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腹中没有孩子,”话一出口,谢大奶奶眼神倒是难掩震惊,她细细打量着叶忆葡,神色莫定。
女子未婚有孕在古代定然不光彩,叶忆葡自是不受她人眼光拘束,但仍觉得谢大奶奶的眼神过于奇怪,探究的意味着实是过于明显,倒让人有些不自在,可着实没料到的是,谢大奶奶所思所想竟是别处,
“难不成,是齐淮他逼你落掉了那孩子?”
谢大奶奶嘴唇抖动,情绪是显而易见的激动,她此刻联想颇丰,又想到叶忆葡服药假死,心头百感交集再抬眼已是眼内通红,
“那孩子不是齐淮的,对不对……那孩子是……二郎的?”
叶忆葡有些无奈,只好隐去别的部分,简而化之的告诉谢大奶奶她需要了解的事情,
“我与照虞之间原就是清白,什么都未发生,之前种种皆是……误会罢了,”再多的有关假孕的事,她倒也不会说了,她对姨母,虽说不清是情是怨,但最终叶忆葡还是记得那日她怀抱如母亲一般的温暖,终究她也不会和外人说姨母的不是。
叶忆葡简洁道,
“实不相瞒,我无意嫁高门,现今只求离开京城,天高海阔、凭自去留,此前假死也不过为躲开齐淮世子强纳我入府。”
谢大奶奶来不及松口气,便更为震惊于她的后半句,她一个如此身世低微的女子,竟然不肯进王府。
“那你当初何必……”谢大奶奶收住了原本要说的招惹二字,换成了,“要与他接触?”
“随心而为,”叶忆葡轻快的回道,面上依旧是怡然自得的模样,她心底想的却是,总不好说给谢大奶奶听我是见色起意吧,
她自是无法理解,叶忆葡宁愿一死也不肯接受齐淮这样天之骄子,但她对叶忆葡的认知已完全逆转,谢大奶奶仔细看了看叶忆葡,洒脱不羁是看不出的,她只敏锐得察觉到眼前人是个任性的,却是不利行于京中后宅,
之前还以为她左逢迎,有意在两位公子之中徘徊不定,实乃首鼠两端的攀恩小人,如今看来,确是误会她了,倒也是个奇女子,有些意趣在身上,虽自己看不懂可也明白了三分儿子对她为何如此痴心。
这样想着,谢大奶奶面上虽不显,心里倒对叶忆葡多了点高看,但更多的缘故是因着她心里有求于叶忆葡,自知并无可能像齐淮那般强行留她,肯定是要软语相商,请她去看一看谢照虞,
谁知还未等谢大奶奶开口,叶忆葡倒是主动问起了谢照虞,
“谢二公子他,如今可好了?”
这一问直接把谢大奶奶的眼泪给问了下来,悲的是儿子如今不省人事生死难料,喜的是叶忆葡还挂念着他,成全了她胸中一线希望,
“其实我已经来过碧栾山老者这里了,把这些日子我儿的脉书带给老者,原是要请她出山的,可她只给了我一包药,说服下这药后我儿会短暂醒来,只要在醒来时能够看见心上人,就此心病解了,自然不会再次昏迷。”
“于是我才多方打听,找到了你们那里……”谢大奶奶虽然已经知道叶忆葡一心离京,但又不得不求她回去,
“叶小姐,求你随我回去,救一救我的儿,只要你在服药时陪在他旁边,你有何想要的我谢府必尽全力满足……”谢大奶奶落了泪,只怕叶忆葡不肯答应,不能威逼,只剩下利诱了,却没想到叶忆葡却答应的直爽,
“谢夫人不必多言,我一直把谢照虞当做朋友,能够救他我自是义不容辞,只是……”
叶忆葡心底虽直觉谢照虞并非齐淮那般性情霸道,但也怕节外生枝,她只把话要说在前头,
“夫人,我一心去往北地谋求自在,恕我无法在贵府久留,若谢公子能醒,我便会即刻启程。”
谢大奶奶连忙应下,“好,无论日后如何,我保证你于谢府来去自由,若想离得彻底,势必得改名换姓,回去后我会给你准备新的路引。”
她是个爽快人自是处处为叶忆葡周到,眼前女子心怀远方能自愿跟自己回府已是为难她了,只要二郎能醒来,能不能留得住人便只看他自己了,
何况,谢大奶奶心底自有多方盘算,她对叶忆葡欣赏归欣赏,但现实来说,以叶忆葡的名声,若二郎醒来依旧痴心难改,非要强行娶她便更是难堪。
第41章
◎旧事重提◎
她自己要走总比留在谢府好一些,更遑论家里的谢伯爷十分厌弃叶忆葡,若她久留亦会生出事端……
叶忆葡低头微微怔神后,又抬头看向谢大奶奶,神色自若,不卑不亢,只是询问,
“谢公子的病……终究是因我而起,您不怪我?”
谢大奶奶倒是答的坦然,“我虽护子心切,可我亦知道,你们不过见了几面罢了,姑娘也并未设计痴缠,二郎却偏偏情深独许,终是个人的缘劫罢,”
她的眼神飘向远方,若有所思又像是意有所指,
“我们谢家出情种啊,可痴心太过终究不是好事,有道是一见佳人误终身,非佳人之过,乃痴心之过。”
谢大奶奶拍了拍叶忆葡的手背,“好孩子,你愿意冒险回京救他,我已是无限感激了……”
“快别这么说,”叶忆葡的眼中是诚挚的光,“我只随我的心。”
但在场的人也都明白,现在叶忆葡面对的确实是回头的冒险,毕竟她并没有让齐淮亲自见她入土,以齐淮的说一不二的个性,终未必能万全脱离,而叶忆葡不是个喜欢想太多的人,比起万无一失,她更偏向于随心所欲,
因为现在要救谢照虞,所以就要回到京城,就难免节外生枝,见死不救不是她能做得到的事情,既然帮谢照虞是发自心底想做的事,那便去做吧。
“齐淮那里,”叶忆葡思量着回京的事就难免想到了齐淮,心底酸痛,倒是不由得不狠心,
“我倒宁愿他从此认定我已死,这样也还他与我一个清净。”
“这……”谢大奶奶看着叶忆葡,倒也是没了办法,“在谢府内掩人耳目倒是容易,但我们已来这碧栾山,齐淮世子日后必定也会探访至此……”
影安低声道,“我倒是与寻秧是旧识,”
她心内已然有了成算,“请谢夫人明日照旧送小姐进去,我先行一步和寻秧解释一番。”
叶忆葡明白了影安的意思,点点头。
*
夜幕低垂,礼王府书房,明亮的烛光映照出一片肃穆。
礼王端坐案前,身姿依旧挺拔,那股威仪仿若天生,容颜虽经时光磨砺出几分苍老,却依旧可见当年的风华绝代、俊采飞扬,目光如炬,仍旧透出一股深邃的锐气,案上是一副已被多次折叠和铺开过的地图,一看便知在齐淮来前,礼王仍在忧心战事。
齐淮立在一旁,面色苍白,双手落寞的垂在身侧,神情消沉疲惫,礼王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那声音如沉雷骤响,
“齐淮,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礼王的眼中透出冷意,言辞间更是掷地有声,“还是你忘了,戎族已于西南宣战,狄族近日亦蠢蠢欲动,边境战事一触即发?”
他凝视着地图,眉头微微皱起,低声自语,“你未曾见过,狄族兵锋之猛,骑兵捷速如风,若不提前设防,很难一举破敌,”说罢,他指尖轻触地图,仿佛那片烟尘弥漫的草原已在眼前,那里是他的封地,亦是他数次征战的地方,每一寸土地都留给他血与火的记忆。
看着礼王凝重的神色,齐淮勉强收拾了破碎的心境,“父亲,儿子知错,不敢辩解,愿受责罚。”齐淮默默垂首,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他又何尝不知自己应当追随父亲集结兵力,备战待命呢,
可他的魂仿佛已留在了山关城,蚀骨之痛似乎仍在心头萦绕,叶忆葡的死,让他痛彻心扉,几乎让他无力面对眼前的责任,正当他心绪纷乱只待父亲落罚时,王爷的眼神似乎有所察觉,他凝视齐淮半晌,目光愈发凝重,语气中却带着一丝易察的疼惜,
“看你这幅意志消沉的模样,”他顿了顿,心道那女子已死,对齐淮一味苛责倒不如怀柔,摇头叹息,“为父岂能不知,痛失所爱,许是锥心刺骨,”
齐淮肩膀微微颤抖,眼中那无法掩埋的痛楚终于彻底涌现,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哽咽,“父亲,儿子为情所困,深感自愧。”
王爷微微叹息,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齐淮的模样让他想起了旧事,他又何尝不知,少年情窦初开的执念呢,自以为情深似海,却不懂再深的情也未必经得住时间的损耗,况且不过是一低微女子,纵是模样、性情再难得,举国上下寻遍也不愁找不到相似乃至更好的,
就像如今的皇帝一样,姜榕晏与自己成婚以后,本以为旧事已了,可只有他与长公主作为皇帝的手足才知道内情,皇帝对姜榕晏的执念颇深,已入骨难解,多年来,若不是皇帝明里暗里意难平,自己和榕晏也不会从年少情深走到如今的相看两厌,
而再深的执念又如何呢,新人总归胜旧人,自从让那谢家的姑娘入了宫,短短几年间她一路坐到了妃位,便说明了一切
当务之急,他要让齐淮明白,还有些事重于儿女情长,肩负起家国使命才能从痛失所爱的痛苦中真正走出来,“若沉溺于此,又如何指望你接过为父的担子,为家国效力?”王爷的叹息如同重锤,敲打在齐淮的心头,可他仍是不出声,
一阵微风摇动了窗外的树影,却晃不碎书房一地的沉默,看着齐淮仍执迷的样子,王爷站起身来,走向一旁的多宝阁,缓缓说道,“你可知,近日圣上有意指我为帅,带军出征。”
此话一出如同闷雷炸响,震动了齐淮的失神,连忙抬头看向礼王,面上是掩不住的惊愕,“父亲,您身有旧疾,多年未曾领兵,圣上他是知道的,怎么会……”
礼王手指轻抚那把已陪伴多年的佩剑,剑身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却依然锋利。将军轻声道:“剑未朽,我亦未老。”
他缓缓拔剑,举向窗外的夜空,似是在向远方发出一声无声的召唤,随着他将佩剑放回兵器架,一股久违的战意再度涌上心头。“但若圣上命令,为父必当全力以赴,不负家国。”
他回头看向齐淮,“受封北地,自年少时我便誓守一方,受民之养,护民以安,父业子继,”仿佛声声迸自胸腹,言语如雷,锐气难当,似长枪划破黑夜般、银花光耀在齐淮的眸中,
齐淮大为所动,他强打起精神,“父亲放心,儿子明白,明日起便操练士兵,早日独当一面为父分忧。”
这时门口传来侍卫通报的声音,“王爷,长公主来了,”
礼王刚要下令把人请进来,就见长公主已推开了门,开口便说,
“弟弟,她都知道了……”
进门后看到齐淮也在,长公主忽的就收住了话,
“淮儿也在,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就寝?”
齐淮心中想得却是,这样晚了,姑姑为何如此急着过来,说的是谁,又知道了什么。
“淮儿,你先回去吧,”王爷发了话,齐淮只好拜别父亲与姑姑,独自离开了。
“长姐,发生了何事?”面对长公主与面对齐淮不同,礼王褪去了慈父的模样,声音自带威严。
长公主的神色肃穆,她沉默着朝案前行进后站定,低声道,“阿铄,谢婉宁已知晓当年之事了。”
礼王的手指在案上停顿,目光微微闪烁,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并未急于回应,只是慢慢拿起了一份书卷,目光转向了长公主,长公主见此,心头一沉,直言不讳,“当年你做的局,引她对皇帝倾心爱慕,欢喜承宠多年,如今才知晓了,她多年受宠不过是因为她是姜榕晏的替身罢了,”
“在宴席上对皇兄一见倾心的人是她自己,局能操纵,人心难纵,不是么,”
礼王当然清楚,谢婉宁的那张脸,与姜榕晏,有七分相似,性情也与年轻的姜榕晏一般无二,尤其谈笑间的模样,更是让人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的姜榕晏,而最难得的是,不过是略施小计,青春少艾如她竟痴心不悔恋上了帝王,
长公主的声音渐渐低沉,“当初她恋上的人,分明是你,虽然你把信都设法要回了,可你自己心里清楚,”语气中不乏愤怒,“阿铄,你竟敢……李代桃僵,让皇帝为你之替身,若不是谢婉宁这次察觉了她是姜榕晏替身的事,我哪里知道你曾做至如此。”
“她把这事也告诉皇兄了?”礼王目光定定地看着长公主,
“皇帝他,还不知道,”长公主回,
“桃李相代,手足孔怀,不失为兄友弟恭,”礼王如深潭般平静的眸中闪过一丝嘲讽,刚刚的对话如同石子投进了湖面,微波荡漾,他只是指尖轻轻敲打着案面,冷笑道,
“至于,她知道了又如何,前尘往事何必再提呢,替身又怎样,他们互为替身,也算两不相欠”,礼王的眸中有些快意的残忍,
“难不成,这些年他们的恩爱也是我的手笔?如今我看皇兄对她亦是沉迷,她为着替身的事闹成这样,皇兄还不是打算复她位份。”
第42章
◎偷梁换柱◎
天意如此,礼王倒觉得自己对得起皇帝了,当年并非自己抢走的姜榕晏,是姜榕晏不肯选他罢了,而如今,自己推波助澜让一位美丽更胜、青春正好的痴情女子做代替,皇帝哥哥,总该是心愿具足了。
长公主的眉头紧锁,心中不由一阵震动,“你这么做,就为了让皇上不再觊觎姜榕晏?谢婉宁今后势大,你就不怕局面你控制不住?”
礼王抬头,目光如刀般锐利,直视长公主,“你难道不知皇兄这些年来对我如何?一个哥哥,成日惦记着弟妹的闺房之事!你以为我喜欢左一个右一个的纳妾么?若不是他,我与榕晏本可以……”
“别说了,”长公主疲惫的坐到了一旁,“没人逼你纳妾,就像当年也没人逼你娶姜榕晏,这一切,”她轻轻看向礼王,“是你自选的。”
“天家无兄弟,你是臣子,他是帝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当初非要和他喜欢上同一个人,就该知道会是如今这样的结局,”
礼王带着一丝轻笑,他低头整理了下袖口,声音平静,“长姐别忘了那次宴席可是在你的公主府操办的,若说推波助澜难道就没有长姐的份么,有这指责我的时间,倒不如好好教一教谢婉宁做好替身的觉悟。”
“我又怎会不帮衬呢,”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尽管她早已料到礼王会是如此反应,“今日我才知,谢婉宁并非看上去那样温润可欺,甚至……”
她想起冷宫宁庶人那参破真相后的眼神,不禁感到一阵怅然,“可称得上是乖张可怖,她绝非掌中之物,要我教她,我不如回去自求多福。”
“若不是我,她又哪里有机会如此逍遥,连带着破落的永宁伯也跟着得道,我不用她来谢我,她还奢望什么,”礼王嘴角荡起笑纹,眉眼间却是不屑,“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能有几分像我的晏儿已是她毕生之幸事,”
长公主被他的话震得一阵沉默,最终低下头,声音低如细语,“你为了姜榕晏,可真狠心,从未顾及其他。”她沉吟片刻,抬头看向礼王,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但愿你所做的一切,最终能换来你所期待的结果。”
28/36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