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爷道:“罢了,出去了这么久, 又刚刚到家, 风尘仆仆的,先下去好好休息吧, 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孟行舟垂着头,神情落寞,道:“是,儿子告退。”
孟行舟走后,下人来禀,大夫来了。
孟老爷本想挥挥手让人回去,想了想,还是让大夫进来看了看,他这年纪,不知能不能撑到老二金榜题名那天。
东荣巷这边,苏蕴雪睡到日晒三竿才起来。
秋日的阳光温暖和煦,天空蔚蓝如洗,今天又是晴朗的一天。
苏蕴雪打开窗户,半眯着眼睛享受这一刻的美好。
崔嬷嬷端着铜盆进来:“小姐醒了,可还要用早膳?不过再过一个时辰,就是吃午膳的时间了。”
苏蕴雪讪讪,她起这么晚的吗?
“不用了,我喝杯茶,待会儿直接用午膳就行了,”她就着崔嬷嬷端来的水洗漱完,坐在桌边喝了一杯茶,道:“用完午膳后我们出去逛逛,看看松江的街上都卖些什么。”
昨天傍晚冯叔回来后,将用崔姨娘的一半财产买的房屋和田地的契书都给了她,当初京城里崔姨娘留给她的田地和宅子一共卖了六百两银子,她拿了三百两给冯叔他们,自己留了三百两。
冯叔到了松江后,用三百两买了现在的宅子和二十亩良田,大宁朝田地价格根据地方不同、土地好坏从五两到三十两不等,普通房屋的价格也不算贵。
苏蕴雪算了一下,在松江府这个地方,三百两银子能买个宅子和这么多田地已经算很不错了。
而她自己的三百两,她计划离开的时候已经想办法让崔嬷嬷换成了银票缝在贴身衣物里,全都带了出来。
据她了解,庆和年间,大宁朝正一品官的俸禄用银两计算的话一个月是六十余两银。若是没有灾荒,一石粮食不过一两银子左右,而买个仆婢,也不过三五两银子。
苏蕴雪有六百两银子,这已经是相当的一笔巨款了,最起码可以在这个时代,与崔嬷嬷他们富足地过完一辈子。
所以她打算去街上看看,能否用剩下的钱买个商铺什么的,做点营生。
崔嬷嬷说好,随即又看着苏蕴雪的脸,犹豫道:“小姐要这样出门吗?”
苏蕴雪才发现她脸上依然是黑黄一片,虽然刚洗了脸,但也只是颜色稍微淡了一些,核桃果实的汁液虽然是很好的伪装神器,但缺点就是很难洗,最起码要好几天才能洗掉。
她本来还打算今天过两天去孟府拜访呢,看样子还得等过几天脸上的颜色都洗干净了再说,若是以现在的模样去孟家拜访,未免过于失礼。
“就这样出门吧,把我的男装拿来。”在外行走,还是以男子身份更方便一些。
崔嬷嬷拿了一件青色棉布袍给苏蕴雪换上,又将苏蕴雪的头发挽起,带上网巾,看上去和普通的大宁朝男子一样,苏蕴雪照了照镜子,对自己这身装扮十分满意。
二人和桂花婶和冯叔打过招呼之后,就这样出门去了。
明州的容王府,无论规模和形制都比京城时雍坊的王府大得多,四门城墙是垒以青石,用糯米灰浆浇筑而成,十分坚固,其内遍筑宫室楼阁,亭台水榭,朱甍绣瓦,雕梁画栋,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藩王的尊贵与威严。
王府分为外朝和内廷两部分,外朝是处理王府政务的地方,内廷则是寝宫。其中寝宫又分前殿和后殿,前殿是萧桓衍的寝殿,而后殿则是容王妃的寝殿,两侧是妾室居住的东、西三所,规制与皇宫相似,不过下天子一等而已。
萧桓衍自回明州后,就独居于前殿,将新娶的王妃扔在后殿,未曾去见过一次。
萧桓衍穿着家常的玉色细布直裰,玉簪束发,在外朝的承运殿处理这一年多积压的事务。
他刚回来不久,明州乃至江南的豪族都暗中派人来求见他,这些家族,大多都参与从事海上贸易,当初在京城他都没有见这些人,回了明州更不可能见。
萧桓衍对刘如意道:“你去告诉他们,本王早已不插手市舶司的任何事,不会召见他们,如果实在不舍得这门生意的话,尽早去找赵喜。”
赵喜就是被朝廷派来提督明州市舶司的太监,司礼监的右监承。
刘如意领命离开。
萧桓衍转而问卫成:“查到没有,这一年多赵喜都做了些什么?”
卫成秉道:“朝廷自去岁收回明州市舶司后,规定对前来朝贡的番国收两成税,民间的私人船队收四成税,并且允许对私人船队发放勘合文书,拥有文书的船队才能去海外贸易。赵喜明面上执行朝廷的规定,可私下又对番国和私人的船队都各加了两成税,这些钱全被赵喜中饱私囊。不仅如此,他还设了一套规矩,无论是朝贡的船还是私人的船,都要按照船只靠岸的先后顺序来验货,不过谁先谁后,就是他说了算,是以很多商队为了早日上岸,都争相贿赂赵喜,若是拿不出孝敬,那船就得一直在海上飘着。”
以前三个市舶司只有明州的市舶司放宽了民间商船的限制,明州靠着海上生意一时繁荣无比,引得朝野侧目,不仅如此,明州市舶司放宽限制后,某种程度上竟然减少了倭寇的侵扰,毕竟倭人能当商人赚钱,也犯不着当海寇。
朝廷收回了明州后,庆和帝为加强为对私人船队的控制,同时能将这部分利益收归朝廷,下旨同意发放文书,其他两个市舶司亦然。可是谁家能拿到文书谁家不能,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而是由市舶司提督决定,这就给了市舶司提督极大的权力,于是许多商队为了能够拿到勘合文书,争相贿赂提督太监,这已经够他们赚一笔的了,没想到赵喜还不满足,真是贪得无厌。
萧桓衍冷笑:“这太监捞钱还捞出花样儿来了,难怪江南那些世家这么着急见本王。”
虽说海上贸易来去都是以一倍而博百倍之息,但是风险极大,稍有意外就是血本无归,这些太监倒好,坐在提举司内就能坐享其成。世家们赚的银子交给朝廷也就算了,还要被阉人盘剥一层,难怪如此不甘。
卫成迟疑道:“殿下,这样下去早晚要出事,我们真的不管吗?”
“管?如今市舶司可与容王府没有丝毫干系,怎么管?本王还是按照今上的意思,老老实实做个闲王罢!……其他的,可有什么事?”
卫成闻言比刚才谨慎了不少,肃然道:“没有,一切安好。”
“嗯……告诉他们,随时警醒些,遇到任何意外都不要手下留情。”
“是!”
“孔先生呢?让他来见我。”
“孔长史去码头了,我们的船应该这两日就靠岸了。”
萧桓衍找孔思弗问的也是船队的事,王府的这些庶务一直是孔思弗负责,萧桓衍几乎没怎么过问,后来才知道孔思弗跟着他上京前还坚持放了船队出去,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萧桓衍道:“你去码头找他一趟,告诉他,这次船队回来,以后都不再出海了,各家入的股按份额退回去,另外,那几艘商船,也一并出手。”
卫成愣住,饶是他不懂这些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有些迟疑地开口:“殿下,若是这样的话,那边的银子……”
“市舶司都不在本王手上了,这点银子也不过九牛一毛,你告诉孔思弗,他知道该怎么做。”
卫成便不再多问,毕竟他这个亲卫指挥使,更多的是担起护卫之责,政事上他知道的也不多。
卫成离开承运殿时,迎面走来一个仆从,他一眼认出来是容王妃陪嫁的下人,对方看见他忙恭敬地行了一礼。
他微微点头,算是回应,走出院子时听到那人讨好地对殿门口的小内侍道:“有劳公公通传一声,王妃命小的来见殿下。”
然后卫成听到小内侍推门进去,却很快又出来,回了两个字:“不见。”
卫成挠挠头,大步离开了承运殿。
去码头找到孔思弗的时候,卫成先问了他最好奇的事情:“你说王爷和王妃都成亲这么久了,是不是到现在都没圆房啊?回明州这几天,王爷不是在承运殿就是在自己的寝殿,王爷是不是……”
卫成不敢说主子不行,只能对着孔思弗挤眉弄眼,以此来表达他的意思。
孔思弗横了他一眼,冷哼道:“卫指挥使慎言,王爷内宅之事,我等做臣下的无权过问,也不要胡乱揣测,要是被王爷知道了……”孔思弗眼睛上下扫视着卫成,仿佛在掂量他够上几道大刑,“哼!”
第33章 筹谋
卫成被这一“哼”吓得打了个冷颤, 无他,只是突然想起了当年剿灭倭寇时, 他们几个亲卫本是陪着容王观战,谁知容王突然拔出随身佩戴的雁翎刀纵马冲杀入战场之中,吓得他们几个随行的人和陪在一旁的明州卫指挥使魂飞魄散,连忙打马追去,生怕殿下有个什么意外。
他们在后面看得分明,容王所到之处几乎没有倭寇能够近身,那些倭寇都被一刀毙命,卫成赶上的时候, 自家殿下正好一刀将一个倭寇的头砍下,鲜血溅在他宛如白玉的脸上, 自眉眼蜿蜒而下,顺着下颌滴落,萧桓衍转身, 视线正好和卫成对上,卫成看见了一双充满血腥气的,带着些微愉悦的眼睛。
卫成是容王的亲卫,他自然知道自家殿下武功高强,但是他敢肯定,在此之前, 殿下从未上过战场。
那一役过后,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改变了对容王的看法, 除了尊敬之外, 本能地自心底产生了一种畏惧。
卫成已经快忘了当年的事,不料被孔思弗吓得又回忆起当时的那种恐惧感, 他“嘶”了一声,没敢再八卦。
孔思弗见他老实了,才道:“说吧,殿下让你来找我干什么?”
卫成没忍住又问:“你怎么知道是殿下让我来找你的?”
孔思弗回以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卫成才知道自己又问了傻话,便老老实实地将容王交代的事说了。
孔思弗听后神情有些严肃,过了一会儿,才高深莫测地回道:“我知道了。”
卫成不知道这打的什么哑谜,但既然孔思弗知道了,他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不再在码头逗留,回了容王府。
萧桓衍处理完政务,刚回到寝殿,不料内侍又来回禀:“殿下,王妃候在殿外,求见殿下。”
萧桓衍不悦,觉得苏家女实在太不安分,难道他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萧桓衍问:“刘如意呢?滚哪去了?!”
门外一时噤若寒蝉,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刘如意因疾跑而微微喘息的声音:“王妃万安。”
殿外传来一道略有些紧绷的女子声音:“刘公公。”
随即刘如意进入寝殿,快步来到萧桓衍身边,问:“殿下有什么吩咐?”
萧桓衍道:“你去告诉容王妃,以后没有本王召见,不得靠近本王的寝殿,若是她连自己的寝殿都待不住,就和其他人一起住到东三所去。”
萧桓衍指的其他人,就是皇帝赏赐的三个美人。让堂堂王妃搬到妾室所居的东三所,可以说是一种羞辱了,萧桓衍一点情面都没给对方留。
刘如意本就不待见苏家人,听到殿下这么吩咐倒是一点不为难,转身来到寝殿外,对立在廊庑下,脸上神情近乎屈辱的苏蕴珠道:“王妃都听到了,殿下不得空,娘娘还是回寝殿吧,若是什么时候想要搬到东三所,还请知会奴婢一声。”
说完嘲讽一笑,转身进去了。
苏蕴珠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泪水,转身昂着头离开了容王的寝殿。
寝殿内,萧桓衍对刘如意道:“找人看着她,等闲别让她出王府,对外就说王妃身子弱,需要静养。东三所那边也是,别让她们与外界接触。”
这相当于变相的软禁了,刘如意应是。
萧桓衍捏了捏眉心,难得露出几分疲态。
刘如意见状,忙趋前几步,来到萧桓衍身边,道:“殿下,奴婢给您栉发吧。”
“嗯。”
萧桓衍靠在软榻上,由着刘如意伺候,等稍稍好一些,萧桓衍道:“行了,备水,本王今日早点歇息。”
刘如意闻言,迟疑了一会,问萧桓衍:“殿下,要不,奴婢找个女子来侍寝,内廷那些不行,奴婢从外面为殿下挑一些?”
萧桓衍沉默了一会,道:“不必了。”
他偏头看向刘如意:“你退下吧。”
刘如意其实还想再劝,可是看到萧桓衍的表情十分冷漠,不敢再多言,只好退下。
两天后,王府的船队顺利靠岸,孔思弗处理好了所有事情才到承运殿找萧桓衍。
二人分主次坐在太师椅上喝茶。
孔思弗道:“殿下,这次船队顺利回航,所有的货物都处理好了,入股我们船队的几家商户,也按份额将财货分给他们,并告知他们我们以后都不会出海,不过,这么多艘商船,要处理还要一点时间。”
萧桓衍放下茶杯,道:“时间无妨,关键是要不留痕迹。”
萧桓衍的船队,明面上只有一支二十几艘商船的船队,私底下却养了十几支商队近二百艘船,他让孔思弗将明面上的那支船队处理掉,实则是要将二十几艘船想办法不着痕迹地分散到其他船队里,左手倒右手的事情。
这些商船都是十分珍贵的福船,高如大楼,乘风冲犁如车辗,每一艘都耗费了巨资,最重要的是,关键时刻可做战船用,这才是萧桓衍养这些船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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