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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枯槁的躯干在宽大的道袍下微微颤抖，谈及激动处, 双颊甚至因为激动而充血发红。
“你们兄妹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害得老夫的徒儿受尽磋磨……！”
说到这儿，老人转而看向王献的尸身，突然，他像是被噎住了一般，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唉——”
叹息声轻轻飘过去了，老人垂下头，两鬓长须随着动作，也无力的滑至颊侧。
紧接着，他缓缓交叠双手，死死的捏住拐杖往地面一砸。
一阵无名风卷着沙砾瞬间便自老人身后漾起，呼啸着冲两人扑去。
方齐心下一紧，立马便将方确护在身后，漫天风沙迷眼，等到他们再次睁开眼时，老人，以及刚刚还躺在地上的王献就都消失不见了。
“足足纠缠了两辈子，现下，也算终于做个了结了，从此以后，唯愿——”
“不复相见。”
老人的声音随风散去，方确也彻底脱了力，跪倒在了地上。
女孩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了，不如说，她现在近乎麻木，连一滴眼泪也没有了。
她只是呆滞的望着老人消失的方向，脸色吓人的苍白。
方齐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不知为何，愈发的烦躁，男人深吸一口气，将方确打横抱起。
方确意料之中的没有挣扎，反而乖巧的在方齐怀中蜷缩了起来，好似将全身心都交到了他的手中。
“没事了——”
看着她这副模样，方齐拧了拧眉，还是没忍住开了口，轻声安慰。
月影遍地，方确柔软的发丝在月色下泛着淡淡的银光，又在方齐臂弯间堆叠，几缕不安分的扫过他的手背，有些痒。
方齐稍微的收了收胳膊，不知为何，心情居然莫名的好。
“没事了，没事了。”
“从此以后，就只有我们了——”
方确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了，也许是被方齐抱在怀里的时候，也许是方齐将她放在不知道哪里来的柔软的床褥间的时候，但她确确实实的是睡了一觉，醒来后，天就亮了。
她疲惫的抬起眼皮，古朴的轩窗外，绿色的树影在窗纸上乱七八糟的跳动，阳光趁着这个间隙撒进来，迅速的堆满房间的各种角落，却唯独在她的床尾被截断，然后停下了躁乱的脚步。
方确这才迟钝的回过神，视线缓缓扫过四周。
这间屋子，居然和她上辈子的闺房一模一样。
方确勉强撑起上半身，刚尝试着想下床，不知道什么东西就刺耳的响了起来。
她的目光顺着自己的双腿下移，最后，落在了细瘦的脚腕。
黑色的镣铐扎眼，铁链在床尾堆叠，另一端，不出意料的连着床尾的床柱。
“醒了？”
房门很快被推开，方齐就好像是在房外时刻等待着她似的，眯着那双如同鸽子血宝石一般的眸子，用一副十分惬意的神情倚着门，静静的注视着她。
那张与她相似的脸一瞬间让方确的胃里翻江倒海。
她强忍住恶心，狠狠瞪了方齐一眼。
“解开。”
尽管方确已经尽了最大力气表露了她的厌恶，可方齐却至始至终都像是没听见没看见似的，自顾自的朝着她走来。
“喜欢吗？这里，可是我特地为我们打造的‘世外桃源’哦，在这里，没有任何人再可以打扰我们。”
方齐在床尾坐下，伸出手，轻轻抚摸方确白皙的脚腕。
方确想将脚抽出来，谁料，动弹的瞬间，男人便瞬间收了力。
铁链在动作间吱哇乱响，方确的脚腕吃痛，她皱起眉看向方齐，却只看见他弯成月牙儿的双眼。
“别乱动，我也不想伤害你，你也不想被我扭断脚腕，躺在床上什么都动不了吧？”
“你真恶心！”
方确用力将自己的脚腕抽出来，往床角缩去。
“你对自己的亲妹妹起这种心思，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
男人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突然“咯咯咯”的笑起来。
“你觉得，我一个活了上千年的怪物，还会怕什么天不天谴的吗？”
“那我也不是她！即使前世我是她，投胎之后，我们也早已不同了，你和我更遑论什么兄妹！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方确此刻已经濒临溃决，说着说着，她突然便感到两颊一凉，视线也跟着破碎，然后模糊。
“你们都欺负我！你们都骗我！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凭什么！凭什么……”
方确越哭越大声，直至最后，她直接仰起头大嚎了起来。
“我，我只不过是想活着，我只不过是想尽早还完债，我只不过，只不过是想守着弟弟让，让他快乐长大……”
“我有，有错吗？你告诉我！是我太贪心吗？啊？是我做的，做的还不够好吗？我只不过是想活下去而已！我，我只不过是想活下去而已啊！”
“你们凭什么逼我……”
“凭什么……”
及此，哭嚎声渐渐小了下去。
方确落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
方齐一只手罩着她的头，一只手缓缓地，轻轻的替她顺着背，方确在他怀里抽抽搭搭着，一时间，竟忘记了挣扎。
“没事了，都没事了，哥哥在这里，以后，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男人身上熏着淡淡的兰香，是让人很安心的气味。
方确无助的抓住他的袖子，一双鹿眸早已因为哭泣而高高肿了起来。
“放……放我回家……我要……我要找方迎……我要方迎，我要，我要我弟弟……”
“他还那么小……他一个人要怎么办……”
女孩的手劲大，把方齐的袖子扯的皱皱巴巴的，方齐静静的看着哭的面红耳赤的方确，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抬起手，小心翼翼的擦去方确眼角的泪花。
“是不是只要把你弟弟找来，你就能乖乖听话，乖乖和我留在这里？”
方确抬起沉重的眼皮，在方齐那双血红色如琥珀宝石般的眸子里，她看见了歇斯底里到狼狈的自己。
女孩抽噎着点了点头，方齐会了意，便也没再多说什么了，他抬手抚去黏在方确颊侧的凌乱发丝，随后，在她的额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你先睡一觉，然后我就会回来了，乖乖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好么？”
方齐边说边扶着方确的肩膀让她躺下，方确这会儿哭的也有些累了，一沾到柔软的枕头，她的眼皮就跟着沉重起来，脑袋宕机一般的无法思考了。
看着方确乖巧的模样，方齐便也没在说什么，转身走出了房间。
“咔哒”一声，是房门落锁的声音。
方确强打起精神从床上坐起来，一边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房门外的动静，一边爬下床，开始在房间里四处搜寻起来，皇天不负有心人，不一会儿，她就在床头柜下发现了她的帆布包。
好在，方齐没有带走她的包。
方确大松了一口气，她将帆布包打开来，果不其然，三只小灵团正整整齐齐的躺在里面。
许是躲藏许久，终于被自己人找到的兴奋，三只小灵团在她打开背包的那一瞬就全部从包里冲了出来，齐刷刷的扑进了她的怀里。
“呜呜呜！主人！！！我们差点以为要再也见不到你了！！！”
方确稍稍趔趄半步倒在床上，但还是用双手将三只小灵团稳稳的托在手心中。
“主人！！！这一路来，我们仨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发现了拖主人后腿哇呜呜呜……”
三只小家伙抱着方确的手指始终不愿意撒开，扭动着圆滚滚的身躯来回蹭着，一时间，闹的方确也跟着有点热泪盈眶。
“好了好了，寒暄的话，待会儿再说——”
方确将灵团们轻轻的搁在腿上，随后，就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了她事先藏好的那个缚魂袋。
她猜的果然没错，还好把这个东西偷出来了，不然，可真就要栽在这里了。
“主人，这是……？”
方确用两根手指捏起缚魂袋的束绳，袋身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突然剧烈的晃动起来。
心里的石头像是突然落了地一样，方确稍稍松了口气，勉强扯了扯嘴角，轻笑道：“保命符啊——”
第32章 我即是你
说着, 方确便毫不犹豫的扯开了束绳，软布制的袋子松松散散的敞开，随即, 一只乳白色的灵体便晃晃悠悠的飘了出来。
灵体缓慢的浮上半空, 在几人的注视之下，渐渐汇聚成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完全没有了之前在青云观时的那种攻击性。
尽管如此，方确依旧感到些许紧张，她轻咽了一口唾液，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注视着灵体的方向, 看到她的样子, 三只小灵团也都默契地躲到了她的隔壁后边，只露出几对眼睛，谨慎地偷看着半空中的那道倩影。
气氛一下子变得奇怪起来，浮在半空中的灵体并没有清楚的脸, 只有一双冒着幽幽蓝光的眼睛，此时, 她的目光下移, 在打量了一圈方确身体的各个角落之后, 视线将将定在了方确那只被脚镣锁起的脚踝上面。
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忧伤，方确听见女人似乎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紧接着, 她的脚踝便跟着一凉, “咔擦”的一下, 连接镣铐的铁链瞬间应声断裂了。
“莫要害怕, 我……不会伤害你们。”
女人谨慎地摇晃了两下身体，随即轻飘飘地飞到方确的面前, 她的一只手尚未完全成形，却温柔地掠过方确憔悴的脸。
“这张脸，果然还是我啊——”
脸颊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触感，甚至于说可以没有任何感觉，可方确还是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似乎察觉出方确的紧张，女人识趣的抽开了自己的手。
“但是你太瘦了，没有我漂亮呢——”
女人轻哼了两声，语调俏皮又可爱。
“好了，其它的话就免了，趁他还没回来，你们快跟我走吧，我带你们离开这儿。”
说完这句话，女人便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过身，不等她飘到门口处，一道掌风便轻而易举的劈开了紧锁的房门。
见状，方确也不再犹豫，抱起三只小灵团就快速跟了上去。
“这处宅院看来是他为了囚住你特意建造的，其间设下了大大小小的幻术，所以你们一定要小心跟紧我，如若一不小心触动了结界，届时就是神仙来了，你们都别想出去了。”
女人边往前飘边小心的嘱咐着，她乳白色的身躯在阳光的照射下忽明忽暗，方确不自觉收紧了胳膊，手心已经攥出了一层薄汗。
三只小灵团替代主人打量着四周，不禁也暗暗捏了把汗，他们出了房间以后，就穿过了好几个院子，这会儿终于下了曲廊，回过头，身后的建筑似乎也在不断的变幻着。
“主人，出去后，我们要去哪？”
绿团突然开口，它的声音带着些忐忑不安，眉头那两团肉紧紧蹙在了一起。
方确垂眸看了看乖乖缩在自己胳膊里的绿团，此时，它正眨着自己圆溜溜亮晶晶的双眼，目光担忧中又带着一丝期待。
“我也不知道……”
少女抿紧嘴唇，脚步放快了一些。
女人带着他们又穿过了好几个曲折的长廊，在穿过两间小厅之后，跑过天井，他们终于到了大门口。
方确本来体能就不算好，绷着神经跑了这么久，这会儿她的额角都已经覆上了一层薄汗，嘴唇都有些苍白，整个人看着都有些憔悴。
三只小灵团从她的胳膊里挣扎出来，纷纷飘到她的脑袋边替她擦汗。
“待你出去后，就可以直接沿着小路下山了。”
女人转过身，原本模糊的脸居然在这一刻逐渐清晰了起来。
在看清她样貌的那一刻，方确的呼吸随之一滞，浅棕色的瞳孔都不由得跟着震颤。
确实，是和她一模一样的五官，虽然如此，但却比她好看太多太多了。
上次在王献车里时，由于她实在太小，所以也没有在方确心里留下太多的印象，而现如今亲眼所见，才真的让方确意识到，原来，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下成长的人，哪怕他们拥有一副躯壳，都能如此的截然不同。
先是脸，再然后是身体，女人就这么奇妙般的像是从一场潮湿的大雾中剥离出来一样，最后轻盈的落在了地面上，落在了他们面前。
如瀑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在她雪般洁白的脸颊，她似乎有些不耐烦，簇着眉将他们尽数撩到耳后，随即，她抬起头，双眸像是阳光下的湖面，波光粼粼，满眼柔情。
“不出一刻钟你便可以看见大路，那里应该会有公交站或者便车，你出去后，就马上去找贡婆，她肯定会有法子救回王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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