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凭也要起来,胡幽却道:“你如今身子弱,不必拘礼了。”
她说着,在床边坐下来,道:“禧儿,委屈你在一旁等等,本宫有几句体几话要与凭儿说。”
胡禧道了声“是”,便退到了屏风之后。
胡幽握着胡凭的手,道:“生了公主,是你的福气。往后你便守着公主,清清静静地过日子,至于皇子,还是留给旁人生罢。”
胡凭道:“姐姐,我让你和太后为难了,是不是?”
胡幽轻笑一声,道:“不为难。”
她又与胡凭说了几句话,便站起身来,道:“行了,本宫也不扰你了。你歇着罢。”
胡凭道:“是。”
胡禧送了胡幽出去,才走到胡凭床前,道:“姐姐,她与你说什么了?”
胡凭摇摇头,道:“没事。禧儿,我累得紧,想睡一会。”
胡禧道:“那我先回去,等明日再来陪姐姐说话。”
胡凭没有回答,她闭上了眼睛,像是已沉沉睡去了。
胡禧笑笑,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的凭姐姐,可以活下来了。
第82章 番外三、北魏风云(三) 一……
临近傍晚, 含夕阁的宫人突然冲进了广阳殿,她一边跑一边大喊,道:“陛下!不得了了!婕妤娘娘血崩了!”
福来一惊, 顾不得礼数, 便径自闯入了书房中, 道:“陛下!”
常宁正侍立在司马弘身边, 见他闯进来, 不觉蹙眉,道:“怎么冒冒失失的?规矩都浑忘了?”
福来急得几乎哭出来, 道:“常公公, 含夕阁那里出事了,婕妤娘娘血崩了!”
“什么?”常宁一怔, 却听得奏折落地的声音, 常宁心头一窒, 赶忙回身去看司马弘。
司马弘面色如常,可眉头却皱得厉害, 他猛地站起身来,道:“朕去瞧瞧。”
常宁正要跟上去, 又听得司马弘道:“快去禀了太后。”
常宁会意, 道:“是。”
*
含夕阁中已乱作了一团,司马弘站在寝殿之外,看着侍奉的产婆们跑进跑出, 心中便越发不安起来。
常宁急急赶过来,道:“陛下,太后身边侍奉的宫人说太后已歇下了。”
司马弘恨道:“什么歇下了?他们胡氏还当真心硬,连自己的亲人都不顾惜!”
常宁忙道:“陛下,慎言。”
他说着, 压低了声音,道:“这些日子,谁看不出婕妤娘娘待您的情谊?也许在太后眼中,她早已不算胡氏的人了。”
“就因为她向着朕,她就该死么?”司马弘死死盯着寝殿,眼底如墨般沉寂,让人辨不清其中意味。
司马弘勉强压着怒意,道:“朕进去瞧瞧。”
常宁道:“陛下,不可啊!那产房不祥,哪里是您能进去的?”
司马弘没理他,只径自朝着寝殿走去。
常宁再不敢拦,只跟在他身后快步走着。
*
寝殿中满是血腥味,司马弘甫一推开门,便撞了个满怀。
他拧着眉头,穿过那么许多的人,直直看着床上的胡凭。
她已气息奄奄,见司马弘进来,她的眼底闪过一抹微光,却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便又黯淡了下去。
司马弘的心一下子空了,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可是这一次,当胡凭不再对他笑的时候,他突然觉得,也许万里江山都没那么重要了。
太医见他进来,赶忙走过来,道:“陛下,娘娘她……只怕不成了。”
太医说完,便低下头去,等着他吩咐。
可他没有,他只是静静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太医一愣,他原以为,陛下会说些什么。或者是雷霆之怒,或者是嘱咐的话,可是,都没有。
床前侍奉的宫人们都赶忙让了开来,远远地等在一旁。
而这里,就只剩下司马弘和胡凭。
胡凭望着他,可她眼里没有什么神采,连笑都不会了。仿佛她只是望着他,就已经耗费了全部的心力。
他知道,她要走了。她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而他哪怕贵如帝王,也留不住。
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那样凉,凉到他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凭儿……”他轻声唤她。
她的眼角落下一滴泪。
他知道,她已经走了。
他终于忍不住,握着她的手,低低地抽泣起来。
众人都不敢上前,他们静静承受着这位年轻帝王的悲痛,却无能为力。
*
因着胡凭是因生产而死,按照大魏的规矩,这样死去的女子不祥,不能在宫中久留。
因此,胡凭只在宫中停灵了三日,便送去了宫外安葬。
她走的那一日,胡禧站在含夕宫中,静静地望着她离开。
没有人来,唯有她来送她最后一程。
胡禧想起昨日她问胡太后的话,胡凭生的明明是公主,为何要让她死。
胡太后道:“哀家也没想到,幽儿如此容不下她。不过,胡氏女子动了情,爱上了司马弘,也的确该死。”
“臣妾不懂……凭姐姐生下一个公主,能碍着谁?就算她将来生下皇子,这皇子身上有胡氏一半的血液,不是更好?我们可以不必活得这样累,这孩子将来即位,也不会亏待胡氏的。”
胡太后冷笑起来,道:“你以为我们胡氏要的是一代的荣耀么?我们要的是世世代代的荣耀!有胡氏血脉的孩子即位,这一代也许会顾惜胡氏,可下一代呢?下下代呢?谁会记得胡氏?只有去母留子,胡氏世代为后,才能保全我们的富贵。”
“杀了凭姐姐,谁为陛下诞下皇子?”
“再选几个女子入宫也就是了。”胡太后说得轻松,威胁地看着她,道:“再不济,还有你呢。”
胡禧心里明白,于胡太后而言,自己和胡凭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不敢再问下去,只是忍不住,道:“可是,凭姐姐到底是幽姐姐的亲妹妹啊!她怎么下得了手?”
“至亲又如何?”胡太后眯了眯眼睛,道:“挡我者死!”
*
胡禧想着,脚下已朝着广阳殿走去。
福来见她来了,心中便了然了几分,他一路引着胡禧进去,直到引到书房门前,他才停了下来,道:“娘娘,请罢。”
胡禧没有说话,只径自走了进去。
司马弘见她来了,并不觉得意外,只掀了掀眼皮,道:“坐吧。”
胡禧道:“臣妾就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常宁见状,便退了下去,又亲自守在门外,方才安心。
司马弘将奏折放下,款款走到她身边,将一方帕子递给她,道:“这是凭儿贴身的东西,朕私自留了下来。也许你比朕更需要它。”
胡禧道:“含夕阁已搬空了,好像姐姐从未来过似的。陛下念着她,臣妾今日便没有来错。”
她说着,抬眸看向他。
与胡凭的眼眸不同的是,她的眼底没有喜悦,没有讨好,只有平静和冷意。
“是皇后杀了姐姐。”
“朕猜到了。”司马弘道。
“陛下既知道,为何不杀了皇后?”胡禧冷声道。
司马弘道:“太后不会让朕动手的,胡氏一族也不会让朕动手,不是么?”
胡禧冷笑道:“陛下倒比臣妾还懂得胡氏,也比臣妾更懂得韬光养晦。”
司马弘听出她语气不善,也不与她争辩,只道:“说罢,你的筹码是什么?”
胡禧面上没有半点惧色,道:“臣妾的父亲和兄长掌管宫中禁军。”
司马弘道:“他们忠于太后,否则,太后也不会将禁军交给他们,不是么?”
胡禧道:“他们的确忠于太后,可他们极疼臣妾,若是臣妾有什么不测,他们也一定会倒戈。”
司马弘神色一凛,道:“你的意思是……”
胡禧道:“陛下胸中丘壑,自不是臣妾能懂的。可臣妾早料到,无论是太后还是皇后,都斗不过陛下,更保不住胡氏百年之荣光。臣妾愿以此为父兄搏一个好前程,也愿以此,换陛下为凭姐姐报仇,杀胡幽!”
司马弘有些惊异,未曾想到胡禧一个女子,竟有如此见识,道:“你倒看得透彻。”
胡禧道:“这个交易,陛下可接受?”
司马弘道:“朕答应你。”
他虽已有季风支援,可季风到底是外力,若是能有禁军里应外合,自然最好。
胡禧见他应了,没有多说一个字,便道:“臣妾告退。”
*
三年后。
高照容望着自己头上的凤冠,一时间,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谁能想到,司马瓒会失心疯般地要杀自己的妻子,惹怒了南楚。导致南楚季风将军长驱直入,杀入平城。
胡禧的父兄倒戈,与季风里应外合,将胡太后、幽后屠戮殆尽。
现在想来,这三年还真是风起云涌。
短短三年间,胡禧被胡太后所杀,胡太后和幽后又接连被陛下所杀,到最后,陛下除尽了胡氏余党,倒便宜了她做这个皇后。
身边侍奉的宫女笑着道:“娘娘就是天生的皇后命,这运气来了,再也挡不住的。”
高照容道:“他们说,本宫之所以能做皇后,是因为生得像南楚的那位女帝。”
宫女们听她如此说,都赶忙敛了笑意,道:“娘娘打哪里听来的?定是有人胡乱嚼舌根。至于相像,这世上的美人大抵都是像的。”
高照容摇摇头,释然一笑,道:“管他是因为什么呢?像就像罢,左右这皇后之位是本宫的了。”
宫女们这才重新热闹起来,道:“正是,正是。”
*
广阳殿。
常宁替司马弘穿上婚服,道:“今日可是皇后娘娘的册封大典,陛下也该高兴些才是。”
司马弘笑笑,道:“朕很高兴。”
可他笑不及眼底,这话说出来实在不能让人信服。
常宁道:“陛下高兴就好。”
司马弘望着镜中的自己,重复着“高兴”这两个字。
他斗倒了胡氏,立了自己喜欢的女子做皇后,他怎么会不高兴呢?
可不知为何,他竟有些想念那两个胡氏的女子。
想念那个爱他至深的胡凭和胆色不输男子的胡禧。
“告诉皇后,后宫空虚,今年选些女子入宫罢。”司马弘突然开口。
“是。”常宁道。
“胡氏的女子,也可入选。”
“是。”
62/62 首页 上一页 60 61 6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