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没亲手杀你,但结果有什么不一样?”
饶初柳刚醒,就听到这一连串的抱怨。
外面的咯咯声越来越低,哭腔却越来越浓:“就说让你带我去,遇到危险我就算不能给你挡一挡,至少还能陪你一块死。”
饶初柳轻笑一声,戏谑道:“这么依赖我啊?”
“咯咯”声忽然一停。下一息,茂茂尖叫起来:“诈、诈、诈尸啦!”
饶初柳也有些惊讶:“你听得到?”
实际上,主宠契约本就包含心灵沟通,只是她们俩实力太弱,顶多清晰沟通一两句,就变得模糊不清,半天都不能让对方明白意思,所以暂时也只能用语言交流。
大概是浮生丹滋养了神魂。
得出这个结论,饶初柳略有欣慰,就把浮生丹的事情跟茂茂解释一番,又无奈道:“你都不感受一下契约断没断?”
一入幽冥,此生禁忌。
幽冥境虽也是七大绝地之一,但毕竟是死后的世界,即便主宠契约作用神魂,但入了幽冥也会断掉。
茂茂放下心,也简单将她失去意识后发生的事说了一下。
有多简单呢?
“邬崖川把你埋了,然后他们就都走了。”
“……”作为一颗光球存在的饶初柳也感觉到了窒息,问明白沈棠跟莲儿环儿三人已经跟着荆南去了安和城后,她松了口气,但还有点不甘心:“真就那么轻易的走了?”
茂茂仔细回忆起来。
它赶过来时,已经是准备盖棺的时候了,并未看到邬崖川压抑的难过跟那一系列的动作。从头至尾,它只看到邬崖川很冷静地对同门发号施令,处理后续。
也正因此,就算茂茂知道饶初柳能活过来,也还是很不满:“你丢了一条命,就换来他在你坟前多站了一会儿。”
饶初柳:“……”
这话怎么怪怪的,像是她对邬崖川多么深情,而邬崖川是辜负她的渣男似的。
饶初柳自认是个讲理的人,“倒也不能这么算,毕竟是我心怀不轨把他引来,倒霉被抓也算是咎由自取,说到底是我实力太差,怪虞锦玥跟沈自捷倒没问题,怪邬崖川就太不讲理了。至于为他而死……”
她沉吟片刻,道:“其实跟他本人也没什么关系。”
茂茂气哼哼道:“可邬崖川又不知道你是因为天道誓言才救他的!”
也是!
饶初柳轻易就被说服了,内心开始对邬崖川指指点点:太无情了,至少得给她掉两滴眼泪吧?
茂茂狠狠啄了坟前堆得小山高的灵饼一口,补充道:“不过他走前给我留了灵饼,还给你坟头上布了灵盾,算他还有点良心!”
饶初柳:“……”
邬崖川布下的灵盾未对茂茂设防,它可以自由进出,那她作为坟主,大概……可能……应该也能吧?
三日后。
封度围着坟头转了几圈,痛心疾首道:“小师妹!小书呆!你一句话,师兄我就丢下已经进了房间的女修,赶了几千里的路到这里!”
他隔着灵盾对饶初柳指指点点,咬牙切齿道:“结果你告诉我,你打算在这里再住几天?”
靠坐在棺材旁啃灵饼的饶初柳眨了眨眼,弱弱道:“但是师兄,这个灵盾不能破。”
她意识在浮生丹内困了三日,回到身体后就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差点被憋死。好在茂茂的千幻已经过了强制锁定期,重新变回了灵鹤,在她窒息昏过去之前,总算掀开棺材把她救了出来。
但饶初柳那个不祥的预感成真了。
她爬不出灵盾,茂茂背上她后,也被灵盾挡住了。
还好封度师兄及时赶到,否则饶初柳觉得自己迟早要被困死在灵盾里。
“你瞧好了就是!”封度斜她一眼,扬手,轻飘飘一道术法就打在了灵盾上。
看似单薄的灵盾表面晃了晃,就恢复了稳固。
封度脸色变了,凝重道:“这灵盾是谁布下的?怎么这么结实?”
饶初柳咬了口饼,道:“邬崖川。”
封度表情扭曲了一下,像是吃了什么酸得难以忍受的东西。他绕着灵盾走了三圈,上下打量着饶初柳,像是看着什么奇行种,声音恍惚:“别告诉我,你选择的奠基目标是……”
饶初柳满眼无辜地看着他,龇牙一笑。
封度满脸匪夷所思,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通过口型,饶初柳猜测他没出声的那句话是“你是不是有病”。
片刻,封度迟疑道:“你为什么选他?”
饶初柳叹了口气,沧桑道:“风险最小,收获最大,试试不要钱。”
结果,她没栽到邬崖川手上,但被他师姑坑了个大的。
——还好有点补偿,不亏。
封度白她一眼,撇嘴道:“师兄给你补充一句,成事的可能没有。”
他还想再挤兑饶初柳两句,散散在归望山上的怨气,但看着原本朝气蓬勃的小师妹虚弱到甚至坐不直,只能以一种很难受的姿势倚着棺材,便把话又咽了回去,只朝墓碑抬抬下巴,“白乌鸦刻的?”
邪道修士向来把邬崖川叫做白乌鸦,用以讽刺他走到哪都没好事。
茂茂用力点头。
饶初柳诧异道:“他刻了什么?”
封度憋着笑,握住墓碑两端,硬生生从土中拔起,转到了饶初柳面前,“你自己看。”
饶初柳视线落在上面。
‘侠女刘翠初之墓’
‘泷水翠初者,二九年华。仙姿玉质,讷言敏行。舍己成人,泽被泷水。予愫颂淑,倘诚再世。亿万斯年,鹏程高翔。’
没错,是她,这家伙眼光也不差嘛!
饶初柳美滋滋地将这简短的四十一个字来来回回读了三遍,又看向落款。
‘佑安十八年六月十三’
‘过路人。’
饶初柳:“???”
饶初柳:“……”
晦气!她要回归望山!
第18章 牙硬三更
封度笑了饶初柳一会儿,才把墓碑转回来。
邬崖川虽已离开泷水镇,但现在肯定离得不远,灵盾自然是不能打破的。
他试图走进灵盾内部,不出意料地失败了,只得取出一个粉色蒲团,撩开袍角,施施然坐在饶初柳对面,道:“小师妹,敢选白乌鸦做奠基目标,银清她们要是知道了,也得夸你一句勇气可嘉。”
“试过可能不会成功,但不试,就一定不会成功。”饶初柳倚在棺材跟茂茂撑起的夹角中,喝了一口祭奠在自己坟前的水酒,“师兄,他公开的资料里是不是少了什么?为何没有跟女子的风闻?他这样的人,应该不缺爱慕者才对。”
一听她提问,封度顿时打了个激灵,警惕地瞄着她的手。
但随后,他想到饶初柳打不开储物袋,才放松下来,“什么都不知道,也敢打他的主意,真是算你命——”
封度古怪地瞥了她一眼,把话咽了回去,开始说邬崖川的过往。
邬崖川是九宫邬家嫡支幼子,邬家世代依附星衍宗,因而邬崖川五岁测出天金灵根后便被送入星衍宗。
月琅洲各个宗门的规矩都不一样,比如擎天宗是典型的家族继承制,每一代的圣主都是司家人;合欢宗除了下一代掌门是前任掌门的弟子外,其他人都不拜师;琴镜阁的下一代掌门需在百岁前奏响元羽流金琴……
星衍宗的规矩与合欢宗有些类似,掌门继位后收的弟子便是下一代。
合欢宗更随意,毕竟其他弟子也不拜师。星衍宗却始终贯彻‘能者上、庸者下’的宗旨,要通过各种竞争选出一位最能服众之人,立为宗门首徒。只有宗门首徒确立后,上一代也就是掌门这一代的长老才能收徒;若一直没有人能达成这要求,便一直空置,留待新弟子。
邬崖川入门后便大放光彩,十三岁便力压同门成为本代大师兄,十七岁突破金丹,提前挤入月琅十英的榜单,二十一岁通过上一代正道魁首文殊道设下的考验,又赢下同辈天骄持续三月的挑战,坐稳了正道魁首的位置。
这样的人,当然不缺倾慕者,甚至直到星衍宗宣称邬崖川未来转修无情道,他被爱慕者围追堵截的情形才改善许多。
但有人识趣,也有人纠缠。
对只是隐晦示好的,邬崖川只是维持礼貌,保持距离;对执拗纠缠的,他便没那么客气了。
此人若为正道,他便请师父风行建代为通知此人师长管教晚辈;师长装聋作哑甚至支持的,强者他光明正大挑战对方上擂台,弱者他请一众师弟挑战对方上擂台,将对方打个半死,对方不放弃便继续挑战,直到对他退避三舍为止。
邪道修士便要看手中有无劣迹,作孽者直接杀死,尚未作恶者中功法血腥邪恶的,废除功法封印灵脉以儆效尤。
饶初柳俨然已经成了风中的一座雕像,半晌,她飘忽道:“那咱们宗门呢?”
封度眼神有一瞬间的躲闪,再看向饶初柳时,眼中的同情跟钦佩就明晃晃地显露出来,“咱们宗门的弟子皆八面玲珑,没哪个愿意去啃硬骨头。”
言下之意,数她牙硬。
封度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感慨道:“连月溪那憨货都不会试图对白乌鸦下手,我真没想到你平时机灵,做事却这么……”
他似乎是筹措了下语言,才找出一个褒义的形容词,“勇敢。”
要是大师姐瞧见如今的饶初柳,应该就不会对她‘小书呆’的外号有意见了。
饶初柳几乎想要掩面,她自诩擅长利用别人情绪,却没想到一头撞上了铁板,现在再想出归望山时的自信,只觉脸疼:“这种事,咱们的资料多少得提一句吧?”比如他对桃花极狠之类的。
合欢宗的情报网忆心楼可不比万知阁的差,只不过万知阁更侧重于排榜,而忆心楼更低调、更侧重于人罢了。
当然,她看得都是免费供给合欢宗弟子的内容,想看更多,要么跟负责忆心楼的颜芷师姐签订为期三十年的服务协议,要么就老老实实掏灵石买情报。
“白乌鸦爱惜羽毛呗!”封度嗤笑了一声,眼中透着不以为意,“他暗中抵制修真界议论此事,说不可影响女修名声,抓到一个打一个,若某个宗门的弟子谈论此事,他甚至连带着其同门师兄弟一起打,如此一来,谁还敢提此事?”
“装得像是多怜香惜玉似的,当年对那些姑娘家下手可毫不留情,不过是为了自己洁身自好的名声罢了。”
饶初柳却有不同看法。
邬崖川显然是在借助此事加强自己在月琅洲的话语权跟威慑力,寻常人知道这点,只会像封度师兄这样以为他爱惜羽毛。那些被拒绝的女修,说不定还感激他体贴,化解了些当初被暴打的怨气。
但明眼人一定看得出这件事的影响,就连他们合欢宗这种专精风月的宗门都不敢随意告知弟子邬崖川的风月之事,可见一斑。有一便有二,此次邬崖川仅用桃花债就进行了一次大规模养望跟威慑全洲,有这次的基础,下一次一定更容易。
久而久之,等他彻底成长起来,想来一个名字便能压服众人,星衍宗更可在他陨落或飞升之前坐稳正道第一宗的位置。
饶初柳单手托腮。
看不出来啊,邬崖川居然是这么有野心的人吗?
封度边喝酒,边批判邬崖川,不一会儿,就露出了几分醉意,“小师妹,听师兄一句劝,换个奠基目标。你这次没被发现身份是运气好,但只凭运气,早晚得翻船的!”
“……来不及了。”饶初柳虚弱地倒在了正啄吃灵饼的茂茂身上,后者被猝不及防一压,差点喷出饼渣。它扭过脖子似是想抱怨,但看了看她,还是微微伏低身子,眼不见心不烦地扭过头去。
饶初柳半真半假地把在山腹内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封度,天道誓言只说了第一条跟第三条,不说不行,否则师兄师姐肯定不能理解她为何非邬崖川不可。第二条她则绝口不提,除了茂茂,谁看都必须是她真心实意救下了邬崖川。
封度酒意霎时散了,看向饶初柳,酒杯停在嘴边久久未动。半晌,他沉重道:“小师妹,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饶初柳觉得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你还有什么遗言”。
她不由正色道:“师兄,心魔劫到底是什么?”
封度是金丹七层的修为,自然对这方面有所了解,“据说是叫叩心劫,从己欲,明本心,而后破之。”
也就是说,这个心魔劫相当于执念跟负面情绪的放大器,容易让应劫修士道心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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