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方月。”身边的人懒懒开口,“别趁我病了,就在你爸面前编排我。”
“我编排你什么?”
“说我脾气臭。”
“……”
“我已经说得很含蓄了。”沈方月扭头盯着他,“别无理取闹。”
“……”
输液室人满为患,能找到一个位子已经很了不起。沈方月没地方坐,借了个折叠小椅子,坐在裴祈旁边,比裴祈矮了半个头。
担心绊倒别人,她还把腿曲缩着,一看就坐得不舒服。
“不过裴祈,你真厉害。”沈方月感慨,“居然能烧到39.5,我从来没烧到过这么高。”
裴祈:“这厉害分给你要不要。”
“你不会得逞的。”沈方月拽了一下口罩,笑得很得意,“我戴的n95,绝不可能被你传染。”
怕被传染还非要跟来?笨死了。
裴祈垂眸,看着她弯弯的眼睛,刚想叫她回去。
“裴祈?”护士拿着针水和药方在前面喊,“裴祈坐在哪里?”
沈方月嗖地一下举起双手!晃得像海浪:“这里这里!裴祈在这里!”
护士半蹲到裴祈面前,仔细地确认针水,然后把一次性针头取出来,刚想问对方打哪只手,就见男生忽然抬起左手,捂住坐在右边的女孩儿的眼睛。
“打右手,谢谢。”
护士熟练地把针扎进他皮肤,虽然忙成狗,但看见长得好看的两个人,还是笑着闲聊了一句:“女朋友怕针啊?”
不知道是忽然失去视觉,还是裴祈的掌心太烫,沈方月的脑袋忽然变得有点迟钝,一时间没顾上回答。
而裴祈可能是病了,反应也有点慢,过了几秒后才哑声应。
“不是。”
“她晕针。”
……
沈方月被放开时,护士已经拿着医用托盘走远了。
她先是盯着裴祈手上层层重叠的胶带看了一会儿,回神。
“其实我可以自己闭眼,”沈方月跟他讲道理,“你没必要帮我捂眼睛,这样显得我很呆。”
沈方月很小的时候因为被家里人养得太胖,血管又细,有一次打针扎了七八次才戳中血管,自那以后,她便有了心理阴影,一听见要打针就心跳加快,必须要人陪着。
裴祈语速缓慢,声音很低:“之前是谁非要我捂着,说自己闭眼没有安全感。”
“那是因为当时我还小。”
“嗯,比起去年,你确实又大了一岁。”
“……”
“但这次又不是我打针,我就算看着也没关系。”沈方月恍然,“你就是自己也害怕,又怕被我发现,所以捂上了我的眼睛。”
没有回答。
沈方月抬头一看,裴祈半偏过脸,闭着眼,已经睡过去了。
因为发烧,裴祈脸颊有点红,睡一晚上被压歪的头发此刻还翘在他的额头上,呼吸比平时都要急重。
与她不同,裴祈从小身体就很好,每次流感席卷学校都影响不到他分毫,这是沈方月第一次看见裴祈生病的模样。
很安静,病恹恹的,说话很慢声音很小,连回怼她的力气都没有。
这几年叶婉因为新项目经常出差,沈舟山又是个顶级恋爱脑,总跟着一起去,沈方月有几次生病两人都不在山城,都是裴祈去给她买药,陪她打针,给她捂眼睛,送她回家。
然后趁她病得没力气,在她耳边背数学公式、物理公式,沈方月奄奄一息地拒绝,还收到他冷酷的一句:两科分数加起来没我鞋码大,你有资格拒绝吗?
那时候的沈方月骂他大脚怪,并暗暗发誓,哪天要是裴祈病得说不出话,她一定要狠狠地报复回去!
现在机会来了。
沈方月却不想报复他了。
绝对不是因为她背不出多少公式,只是因为她善良而已。
&&
裴祈这一觉睡得很沉。
等他模模糊糊醒来时,输液室窗外天已经黑透。他下意识偏头去找人,发现身边的折叠小椅子空空荡荡,某人已经不知所踪。
头还有点晕,裴祈坐起身,左右环视了一圈。
“找你姐姐吗?”旁边一个大婶见状开口,“她太困,去卫生间洗脸了。”
“……”
裴祈重复:“我姐姐?”
“对啊,就刚才坐你旁边的,她说她是你姐姐。”大婶打量了他一下,“不过你们是孪生姐弟吗?看起来差不多大啊。”
说完,她又摇头自我否认,“但长得不太像。”
沈方月回来时,裴祈正低头在玩俄罗斯方块。
睡了一觉,他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又是平时那副从容懒散、冷冷淡淡的模样。
“你醒啦?”见他坐着,沈方月眼睛一亮,伸手去碰他的脸,没有那么烫了。
裴祈嗯了一声,扫见她手里拎着的塑料袋:“买什么了。”
说完顿了半秒,毫无感情地加了一句,“姐姐。”
沈方月:“……?”
有诈。
一股恶寒刚涌上沈方月心头,身后传来吱呀两声,隔壁那个跟她闲聊了好久的大婶带着她刚输完液的儿子,正准备离开。
沈方月回神,从袋子里拿出两瓶水:“阿姨,谢谢你刚才帮我看他的吊瓶,我给你买了水……”
“不用不用不用不用!”大婶抱着儿子连退两步,捂着她儿子的耳朵,小声催促,“快走快走!”
“……”
目送着大婶离开,沈方月保持着递水的动作,回头了然地问:“……你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裴祈抬眼,目光淡淡,“她刚才问我,我们是不是孪生姐弟。”
“……”
“我说不是。”
“……”
“我说我们是重组家庭。”
“……”
“并且背着父母,正在谈恋爱。”
“……………………”
沈方月脸一阵白一阵红。白是觉得丢脸,红是觉得……
“恋爱”这种字眼,放在她和裴祈之间,也太可怕了吧!这种话裴祈怎么说得出口的!!!
下午那位护士还说她是裴祈的“女朋友”。
她和裴祈——
在心率失衡的症状上来之前,沈方月打住想法,脸上只剩下红:“裴祈。”
“嗯。”
“你还是病到说不了话的时候最顺眼。”
“哦。”裴祈笑,虽然还在发低烧,但神色与那欠揍的语气已经恢复如常,“很可惜,你以后应该都看不见了。”
“……”
裴祈的针水还剩下最后小半瓶。
沈方月坐回她的小板凳,从塑料袋里拿出两个分量很足的精美饭团,说:“我买了金枪鱼蛋黄酱大饭团和爆浆鸡排大饭团。”
“但是我一个都不会给你。”
裴祈冷笑一声,刚要说什么,喉咙微微发痒,他偏过头,很轻地咳了两声。
再转回来时,面前递来一瓶水。
和一份爆浆鸡排大饭团。
沈方月咬了一口自己的金枪鱼饭团:“两个加起来两百块,请直接转我微信。”
出息。敲诈都不敢敲大的。
裴祈问:“额头和手怎么了?”
靠近了才发现,沈方月额头上有一块很淡的淤青,手腕处多了一块新的创可贴。
在输液室呆了好几个小时,她头发凌乱,眼底也懒塌塌的,闻言一惊,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儿:“青了吗?”
“嗯。”
“看你输液,不敢睡,没撑住,撞椅子扶手上了。”沈方月委屈,“死椅子,这么硬。”
“……手呢。”
“买吃的路上差点摔一跤,手划在便利店门上了。”
“老板没告你碰瓷?”
“裴祈!”
胳膊挨了一下,裴祈没躲,盯着她额头看了半晌,叹气。
“沈方月。”他说,“就不能指望你照顾人。”
沈方月从小娇生惯养,笨手笨脚,免疫力差又事儿多,天生就是来被疼的,照顾人还是第一回 ,几个小时就能给自己弄出来两处伤口。
“嗯。”沈方月点头同意,她是真的饿了,中午为了给裴祈送新鲜的生蚝和三文鱼,都没吃上几口饭。饭团把她脸颊撑得圆圆鼓鼓的,说话含糊,“所以你快点好起来照顾我吧。”
“……”
裴祈偏开眼,咬一口饭团,很香,热乎乎的。
“知道了。”
第18章 她觉得那一晚的裴祈,看……
裴祈这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前一天刚烧到39度5,吊一天水再回家睡一晚上,翌日周一,他照常上学。
升完旗,裴祈被物理老师叫去拿批改完的试卷。
高一刚开学时物理老师曾经想让他当课代表,裴祈不爱当班干部,他还没说话,沈方月就笑眯眯地接一句:“老师您得排队,您前面还有古老师和李老师。”
物理老师被她气笑,最后干脆没有设置课代表,只是收作业发卷子什么的都直接吩咐裴祈。
他刚回到教室门口,副班长钱菲朝他走过来。
裴祈淡淡道:“没写。你直接记名吧。”
“啊?”钱菲一愣。
“不是收周末作业?”
“不是,我是想问问我的物理卷子拿了多少分。”钱菲顺口道,“而且你的周末作业不是已经交了吗?沈方月刚才一起拿给我的……”
钱菲一顿。
她怎么觉得这对话有点熟悉呢?
裴祈闻言,偏头看向沈方月的座位。对方已经等他许久,这会儿下巴扬得高高的,手握成拳,在自己的胸膛前用力地锤了两下,意思大致是。
——不用感谢我,我沈方月有恩必报。
——好朋友,在心中。
裴祈:“……”
裴祈还想最后挣扎一下,“作业已经交了么。”
“对,刚才已经一起交给各科老师了。”
“……”
最后,他们两人一个因为不交作业,一个因为帮同学写作业,而被各科老师罚站了一整天。
教室后面,沈方月捧着课本挡在脸前,还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被看出来呢?我模仿得这么像!”
像在哪里?模仿得不圆不扁,丑得让人心惊。
裴祈刚想反驳,偏头看到沈方月额头的淤青,又转回脸来。
“哎,算了,”嘀嘀咕咕到最后,沈方月感慨,“可能是我的字漂亮得太有标志性了吧。”
裴祈垂眼,随她一起疯言疯语:“嗯。”
&&
山城的秋天总是过得很快,上学的日子也是。
沈方月总觉得自己昨天刚开学,一转眼,街道两侧的梧桐秃了头,古涵在班里宣布了月末期末考的事。
越到冬天就越起不来床。这天清早,沈方月一如既往地快要迟到。她匆匆忙忙地跑下楼,手机里是刚点开的语音,裴祈声音平静:“没关系,慢慢来。反正我已经到教室了。”
说是这么说,沈方月眺了一眼窗外,还能看见裴祈黑乎乎的脑袋。
“等等,”见她径直往门口去,沈舟山喊住她,“怎么不吃早餐呢?”
沈方月:“我去吃裴祈的三明治。”
“别总蹭小祈的早餐,人家自己也要吃的。”叶婉皱眉。
“他每次都吃不完,”沈方月理直气壮,“我那是帮他的忙,不让他浪费食物。”
“……”
“慢点慢点,待会儿又摔了。”沈舟山看着在玄关笨手笨脚往鞋里塞脚的沈方月,高兴地笑道,“对了,小月亮,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他搂着叶婉的肩,宣布,“我和你温柔美丽善良可爱的妈妈决定,过段时间带你去日本玩半个月。怎么样?开不开心?”
“……”
沈方月穿好鞋,开始往自己身上套厚重的外套,一脸了然:“是妈妈又要去日本出差吧。”
“呃……她是要顺便出个差。”沈舟山笑眯眯地,“没关系,虽然你妈妈工作忙,但爸爸可以带你去玩嘛。”
叶婉放下咖啡杯,冷冷补充条件:“前提是,你这次期末的数学考试和物理考试必须及格,否则你就自己待在家里。”
“老婆,这个我们还要再商量一下吧,”沈舟山小声求情,“一下要求这么高会不会对她太严格了——”
“没关系爸爸,你不用担心我。”沈方月感动地表示,“我不想去。”
“……”
一想到叶婉不在家,她可以呆在裴祈家玩一整天掌机游戏,沈方月嘴边的笑根本藏不住:“没关系,我一个人在家可以的!我现在已经是一个独立的女孩了,你们在日本好好玩,千万不要担心我。”
余光瞥见外面的脑袋动了动,显然已经有点不耐烦。沈方月着急地捞起书包,兴冲冲道:“我出门啦——”
“等等。”叶婉回神,叫住她。
叶婉微微笑,一副看透她的眼神,“我改变主意了。”
……
“我妈说我两科及格了才能留下来,不及格就必须要跟他们一起去日本!”
大课间,沈方月反着坐在椅子上,非常不淑女地趴倒在裴祈的课桌,哀嚎,“她真的太过分了!”
卷子被沈方月的小脑袋挡了一半,裴祈看着她耳朵边散落的几撮碎发,转了一下笔:“为什么不想去日本。”
沈方月的耳朵动了动。
其实她也不是不想去,只是她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那裴祈又要一个人在家了。
这不是沈家第一趟家庭国外旅行计划,初二暑假,沈方月就曾经和父母去过一趟澳洲。那段时间沈方月因为考得太差被没收了手机,于是在澳洲的那一个月,她和裴祈完全没有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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