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沉默了一盏茶时间,李惟道:“我还是那句话。”
“那我再告诉你一些事,在珍珠阁行刺那晚,魏王什么都知道,他之所以留一条命就是为了在舞阳长公主身边安插奸细,还有国公府,如果李挽不能将芷柔送出来,魏王就会把你推出去来毁掉那场婚约,你一直都是他手中的一把刀,若不是誉王贸然回京,打乱了他的计划,你早就成为一缕亡魂了。”柳云窈呼吸微微粗重,有些后悔,她本是不想说这些的话。
李惟与她四目相对,凝视片刻后,“你与我说这些话,就不怕魏王知道?”
“知道又能如何?他不会动我。”柳云窈眸子闪烁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深深吸了一口气,“平襄王和平襄王妃一辈子伉俪情深,至死不渝,现如今再看看你,水性杨花,伤风败俗,坊间的百姓都是议论你,平襄王就是这么教你的?”
“你不配提我的父母。”李惟紧了紧手指,眼神陡然凶戾起来,“倘若我今日杀了你,你说魏王会不会为你报仇?”
肃杀之意显而易见,柳云窈连连倒退几步,瞬间脸色一变,“你敢,你若是杀了我,魏王不会放过你——”
话未说完,下一刻,李惟猛然上前一步,单手掐住她的脖颈,力道极大,手臂上还隐隐能看到青筋,“跟赫连旭有牵连的人,都不该活着。”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更不会有什么妇人之仁。
不消片刻,柳云窈已然呼吸困难,极为艰难地挣扎,“......放开,放开,我,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李惟眸子不见一丝异样,稍稍松了一下手,“如果你今日是来挑衅我的,那你现在就是一具尸体。”
柳云窈身子抖得厉害,连呼吸都是牵动出酸痛,“我,我知道,赫连熙的真是身份,他根本就不是誉王的义子,他是——”
砰的一声,门被踹开,身后传来冰冷的声音,“李惟。”
李惟并未回头,盯着柳云窈看了许久,直到赫连熙带着人走近才松开手。
柳云窈心头猛地一颤,踉跄跪倒在地,顾不得仪态大口大口的呼吸。
失望和愤怒都有,李惟的脸色也算不上好看,回头看着赫连熙没有说话。
赫连熙眼底布满寒霜,“跟我回去。”
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李惟未动,柳云窈紧紧扒着自己的衣裙,勉强恢复意识,跌跌撞撞地跑到赫连熙身边。
老鸨跟在身后脊背不由绷紧,好在她颇为识趣,搀着柳云窈出了屋子。
李惟冷然一笑,凉飕飕地盯着他,“不去看看?”
赫连熙心思有些恍惚,哑声道:“她现在还不能死。”
李惟道:“就和我一样。”
赫连熙道:“你不一样。”
李惟无奈地看着他,心想: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这几日,她时常在想,为什么自己活得这么可笑,为什么自己活得像个傻子,她本以为这次回来会有所不同,其实并没有,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
赫连熙稳坐钓鱼台,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她甚至不知道赫连熙的真是身份。
自己费劲力气和手段折腾一通,外加上半条命,到头来,还是回到原地,还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赫连熙不会告诉自己他的目的,就如柳云窈所言,棋子只是一颗棋子,他不会有任何多余的感情。
利用,只是利用,新人换旧人罢。
人终究要学会对现实低头?她不甘心,为什么输的人总是她,为什么她就是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满心的酸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李惟攥紧拳头,用力闭上眼睛,压下即将爆发的情绪,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要冷静,至少这盘棋尚未结束,赫连熙怀着不可告人的野心,她还可以被利用,还有价值。
两人隔着烛火相视,赫连熙上前去触碰她。
李惟不着痕迹的躲开他的手,随手拿书册抵开。
赫连熙微微皱了一下眉,还是抓住了她的手腕。
想清楚之后,赫连熙于她而言,就不再是一个亲密之人了,李惟不喜欢旁人触碰,但她强忍着不适,没躲开,只是平静的说道:“王爷若是想罚,我都可以接受。”
赫连熙一愣,身上的血液在变冷,“她与你说了什么?”
“一些我早就知道的陈年旧事。”李惟声音没有半点起伏,垂着眼眸,尽量克制着自己。
忍过去就好了,她想。
赫连熙眼神冷凝如刀锋,下意识地攥红了手腕,“李惟,柳云窈是北狄名将巴雅尔的妹妹,我留她只是因为这一层关系。”
李惟嗯了一声,良久,她抽出了自己的手,道:“王爷,我累了。”
赫连熙知道她没在听,心里的感觉一时难以言喻,“你能不能信我一次?”
明明近在咫尺的两人,中间却好似有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
回到马车,李惟真是累极,坐在马车一侧,刻意跟赫连熙保持距离,阖上了眼休息。
赫连熙的食指和拇指不停摩挲着,语气微沉,“你坐那么远,我还能吃了你?”
李惟道:“王爷身份贵重,不敢同坐。”
赫连熙道:“之前怎么不见你这么规矩?”
李惟道:“之前粗鄙无知,现在知道了。”
赫连熙轻点了下她的额头,道:“那你告诉我,苏慕青被你藏在何处?”
李惟道:“不知道。”
赫连熙道:“你不是知道规矩么?现在我问你,你又不说实话。”
李惟睁开眼,眼中波澜不惊,如同一潭死水,“我现在去查。”
赫连熙沉声道:“李惟,你非要闹成这样?”
“王爷要我如何?”李惟道。
赫连熙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自知语气重了些,将人揽在怀里,大手安抚着她的肩头,透着不舍和眷念,“我不想和你这样,就算你不守规矩,我亦不会说什么。”
李惟身心俱疲,实在没力气和他对峙,闭上眼,没再说话。
“睡吧。”赫连熙收回目光将大氅披在她身上,让马车行稳些。
之前赫连熙在身边,李惟不会做噩梦,但这次与以往不同。
一整晚噩梦缠身,睡得极不踏实。
李挽一直放心不下两人,一大早就让人备了马车,去魏王府。
夏侯梨白跟着她,宽慰好了一会儿,便转移话题聊起家常,“郡主可知,就在昨日苏家的嫡次女苏梦莘得了疯病,在自家门口大喊大叫,引来好些人观看。”
李挽对此事不甚关心,没有顺着她的话聊下去。
曼娘记性好,听她这么一说,就想起相国寺发生的事,“郡主莫不是忘了,苏梦莘早些年对魏王痴缠许久,这次疯得是不是太蹊跷了。”
李挽一愣,夏侯梨白拍了拍她的手,缓缓说道:“人好端端的,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发疯,我听杨序......杨大人说了,东都之所以有三姑娘的谣言就是因为苏梦莘和江氏在背后做鬼。”
李挽想了想,问道:“苏梦莘发疯是因为魏王?”
夏侯梨白点了点头,“她们那些人心怀鬼胎,都是报应,要我说,逼疯她都是轻的。”
李挽叹了口气,夏侯梨白见状又说起韩仲椿妙手回春,能治好小世子的病,也能治好季云琨的腿。
过了许久,马车缓缓停下。
李挽披着一件白狐斗篷,走下马车,抬头就看见李绛站在门口等着,似乎早就知道她会来。
李绛笑道:“长姐若是早来一会儿就能看到阿姐了。”
李挽道:“她去哪了?”
李绛帮着曼娘搬东西,“她刚走,去城外送苏尔勒,不过,季师傅和云子秋哥哥都在,长姐快进去吧。”
第48章 守岁 本性难移,忍痛分手
自李惟进入军营, 苏尔勒就常伴身侧,两人相互了解,经历过生死, 他们的羁绊早已深入骨髓。
天已经飘雪, 寒风呼啸而过,苏尔勒回望着远处的巍峨城墙,许久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刚想说些什么。
李惟道:“就送到这里了,前路凶险,多保重。”
苏尔勒身披铠甲,勒紧缰绳, 笑了一声, 道:“当真不跟我们走?”
乔彦心中一凛, 目光转向一边的李惟,眼角微微抽搐。
她若是走了,那自己就只能以死谢罪了。
李惟笑了下, 翻身下马, 站在原地, “下次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也是, 东都规矩太多, 在这儿待着憋屈,季云琨说我都瘦了, ”苏尔勒挥手,耳边马蹄声骤响,四周山坡的树林中惊起了一群飞鸟, 训练有素的军队沿着官路向北前行,苏尔勒回头看着她,“放心罢,一个伍信,还用不着女郎君出面。”
李惟应了一声,凝望着众将士的背影,心绪复杂,直到所有人都消失在视野,眼眶渐渐有了湿意。
马蹄之声渐远渐寂,乔彦站在她身后,并未察觉,犹豫了半晌道:“李大人,咱们在风口,换个地方待?”
李惟抬手,手指轻轻按了按眼角,“别叫李大人了,腰牌都被摘了,担不起。”
乔彦哑然失笑,改口道:“李姑娘,其实我有一事不明。”
李惟抬头看了看乌沉天色,道:“什么?”
“王爷,”乔彦停顿了一下,“王爷对李姑娘是真心的,属下愿以性命发誓,李姑娘为什么一定要离开?”
李惟一愣,转头与他对视,须臾,看他严肃的神情不由得笑了一声,“跟我说这些,他给你多加俸禄么?”
乔彦道:“不是。”
一个时辰后,李惟回来的时路过一家院子,门口围满了人,隐约能听到疯癫的大笑的怪叫。
李惟听着声音熟悉,心念一动,拉了下缰绳,策马靠近。
“真是可惜了,本来一个好好的姑娘,愣是突然疯了。”
“是啊,瞧着打扮也是个大户人家出身,不知怎得,就落的这般下场。”
长舌碎嘴乃是人的天性,左邻右舍纷纷从院里出来议论。
众目睽睽之下,苏梦莘衣冠不整,身上还缠着细绳,丫鬟们费劲力气想把人拖进屋,苏梦莘却死死地抱着门口的石狮子,“求求你了,我还不想死,我想活着,我不想死啊,我不甘心,我不能比姐姐活得差,她能当皇后,我也能,我一定要比她活得更好!”
“真是疯了,当今皇后乃是苏老太傅的亲孙女,你呀,一辈子都碰不到那个位子,别想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疯病定是贪念所致。”
“我瞧着倒是像吓坏的。”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世道,街上如今也不太平,大家日后出门还是小心点。”
李惟走近一步,在人群中静静地看着发疯乱吼的苏梦莘。
乔彦压低声音道:“王爷本来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不曾想,她受不住压力直接疯了。”
李惟不语,收回视线,走出人群。
今日守岁,魏王府难得有了些人味。
“李三怎么还不回来,”夏侯梨白在院中踱步,“她不会真的一气之下,跟着苏尔勒一起走了罢?”
云子秋挑起了嘴角,“你当她是你,如此沉不住气?”
夏侯梨白朝他翻了一个白眼,“就这么着急吗?好歹也一起吃完饺子啊!”
云子秋道:“是啊,你也不拦着点。”
“云子秋,你是不是存心和我过不去?”夏侯梨白大步朝他走过去,恨不得瞪死他,“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对你很失望!”
她说得是自己投靠魏王的事,云子秋轻轻舒了口气,手里的折扇转了一圈,指向杨序澜,“你还要说我吗?”
“我,我,我至少......”夏侯梨白抿了抿唇,“算了,我们两个半斤八两。”
“知道就好,”云子秋笑了一声,坐在廊下的台阶。
夏侯梨白也丝毫不顾及,挨着他坐下去,感慨道:“真怀念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没有烦恼,没有身不由己,大家上山打猎,下河摸鱼,同吃同住,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那时候的李三跟现在完全不同,我都快忘了,她跟咱们一起傻笑的样子。”
杨序澜磨了磨牙,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
不光是她和云子秋坐在一起,更是他不曾参与的过去。
云子秋垂下眼眸,睫毛投下一片暗淡的阴影,看着掌心的刀疤,眼底的欢愉自己都不曾察觉。
他何尝不怀念那段日子。
夏侯梨白也看向他的手,“我知道这道疤,那时候你因为一件小事和李三打起来,结果她一不小心把你的手划伤了,老王爷知道后,硬是让她挨了五下军棍,那时候她才九岁,军棍虽然没下狠手,但也十几天都没下炕。”
赫连熙沉默片刻,问道:“因为什么事?”
提及往事,夏侯梨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能是因为什么啊,李三小时候可不好惹了,我记得那时候,她说自己喜欢云子秋,嚷嚷着让云子秋娶她,哪知有一天,军营有人带着家眷探亲,有个小姑娘夸云子秋好看,路过的李三正巧听见,气呼呼的,当着众人的面在云子秋脸上亲一口,老王妃见状直接就气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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