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松开抿紧的双唇,本就不振的心绪更低落了,就好像一件极喜欢的玩具,还没等玩够就要放下。
不仅以后没了乐子,就连那天晚上到底怎么一回事,她都还没弄清,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花漓越想越觉挫败,把闷闷不乐的情绪全都迁怒到了林鹤时头上。
她不讲理的想着,没注意王淑云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微妙,该不会是因为林鹤时吧……
王淑云后知后觉,恍然大悟,无声一握手,怎么不会。
往日两人就走得近,她就不止一次看到花漓和林鹤时在石亭里商讨给孩子们上课的事。
王淑云又看了看花漓的神色。
这会儿再回想,她过去看林鹤时的目光,分明是暗藏情愫,而且花漓与谁都相处熟络自然,偏偏对林鹤时总是林大夫林大夫的唤。
王淑云心下愈发笃定,花漓别是对林鹤时有意。
且不说林鹤时品性就好,光是那皮囊,换了是她再年轻个十岁,也得喜欢。
王淑云也明白她是为什么落寞了,原说花漓生得也是花容月貌,两人也极为配,只是如今林鹤时高中状元,再不是从前的穷书生了,与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就算是皇城里的金枝玉叶都娶得。
王淑云想的有理有据,目光心疼的看着花漓。
“王淑云,你怎么还在这。”外面有人找来,是住王淑云隔壁的妇人。
“怎么了?”王淑云问。
“你家男人回来了!”
王淑云呆了一瞬,惊喜若狂的起身,那人招呼她,“赶紧的,等你呢。”
“欸,来了。”王淑云走了一步,又不放心的回头看花漓。
花漓抿笑道:“你快去吧。”
王淑云犹豫着说,“那我回头再来看你。”
她走到门口,再次回头,只见花漓落寞的低垂头,身形纤弱。
王淑云心下更是不忍,暗道自己回头可得留心着,给花漓相看个好郎君才行。
殊不知,花漓的落寞,完全是因为以后不能再调戏林鹤时了。
甚至那落寞都没维持到她回家,就已经被别处吸引去注意力。
周铭送完喜报离开,正走着,余光里印入一抹熟悉的倩影,他移去目光,对上一双含笑怯柔的乌眸。
周铭愣了下,碍于衙门的兄弟还在,只遥朝着花漓点头致意,没曾想,那双原本清亮的眸子竟暗了下去。
周铭心里局促一紧,想了想,朝她走过去,看到她的目光随着自己的走近而亮起,周铭说不出什么感觉,但是走得快了一点。
“周大哥。”花漓抿笑轻唤他,心里那点遗憾彻底没了。
谁说没乐子的,走了个小大夫这不还有小衙役。
身后隐约传来兄弟起哄的笑声,“头儿,我们就先走了。”
周铭皱眉想要呵斥几个人,就听花漓切切问:“我可打扰到你了?”
周铭意识到自己严肃的时候有些吓人,松开眉头,摇头说:“已经忙完了,我是来送状元捷报的。”
“那就好。”花漓紧张的眉眼一松,“我还怕耽误了你办正事。”
周铭是个一板一眼的人,说了声没有,两人之间就安静了下来。
“若是没又其他事,我就先走了。”周铭说。
这时一个衙差走过来,“头儿,我们明日不是要和衙门的比试蹴鞠跑马,不如请花漓姑娘一起去看。”
周铭第一反应是,花漓这般乖娇的姑娘,一定不喜这些,他低声道:“你别胡说。”
“啧,你都没问花漓姑娘想不想去。”那人笑眯眯看向花漓,“姑娘说是不是。”
蹴鞠跑马么花漓倒是兴致缺缺,不过周铭身形矫健,比试起来应当很是赏心悦目。
她正要开口,脚边被掷来一小块碎石,花漓气愤盯着那石子,不用想也知道,又是无涯。
这人怎么这么烦人,神出鬼没不算,还不时就要来妨碍她。
花漓没理会,目光盈盈望向周铭,“周大哥可也会上场比试?”
周铭点头。
“那我想去。”
俏然弯笑的眉眼,让周铭看了痴了几许,反应过来自己的轻浮,连忙移开目光。
旁边的人满是暧昧的笑,“头儿,你明日可得带着花漓姑娘一起来。”
周铭不自然的皱眉,睨了他一眼,那人讪笑着走开,他才对花漓道:“那我明日在村口等你。”
花漓稍歪过头:“好。”
周铭一走远,无涯就从暗中走了出来,眉心皱的比什么都紧,“你真的要去?”
“那怎么了。”花漓只觉莫名其妙,转头看着他,“说吧,你又什么事?”
无涯已经没有想说的了,能提醒的他都已经提醒。
看他什么也没说就走,花漓一头雾水,没好气的嘀咕,“什么怪人。”
凌州城外驿站。
以金骁卫开道的归乡队伍休整在此,金骁卫乃皇帝禁军,由禁军护送归乡,就算是状元郎,那也是没有过的先例,可见皇上器重。
无涯在暗中观察过巡查的金骁卫,借着轮值的间隙,纵身一跃悄无声息的进入驿站。
窗外响起三声极轻的鸠啼,林鹤时走上前打开窗子,无涯闪身而入。
林鹤时笑看着他,“我原也打算联络你。”
林鹤时这一走从秋末一直到春末,时间不算久也不算短,从容貌可以说看不出变化,但无涯有一种感觉,林鹤时比之前更加的深不可测,也更加的危险,这一趟入京一定发生了很多事。
“你应当都顺利吧?”无涯问。
林鹤时微狭的长眸内滑过讥笑,许是在那些人面前惺惺作态久了,实在让他厌烦,在无涯面前,反而流出了几分真实,“尚可。”
“阿婆和小瑶可都好?”
无涯点头,林鹤时嘴角稍弯,须臾弯起的弧度变得柔软,“花漓呢?”
无涯平整的眼皮子蓦的一跳,犹豫了一下,道:“她也没事。”
林鹤时何其敏锐,侧目看向他,“还有呢?”
无涯干抿了抿唇,思量着要怎么说,花漓这会儿正跟周铭等人在一起。
所幸这时房门从外面被叩响,无涯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林大人可在屋内?”
是段祤。
林鹤时目光移向落在门上的那道身影,段祤既不是信国公的人,却在暗中调查他,那么应当就是萧婉华那边的。
他身边的人还真是多,林鹤时眼中浮过冷意,示意无涯先离开,而后走上前将门打开。
段祤目光环视过屋内,方才他在楼下,注意到窗子还有一个影子。
“段统领有事?”
段祤眯眸审视向林鹤时,他常年审讯犯人,一个眼神就能让人不寒而栗,还没有谁能在他面前无动于衷,可与林鹤时视线相对的瞬间,他反而有几分被压制的迫人感。
段祤心上微肃,当日从贡院出来,他就让人去查了林鹤时,没有那个女人的消息,他闻到的香味,也不过是他屋里的熏香,而除此之外,让他查到了另一件事。
想到林鹤时可能的身份,段祤客气道:“只是明日要动身京城,所以来提醒林大人,好好休息。”
林鹤时弯唇一笑:“多谢段统领费心。”
段祤颔首准备离开,林鹤时的声音又响起,“不过,我想今日就动身。”
他缓慢捻指,眸里是深浅不明的情绪,无涯方才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呢?
段祤蹙眉回过头,“现在?”
林鹤时朝他微微一笑:“有劳段统领安排。”
*
蹴鞠场上热闹非凡,男人激烈的碰撞比试,挥汗如雨,周铭将长袍扎在腰间,显出健硕的腰身,长腿飞踢,动作漂亮好看。
花漓也不好意思看得太明目张胆,时不时羞涩垂眸,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心术不正。
场外忽然有人快跑进来,只听他口中大声喊着:“头儿!”
花漓好奇看过去,周铭也停住动作,看向来人的问:“什么事,这么着急?”
“状元郎的队伍提前到了,县尊让我们立即去相迎。”
“不是说明日才能到?”一旁的人围上来问。
那人摇摇头,“已经快到城外了。”
周铭立即喊来所有人,“听到了吗,都随我走。”
他看向一旁的花漓,又低声交代了几句,朝她走过去,不等他开口,花漓先善解人意的说:“周大哥有要紧事,就快去忙吧。”
方才几人说的话她都听见了,林鹤时回来了,花漓下意识捏紧指尖,旋即又松开。
回来就回来,有什么大不了,失败一次也不算丢人。
“那你……”周铭不放心的开口,眼神带着自责。
花漓抿唇笑笑,“我自己回去就是。”
正事耽误不得,周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只能点头,“那我晚些去找你。”
“嗯。”花漓轻颔首。
众人一走,蹴鞠场也冷清了下来,她也起身准备回去。
走在长街上,迎面都是往街口跑的人,花漓隐约已经能听到仪仗队敲锣打鼓的声音。
“快快快,晚了可就看不到了。”
自身旁跑过的人无不是兴致勃勃,花漓轻咬住唇瓣,心下也不禁升起些痒痒的小心思,林鹤时那张惑人的脸,若是再穿上状元吉服,只怕更加好看。
花漓越走越慢,忍不住回头看去,乌眸濯濯闪烁,虽说不能再去招惹,可看看养养眼总不碍事。
花漓心里想着,裙下的足尖轻挪,奈何人太多,她看了许久也看不到什么,眼睛一转,瞧见街口的凌雅阁。
花漓想了想,转身走进楼里。
状元郎衣锦还乡,仪仗队就足有十多人,长街上挤满了想要一睹状元郎风采的百姓,周铭带着府衙的官差,高举着刀鞘才算开出一条道。
“头儿,那不是花漓姑娘。”站在周铭身边的一个衙差兴冲冲说。
周铭顺着他的说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凌雅阁二层的窗棂后发现了正微笑看着自己的少女,四目相对,花漓轻歪过头与他打招呼。
和暖的日光落在她皎白的侧脸上,美的不似真人,周铭心跳迅速加快。
仪仗的锣鼓声临近耳畔,他才恍然回神,长街上的百姓已然喧腾,“来了!快看状元郎!”
林鹤时没有骑马,信步走在众人之前,一身耀眼的绯袍将清白的面容衬的发出尘,衣袂轻抚,嘴角含笑的从气度更是如山水写意般。
花漓眼睛睁的又圆又亮,目不转睛,原本没看到林鹤时,她还对周铭有些兴趣,现在两相一对比,她哪里还记得周铭,心里简直跟抓心挠肺似的难受。
林鹤时若有所觉得抬起眼帘,视线准确无误钉在花漓身上,贪婪的将她整个人尽收进眼底,视线几乎化作实质,沿着她的每一寸轻抚而过。
然而视线转过她的眉眼,又细微凝紧,她没有带面纱。
明明很远的距离,林鹤时的目光却像有温度一般,灼的花漓心尖一烫,呼吸也顿了顿。
奇怪的感觉很快在心上闪过,脑中又想起那夜,眼睛不受控制的朝林鹤时薄抿的唇瓣看去,紧要关头又赶忙移开。
不成不成,为了避免自己老毛病又犯,还是远离林鹤时这个罪魁祸首为好。
不过他高中状元,自己怎么也该跟他道喜才是,花漓想了想,准备抿出个笑,然而笑才挽起一半,凭空而来一股寒意让她一阵阵升起颤栗。
花漓蹙眉,隐隐感觉一道极具危险的目光正盯着自己,她寻着来源,朝着林鹤时身后看去,正对上一双充满怒火,阴戾的眸子。
花漓只觉得眼前一黑,心跳都停了一拍,几番眨眼想证明自己看到的是幻觉,可那人就好好的站在那里。
段祤,他怎么会在这里?!
花漓浑身僵硬,脑子里想了无数种自己惨死的景象,吓得险些哭出来,两只手心里已经满满是冷汗。
她生硬的转着目光,再次看向林鹤时,脑子快速思考,段祤一定是护送林鹤时回乡礼节,自己怎么早没想到!
难怪前两回莫名感到寒意,原来是早有暗示,要是自己落他手里……花漓狠狠打了个冷颤,连头顶暖洋洋的太阳这会儿变得冰冷无比。
更是一刻都不敢耽搁,当即就准备开溜。
陆知誉忙完了事情过来,差点和夺门而出的花漓撞在一起。
看她着急忙慌,陆知誉蹙眉问:“怎么了?”
花漓来不及解释,匆匆说了声有事便逃也似的离开,脚下更是因为踉跄,被狠狠扭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让花漓霎时红了眼眶,却也不敢停下,就仿佛身后有什么极可怕的东西在追。
陆知誉蹙眉走到窗口,热闹的队伍正行在凌雅阁前,来自不同方向的三道目光,几乎同时落在他这里。
陆知誉看过楼下热闹的盛景,林鹤时一袭状元吉服,风流倜傥,无疑最打眼,他微笑着与林鹤时颔首致意。
林鹤时只轻点了下颌,就移开了目光,极迅速的在凌雅阁门口捕捉到了那抹踉跄而逃的身影。
直到逃窜的小狐狸彻底消失在人群中,林鹤时才缓缓收回目光,和煦的眉眼间泛起难辨的晦色,他以为看到的,会是小狐狸对他的欣喜若狂,可怎么逃了呢。
林鹤时眸光愈发深沉,眉骨深压着泛着冷的漆眸。
视线轻扫过还在出神望着花漓离开方向的周铭,继而朝身后看去,目光逐一看过众人。
县尊看到林鹤时停下脚步,笑着走上前说:“城隍庙里已经都准备好,还要劳烦林大人移步。”
“我想先回去祭告母亲,望县尊理解。”林鹤时笑说。
县尊满口答应,“林大人孝感动天,祭拜城隍放到明日也不急。”点头,朝犹自出神的段祤笑笑:“段统领不走么。”
段祤眸光一炬,迈步跟上的同时,扫看向马昊,马昊走上前低声道:“统领有何吩咐。”
“她就在这里,找!”
段祤握紧着拳头,眼里翻涌着怒极恨极的情绪,他没看错,是那个女人!
终于让他找到她了。
*
花漓回到家中,第一件事情就是收拾东西准备逃,把银子细软都装好,又草草拿了几身衣裳算是作数。
花莫看着手忙脚乱的花漓,抿紧唇问:“你确定是段祤。”
“我看到他了,他也看到我了。”花漓现在回想起段祤的眼神都是一身冷汗,自己当初为了逃都城,哄骗了他的腰牌,要是落他手里,肯定少不了好果子吃。
“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花漓问花莫。
花莫点头。
花漓凝声道:“那我们现在就走。”
两人跑到院子,正要开门,外头就响起哄闹的声音,和方才在街上一致无二,紧接着就听敲锣打鼓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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