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成也是一头雾水:“在大相国寺的时候,我看殿下和夫人都还好啊。”
“那为何殿下突然说要回明州?”
卫成抓着脑袋思索良久:“殿下在要相国寺的时候似乎碰到了皇上,许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萧桓衍遇见庆和帝的时候卫成已经在山门外等候,并不知道当时的情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刘如意见问不出什么,心想可能真与庆和帝有关,也不再纠结,只能按照殿下的意思准备回明州的一应事宜。
然而天不遂人愿,萧桓衍还未来得及进宫请辞,宁朝北境传来战报,鞑子趁天寒地冻,大雪漫天之际,奇袭大同府,大同总兵不敌,败退百里,被鞑子连下四镇,烧杀抢掠,四镇百姓死伤无数。
朝野震惊。
“啪!”
庆和帝将手中的奏折重重摔在地大殿的金砖上,满朝文武手持笏板,皆低着头一言不发。
庆和帝怒道:“一个月前就战败,朕现在才拿到战报,你们不愧是朕的肱骨之臣,是要瞒着朕道什么时候,等鞑子攻到北京城把刀架在朕脖子上再告诉朕吗?!”
朝臣头压得更低,无一人敢在这时候触庆和帝的眉头。
一个月前鞑子初次偷袭大同,大同总兵孙钱首战失利,不敢上报朝廷,本想找机会回击,打一场胜仗扳回一城再说不迟,谁知后面几次连战连败,甚至还被鞑子逼退百里,丢了四个重镇。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连孙钱自己都想不到,见事态严重遮瞒不住,只好急忙上报朝廷。
果不其然,庆和帝震怒,这是他登基以来,和九边打仗输的最惨的一次。
简直是奇耻大辱。
庆和帝下旨要斩首孙钱,连带将举荐孙钱的兵部侍郎革职。
兵部尚书出列上奏:“启禀圣上,孙钱战败,虽然罪不容诛,可若是此时将他斩首,朝廷上下,一时还找不出比他还适合的人接任大同总兵一职,只怕会更让鞑靼有可乘之机,不如就让孙钱戴罪立功,迎战鞑靼,若是再败,到时候再问罪不迟。”
庆和帝冷笑:“他不是冒着欺君之罪擅自戴罪立功了几次吗?不照样败了!就算朕给他机会,你又有何把握他会胜?”
兵部尚书道:“圣上明鉴,我朝九边历来战事频发,这几年边境部落更加猖狂,只是苦于国库一直空虚,拿出不更多的钱粮与之抗衡,如今朝廷削藩,收回了藩王封地的赋税,更有市舶司的进账,国库的进项远高于往年,若是能拿出一部分做为军饷,以孙钱的能力,不愁打不了胜仗。”
不怪兵部尚书一直力保孙钱,因为朝廷确实派不出人了。孙钱虽然在领兵打仗上能力差了些天赋,但胜在坚守大同十余年,对鞑靼等部的情况了若指掌,也深谙如何对之用兵,能在缺钱少粮的情况下守住边境这么多年,已经十分不易,若是朝廷愿意增兵支持,多给粮草,不愁收不回失地。
提到国库和市舶司,庆和帝稍稍冷静了些,这几年九边是什么情况他自然清楚,要是一怒之下真的杀了孙钱,还真是个麻烦事。
于是道:“传朕旨意,命宣府总兵马承芳领兵三万支援大同,另,”庆和帝转向户部尚书,“周卿,国库能拿出多少钱来给大同?”
户部尚书周士钊算了算,奏道:“户部可拨出二十万辆银子。”
庆和帝颔首:“差不多,就这么办吧,告诉孙钱,朕兵给他了,钱也给他了,若是这次再败,就以死谢罪吧!”
朝臣齐声道:“是。”
庆和帝刚要宣布退朝,念头一闪想起一事:“另,传旨下去,命容王为监军,择日出发前往大同督战。”
大臣们面面相觑,不知皇上这是闹得哪一出,本朝藩王不得干预朝政,这容王原本还有个市舶司都被庆和帝想方设法撬走了,此时竟然放心让容王去大同做监军,皇上是怎么想的?
立马有臣子出列反对:“圣上,我朝藩王向来不得参与朝政,命容王做大同监军,此举恐怕不妥。”
庆和帝早就想好了理由:“不过是监军而已,既无兵权也不掌军事,更何况容王在明州时曾助明州指挥使击退过倭寇,他知道如何打仗,又恰巧在京城,正好可为朕分忧。”
臣子还要再劝,庆和帝不悦道:“若是你们让朕省点心,也不至于如此,不必多言,就这么办吧!退朝!”
说完庆和帝甩袖离开了太和殿。
回到乾清宫,曹忠一边伺候庆和帝更衣,一边问:“皇上真的要派容王殿下去大同做监军?万一容王殿下他……”
庆和帝冷哼一声:“朕这个侄子,太会装样子,太能忍,这些年无论朕如何对他,他都能安之若素,连削藩都能忍下来,可见其心性。还是那句话,不怕他做什么,就怕他什么都不做,让他去大同,未必不是好事,虽说朕给了孙钱兵马钱粮,但大同与鞑靼摩擦多年,总是败多胜少,若是他做监军还败的话,那就不怪朕不顾念叔侄之情了。”
曹忠赞道:“皇上圣明。”
庆和帝原本半阖的眼睁开,眼底泄出一丝精光:“容王走后,你去替朕办件事……”
——
“监军?”
时雍坊,容王府。
圣旨还没下来,萧桓衍就已得到消息,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他险些将书案上的东西都挥到地上,最后克制地以掌撑住书案一角,清冷的凤眼泛起血腥杀伐之气。
孔思弗、卫成等人大气不敢喘,刘如意自始至终猫在门外面都不露。
萧桓衍很少在下属面前露出如此充满杀意的一面,可他此刻,真的很想什么都不顾,直接率军攻进乾清宫,将那个人碎尸万段。
竟然对他使这样的手段,萧桓衍怒极而笑。
“殿下息怒,”最后还是孔思弗站出来劝道:“现下大同就如烫手山芋,殿下作为监军,既无兵权也不掌军事,若是胜了还好,可若是败了,皇上定会降罪,事已至此,我们既无法抗旨,还需早些思量去了大同要如何应对,再来也可趁此机会了解九边境况,以后能为我们所用也不一定。”
萧桓衍开口,说的话却与孔思弗所言风马牛不相及:“卫成,明日你就护送夫人先回明州,让张越和沈十三带人速速来京接应你们。”
卫成不明所以:“殿下这是为何?”
萧桓衍眉目阴翳:“不必多言,照办便是!记住,不得让她有任何差池。”
卫成见萧桓衍脸色实在难看,不敢多言,只抱拳应道:“是。”
“都退下。”
几人对视一眼,默默退下,孔思弗若有所思。
等人都走后,萧桓衍松开撑着桌角的手,坚硬的黑檀木书案竟生生压出了一道裂痕,只听“咔哒”一声,桌角碎成几瓣,摔在地上。
第68章 失控
萧桓衍来到东跨院。
院子的一角种着一株枝干虬结的梅花, 红梅灼灼,云蒸霞蔚, 在冬日里肆意盛放。
苏蕴雪正在屋内午睡,地暖烧得正旺,屋子里暖意融融,与外面的天寒地冻完全隔绝,她窝在软榻上,厚厚的狐皮裹住身体,只露出一个脑袋。
萧桓衍悄无声息地走近,看着那张恬静美丽的脸, 紧闭的眼睫弯成两条旖旎的墨线,像是雪地里小憩的白狐。
萧桓衍的手轻轻掠过苏蕴雪微微勾起的眼尾, 心口血气翻腾,就是这双眼睛,这么会勾引人, 你为什么要看他呢?
他的手在她温暖的脸颊上留连,慢慢下滑到纤细的脖颈处,手掌渐渐施力,而苏蕴雪睡得正熟,竟是一无所觉。
苏蕴雪在睡梦中感到脖颈的疼痛和一阵窒息感,艰难地睁开眼睛, 看见萧桓衍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一只手紧紧掐住她的脖子,不断加大力道。
她张开嘴却吐不出一个字, 心中不知是惊是怕, 甚至连问一句为什么都做不到。
他终于腻了吗,腻了的结局就是杀了她?
所以, 她要死了吗?彻底地消失在这个世上,回不到现世,也留不在古代。
也好,如今的她满手血腥,罪孽深重,就这样死掉也好,只是九泉之下有些无颜面对孟行舟。
苏蕴雪放弃挣扎,认命地闭上眼,一滴泪不受控制地滑落,滴在萧桓衍掐住她脖颈的手上。
萧桓衍回过神,被烫到一般猛地收回手。
苏蕴雪得以重新呼吸,捂着脖子大口地边喘气边咳。
“洄洄!”
萧桓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时,眸中闪过痛悔的神情,他靠近苏蕴雪想看看她有没有伤到。
苏蕴雪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萧桓衍刚伸手,求生的本能便让她连滚带爬缩到软榻里面,惊惧防备地看着萧桓衍。
萧桓衍的手僵在半空,最后默默垂下,掩耳盗铃般藏在身后。
“本王……我……你好好休息。”看着苏蕴雪无辜的双眼,萧桓衍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仓皇无措,他想开口解释,然而方才的失控却是事实,他无可辩驳,最终落荒而逃。
苏蕴雪还在大口大口地喘气,方才犹如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自认近来安分守己,没有做过触怒萧桓衍的事,为何他突然会对她起杀心。
苏蕴雪推开窗,清冽的冷风吹散屋内凝滞的热气,被冷气一激,她反而清醒了几分,萧桓衍走得太快,要不是脖颈上的不适感还在,苏蕴雪都以为她只是做了一个恶梦。
崔嬷嬷端着汤进来,看见窗户大刺刺地开着,而苏蕴雪竟靠在窗边发呆,不由生出几分责怪:“大冷的天,小姐快把窗关上,担心着凉!”
崔嬷嬷疾走几步想要替苏蕴雪关上窗,陡然发现苏蕴雪白皙的脖颈触目惊心的暗红於痕,不由大惊:“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脖颈怎么伤成这样了?”
苏蕴雪拉高衣领,将於痕遮住:“无事。”
崔嬷嬷哪能放心,待要追问,东跨院又来人。
卫成站在廊下,对着紧闭的门扉道:“夫人,殿下有令,命臣明日送夫人回明州,请夫人早作准备,明日一早臣在此候着夫人。”
这么突然?
苏蕴雪和崔嬷嬷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萧桓衍在搞什么?
先是无缘无故跑过来发疯要掐死她,后又马不停蹄地要送她回明州。
卫成毕竟是萧桓衍的亲卫指挥使,苏蕴雪还是要以礼待之,她道:“卫大人请进来说话。”
卫成依言进屋,停在八扇的紫檀木琉璃屏风外,目光始终落在地上,不曾失礼一分。
苏蕴雪早已起身,正襟危坐,她问:“卫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如此突然说要走?”
卫成想着等圣旨下来,所有人都会知道,此时告诉苏蕴雪也无妨,便道:“皇上有意让殿下做大同监军,殿下不日就要出发前往大同。”
做监军?
大同那边在打仗她知道,可她不知道怎么会牵扯到萧桓衍,不是说藩王不得干预朝政吗?为何庆和帝还敢让萧桓衍去做监军?
所以萧桓衍是因为要去大同,不能带着她又担心她逃跑,想着干脆掐死她算了?
苏蕴雪说不上来什么心情,她对卫成道:“知道了,有劳卫大人,我这就收拾东西。”
卫成走后,在崔嬷嬷的追问下,苏蕴雪还是将刚才睡梦中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崔嬷嬷气得浑身发抖,又一阵阵后怕:“这么可怕的人,不知道下次还会干出什么来,我原以为他会好好待小姐……是老婆子我想岔了。”
崔嬷嬷说着说着眼眶红了。
苏蕴雪道:“嬷嬷,无事!我这不还活的好好的嘛,出了这扇门,千万不要露出任何情绪,和往常一样,否则还有我们受的,好在他就要去大同了,我们早些回明州也好。”
崔嬷嬷点头:“是这个理,万一容王走了,留您一人在京城,钦安伯府要是又出什么幺蛾子,您不一定防得住。”
这也是苏蕴雪担心的,自上次迁坟以后,苏家人就没有来骚扰过她,苏蕴珠这几日都住在钦安伯府,但若是萧桓衍走后她还留在京城,难保他们不会又想出什么别的招数来对付她。
这时她院外又来了人,是王府的太医。
太医在门外道:“夫人,殿下说您受了伤,让臣过来替夫人瞧瞧。”
苏蕴雪对萧桓衍此举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对着镜子看了看,脖颈上一道暗红的瘀痕乍一看的确很吓人,好在只是皮肉伤,苏蕴雪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便道:“不打紧,不用看了,劳烦太医给我一瓶消肿化瘀的药膏就行。”
“这……”
“若是殿下问起,就说是我的意思。”
太医这才退下,很快又差人送来上好的药膏,由崔嬷嬷仔细地帮她涂了,脖颈上火辣辣的感觉才好一些。
第二天一大早,苏蕴雪出门的时候发现等在门外的不仅有卫成,还有萧桓衍。
他穿一件鸦青色蟠螭暗纹圆领袍,腰系白玉革带,一如既往地清贵出尘,好似昨天那个面无表情下死手的人不是他。
苏蕴雪神情一顿,恭敬地行了个礼:“殿下万安。”
萧桓衍将她扶起,修长白皙的手将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都衬得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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