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金骁卫分散开人群,仪仗鸣锣开道, 礼部官员奉举着明黄圣旨, 其后就是挂批着红绸的宝马, 那高马之上的便是新科状元郎。
长街上的百姓兴奋道:“来了来了!”
“新科状元郎可是连中了三元, 了不得啊!”
“连中三元?这是多少年未曾有过的事了。”
长街上赞叹的声音迭起, 高头大马行过跟前, 年轻的状元郎, 一身状元吉服, 双翅乌纱顶冠, 身姿挺直秀逸, 骑在马上如鹤立鸡群,濯清隽美的脸庞如珪如璋, 周身则是温雅文质的气质。
看清状元郎的风姿, 众人无不惊叹, 他竟如此年轻, 不仅才高八斗,竟连容貌都是这般隽逸无匹。
养心殿偏殿。
萧婉华从清早起, 就一直等在这里,想见皇兄一面, 结果等来的就是林鹤时被钦点状元的消息。
萧婉华气急之下,直接在殿里砸了东西。
“公主使不得。”苏姑姑赶忙上前阻拦,压着声道:“若是陛下瞧见了,只怕要责怪。”
“皇兄根本就不见我!”萧婉华愤然拂袖,皇兄只怕以为她是来漾儿游说的,自己这几次进宫,他连见都不见她。
如今只给了漾儿一个同进士的名头就也罢,竟然,竟然让林鹤时当了状元!
会元是榜首第一名,殿试又被钦点了状元,萧婉华气急攻心,几度喘不上气。
苏姑姑急得不行,“公主,您就是见了皇上您说什么,他只会觉得你是为了二公子而诋毁旁人,你总不能把事情说出来。”
苏姑姑压低声音,“那可就真压不住了,现在还有机会。”
“什么机会!”萧婉华死死握着手,用力到指甲折断。
苏姑姑也无计可施,犹犹豫豫的说不出来。
“看到他那张脸,我就想起那个贱人,现在他还成了状元,何等的风光!不仅压了我漾儿一头,那个贱人在地下知道了,不知要怎么得意。”
萧婉华眼里满是不能接受的恨意,“那个人尽可夫的贱人!”
“你们可看到状元郎御街夸官?”
殿外传来宫女交头接耳的声音。
“看到了!真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而且状元郎生得也出挑了,好看的简直不似凡人,像是仙人之姿!”
“仙人之姿?”萧婉华眼里满是狞冷,他也配?
那个贱人的儿子不过也是个下贱人,她忽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苏姑姑,“那个贱人是个淫坯子,治都治不好。”
苏姑姑不明所以,点着头道:“正是。”
林鹤时的母亲体质异于常人,可现在她人都死了,公主现在说这个又是何意?
“没准那孽种也是呢。”萧婉华眼睛越来越亮,“即便不是,我们也可以想办法让他是,你说是不是。”
苏姑姑心头生寒,“公主想干什么?”
仙人之姿?春风得意?萧婉华没有作声,眸光悠悠转动,抿唇冷笑。御街夸官后,就是圣上特赐琼林盛宴。
除了新科进士外,能入宴的皆是王公子弟,其中不乏还有公主千金,借着宴席相看优秀的郎君。
而全场最受瞩目的,无疑就是林鹤时,无论才学样貌,皆让在场的不少女子倾心,频频投去目光。
林鹤时目光不偏不倚,内敛清正气质配上他极为出挑的容貌,愈发让人脸红心跳。
不时有同科的进士去与他敬酒,林鹤时始终一派含笑有礼的模样。
宋泊站在远处,时不时看向与人谈笑的林鹤时,身旁同为庶吉士的进士问他,“你往日不是与林鹤时最为交好,怎么都不见你过去?”
宋泊低下头羞愧不语,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他没脸去。
他差点害得他十年寒窗苦读都白费,现在他唯一庆幸的就是,林鹤时没有被自己所害。
“皇上驾到,华容长公主到——”
随着宫人的唱声,众人纷纷弓腰请安,宋泊也赶紧拱手。
“平身吧。”皇上声音低沉醇厚,与生俱来的天子威仪让人无不肃然。
“谢皇上。”
庆安帝目光睥过众人,眼眶周围的深壑略显苍老,眸光看似浑浊,落到身上却让人倍感压力。
萧婉华眼神如毒蛇般怨毒的盯着林鹤时,面上却是一笑,“本宫听闻状元郎文采斐然,不如赋诗一首,让我们见识见识。”
林鹤时自人群里走出,拱手道:“是。”
他略作思忖,就着宴上景色作了一首七律。
萧婉华心里一阵舒畅,就算他当上了状元郎,也不是要对她毕恭毕敬,至于林鹤时做的什么诗,她根本没心情听。
“不错,来人,赏。”
直到座上传来庆安帝的赞扬,萧婉华的脸色再次变得不难看。
林鹤时略低下身:“臣谢过皇上。”
他腰脊虽低着,却不让人觉得卑微,绯袍束着他劲瘦的腰身,秀骨如松如竹。
年轻的状元郎,玉树琼枝的绰约,一时间,不知引得席上多少女子春心萌动。
“父皇,女儿也想作诗一首。”
随着少女娇俏的声音响起,众人目光的也移过去,一袭明艳的大红色华裙,发髻簪戴着硕大的南珠步摇,华贵矜然,正是七公主萧姮。
也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之一。
“哦?姮儿也要作诗。”
“正是。”
庆安帝开怀一笑,“好。”
箫姮走到席中央,清了清嗓子,同样作了一首七律。
庆安帝阖眸笑听着她念完,连胜夸赞,“好好,朕也要赏公主。”
箫姮矜傲扬眉,目光看向林鹤时时,又添了一份娇俏,“状元郎觉得如何,可能与你一比?”
林鹤时谦逊道:“公主聪慧过人,自是臣不能比。”
箫姮又是一笑,眉角眼梢,无不是满意。
座上的庆安帝当即便明白自己女儿的心思,他对新进的状元郎也十分满意,开口道:“林卿可有娶妻?”
皇上话一出,在座的女子皆听出是什么意思,皇上这是有心要给林鹤时指亲,一时间各个脸红心跳得飞快。
相似的局面,林鹤时曾在万宗林那里遇到过,那时他厌恶万宗林意图拿捏他,现在依然。
默了须臾,林鹤时一掀衣摆,跪地道:“回皇上,臣还未娶亲。”
箫姮一喜,却听他清润的声音又响起,“但臣已有心仪之人,进京前臣曾向其许诺,若有幸高中,必不负卿意。”
箫姮重重拧起眉,第一反应就是不满,并非她有多喜欢林鹤时,而是她身为公主,金枝玉叶,得到的该是拥护,可林鹤时竟然没有为她倾心颠倒。
“那就是没有媒妁言定了?”箫姮高高在上的问。
“是。”林鹤时却接着又说:“可两情既定,岂会差着一纸媒妁,臣知皇上与皇后娘娘便是年少相知,而后数十年更是鹣鲽情深,为世人所羡,臣迟钝,但亦折服于皇上与皇后娘娘的情深,故而斗胆想效仿。”
众人无不心惊,当年先祖也不允皇上迎娶娘娘,是皇上冒着大不韪也要娶,林鹤时说效仿皇上,那若是皇上现在驳了他的话,就是驳了自己和皇后娘娘的情分,他竟然敢这么冲撞圣威。
庆安帝目光锐利盯着林鹤时,一时间寂静无声,林鹤时低眸而跪,轻手的脊背挺直,不抗亦不卑。
“好。”庆安帝的声音响起,他赞许颔首:“不愧是朕挑中的状元郎,有风骨有气节。”
“按例,状元及第衣锦还乡,朕特许金骁卫替你开道,归乡礼节。”
帝王的恩威无人能揣度,前一刻众人还以为林鹤时必定犯盛怒,不想下一刻,皇上就赞赏了他。
“谢皇上隆恩。”林鹤时叩首道。
箫姮心下不满,“父皇。”
庆安帝扫去一眼,箫姮立即噤了声。
“起来吧,等你回京就是翰林院述职。”
“臣遵命。”
萧婉华原也以为林鹤时这次会惹怒皇上,没想竟然又让他出了风头。
她强压着不悦,朝庆安帝笑道:“皇兄不如开宴吧。”
庆安帝虚一颔首,宫女端着酒水菜肴鱼贯而入。
萧婉华看到酒水端上桌,早已迫不及待,端起酒盅,“这是皇上所赐的佳酿,本宫就以此佳酿敬祝各位从此青云直上,报效朝廷。”
长公主敬酒,谁敢怠慢,纷纷举杯,苏姑姑则站在了林鹤时身后,亲眼看着他把酒水喝下,而后朝萧婉华颔首示意。
萧婉华抿唇一笑,为保万无一失,再次提杯,“状元郎,这一杯,本宫单独敬你。”
“臣不敢。”林鹤时起身,低头饮下茶水。
萧婉华等着看他圣前失仪,看看状元郎沦为人人不齿笑柄会是什么样子,然而宴过一半,一切都如常,林鹤时微笑着和旁人闲谈对酒,没有一点异样。
怎么会这样?
她凌厉看向苏姑姑,苏姑姑同样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保万一,她亲手放得药,更是亲眼看着林鹤时喝下,怎么会没反应。
萧婉华咬紧牙根,转头对庆安帝道:“说起来,臣妹先前安排乐坊排的舞乐已经妥当,不如让她们上来。”
“也好。”庆安帝颔首。
萧婉华一击掌,苏姑姑立刻领命下去安排。
不过一会儿,身姿窈窕的舞姬在曲乐声音翩然入席,吃谈饮酒的众人纷纷欣赏起来。
林鹤时轻抬着眸,嘴角噙着微笑,如身边众人一般赏舞听乐,其中一个舞姬甩袖飞旋着,离他越来越近,忽的身子一斜朝他跌过去。
一只手扶在了林鹤时膝头。
林鹤时面无表情的推开面前的案几,起身,那舞姬的手也顺势跌落。
“姑娘留心。”
一时舞乐皆停,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萧婉华手紧紧扶着座椅的扶手,竟然真的没有一点反应!
“请皇上恕罪。”地上的舞姬慌张跪到殿中谢罪,满身冷汗。
旁人没有看到,可她刚才摔倒在林大人脚边,看得真真切切,看似平和垂低的眉眼里,是让人通体生凉的肃寒,没有一点温度。
庆安帝没了兴致一挥手,“行了,摆驾。”
众人起身恭送圣驾,萧婉华僵硬低着头,倏然抬起眼眸,看到林鹤时独自往外走去,略一思索,也跟了上去。
苏姑姑紧跟在后,“公主慢些。”
“人怎么不见了?”萧婉华咬紧着牙关,身旁的竹林里这时走出一人。
“长公主是找臣?”林鹤时一步步迈近,凉寒的眉眼里跳动着与方才判若两人的阴翳。
萧婉华惊得退了一步,苏姑姑厉声道:“你胆敢冲撞长公主殿下!”
林鹤时轻扯嘴角,“长公主与臣的恩怨,你我都心知肚明,就不必拐弯抹角了。”
萧婉华缩紧瞳孔,蓦地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定睛一看,他的大片袖摆都染了血,因为是绯袍才不显,而此刻,他的手背还在往下淌血,隐约可见衣袖里扎着银针。
并非是酒无效,而是他用银针扎了自己的穴位,放血压制住了!
“长公主放心,信国公府我不感兴趣,但你一再如此相逼,闹得人尽皆知,可就不是我不想就能收场的了。”林鹤时一字一句,透着逼人的压迫感。
萧婉华冷笑,“你就不想认祖归宗。”
认祖归宗?林鹤时上一次听到这四个字,是在沈嘲弄一笑。
而他这次的回答也一样,“不想。”
因为他要的,是整个信国公府覆灭。
林鹤时转过身的那刻,早就刻入心骨的杀意,毫不掩饰的跳动在眼尾,当初沈藏锋和萧婉华欺辱母亲的方式,也不外如是,让她尊严尽失。
只可惜啊,被他察觉了。
林鹤时诡异弯出的笑又冷又凉。
而且……林鹤时噙满阴翳的漆眸凝起,方才那舞姬跌来,他发现他毫无波澜,不仅是思绪,就连这具会失控的身躯,也毫无感觉。
可如果是花漓,仅仅是划过思绪,那股被银针压制的药性,就以不可遏止的强劲冲了上来。
眼眸几乎是瞬间漾红,林鹤时呼吸发颤,喉咙里烧出热意。
有人远远看到状元郎走过,身上绯袍端正,身形秀挺,温雅清濯,只有走近可才能发现,他低垂的眉眼昳丽惑人,就连淌过手背的血滴都呈现着异乎寻常的潋滟和吊诡。
压抑的本性,躯体的欲望,药力的作用,三重冲击混搅着林鹤时的神志,一切都被放大。
原来是只对她有反应,只被她诱惑啊。
林鹤时愉悦低笑着,拔了手臂上的银针,丢到地上,席卷的渴望让他笑得愈发妖惑。
今日就动身罢,他已经等不急。
第44章 逃跑
四月春暖, 冬日里藏谢的枝丫也生出新蕊,一派生机勃勃。
花漓却唉声叹气了多日,王淑云坐在她身边择菜, 听到她又叹了声, “我说你这是怎么了?”
花漓恹恹抬起眼睫,想说又欲言又止的把唇抿上。
王淑云见她要说不说的,更加抓心挠肺的难受,“你倒是说啊。”
花漓低垂下眼,摇摇头, 要是能说她早就说了。
她是在犯愁玉娇的事, 虽然那件乌龙事情已经过去, 但玉娇和花莫两人之间还是多了层尴尬。
每每遇见, 那古怪的气氛都让她受不住, 她也第一次这么束手无策, 即不能跟玉娇说明真实情况, 又没法安慰, 看着玉娇落寞难受的样子, 她心里也不好过。
王淑云正要再问, 只听外头传来哄闹的声音,转头看去, 大批的人正围拥着往村子西头去, 不仅有他们村子的人, 还有好些邻村的熟面孔也在, 看那架势,可谓壮观。
“这是出什么了?村里挖出宝贝了?”王淑云嘀咕着, 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出门去看情况。
花漓心不在焉,只见王淑云拉住一个人问话, 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惊讶,不多时兴冲冲的跑回来。
“你可知发生什么了?”
花漓迷茫看向她。
王淑云也顾不得卖关子,“是林鹤时,中了状元了!”
花漓慢慢睁圆眼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眉眼仍是懵懵的,“真的?”
“这还能有假,这些人都是听了消息来看热闹的。”
王淑云抬着下颌,作为和状元郎同一村的乡亲,怎么也算是与有荣焉。
迟迟不见花漓说话,王淑云朝她看去,被她眼里乍喜乍忧的神情弄的糊涂了,喜她还能懂,那恹恹的淡愁又是怎么回事?
花漓下意识抿起唇瓣,探眸看向外头哄闹的人群,眼睫忽闪忽闪的问:“那,他回来了?”
“没呢,归乡的队伍还没到凌州呢,是衙门先来报喜。”
花漓莹亮的眸光微微一黯,立即又反应过来,自己有什么可失望的,今非昔比,林鹤时就是回来,自己也不能再去招惹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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