,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王献绷直了嘴唇,打开了手中的缚魂袋。
袋口敞开的一瞬间,一缕红雾徐徐飘出,逐渐在逼仄的车厢内凝聚,最终,幻化成了一道身影。
由红雾凝成的女人用残缺的左手缓缓拨开自己蓬乱的长发,露出了一张让王献无比熟悉的脸。
是方确。
这缕残魂,是方确。
“主人,真的不用我们几个再去盯着王献了?”
晌午,方确端着一盒速食便当缩进了员工休息室,用筷子挑着里面的蔬菜,红团无聊的绕着方确打着转,蓝团和绿团则是挤进了女孩的帆布包里,依偎着,睡的香甜。
方确瞥了红团一眼,夹起便当里的鸡排咬了一大口。
“没活干你还不开心?我不都说了,我和那家伙已经摊牌了,我们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合作伙伴,还派你们仨去跟着人家做什么?”
“你昨天不还说,要是他也没法解开诅咒,该下手还得下手么?”
玉扳指闪烁了几下,一道带着轻蔑意味的声音传来,方确无语的撇了撇嘴,将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
“那不都说了,是在他没办法的情况下,如果最后还是不行,那当然就要启用planB计划喽。”
听见她的话,玉扳指啧啧两声,似是十分惋惜道:“我还是没你厉害,真够绝情的。”
“最开始是谁要和我合作来着?你不要蹬鼻子上脸。”
方确有些好笑的反问了一句,接着往嘴里扒饭。
“没大没小,哥哥从小教你的那些礼仪你都学哪儿去了?”
玉扳指不满的颤动两下,可惜,这点不痛不痒的动静,根本就没造成什么影响,方确吃的更香了,连说话都变得有些口齿不清。
“你说的从小,难道是从上辈纸么?不好意识,现债是21世纪,大清找亡了——”
眼看着插不上嘴,红团也只得憋屈的飘回了帆布包里,和蓝团绿团挤在了一起,玉扳指刚想回怼,谁料,方确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颤动了两下,方确边吃边拿起手机,亮起的屏幕上,显示了一个令人熟悉的名字——攻略对象
[我找到法子了。]
夜幕低垂,方确打卡下了班,刚走出商业街,就看见了一辆白色的越野车静静的停在路边。
王献垂着双眸,正半倚在一侧车窗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微微抬起的手中,还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
缭绕的细雾在晚风中摇曳,又很快便晕开,模糊了男人冷冽的侧脸。
方确眸光一凝,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似的,快走几步上了他的车。
察觉到来人,王献掐灭了手里的烟,目光落在了空荡荡的副驾驶上。
“副驾驶没人占座。”
男人稍稍偏过头,语气带了些不解,方确没搭理,绷直了嘴唇,转移视线般的看向了车窗外。
“说正事吧。”
见方确一脸的心不在焉,王献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将缚魂袋提了起来,放在了两个座位中间的位置。
男人微微躬下腰,青筋盘桓的大手小心翼翼的扯开了缚魂袋的绳子。
紧接着,一缕微弱的红雾缓缓飘了出来,只可惜,这一次,祂没有凝聚成方确的脸。
红雾看着比方才虚弱了许多,在明亮的车厢内,祂的光芒显得愈发的弱小。
“这是……之前追我的那只阿飘?怎么变成这样了?”
方确眨着她那双水灵灵的小鹿眼,努力装作一副惊诧的模样。
不是说找到法子了么?为什么还要给她看鬼姐姐?
“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何你生来就拥有一双阴阳眼么?”
没来由的,王献将那团红雾捧在了手心之中,突然问道。
方确皱了皱眉,语气带了些困惑。
“这……和诅咒有什么关系?”
听见方确的问题,王献却没再说话,他缓缓合拢双手,将那团红雾牢牢困于掌心之中。
接着,男人闭上双眼,低声念咒,似乎是在施行什么神秘的仪式,数道金光突然自他的指隙间迸出,激起一阵微小的气流,男人的衣摆随之纷飞,发出沙沙的响声。
片刻之后,金光散去,只余下一片寂静。
王献对着方确伸出胳膊,而后,缓缓打开了自己的双手。
一个通体莹白的小人儿静静的坐在王献的手心之中,正茫然无措的环顾着四周。
方确的呼吸不由得一滞,她垂下双眸,有些忐忑的看向那小人儿的脸。
像是有什么心灵感应一般,小人儿也在此时默契的抬起了自己的头。
在看清小人儿面容的那一刻,方确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顷刻间凝固住了。
女孩怔愣了一会儿,连声音都变得有些发颤。
“祂……为什么会……?”
“祂,并非是什么孤魂野鬼,只是你的一缕魄罢了。”
王献将缚魂袋垫在了座位中间的空档处,将小人儿轻轻放了上去。
或许是因为害怕,小人儿没有乱跑,只是蜷缩着坐在原地,弱小的身体抖若筛糠。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肉身之中都承载着三魂七魄,而出生便三魂七魄不完整的人,自然会比别人多一分阴气,如若没有及时干预,最终,就会……”
说到这儿,王献稍稍停顿了一下,方确抬起双眸,对上男人的视线,追问道:“就会什么?”
王献抿了抿唇,长睫轻颤,像是煽动的蝴蝶翅膀。
“身上的阴气积年累月,那么迟早有一天,你会暴毙身亡,不得善终。”
暴毙身亡,不得……善终?
方确下意识捂住了心口,不知为何,周遭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变得又湿又重,一度让她有些无法呼吸。
难道,这便是诅咒的寓意么?
“这样的情况,我也还是第一次遇见,不过,也并非全无解脱之法——”
见方确脸上的失神,王献的心情也莫名的有些沉重起来,他轻叹了一声,继续道:“我在道观的藏经阁中找到相关资料,但像桃花劫与诅咒这样并存的情况,上面并未阐述清楚,或许,我们可以从这里找到破解之法。”
车厢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半晌,方确才整理好了混乱的思绪,她淡淡开口,声音轻的像是旧衣上飘起的浮毛。
“要怎么找?”
王献从随身的包中翻出一块木牌,紫檀木制的方形小牌上,精心雕刻着一个“归”字。
“出差,去么?”
[你不能去。]
一道熟悉的男声从耳边传来,不是王献的声音。
方确垂眸看向自己的手,眉头微微蹙起。
[为什么?不是你叫我要……]
[说了,你不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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