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夷山住了这么长时间,苏蕴雪都没有见过苏蕴珠。
离开别院那天,苏蕴雪在大门口碰到了她,算起来自从发生了崔嬷嬷的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苏蕴雪骤然看见苏蕴珠,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苏蕴珠穿着朱红描金四合如意纹对襟袄,松绿色织金马面裙, 梳着高髻,戴着一整套的赤金凤鸟头面, 依然是那样的华贵优雅。
然而其神情与往昔大不相同,苏蕴珠面色沉郁,看见苏蕴雪那一刻, 眼中迸射出的恨意如火般浓烈又危险。
苏蕴雪不由后退了一步,放弃了上去请安的打算,既然已经撕破脸皮,这些表面功夫也没必要做了。
这时萧桓衍走出来,众人连忙行礼。
萧桓衍径直走到苏蕴雪面前,牵过她的手就上了第一辆马车, 被彻底无视的苏蕴珠站在身后,眼睛恨得几乎滴血,孙嬷嬷见状忙上前搀扶她:“王妃, 先上车吧。”
苏蕴珠深深地看了一眼前面的马车, 转身扶着孙嬷嬷上了后面一辆马车。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雪夷山。
回到容王府没多久,朝廷下了新的旨意, 庆和帝没有任命总督或者都指挥使来管辖沿海一带,而是设了镇守太监,以监察军事。
对此萧桓衍早有猜测,是以圣旨下来的时候他并不过多惊讶。
明州的镇守太监萧桓衍倒是熟悉,就是那个倭寇还没来就吓跑了的市舶司提督赵喜,没想到他不仅没有受到惩处,反而还升了官儿,拥有掌控督查明州的市舶司和卫所的权利,明州的财权和军权即将握在一个太监手中。
“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赵喜带回京城的财物有一半进了曹忠的私邸,所以他才能得到明州镇守太监一职。”
孔思弗将查到的消息禀报给萧桓衍。
“对于今上来说,无论派哪一个武将来他都不会放心,镇守太监……到是他能想出来的法子。”萧桓衍将密报扔回桌上,冷笑道,“看来皇叔是铁了心要把明州变成困住本王的笼子。”
说这句话的时候,萧桓衍狭长的凤眼难掩凌厉的杀意。
孔思弗袖手而立,对萧桓衍的情绪外漏并不担心,论隐忍,谁都不及容王殿下。
眼下时机还未成熟,无论庆和帝做什么,容王府都只会以不变应万变。
“福建那边呢?派的谁做镇守太监?”
孔思弗道:“派去福建的这个人殿下也知道,司礼监秉笔太监,王雨。”
王雨,当年诬陷镇海侯的太监,如今的司礼监秉笔,此人进了司礼监后意欲和曹忠分权,如今却离开了司礼监,出镇地方,想来是在和曹忠的内斗中败了下来。
曾经的泉州监军,如今又回到福建做镇守太监,无论是什么原因使王雨离开司礼监回到福建,对于喻海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喻总兵和林指挥使得到消息后,又暗中递了帖子要求见殿下。”
“不见,让人传话给他们,无论这些太监做什么都忍着,忍不住就做好被杀头的准备。”
孔思弗道:“是……还有一事,”孔思弗难得面带迟疑的看着桓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呈到萧桓衍面前,“钦安伯府的老夫人病重,怕是没有多少时日了,钦安伯亲手写信给殿下,希望殿下能让王妃回京侍疾,以尽孝道。”
萧桓衍接过信扔在一边,道:“派人护送她回去就是了,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孔思弗没有立即答话,他犹豫了一息,道:“送信的人还说,老夫人也希望雪夫人能回京城侍疾。”
萧桓衍的脸色蓦地沉下来,他将扔在桌上的信拿起来,撕开信封一目十行将信看完,脸上的寒意比刚才听到赵喜出镇明州时更甚。
萧桓衍毫不客气道:“不准!不管他苏家在打什么主意,夫人都不会踏出内宅一步!”
萧桓衍的反应完全在孔思弗的意料之内,容王看重苏家出来的媵妾,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对他们底下人来说已经不是秘密。
只是这事钦安伯府以尽孝为由,占了道义,雪夫人毕竟是钦安伯府出来的小姐,若是祖母病重不去侍疾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但事关容王内宅,孔思弗也不好多说什么,更何况刚才殿下的反应,就跟触到了逆鳞一般,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信送到了,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孔思弗道:“赵喜不日就要回到明州,臣还有一些事要准备,就先告退了。”
“嗯。”
孔思弗退下后,萧桓衍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信揉成一团,握紧,松开后,小小的纸团已变成一堆齑粉,被他随手一扬,烟消云散
。
“来人。”
刘如意走了进来。
萧桓衍道:“传话下去,雪夫人病重需要静养,任何人都不得探视,吩咐卫成守好内廷,尤其是西三所!”
自从上次沈十三中了苏蕴雪的迷香不慎将人放出去后,沈十三被罚了军杖,在家中躺了近一个月才好,守卫西三所的人就变成了卫成。
是夜,西三所,苏蕴雪的院子。
不知道萧桓衍今天哪里不对劲,又开始可着劲地弄她,苏蕴雪气都喘不匀,她试图让萧桓衍冷静下来:“殿……殿下……唔!”
萧桓衍放缓动作,双手撑在苏蕴雪两侧,双眼定定地看着苏蕴雪,怀中的女子鬓发微湿,眼尾泛红,眸中含泪,闪着莹莹的光。
萧桓衍的心像被什么揉了一把,又酸又涨,他不由放柔动作,照顾起苏蕴雪的感受,结束后,他搂紧苏蕴雪,道:“钦安伯府来信,老夫人病重,想让苏蕴珠和你回京侍疾。”
苏蕴雪还未从刚才的余韵中缓过来,胸口起伏着,微微地喘着气,闻言一怔:“我?”
苏蕴珠也就罢了,还要让她也回去,不知道这老太婆又在打什么主意,想到自己就是被她下的药,苏蕴雪不由心中生警。
随即她听萧桓衍道:“本王已经替你拒绝了,从明日起,你就在院子里养病。”
“……是。”
萧桓衍勾起苏蕴雪的下巴,目光在她脸上一寸寸扫过,似乎想从她的脸上探寻出什么:“你不想回京?”
苏蕴雪道:“殿下说笑了,老夫人是如何待妾的,殿下心知肚明,妾回去岂不是找死。”
“但是路上你有很多机会可以逃,不是吗?”
苏蕴雪心一颤,她抬眸对上萧桓衍的眼:“殿下,妾已认命。”
萧桓衍深深地凝视着苏蕴雪,半晌,他道:“你放心,本王说过,会向朝廷请旨立你为次妃,决不食言,名分地位,荣华富贵,本王都可以给你,只要……只要你安心留在本王身边,嗯?”
萧桓衍紧紧盯着苏蕴雪,不让她逃避。
苏蕴雪眨了眨眼睛,坦然回视:“是。”
萧桓衍释然一笑,难得有几分温柔,他抱紧怀中的女子:“睡吧。”
苏蕴雪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然而过了几天苏蕴珠竟然亲自来西三所找她。
苏蕴珠刚来到苏蕴雪的院门口就被拦在门外。
堂堂王妃竟被侍卫拦在一个妾室的院子外面,苏蕴珠气得浑身发抖,偏偏发作不得。
她强撑着表情,不让自己太过失态:“本宫探望自己的媵……亲妹,尔等竟也要阻拦?!”
卫成不在,守在院外的几个侍卫依然屹立如松,神情丝毫不为所动,其中一个道:“殿下吩咐,雪夫人病重需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
“你!”
“让她进来吧。”
就在苏蕴珠几乎失控的时候,苏蕴雪出现在院内,二人隔着一道院门,沉默地看着对方。
侍卫看到苏蕴雪出来后,态度变得恭敬许多,但仍然迟疑着不敢放人。
苏蕴雪又加了句:“无妨,我二人就在院中说几句话,出了事我担着。”
几个侍卫对视一眼,二话不说放了人。
苏蕴珠看着刚才连个眼神都不屑给她的侍卫在苏蕴雪面前毕恭毕敬,一口气堵在胸口下不去上不来。
她阴沉着脸走进院子,孙嬷嬷紧随其后,随着苏蕴雪到一株槐树下的亭子里坐了。
自从上次码头一事后,珂玉和星月都被调到了别处去当差,跟着苏蕴雪的两个丫鬟就是雪夷山别院的那两个。
此时两个丫鬟守在屋子门口,崔嬷嬷紧随在苏蕴雪身边,毫不示弱地瞪视着孙嬷嬷,二人眼神交汇,几乎在空中撞出火花。
苏蕴珠自进来就一直打量着苏蕴雪的住处,虽未进如内室,然这不大的院子就可以看出打理布置的极其用心,除了两株百年老树,院中花木因时而易,常种常新,很费心思和功夫,连她的寝殿都比不上。
苏蕴珠看着苏蕴雪,心中五味杂陈,她依然是那么美,美得让人移不开眼,难怪殿下对她百般宠爱,昔日在府中如杂草般卑贱的庶女,如今却爬到她的头上作威作福。
苏蕴珠嘲讽道:“你这算不算恃宠而骄?”
苏蕴雪知道是门口侍卫的态度让苏蕴珠不舒服了,她勾了勾唇角,无所谓道:“你说是就是吧。”
“放肆!你一个媵妾,竟敢如此对王妃说话!”孙嬷嬷突然厉声呵斥道。
苏蕴雪还未开口,身后的崔嬷嬷就忍不住了,讽道:“真是对不住,我们夫人近几日在病中,难免礼数不周,王妃若是不高兴,大可禀报殿下,请殿下为王妃做主。”
第60章 跪求
萧桓衍怎么可能会向着苏蕴珠这边, 苏蕴珠嫁过来近两年,他给过她一个眼神吗?
崔嬷嬷这么说无疑在告诉苏蕴珠, 苏蕴雪就是在恃宠而骄,她苏蕴珠能怎么样?
苏蕴珠又气又怒,孙嬷嬷同样气得满脸通红,伸手指着崔嬷嬷正要破口大骂。
苏蕴雪眼见两边就要展开一场骂战,连忙出声制止:“行了!”
她问苏蕴珠:“你来就是来找我吵架的吗?”
苏蕴珠姣美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挤出一个讽刺的笑:“原来这些年你在伯府的胆小怯懦,木讷寡言还真是装的,苏蕴玉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 你果然心机深沉。”
苏蕴雪有些不耐烦了:“请你说重点好吗?”
苏蕴珠冷冷看着苏蕴雪:“过几日本宫就要回京城给祖母侍疾,祖母在信中说, 让你一同回去。”
苏蕴雪直截了当地拒绝:“我在养病,出不得远门,爱莫能助。”
苏蕴珠见苏蕴雪虽然精神有些萎靡, 气色却不像是得了重病的样子,道:“虽说祖母不怎么重视你,但你作为孙辈,连为长辈侍疾的事都要推脱,就不怕世人说你不孝?”
苏蕴雪“嗤”地笑了一声:“我一个妾室,要名声做什么, 随便你们怎么说吧,我无所谓。”
苏蕴珠见搬出孝道都无法压制她,不由冷笑:“果然是个没心肝的东西, 祖母病重你不在乎, 那么崔姨娘呢?你的生母你也不想管吗?”
苏蕴雪沉下脸,问:“你什么意思?”
苏蕴珠挑眉一笑:“母亲写给我的信中说, 你如今进入王府为妾,也算出头了,所以家中打算将崔姨娘迁进我们苏家的祖坟。”
苏蕴雪眯起眼,冷冷地盯着苏蕴珠。
当年崔姨娘在庄子上自尽后,她的后事办的十分潦草,被送到庄子后山随意一埋了事,彼时的苏蕴雪自顾不暇,等几年后她稍微长大一些,有了自保的能力,才敢悄悄让冯叔去给崔姨娘修坟树碑,暗中祭拜。
如今钦安伯府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为了把她弄回去,连崔姨娘的遗骨都不放过,苏蕴雪心知肚明,她要是敢说一个不字,崔姨娘可能连最后的栖身之地都没有了。
苏蕴珠恢复了端庄优雅的笑,这是她今日对上苏蕴雪后露出的第一个胜利的笑:“怎么,你可要回去为崔姨娘主持迁坟?”
“夫人……”听到崔姨娘的事,连崔嬷嬷都忍不住了,开始焦急起来。
苏蕴雪轻轻握了握崔嬷嬷的手以示安抚,道:“既是为姨娘迁坟,我自然责无旁贷,此事我会向殿下秉明,但是成与不成,不是我能够决定的。”
她再如何冷心冷情,自私自利,都不可能不顾崔姨娘。
一个苏家,一个容王,全都捏着她的软肋威胁她,很好……
苏蕴珠道:“你既然愿意回去,那再好不过,殿下那边,他那么在乎你,”苏蕴珠说到这里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齿,“一定会同意你的要求的,我过几日就要启程了,”苏蕴珠站起身,目的既已达到,她不打算再久留,“我等你的好消息……妹妹。”
苏蕴珠带着孙嬷嬷款款离去,苏蕴雪看着她挺直的脊背,高贵优雅,即使再怎么不如意,苏蕴珠在她面前还是强撑着高人一等的姿态。
不知道萧桓衍到底给苏蕴珠造成了多大的错觉和假象,竟觉得她能够改变萧桓衍的决定,然而连苏蕴雪自己都没有把握能不能说动他。
萧桓衍这两天在外朝处理事务,没有回内廷。
第二天萧桓衍还是没有回来,苏蕴雪心中有些着急,怕苏蕴珠出发再找萧桓衍说就来不及了。
于是苏蕴雪第一次主动找刘如意向萧桓衍传话。
刘如意虽说一直不待见苏蕴雪,却很守本分,尽职地将话递到外朝。
苏蕴雪回忆了一下以前看过的影视剧,妃嫔们找借口见皇帝似乎都会送些汤汤水水的,寻思着直接就让刘如意去传话的确有些失礼,于是将今天做的杨梅荔枝饮让刘如意端了一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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