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她还会说那一类求他让她离开的话,却没想到她开口便是不正经,
“齐淮的宽肩窄腰,想必一定很有力吧。”美人在怀,却终究是尝不到,倒有些可惜。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调戏,她声调含着几分揶揄,话尾还似有若无的笑。
叶忆葡轻松的语气消弭了之前的警惕,让人随着她的放松一齐缓和了下来,齐淮忱度了她话里的意思,忍不住红了红耳根,还来不及稍作掩饰,便感受到她正随意拾起他腰后玉饰上的流苏,指尖拨弄两下,如笋尖拨弄流水,直接拨动了某根禁忌的弦,
齐淮感觉到一股炙热的暖流随着她身上的香气迅速涌上面颊,脸上一阵酥麻,声音里是不再克制的丝丝情动,
“不急,我们来日方长。”
齐淮打横抱起叶忆葡,动作急促而不自觉,而她贪恋着依靠在齐淮宽阔的胸膛,感受着他胸中有力的起伏,口中却毫未迟疑,轻轻把那粒毒药咬碎了。
随着齐淮大步走出山神庙,叶忆葡被放到了护卫使刚刚找来的马车上,
“去客栈把她的人带上,”齐淮吩咐着护卫使去把阿藤等人带好,便示意众人即刻返回京中。
马车内很温暖,似乎还能感到微凉的药顺着喉咙一路下滑,很快叶忆葡就感到自己的指尖微麻。
齐淮把叶忆葡环在怀里,一个人在等毒药发作,另一个畅想的倒是是二人的未来,
良久无言,齐淮他也不明白,为何自己对叶忆葡总是心软,恨她不低首俯心、乖乖就范,又偏偏爱她野性未除、不羁不驯的模样。
或许正是因为她不肯束手入吾彀中,齐淮便越挂肚牵肠、难解难分。
自由?说到底不过是体面罢了,自己又不是给不起她,几番沉吟后齐淮似有决心般开口,
“生个我的孩子吧,葡儿,”这是世子殿下给的最高褒奖,“作为长子请封,顺道你的位份也能提一提,”
有了长子傍身,若再是个争气的,未必就不能侧妃、正妃的一路走上去,这也是个盼头了。
感到怀中人身子愈发绵软,紧紧的倚靠在自己怀中,齐淮低头以唇轻吻她的鬓发,抬手抚上她的脸却陡然落得一手黏腻,
抬手一看,指尖刺眼炫目的红,是她的血!
齐淮立即把叶忆葡转了过来,只看见怀中人唇色发乌、眼神游离,苍白如纸的面上已失掉所有的血色,花团锦绣的模样此刻也将旧日的纷彩嫣红全部褪去,似是从腹中不断涌起蔓延的剧痛正在一寸寸带走她的生命,
“叶忆葡!你怎的如此刚烈!”
齐淮瞳圆欲碎,一滴泪忽的就砸了出来,他却浑然不觉,
“殿下恐怕还不懂,对有的人来说,不得自由便宁愿死,”
话毕,血从叶忆葡的口中不断涌出,她强撑着把最重要的话说完,
“求你……让影安带走我的身体,魂归自由……”
可齐淮哪里还听得进这许多,他朝外面吼着,“快去医馆!”
随着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传来,影安闭了闭双目,叹息她到底还是服下了那毒,他人趋之若鹜的礼王世子,对她来说却是破碎她信仰的桎梏。
马车立即调转了方向,奔着城内最大的医馆狂奔……
“是刚服毒的?这……这毒蔓延之快也属罕见,此刻已入了五脏六腑,已是无力回天了,”
大夫直摇头,看着因为剧烈疼痛已蜷缩成一团的叶忆葡只剩下爱莫能助的叹息。
齐淮狠厉的看向大夫,语气带着急切的癫狂,
“救活她,否则本世子要你陪葬。”
老大夫被吓得膝盖发软,但仍强撑着喏喏道,
“这毒已入府,老夫确实已无能为力,毕竟你送来时就已经……”
这个时候齐淮还在为了自己为难无辜的人,叶忆葡听觉尚在,心底虽无奈又想他那样爱惜名声,必不会随意杀戮医生,
层层刺痛从腹中袭来,寒意阵阵逼将,千万细针如冰尖刺进骨髓,全身的血液都在减缓着、停滞着,瞳孔渐渐如冰……
这个疼倒比自己之前被炸死的还更甚些,看来这假死的药弄不好比真死还要遭罪,影安来没来,影安会不会被齐淮一怒之下杀了,自己不会就真的死了吧……
伴着剧痛,叶忆葡忍下了所有的神志不清、胡思乱想,她抬手伸向齐淮却发觉已无力碰到他的脸,在垂落之际被齐淮接住,他把叶忆葡的手握着按到自己的面上,
指尖触及,方觉湿润,
“齐……淮,你……哭了。”
叶忆葡勾了勾嘴角,他果然为自己流泪了,人啊,只有无可奈何时才会流泪,她告诉过他,是他拿自己没有办法,纵然是天之骄子也由不得阎王爷要人不是……
叶忆葡已看不清眼前的齐淮了,只觉得他痛苦的声音越来越远了,自己终于挨过了这样的剧痛,沉入万年寒潭一般,可以沉睡了。
怀中人呼吸越来越弱,齐淮只觉得整个天地都倒转,四周的光线仿佛变得灰暗无比,所有的声音似乎都已远去,世界只剩下他与她,心中的痛苦与愤怒交织成一团乱麻,令他动弹不得,仿佛一切都成了虚无。
大夫在一旁两句话都没有说完,他就亲眼看着叶忆葡在自己怀中咽了气,齐淮那一直被紧紧揪起的心就像是忽的被决绝扯出了胸膛,直接扔进了冰天雪地,让他也分不清这彻骨的感受,是怒还是痛。
“闭嘴,都出去。”
声音轻的似乎已毫无力气,他只想知道,能拿一个决议求死的人怎么办呢,明明知道无用,却忍不住一遍遍祈求上苍让她死而复生,除此之外,他别无他法。
齐淮就这样端坐在沉寂的医馆内,人早已被亲卫清出去了,周围静得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呼吸声,是的,没有叶忆葡的,只有他自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落进齐淮的鼻腔却像是染上血色的凉意,他眉目如峰,玉面似冰,那眼眸原本澄明如水,此刻只剩下痛与不解。
叶忆葡,死了,
不是命运的捉弄,而是她自己选择的结局,只为了,逃离他。
“你为何……”
“要这样罚我……”
这声音低得几乎没有人听见,似是从他心底深处挤压出来的声音,带着几分无法抑制的疼痛。
齐淮眼前的一切不再真实,他的世界仿佛骤然崩塌,只剩下那张冷如冰霜的面容,依然凝固,依然安宁,仿佛在告诉他,这一切早已无法回转。
齐淮惯于端方自持,喜怒不形于色,可如今,他千般痛感交织于心头过,最终连一声怒斥都难以发出,
她,竟会以死为解,逃离他,痛令他心头颤栗,却又无力改变,他只能低头,一遍又一遍捻起她不再温暖的指尖。
“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仓皇的呢喃,却不敢细想她为何而死,声音沙哑而绝望,似是对她的死感到不可置信,又似是在责问自己,指尖微微颤抖,触碰到她冰凉的肌肤,心头一阵剧烈的痛楚,脑海中闪过无数次她对他说过的话,仿佛有千万把尖刀穿透了他的胸膛,
齐淮缓缓低下头,额头抵在她冷硬的额上,浑身的力气仿佛在这一刻耗尽。
第38章
◎本爱丘山◎
“人已经去了,还请殿下爱惜自身。”
不知过了多久,齐淮就这样抱着叶忆葡渐渐凉透的身体呆呆的坐着,
整个人仿佛失了魂,神情空洞,眼眸深邃如渊,流露出难以名状的痴狂与痛苦,从天光初起到了日中向昃,亲卫已来劝慰了多次,可世子殿下的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情志一般。
她的身体已然冰冷,面容苍白如纸,唇角依旧带着一抹未曾散去的笑意,仿佛睡梦中又带着几分解脱的安宁,
齐淮明白却又不愿承认,叶忆葡原来并非得陇望蜀、贪嫁高门,那解脱背后藏着他根本不敢也不忍触及的心结――比起人人艳羡的进入王府,她宁愿与他永诀。
“殿下,叶小姐的随从求见。”
听见这话,齐淮那有似冰封的眼珠略略转了转,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瘦小暗卫。
“影安拜见世子殿下。”
“是你,给的她毒药。”齐淮声音很轻,让人听不出情绪,却莫名觉得令人身体发寒。
“是,小姐说,不到走投无路、万般无奈,她便不会使用。”
“走投无路,万般无奈……跟我回去对她来说便比死还可怕?”齐淮面上神色莫定,不知是有悔还是更深的怒意。
“小姐所求,唯有自由,请殿下将小姐遗体交还,属下要全了她的遗志为她水葬。”
“她倒是连后事都早早交代的清楚。”齐淮无比轻柔的把叶忆葡放下,如同她只是安睡了一般。
“她已得了大自由,何苦连尸身都吝啬不肯留给人念想一二,我要带她回京安葬。”
“小姐说过,若她服毒,必是生前无法得到自由,只望尸身入海期盼来生自由……”
“来生?”齐淮几乎是咬着牙打断了影安,“别诓人了”
闻此影安心下一惊,屏住呼吸静观其变,
“来生是假,今生是真,”
“真真假假,她都不愿留在本世子身边……”
影安松了口气,
“小姐她只是□□丘山……”
“呵,所以本世子就是她的樊笼?”
他眸如点墨,带着黑压压的雾看向影安,“就此闭嘴,暂且还留你一命……”
看着礼王世子此刻空洞痴绝的模样,影安自是知道现下继续强求亦不会有结果,心底思索着,如果被带回京城安葬,三天时间是不够她入土的,这样又怎能假死逃脱呢,而世子并不打算迁怒于自己,必定是对自己的话有所动摇,还是得找机会,继续劝世子就地安葬为好。
可还不等影安开口,亲卫又进来通报,
“永宁伯夫人谢大奶奶请见。”
齐淮看了眼安置榻上的叶忆葡,一个眼神,亲卫们便把榻上身影挡了个严严实实,齐淮站在前面接见谢大奶奶。
见了齐淮,永宁伯夫人虽是不喜,但面上到看不出多么变化,只笑着见安。
不待几句寒暄,谢大奶奶便切入正题,
“世子殿下,我是来见叶小姐的,不知她这是生了病还是?”
齐淮面无表情,“见她是见不着了,她生病了口不能言,谢夫人请回吧。”
这么快齐淮便要强行送客,谢大奶奶眼底一热差一点就落了泪,她捏着自己袖中的笺纸,那是之前叶忆葡曾派人来送的拜见贴,此刻当着齐淮的面,肯定是不好再拿出来。
她接到的时候永宁伯就在边上,谢伯爷早就气恼着儿子竟被这样一个低位女子戏耍,当时就怒吼着别让这女子再来祸害二郎,幸好谢大奶奶周全了门房一眼,这才只是平静回绝了她,而不是找伯爷的意思打出去。
窗外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入室内,却照不亮齐淮如同死寂般的眼神,可他惯是细查入微,既是与叶忆葡有关,谢大奶奶手边的动作仍不能逃过他的眼睛,
齐淮起身走向谢大奶奶,他脚下虚浮,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藏在袖中的,是什么?”
他的声音已算不上客气,没有直接伸手抢来也是他所余不多的理智尚且留存的证明,
看着礼王世子面色发青,眼神呆滞冷漠的瞧向自己,又仿佛什么都看不见的空洞,谢大奶奶心底一阵阵发紧,
京中多年,礼王世子也曾见过数次,确实是个举止端方、风雅无双的俊彦,现下这是怎么了?
宴席那天的一幕幕,其实谢大奶奶早已在心中翻来覆去想过多时,
有关叶忆葡的事儿自己虽不知内情,二郎也不肯和她提起,但只看那日叶忆葡孕吐之时,二郎有所动作前自己明明是拦了的,可他仍执意起身就是打算认下的,然后却被齐淮抢了先,再等看到叶忆葡肯跟着齐淮离开,二郎便吐血昏迷,
谢大奶奶是个疼爱孩子的慈母,绝非那种棒打鸳鸯、强迫儿孙姻缘的人,就像当初同意女儿进宫一样,明明知道是个不得见人的去处,到底是全了女儿的痴情,如今,即便她并不喜欢叶忆葡,但为了谢二郎能开心,她就不能不在心底琢磨许多,
这般情境,二郎对此女子的情意自然是众目昭彰,可叶忆葡呢,虽不齿她是个有手段的,可眼下情势不由人,反要琢磨她究竟对两位王孙公子,哪个真心,哪个假意?
而叶忆葡和齐淮连日一前一后出了京城,就更让人觉得疑雾重重、云山雾绕,好端端当众认下的女子却不即刻就接进王府,反而一声不吭连夜离开了京都,别人倒不理会,但之前谢府大儿媳的一句话虽然刻薄却总是不合时宜的回旋在脑中,
“说不准那孩子,就不是小世子的……可别是虞兄弟的骨肉流落了出去,哎哟母亲,儿媳蠢笨,说话不知轻重,万不要怪罪……”
谢大奶奶不敢深想的便是――她腹中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在齐淮伸手压迫的气息中,谢大奶奶倒觉得一封拜帖也没什么不能见人,直接从袖口拿出笺子递给了齐淮,
齐淮指尖微微发颤,迟疑片刻,还是将信抽出,动作极缓,想看与她有关的物件却又怕触碰到什么难以承受的真现实。
熟悉的笔迹渐渐展露,带着几分随意却仍旧喜气,就像是叶忆葡这个人,在叶忆葡为了谢照虞苦练诗词的日子,齐淮也曾趁着姜菀不注意从她那里顺走过几张叶忆葡的字帖,写的不好,让人皱眉,但齐淮总忍不住用目光描摹过她留下的一笔一划,仍感到一些意趣,、
所以,他认得她的字。
视线实落于开头的几个字,他的胸口猛地一窒,那名字明明白白――果然是谢照虞。
寥寥几语,字里行间满载着关切和惦念,让人回想起夏日里她与谢照虞在一起的样子,轻松合和的感觉似乎跃然纸上,仿佛能听见她秀口轻启说出的每一个字,只可惜,不是写给他的,
齐淮的呼吸停滞,指尖紧紧攥住那纸张,仿佛要将它揉碎,却又贪恋着她仅存的温度般不忍心放下。
看着齐淮神色莫定、失魂落魄的样子,谢大奶奶是见惯了年轻人为情所伤的模样,此刻也忍不住揣测一二,
明明当时齐淮已当众承认了她,她就是礼王府即将进门的姨娘,何况又不光彩,按常理该是愈发的谨言慎行、修身养性等着进王府,哪里还会再理会其他的,
可叶忆葡在那个时候仍有心要探一探谢照虞的病,到让人觉得也并非二郎单相思,她对他,应是还存着几分情意的,必是他们之间发生过肌肤相亲,才会如此,想到这,为子心切于是也不管齐淮了,直接朝着榻上摇摇喊道,
“叶小姐,我儿照虞忧思成疾,如今正生死难料,听人说这心病还得心药医,我这做母亲已是万般无奈才来寻小姐,只求叶小姐去见一见他,权当救人一命……”
即便此刻情况紧急,谢大奶奶也没有和盘托出自己此番前来所有的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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