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林老听了她的话后,原本平和的面容瞬间笼上一层复杂的神色,目光缓缓上抬,落在药柜上的某一点,像是透过那儿看到了什么。
他的嘴唇微微开合,却又迅速闭上,喉咙动了动,似是有千言万语,却被狠狠噎了回去。
终是化作一句,“是寒毒啊......”
房间里无人再说话,一片死寂,只有林老沉重的呼吸声。
良久,林老缓缓抬起头,望向璃月,张了张嘴,终是没能说出话来,只是发出一声低沉而压抑的叹息。
璃月狐疑地顺着他方才看的方向看了过去,
柜台那儿,放着一张展开的画册,隔远了看不清楚画上之人的长相,但瞧着应该是个女子。
她收回视线看向林老,“观林老方才的模样,可是知晓有关于寒毒的消息?”
第79章 旧事 ——这人可不就是楚梵。
璃月收回视线, 目光缓缓落在林老身上,眼中满是探寻,轻声问道:“林老可是知晓有关于寒毒的消息?”
林老低垂着眼睛, 浓密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 脸上的皱纹如沟壑般深邃,许久,才深深叹了口气,声音略带沙哑:“也罢,此事告诉你们也无妨。”
“老夫有个女儿,幼时便聪慧异常, 一双眼睛灵动有神,对医道的领悟力极高, 习医天分极高。”
“不过十三四岁, 便能将老夫的医术都学了去。”
他微微顿了顿,抬起头, 目光温和地看向璃月, “起先老夫瞧见你,便想起了那丫头,同样的年纪尚浅, 却通晓医理, 身上都带着一股对医术执着的劲儿......”
“不过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
他的眼神逐渐黯淡下去, 语气里满是怅然,缓缓将视线转向药柜上挂着的那副画像。
“后来啊, 她年岁渐长, 性子也愈发坚毅,自觉医道一途只能救人,无法护己, 便毅然决然地去学了毒术。”
“也不知她从何处得了本孤本,像是着了魔一般,竟像那巫国人一般,研习起巫蛊之术,炼制毒药。”
林老的眉头再次皱起,脸上满是无奈与痛心,“老夫与她观念相左,实在看不得她学那些个歪门邪道,为此,我们时有争吵。每次争吵,她都倔强地不肯低头,那眼神里的执拗,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
“她习医术蛊毒,便不曾想嫁人为妻,原本以为这般的日子过下去也便罢了,我这老头子只要不死,养她一辈子又有何妨。”
“可在十一年前,也就是那丫头刚满二十二岁的那日。”林老的声音微微颤抖,“她竟与我说有人看中了她的那手毒术,要雇她去炼毒。我当时就火冒三丈,坚决不同意,可她......”
他的喉结滚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她竟便半夜偷偷跑了去,从那以后,没有隔个几月半年的,便再难见她一次。”
“每次回来,都只是匆匆待上一会儿,又要离开,连好好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而你方才说的寒毒......”林老看向璃月,目光中透着复杂的情绪,“她曾炼制过。”
“那您的女儿,如今何在?”一直站在一侧静静看着的沈澜之出口问道,“可还能寻到她?”
林老抬起眼睛朝他看了去,又是一声长叹,声音里满是疲惫:“别说是知道她在何处了,就是见她,都是在三年前了。”
三年前...寒毒...精通医术蛊毒的女子?
若按林老说的,她的女儿如今应是三十三、四岁。
璃月抬眸看向那幅挂在药柜那儿的画像,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师父......好像就是三十三岁。
这般想着,璃月转过头看向林老,轻声道:“林老,您挂在药柜那儿的那幅画像,璃月可否靠近些瞧瞧?”
“既已经敞开了挂在那儿,你且去看就是了。”林老摆了摆手,示意她自行去看。
敏锐地察觉璃月的情绪波动,沈澜之往前一步靠近璃月,眉梢微动,垂下头来低声道:“怎么了?可是发现了什么?”
璃月抬眸看向他,微微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只是听了林老方才说的话,觉得这样的女子听着很是亲切,又一时想起了将我养大,授我医术蛊毒的师父......这才想去看看,看清楚林老女儿模样。”
“阿月的师父?”沈澜之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璃月点了点头,“是,我的师父。说来我也许久未见师父了。”
她垂下眸子看向袖口,手腕上师父送她的蛊虫,眼神里满是思念,“也不知她如今在何处......”
“你的师父?”正沉寂着的林老抬起头来看向璃月,突然开口说话,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是,”璃月看向他道:“林老有所不知,璃月幼时曾被人拐走过,是师父将我捡了去,又授我医术蛊毒,我才得以活到今日。”
“方才听您说到您的女儿,无论是对医理及毒道,还是师父对我说的女子应自立,切勿有倚靠他人之心,应有护住己身的能力......这些都很是相近,璃月便想起了师父。”
“这才想看看您女儿是何种模样......”
林老的眸子微微动了动,“你的师父年岁几何?”
“三十有三。”
“三十有...三......”林老喃喃自语,脸上的表情愈发复杂。
见林老的模样,璃月连忙抬起头来,往药柜那儿走了过去。
暖阳透过雕花窗棂,将斑驳的光影洒落在药柜上。
璃月移着步子,缓缓靠近药柜旁那幅高悬的画像,目光牢牢地锁住画像上的女子。
待她走近,看清画像的刹那,眼睛微微瞪大了些许,那画上的人......
——当真是师父。
画中女子的眉眼,与她记忆深处的师父一般无二,只是那面容,却年轻得让她恍惚。
彼时的师父,应是豆蔻年华,身着一袭玫红色的罗裙,裙摆绣着点点小花。脸颊透着少女独有的粉嫩,双眸明亮如星,目光透着股坚韧,澄澈得不见一丝杂质。
璃月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缓缓抬起,指尖轻颤着落在画像上:“师父,真的是您……”
“阿月?”沈澜之轻声唤道,“林老的女儿,当真是你的师父?”
“是她,我不会认错,这画像中的人,便是师父年轻时的模样。”璃月轻声回道,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沈澜之瞳孔微微震动,这般说来......
阿月的师父曾经炼制出过寒毒,而阿月的体内也曾被人种下过寒毒,而阿月曾被拐走过,却被炼制过寒毒的师父扶养长大......
他连忙看向已经离开躺椅,快步走上来的林老,打断林老即将问璃月的话,
“林老,您曾经说过您的女儿曾经被人雇去炼制毒药,而今已证实您的女儿与阿月的师父便是一个人。”
“我的女儿名唤林曦,小字圣姑。”林老看了他一眼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
沈澜之默了默,替换道:“圣姑曾经炼制的寒毒如今涉及一项人口遗失案件。我们离京来此查案,便是为了这案子。”
说着,他又转过头问道:“您可还记得当年那伙雇走圣姑之人是谁?”
“这...”
见沈澜之面上的严肃,以及璃月都收回看向画像的视线看向他,林老咽下喉间要问的话。
回忆着当年的场景,说道:“当年之事,时隔久远老夫也记不太清了。只是记得那日有一男子上门来,以金银财宝为定金,说是要雇圣姑去炼制毒药。那模样便是普普通通的,约莫三十好几。”
“只是一个重金雇人去炼制毒药,恐其危害百姓,影响我国安定,老夫便是一口回绝了。”
“可圣姑却与老夫说,那人雇她去是想组建一个有炼制蛊虫毒药能力的药堂,防止将来巫国以蛊毒之术乱我昭国。”
“即便是如此,她一个女儿家,哪能涉及这般危险之事?”林老的声音里微微发沉,“老夫将她关了起来,可她却在半夜偷偷跑了去。”
说着,他看向站在一侧,安安静静的秋菊,“你们说的寒毒,圣姑确实炼制过,可这十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寒毒出现在百姓身上......”
“老夫也想知晓发生了什么。”他的目光移到璃月身上,“竟让她在这十年间,不归家与老夫团聚,反而是暗自将你扶养长大,又授你医术蛊毒......”
“也罢。”林老走回躺椅上坐下来,“你这丫头既然是圣姑养大的,承其衣钵,便是老夫的徒孙。”
“而这小丫头......”他指向秋菊,“老夫会试着为她解掉身上的寒毒。便放在我这儿,待你们回来后再将她带走。”
“那便谢过林老了。”沈澜之和璃月对视一眼,应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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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林老的医馆后,璃月与沈澜之便径直前往慕家所在的东门。
才将将踏入慕家所在的宣和街,便瞧见一男子大赤赤地躺在街边。
面馆的棚子之下,老旧的木质躺椅,熟悉的黑红色衣袍,以及......那把敞开盖在脸上的黑红色折扇。
——这人可不就是楚梵。
收回视线的璃月,停下步子来看向走在她右侧的沈澜之,轻声道:“大人,那是楚大人?”
他不是醉酒了,应该在客栈内歇息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沈澜之亦是瞧见了他,低声道:“许是在怜香居吐过,又喝了解酒汤,酒已经醒了,来这东门蹲点呢。”
至于蹲的是谁?
显而易见,等的便是他们。
第80章 慕家 那时的我心痛难忍,情难自抑..……
“蹲点?”
璃月听闻此言, 不禁默了一瞬,抬眸看向眼前之人,眼中满是疑惑, “楚大人如何知晓我们今日会来慕家, 倘若在吴家耽搁了,没能快速寻出凶手,真的开了那吴泽的棺材,去梧桐树林开棺验尸,怕是不会那么快来慕家。”
沈澜之立在一旁,神色淡然, 只是话语里透着几分深意,“这便要好好问问他了。”
问他?璃月下意识移开视线, 看向那悠然躺在躺椅上的楚梵。
似是感知到有人在注视他, 楚梵轻轻将修长的手指伸出,而后将盖在脸上的折扇轻轻取了下来, 不紧不慢地坐起身, 若有所感地朝着璃月他们所在的方向望去。
便见着一身男装的璃月,与身姿挺拔,静静站在她身侧的沈澜之。
楚梵嘴角微微勾起, 轻轻扇着扇子, 笑着开口道:“阿月与沈大人倒是让楚某好等啊。”
璃月见状, 加快脚步朝着他那边走去,“楚大人怎会在此处?”
“阿月, ”楚梵见她走近, 当即站起身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耐心解释道:“我醒来后发现自己是在客栈房间里, 想来是你们出去寻我,又将我带回的客栈。”
“之后我没在客栈寻到你们,便想着来东门探探情况。”
探情况?璃月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在怜香居发生的事,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你可记得......”
“阿月是想问这个?”
楚梵似是早已料到她的问题,从容地拿出那张写有欠下怜香居一百五十两的欠条,抬起手来让璃月能看得清楚。
抬手的刹那间,他的眉梢微微挑起,先是扫了一眼沈澜之,而后又将目光落回璃月身上,笑着道:“这欠条大赤赤地放在桌上,我醒来时便瞧见了。”
“昨夜本是打算在客栈内喝酒的,不料客栈内没酒可喝,出来后走了两条街竟也没寻到酒肆。”
“可是那时的我心痛难忍,情难自抑......”说着,他的眸子微微泛红,强颜欢笑道:“这才去了怜香居吃酒。”
“那楚大人也真是够阔绰的,身上没几个铜板,竟然也敢包楼?”沈澜之冷着一张脸,迈着步伐走了过来,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
“若非你是随本官一道出来的,今日见着你时便由你留在那楼里自生自灭。”
“是吗?”楚梵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神色变得有些冷峻,“那还真是要好生谢过沈大人了。”
“本官可受不起楚大人的谢。”沈澜之毫不示弱。
此话一出,楚梵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更是剑拔弩张。
又是熟悉的头疼感。
璃月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满是无奈,“过去的事便别提了,如今还是先往慕家走吧,正事要紧。”
说罢,璃月便率先一步往前走了。
几息间,沈澜之与楚梵都跟了上来,只是一时无人说话,几人间的氛围有些奇怪。
璃月轻轻叹了口气,赶忙另起话头,试图打破几人间有些诡异的气氛,她看向走在右侧的楚梵,“方才楚大人说了,是来东门探探情况,如何了?可有探知到什么?”
听见她的话,楚梵眉头微挑,脸上又恢复了笑意,“自然是不会让阿月失望的。”
说着,他轻轻扇动着手中的扇子,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这浔阳城慕家的家主名为慕资阳,膝下有三子两女,一子一女乃是嫡出,其余的皆是庶出。”
“我今日醒了就直接来了东门,可巧了,明日恰好是慕家嫁女的日子。而嫁人的,便是慕资阳的嫡女。”
璃月听了他的话后,有些不解地看向他,这慕家嫁女......与他们有何干系?
他们此番前来便是为了查昨夜沈澜之被人下药之事,他所中的合欢香乃是出于慕家,怜香居的东家亦是慕家。
此次前来查这些的同时亦是要看看,这浔阳城的慕家与人口遗失案件是否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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