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件事情只有他和孔思弗知道,其中很多事情也是孔思弗在暗中运作。不仅如此,这么多年来,这些商船真的只是单纯地在做海上生意,若是不慎被发现,顶多是以为他萧桓衍在敛财。
甚至有时候孔思弗都这么以为,是以当有了足够的资金,萧桓衍却毫无动静的时候,连孔思弗都开始着急。
不过自上次敲打过孔思弗后,孔思弗在这些事上也谨慎了很多。
有些事情,急不得,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等得起。
孔思弗得了萧桓衍这句话,也就从容起来,想到这几年殿下做的事情,忍不住问:“殿下当初在明州市舶司放开对私人船队的限制时,就能料到如今圣上不仅不会禁止私人船队,甚至还同意放开另外两个市舶司的限制吗?”
不然为什么殿下会养那么多只船队,这样一来,他们的船队就可以分散到三个市舶司,大宁朝三个为数不多的市舶司,相当于对他们敞开了门户。
萧桓衍闻言道:“我朝九边历来不稳,自先帝时期,朝廷就一直陆陆续续对九边用兵,今上做穆王时就对九边那些部落的势力不假辞色,从来都是主战。他刚登基时也是狠狠打了几场大仗,算是予以鞑靼等部重击,可是近几年,北边诸部故态复萌,又开始频繁骚扰我朝边境,圣上却迟迟没有下定决心用兵,”萧桓衍端起茶杯,他端详着手中素如积雪的甜白釉,神情幽深难以捉摸,“本王想,国库应该拿不出银子了,而放开海禁后,市舶司的收益有目共睹,所以,皇上要是还想对北边用兵的话,不可能不心动的。”
孔思弗不由感慨,殿下看似不理朝政,却洞悉朝内外的大小事务,深谙庆和帝的性情,还能据此为以后的布局早作筹谋,让庆和帝埋下祸端,这走一步看十步的本事,让孔思弗叹服。
孔思弗笑道:“殿下英明,明州这只船队打散之后,臣想亲自去泉州和广州走一趟,有些事情,还是要亲眼盯着的好。毕竟也要摸清那两边市舶司提督是个什么性情,我们的船队才好上岸。”
萧桓衍稍一思忖,道:“你说的对,有些事情,还是要亲眼看过才放心,介时本王和你一起去。”
孔思弗讶然,藩王无诏不得离开封地,否则以谋逆罪论处,很多事别说是容王,就连他也是隐于幕后,殿下怎么会突发奇想要去泉州和广州。
“殿下,要是被朝廷那边发现……”
“本王这么做自有本王的道理,其他的你先不用管。之前我们不是在雪夷山看中了快地吗,准备在那建个园子,过几天就去看看。”
雪夷山在明州的最西边,从明州府城到那最快也要一天时间。容王只是不能离开明州,除此以外去明州的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情都可以。
既然萧桓衍连理由都找好了,孔思弗也不好说什么,便道:“臣知道了,这就下去准备。”
“嗯。”萧桓衍摆了摆手,对孔思弗的反应很是满意。
——
松江府。
苏蕴雪由崔嬷嬷陪着,在松江府城几条最繁华的街市逛了一遍,几天下来对松江府的商铺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松江府的商品经济十分繁荣,各式各样的商铺应有尽有,衣、食、住、行无所不包,就连卖舶来品的铺子都有好几家。作为一个即不会发明创造,又没有厉害的商业头脑的人,苏蕴雪一时还真想不到能做什么。
反正这事儿也急不来,苏蕴雪决定先放一放,正好几天过去,她脸上的痕迹也洗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去孟府拜访,苏蕴雪便以冯叔的名义向孟府递了帖子,孟行舟一看就会明白。
第二天,孟府就派人来回话:“大少爷出门做生意去了,老爷身体不太好,这几日不见客。”
这才刚回来几天,孟行舟竟又出去了,苏蕴雪有些奇怪,问:“可知是去了哪里,做的什么生意?”
苏蕴雪知道孟家在京城和苏州都有铺子,可这些地方他们回来的路上孟行舟已经去巡过店,莫非他们家在别的地方还有生意?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来传话的是个年轻小厮,想来在孟府地位也不是很高,只听他道:“小的只知道大少爷去了明州,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明州!容王的封地!
苏蕴雪心口一滞,莫名想起了那天晚上容王贴着她时偏高的体温,那种触感她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苏蕴雪问:“你们家在明州还有商铺吗?”
那小厮摇头:“小的不知。”
第34章 离开
苏蕴雪不清楚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但她多少能从小厮的身上感觉到孟家对她的态度。
看来孟老爷是知道她在松江,才把孟行舟支出去, 其中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
苏蕴雪最后问一句:“不知孟老爷身体哪里不舒服,可请了大夫瞧瞧?”
“大夫来看过,说没什么大问题,将养几天就好。”
说了跟没说一样,苏蕴雪不好再多说什么,让崔嬷嬷给了那小厮一把铜钱,将人送出去门去。
之后出去看商铺的心思便淡了下来,也不怎么出门了。
崔嬷嬷以为是孟府的冷待让她心情不好, 还企图安慰她。
苏蕴雪却对崔嬷嬷说:“孟家对我已是仁至义尽,毕竟我私逃出京, 终究是个隐患,他们这样无可厚非。当时我也只是因为桂花婶和冯叔是松江人,才想到先到这里来, 这几天我仔细想了想,要是真的不想连累孟家的话,我就不能再松江府定居,所以……”苏蕴雪看着崔嬷嬷,眼中充满了愧疚,“我想离开这。”
自从来到松江, 不只苏蕴雪,连崔嬷嬷都十分高兴,不用像在伯府里那样处处小心, 仰人鼻息。然而刚刚安定下来, 她又要说走,苏蕴雪觉得对不住事事为她操劳的崔嬷嬷。
崔嬷嬷果然不赞成:“小姐, 松江府这么大,就算以后我们不和孟家来往,也不至于因为害怕连累他们家就要搬走啊。桂花婶和冯叔都回来一年多了,在这里,宅子也买了,田地也置了,陡然让他们离开,他们也会觉得很突然的。”
崔嬷嬷说的有几分道理,苏蕴雪便不再坚持,打算过段时间再说。
转眼就到了十一月,天气逐渐转凉,苏蕴雪这段时日一直待在东荣巷,因为这个时节已经没有新鲜核桃,再者苏蕴雪也觉得麻烦,便不再遮掩容貌,做男子打扮。
期间她跟着崔嬷嬷出去了几天,虽然带着帷帽,但看身形都知道是个年轻少女,惹得街坊四邻都好奇地问桂花婶。
桂花婶对外说崔嬷嬷是她远房的表姐妹,因丈夫新丧,家中无人,无以维持生计,才带着女儿来投奔她,有好事的甚至还跑到他们家说亲,都被冯叔和桂花婶挡了回去,苏蕴雪觉得有些无语,是以不再出门。
又过了几天,孟行舟回来了。
他来东荣巷找苏蕴雪,苏蕴雪在正房的厅堂接待了他。
因天气转凉,苏蕴雪穿着一件月白色漳绒长袄,衣襟上镶一圈白色绒毛,整个人都显得暖融融的,脸上容光焕发,看得出她过得很好。
孟行舟看着恢复了女子装扮的苏蕴雪,盯着她怔怔出神,一时忘了要说的话。
还是苏蕴雪先开口:“前几天听说你去明州做生意了,怎么这么快就会来了,那边的事结束了吗?”
孟行舟回神:“哦……是,差不多了,我们家之前入股了容王的船队,前几天船靠岸,我去处理这些事情……你递帖子到我家的事情我回来后才知道,若是他们有不周之处,我向你道歉。”
苏蕴雪主动替孟行舟续茶:“他们并无不周之处,是我欠你们家太多,却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们,是我该歉疚才对。”随即她转过话题,问:“你们家,还入股了容王府的生意?”
“仅这一次而已,容王已经将船队解散了,我们家当初是以船入股,我这次去就是将船带回来。”
苏蕴雪想了想,好奇道:“现在海上生意是不是特别好做?听说十分暴利?”
“如今比以前差一些,我们这样的人家,只能算是小打小闹,而且现在,市舶司对民间的商队抽成极高,能有的赚就不错了。”
苏蕴雪点头表示了解,能做海上生意的富商巨贾,背后都有倚靠的世家大族或是高官权贵,孟家比起来弱了太多。
之后两人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苏蕴雪明显感觉孟行舟状态不对,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只好低头喝茶。
又过了一会,才听孟行舟道:“洄洄,我……我本来……此次回家,我本打算秉明父亲,要重新求娶你,可……可是……对不起……”
孟行舟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以为那天已经被父亲说服了,可当他再次见到苏蕴雪的时候,他发现他还是舍不得放手,家族的未来和爱慕的女子,这种艰难的抉择让他感觉像是被撕裂成了两半,他甚至心痛到无法说完接下来的话。
苏蕴雪却懂了他的意思。
凭良心来讲,自从来的到这个时代,苏蕴雪接触过的男人不多,苏柏年父子和苏柏立,萧桓衍、和那个未曾谋面的襄国公,这些人出身高贵,身处封建男权社会的金字塔顶端,对周围的女性掌握着生杀大权,女人对于他们来说,是附庸,是玩物,是可通买卖的货物,在这些人的身边,连妻子都不过是稍微有点地位的附庸,仰仗着丈夫的恩典过日子。
可是孟行舟不一样,在和孟行舟相处的过程中,苏蕴雪发现孟行舟不仅仅是因为爱慕,而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她,将她放在相对平等的地位对待。在这个女子不能随意抛头露面的时代,她提出要和他一起出海做生意时,他只惊讶片刻就同意了,她说她不喜欢一辈子被禁锢在一方天地,她不喜欢被规矩束缚,她想要能够自己做主,他也不会觉得她离经叛道,反而能够理解她。
别说在古代社会了,就是搁在现代,能找到一个理解女性,支持女性,不以传统道德来绑架女性的男性都非常难得了。
是以苏蕴雪越发觉得孟行舟的品性在这样的时代中弥足珍贵。
可是孟行舟同样被家族束缚着,人活在世上,总有一些身不由己,苏蕴雪理解他,也不想让他为难。
苏蕴雪道:“你父亲是对的,我的身份终究是个隐患,你我曾经有过婚约,就算我改名换姓进入孟家,若是有人将我与曾经伯府的三小姐联系起来,那就糟了。所以子元,如今我们这样,已是最好的结果。我会向前看,我希望你也能向前看,你不是说过,你想要让孟家在你手上更上一层楼吗?我不该成为你的阻碍。”
孟行舟抬头,问苏蕴雪:“洄洄,你心悦我吗?”
苏蕴雪哑然。
孟行舟微红的眼睛看着苏蕴雪,他眼中莫名的情绪让苏蕴雪心中发堵。
孟行舟见状苦笑:“所以在京城我去找你那次,你说的话是真的,你不喜欢我,你愿意嫁给我只是因为我合适。我以为你是为了不连累我才说出那些话,原来我一直是在自欺欺人……你太清醒,太理智了,若是一个人有了感情,不该这么冷静的。”
孟行舟一针见血,苏蕴雪无言以对。
或许是与在现代的经历有关,苏蕴雪长大后发现自己性情有些淡漠,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也很难对异性产生感情,对孟行舟,也是感激多过喜欢。
孟行舟对她的感情真挚而毫无保留,反而显得她十分卑鄙,她愧对这份感情。
孟行舟走后,苏蕴雪沉思良久,跟崔嬷嬷说:“嬷嬷,我还是决定离开,桂花婶和冯叔留在这,宅子和田地由他们守着,若是以后回来,还有一份保障,若是以后我不回来,这些东西足够他们养老。你若要留下来,便和桂花婶他们在一起吧,我拿银子再买个宅子,田地的收成你们一起分。”
看孟行舟这个样子,若是苏蕴雪还在松江,他短时间是无法放下的,再者,若是她也要从商的话,以后在松江府,更是与孟行舟低头不见抬头见,既然这样,索性离开,断的彻底,对双方都好。
刚才孟行舟来的时候,崔嬷嬷就在门外,将他们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心中也是十分可惜,本来多好的一门亲事,被毁成这样,孟家大少爷多好的人哪!哎……
崔嬷嬷道:“事已至此,小姐要走就走吧,桂花婶他们另论,别再说让我留下的话了,您一个姑娘家的,独自一人能去哪,我能放心吗?”
苏蕴雪抱着崔嬷嬷的腰,把头靠在她怀里,依恋地蹭着:“嬷嬷,你真好!谢谢你~~”
崔嬷嬷看着怀中撒娇的人儿,叹了口气,自己养大的闺女,除了宠着还能怎么样呢。
苏蕴雪很快就定下了离开日子,就在十一月,趁现在天气不是太冷去哪都便利,再晚就只能等开春了。
孟行舟来的时候给了她三份户贴和路引,一份崔嬷嬷的,两份是她的,一份女子的身份,一份男子的身份。上次逃出京城的路引也是孟行舟为他准备的,苏蕴雪摸着手中的文书,心中的愧疚更深一层。
于是她离开前,绞尽脑汁写了一份商业营销策划方案托冯叔转交给孟府。
她前世是在一家小出版公司的办公室上班,做的都是些打印复印、写材料、跑腿的杂活,刚入职没多久,还没来得及接触核心业务,就嗝屁了,所以对一些现代商业的经营模式,知道的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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