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蕴雪看着苏柏立,神情冷漠:“父亲,”她喊出这个陌生的称谓,心中升起一股不适,“你知道苏家为何一定要让我回京吗?”
苏柏立偏过头,不敢看苏蕴雪的眼睛。
苏蕴雪又问:“你知道我去了苏府会遭遇些什么吗?”
苏柏立讷讷不言,苏柏年开始面露心虚。
苏蕴雪嘲讽道:“你知不知道都不重要,你只要一辈子跟在你的好大哥后面言听计从就好了,任由他们残害你的妾室和女儿。”
苏蕴雪无谓一笑:“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为何非要我回来,但这不重要了,你们要迁坟,那我就迁,我会将姨娘的棺椁带走,从今往后,姨娘和你们苏家,再无瓜葛。”
古人的宗法观念深入骨髓,若是脱离家族,活着举目无亲,受人唾弃,死后更无香火供奉。
古人深信身后事,是以无论如何都不敢主动提出脱离家族,除非那个人疯了,是以苏家才会自以为是,妄想借此拿捏住苏蕴雪,可惜她不吃这套。
因此不仅苏柏年和苏柏立,甚至一旁的卫成都为苏蕴雪之言感到震惊。
苏柏年不可置信地看着苏蕴雪:“你……你这是要和苏家划清界限?你连父母都不认了,你疯了?”
苏蕴雪冷笑:“钦安伯说笑了,苏家生养了我,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只是如今我已是容王府的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很多事情,你们已经不能做我的主了。至于姨娘,她被埋在这庄子上多年不闻不问,想来苏家是不怎么愿意承认她的,既然如此,那就由我这个做女儿的,来为她供奉香火吧。”
说完她对卫成道:“今日有劳指挥使了,走吧。”
苏蕴雪越过苏柏年和苏柏立,目不斜视,连个眼神也懒怠施舍给她的苏柏立。
苏柏年被苏蕴雪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抖着手指着苏蕴雪道:“你!你这是在恃宠生骄!仗着容王对你的宠爱,竟敢对母家如此放肆!”
苏蕴雪回头,眼尾微微一挑,勾起一抹挑衅的笑:“是,又如何?”
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卫成跟在身后,看着苏蕴雪的背影,神色复杂。
最终苏柏年和苏柏立都没能将苏蕴雪带回苏家,而且按苏蕴雪的意思,以后她都不会再踏进伯府的大门。
面对苏蕴珠的质问,就连苏柏年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噗嗤!”
从刚才就一直沉默不语的苏蕴玉这时却忍不住笑出声,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
苏蕴珠看向苏蕴玉,眼神不善,堪称冰冷。
苏蕴玉丝毫不惧,甚至笑靥如花地看着苏蕴珠,道:“大姐这王妃做得可真威风,连身为媵妾的三妹妹,都可以不听你的话呢……今日容王殿下没有随大姐一同回来,可是在陪三妹妹?”
苏蕴珠远嫁明州,时隔两年才回来,仪仗到达钦安伯府大门时,在场的人没有看到容王的车驾就已心知肚明,却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此事,就是怕苏蕴珠下不来台,苏蕴玉倒好,毫不客气地揭苏蕴珠的伤疤,故意让苏蕴珠难堪。
一旁的何氏连忙拉住苏蕴玉,不等老夫人开口,忙起身请罪:“这丫头这几日身体不好,脑子有些不清醒,说些胡话,王妃和老夫人切莫怪罪。”
老夫人冷冷道:“既然病了就待在屋里好好养病,若是在家还养不好就回婆家去,哪有嫁出去的女儿一直赖在娘家的,若不是邹家看在珠儿的份上,容得她这么放肆?!”
邹家就是苏蕴玉的夫家。
何氏吃了教训也不反驳,唯唯应是:“媳妇这就带玉儿回去。”
说着忙拉着一脸不服的苏蕴玉,和苏柏立一同离开了和寿堂。
周氏冷冷瞪了一眼何氏母女的背影:“老二家的嫁了人还是如此拎不清,倒不如她那个娘会能屈能伸。”随即握住苏蕴珠的手,满脸担忧地看着女儿。
苏蕴珠对周氏笑了笑,表示不要紧。
二房的人走后,苏柏年才沉着脸将在庄子上的事说出来。
周氏气得浑身发抖,咬牙道:“这个狐媚子!当初就应该让她和那个姨娘一起去死,何至于今日害我珠儿至此!”
老夫人沉沉叹了口气:“是我看走眼,这个丫头,是个狠心无情的,如今一朝得势,要用家族孝道压她,难了……”
周氏不甘道:“难道就这样让她恣意妄行吗?”
老夫人道:“本以为此次回京可以借崔氏将她困在府中,如今她连伯府大门都不进,直接带人将崔氏的棺木起走了,还扬言不屑进苏家祖坟,在她生父面前尚且如此,我们这些不相干的又能拿她如何?更何况,她之所以敢如此放肆,是因为她身后站的是容王!”
苏蕴珠坐在上首,低着头,并不看祖母和父母。
老夫人对苏柏年道:“王妃昨日才进京,一路舟车劳顿,这会儿想是累了,你去看看,王妃的闺房收拾好了没有。”
苏柏年做父亲的,哪里就需要亲自去看女儿住的院子,苏柏年知道母亲和妻女是有体积话要说,于是也离开了。
苏柏年走后,老夫人又屏退下人,这才问苏蕴珠:“珠儿,这里没有外人,你如实告诉祖母,容王待你究竟如何,你至今没有子嗣,到底……”
一直强撑着的苏蕴珠此时终于撑不住,扑到周氏怀里崩溃大哭:“祖母,母亲,这两年女儿虽一直与你们书信往来,却未敢告诉你们,从成婚至今,容王殿下他,他就没有和我圆房!”
“哐当!”
周氏满含怒气地扫落案上的茶杯,“堂堂亲王,竟敢欺我伯府至此!”随即又悲从中来,搂着女儿落泪:“我苦命的女儿,你这两年受苦了……”
老夫人听到苏蕴珠的话后,神色颓然,她泄了力气,斜靠在炕几上,无力道:“容王终究是心气难平,他被迫接受了这门亲事,或许一开始就打算好了,不让珠儿诞下他的子嗣。”
周氏慌了:“那……那该怎么办?”
苏蕴珠从周氏怀中抬起头,双眼哭得通红,她看着老夫人:“祖母,您可要帮帮孙女,在王府里,虽说我富贵尊荣不缺,却形同软禁,等闲不得出寝宫,更别说去找殿下了,而苏蕴雪却是专房独宠,旁人更无一点机会。”
老夫人一只手按在太阳穴上,凝眉沉思,片刻后,她睁开眼,问苏蕴珠:“王妃可还记得当初大婚之时我与你说过的话?”
苏蕴珠止住哭泣,用帕子擦了擦眼泪,低头不语。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我曾告诉过你,能笼住容王的心最好,如果不能,就要恪守好王妃的本分,你一遇到三丫头就失了分寸,终日陷在妒恨的情绪之中,却忘了真正重要的是什么。”
老夫人满是皱纹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她对苏蕴珠道:“你是先帝亲自赐婚,皇家上了玉蝶的亲王正妃,任何人都无法撼动你的地位,三丫头再得宠,也永远越不过你去。”
周氏道:“可若是珠儿一直不能有子嗣,那王妃之位如何稳固?”
老夫人斜晲着周氏道:“珠儿也可效仿你的母亲。”
周氏哑然,她唯一的儿子苏继死后,为了保住钦安伯府的爵位,周氏为苏柏年纳了一房妾室,妾室生下儿子当日就难产而亡,周氏一直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原来老夫人什么都知道。
苏蕴珠难以置信:“祖母?”
周氏也不情愿,她是因为不能生了,逼不得已,可是珠儿还年轻,若是想办法使些手段,未必没有肯能。
周氏道:“老夫人,珠儿还年轻,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
苏蕴珠微微点头,对母亲的话表示赞同。
第64章 不悦
老夫人见状有些无奈:“罢了, 既然你们都不愿意,那就另想法子, 只是这事急不来,你们刚回京,还要待一些日子,到时候再说吧。”
老夫人随即道:“坐了这么久,珠儿也累了,周氏你先带珠儿回去休息,”然后看向苏蕴珠,“你先安心在家住几日, 等皇上召见的旨意下来,你再随容王进宫朝觐不迟……这是你第一次以容王妃的身份在宫中行走, 回头我再跟你讲讲宫中的规矩。”
苏蕴珠道:“是,多谢祖母。”
另一边,二房一家刚离开和寿堂, 苏蕴玉就不高兴地问何氏:“母亲,你刚才何必对苏蕴珠她们做小伏低,你难道没看出来吗?苏蕴珠做了王妃又如何,还不是不得容王殿下宠爱!”
何氏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女儿的肩膀:“你胡说什么!不受宠又如何,只要她是容王明媒正娶的王妃,那么所有外命妇都要在她面前俯首屈膝, 你以为你这门亲事怎么来的?你舅舅不过是个小小的千户,如何能攀上邹家那样的官宦人家,还不是人看在能和容王成为连襟的份上才同意你进门?偏偏你不知足, 对夫家挑三拣四, 你三从四德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更何况这几年九边战事频发,却很久没有打过大的胜仗了, 你舅舅处境艰难,难说日后还有求得到人的地方。”
苏蕴玉撇嘴:“真正世代官宦的世家大族,有谁愿意和藩王成为姻亲,岂不是自绝仕途?邹家祖上是出过两个官儿没错,这不是因为这一代子弟过于无能,无人能科举入仕,才想要另辟蹊径想法子攀上容王,为家族中的子弟求个恩荫,否则他们怎么会一听说容王要回京朝觐就欣然同意我归宁。”
何氏苦口婆心道:“你就知足吧!邹家在宣府也算是排得上号的大族,家中殷实,姑爷那一房更是富有,恩荫又如何,普通人寒窗苦读数十年也不过是个小小七品官,若是真能求得容王向皇上开口,为姑爷讨个差事,哪怕是个闲职,这辈子也值得了。”
苏蕴玉不屑道:“那母亲可就巴结错人了,你看苏蕴珠像是在容王面前说得上话的人吗?您不如去求苏蕴雪来得快些!”
何氏气急,伸手就要往苏蕴玉脑袋上拍:“你这个臭丫头!”
让她去奉承苏蕴雪,还不如拿块豆腐撞死算了!
亏苏蕴玉说得出来。
苏蕴玉躲过母亲打过来的手,一溜烟跑了,何氏追不上,回头想朝丈夫撒气,才发现苏柏立在母女二人争吵时,早就走得没影儿了。
何氏愤怒的甩了一下手中的帕子:“一个两个的,也不看看我这么操心是为了谁!”
容王府的书房。
萧桓衍听完卫成的禀报,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很高兴:“她真是这么说的?”
卫成道:“是,属下不曾添减一字。”
萧桓衍翘着腿靠在逍遥椅上,勾唇笑道:“一力降十会,果然聪明,胆子还很大。”
苏蕴雪应该是在明州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要借他的势来破此局,因为这样一来,苏家就是有再多的招数也无济于事。
萧桓衍脑海中浮现出苏蕴雪美丽中透着几分倔强的脸,如今的她是否也偿到了权势的滋味?
等她习惯了万人之上,掌控他人生死,或许就会知道到留在他身边的好处。
萧桓衍问:“夫人回来了吗?”
卫成迟疑着答道:“回来了,而且夫人还将生母的……骨灰带回来了。”
“骨灰?”这下连萧桓衍都有些诧异。
“是,今早夫人起出崔氏姨娘的棺木后,择一空旷之地将棺木中的遗骸烧了,火化后的骨灰被夫人亲自置于一瓷罐中带了回来。”
说完卫成又补了一句:“那个瓷罐,夫人今日出门前就带在了身边。”
大宁朝重孝道,讲究父母之躯不敢毁伤,此乃孝之始也,且他们自来讲究入土为安,家中亲人去世,无论如何也不会将遗体烧毁,此乃大不敬。
然而苏蕴雪却似是早就打算好要将生母遗骸烧掉,说她不孝吧,她为了迁坟之事苦苦哀求殿下闹着要回京,说她孝吧,她又行此大逆不道之举。
卫成在知道雪夫人要做什么时也惊骇万分,还曾出言阻止过,然而无济于事。
萧桓衍对苏蕴雪的做法也有些惊异,他从逍遥椅上起身,在殿中来回走了几步,良久,又笑道:“果然大胆!”
只是这笑不复刚才,反而有些渗人,卫成不自觉又将头压低了几分。
苏蕴雪果然是个受不得威胁的,苏家以生母坟茔要挟,她所性就烧了生母遗骸,带在身边,从今以后谁也不能再以此威胁她。
那么孟家呢?
他用孟家迫她就范,她是否也在心中思索报复他的法子?
萧桓衍因苏蕴雪火化生母之事,难免想多,原本还算好的心情又阴沉下来。
其实此事还真是萧桓衍和卫成误会了苏蕴雪。
对于苏蕴雪来说,无论火葬还是土葬都是一样的,她打算将崔姨娘带回江南安葬,觉得一路运着棺椁十分不便,也担心日后路途遥远出个什么差池,所幸就按照现代的方法将崔姨娘火化,日后回去或择一山清水秀风水好的地方安葬,或是供奉在哪座庙里也可。
崔嬷嬷本来一开始说什么也不同意,认为这是对崔姨娘的不敬和侮辱,苏蕴雪费了好大的口舌才跟她解释清楚,让崔嬷嬷反应不那大,至于其他人,苏蕴雪就懒得浪费这个口水了。
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做的,毕竟是起棺迁坟,苏蕴雪想去庙里请高僧为崔姨娘做一场法事,算是超度,但此事也得先经过萧桓衍的首肯才行。
而为崔姨娘做法事这一点,崔嬷嬷不能更赞成。
是夜,萧桓衍来了东跨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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