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关上,房间重归安静,沈方月在心里破口大骂裴祈三百句。
词用完后,她慢吞吞重新躺回枕头上,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脸蛋好像有点烫。
不知怎的,刚才和裴祈说自己生理期的时候,沈方月莫名有点不好意思。
奇怪,她怎么会对裴祈觉得不好意思。
明明他们都这么熟了。
更何况,在她第一次经历生理期时,裴祈也算“参与其中”。
沈方月第一次生理期是在小学六年级。
那天裴祈是班级值日生,她在教室里边写作业边等裴祈做完值日一起回家。中途裴祈出去倒垃圾,她站起身,想去前面接杯水。
下一刻,一道刺耳的刮地声响起,她的椅子被班里某个讨人厌的男生拽了出去,随之而来的是对方的尖声嘲笑——“沈方月!你拉裤子了!!!”
沈方月抓起课本想揍人,看到椅子上的痕迹后又愣住,自己也陷进短暂的茫然迟疑中。
见她没反应,男生笑得更贱了,拖着她的椅子就要往教室外面走:“哈哈哈!沈方月拉裤子啦!我要告诉全年——啊!”
一个垃圾桶狠狠砸在了男生脸上。
裴祈从嗷嗷大哭的男生手里拿回她的椅子,用纸把她的椅子擦拭干净。
然后抬头对她说:“沈方月,回家了。”
“裴祈,”沈方月回神,茫然又害臊地看他,有些无助地小声说,“我裤子好像……”
裴祈看了她校裤一眼,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绑在她腰上。
“看不见了。”裴祈道,“走吧。”
后来那男生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家长和老师,裴祈因为动了手,被罚了两个星期的值日。
啊,那个时候——至少那一天的裴祈,真的好帅。
不像现在。
沈方月脸颊重重压在枕头上,又开始在心里背成语。
寡情少义!
冷酷无情!
良心泯灭!
狼心狗——
咔,门开了。
虽然是在心里骂,但看见裴祈,沈方月还是下意识抿了好几下嘴唇。
裴祈左手拎着一只熊猫热水袋,另只手端着她的小猪造型碗。
热水袋被扔到她身边,她隔着厚重的被褥都能感觉到熊猫的温暖,裴祈把碗往床边一放。
“捂着。”裴祈说,“喝。”
见被褥里的人盯着桌上那碗红糖煮蛋,迟迟未动,裴祈说:“沈方月,别发呆。”
“没发呆,”沈方月老实道,“我正在收回刚才在心里偷偷骂你的话。”
“……”
裴祈伸手要把碗端走,被沈方月连忙拦下来,整个碗捧了过去。
沈方月敷着熊猫热水袋,抿了一口滚烫的红糖水,整个人仿佛活了过来。
“你一直都这样?”裴祈忽然问。
“嗯?”沈方月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也不是,这不是昨天喝了酒……”
“嗯。”裴祈点头,讥讽地笑了一声,“下次失恋再喝。”
“……”
沈方月又想起昨天自己喝晕后那发疯的半个小时,当即转开话题:“你怎么还会做这个?”
“网上查的。”
“喔。”沈方月评价,“糖放多了,好甜,以后注意。”
裴祈伸手:“别喝了,还我。”
沈方月立刻捧起碗,咕噜咕噜往嘴里灌。
“……”
裴祈偏开眼,看见沈方月书桌上堆了几本练习册,是专门用来抄写和写作文的。
“作业写完没?”
“其他卷子都抄完了,就剩语文的那么一点点点。”肚子还是隐隐作痛。沈方月抬手,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裴祈翻开册子,上面空空如也。
“这不叫一点点点。”裴祈纠正,“这叫一点没写。”
“我本来是打算今天一口气补完的!这不突然那什么……肚子疼嘛。”
沈方月喝得有点累,她捧着碗,盯着裴祈的后脑勺,脑子飞快运转起来。
她偷偷清了清嗓子,拉长自己的语气,可怜巴巴地说:“裴祈,我真的好可怜,昨天刚遭遇失恋,今天又卧病在床,接下来可能还要被罚站一个星期。”
裴祈扭头看她。
“而且古老师每次罚站都让人站到走廊,那我岂不是连课都听不了了!”
裴祈:“你听和不听没区别。”
“……”
“那你接下来的一周也没有前桌了,”沈方月再接再厉,“上课就没人陪你说小话了,那多无聊啊。”
“真的只能清净一周吗?”裴祈跟她商量,“你不能多站几天?”
“……”
“你好无情。”沈方月说。
“嗯。”裴祈拿过她手里的空碗,敷衍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睡吧。储存点精力,明天争取当走廊里站得最直的人。”
“……”
&&
或许是承载了太多怨气,到了开学日这天,山城的气温达到了这段时间的最高点。
天将将亮,距离开学典礼还有半小时,教学楼里已经坐满了学生。
沈方月从厕所回来时,正好撞上在收暑假作业的钱菲。
两人在课桌过道撞上,沈方月叹一口气,认命道:“钱菲,语文我先不交了,没写完。”
“啊?”钱菲愣愣道,“你的不是已经交了吗?”
“?”
钱菲低头在作业本里翻了一会,挑出一本来:“刚才裴祈一起给我的,这不是你的吗?”
沈方月翻了两页,上面的笔迹是很像她的。
她的字圆滚滚的,像满月。裴祈以前总是模仿她的字来讥笑她,她有时自己都分不清。
唯一的区别是她名字里的“月”——就像这本抄写本上的署名,裴祈写的时候,最后一勾总是会穿过旁边那道撇。
&&
宋哲到教室时,他同桌在桌上睡得正香。
宋哲一直觉得很神奇,大家上课都睡觉,裴祈有时甚至睡得比他还多,怎么裴祈的成绩就这么好?
沈方月从他身边经过,径直坐到裴祈前桌。
宋哲刚要跟她打招呼,沈方月先回过头来。
“裴祈,”沈方月戳了戳她后桌的头发,叫,“裴祈!”
男生搭在后颈的手指动了两下,过了几秒才把头从手臂里抬起来。
他前额头发凌乱地贴在眼睫上,漆黑的眼睛里全是不耐烦:“干什……”
话没说完,就被沈方月的飞吻给打断。
沈方月眼睛笑成月牙,手指贴在嘴边,不知给他飞了多少个吻。最后,她用手肘软绵绵地贴了一下他的手臂。
“你真好。”她郑重宣布,“我们现在又是全世界最要好的人了!”
“……”
沈方月转回去后,裴祈还保持着抬头的姿势,很久未动。
“啊这。”宋哲呆呆地看着沈方月的背影,“什么情况?”
裴祈回神,手指陷进头发虚空地蜷了一下。他撇开眼,重新调整姿势躺回去,嗓音微哑。
“……谁知道她发什么疯。”
宋哲还想问什么,转头一看,他同桌已经重新睡下去了。
姿势没变。
只是可能气候闷热,少年露出的半截耳朵,火似的烧红一片。
第4章 我们肝胆相照情比金坚,我……
顾湘到教室时,看到的正好是飞吻这一幕。
她放下书包,麻利地把作业交上去,勾住沈方月的脖子把人拉过来,凑在一起小声问:“怎么说?换暗恋对象了?”
沈方月没反应过来:“换谁?”
“裴祈啊。”
沈方月足足呆了好几秒。
“没有,没换,我现在没暗恋对象。”沈方月回神,用气音的最大音量说,“——而且我怎么可能暗恋裴祈!!?”
“那你刚才亲他干嘛?”
“那是飞吻!是为了感谢他帮我写作业之恩。”沈方月强调,“我对动物园的猴子都飞吻!”
顾湘盯着沈方月,见对方瞪圆眼睛,一副被她的话震撼到的模样。
顾湘恍然。
也是。
估计是自己暑假这两个月在老家呆着,脑袋都变迟钝了,忘了沈方月对裴祈一直是这样——要么针锋相对,要么就是对方甩不掉的亲密小尾巴。
顾湘把人松开,低头收拾自己的课桌。她剪了一头短发,低头时半边脸都被头发遮着。
过了一阵,顾湘忽然想起什么,猛然抬头:“糟了。”
沈方月原本盯着黑板在出神,闻言扭头:“什么?”
“我这几个月一直在家里呆着,身上肯定全是味道。”顾湘说,“你闻闻你衣服,有没有被我沾上?”
顾湘家里开中药铺,母亲又常年卧病在床,顾湘自小衣服便带着一股淡淡的中药味。
初中时因为这股味道,其他人都不想和她同桌,甚至在某次换座位时,被安排到她身边的男生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大喊:“老师我不想和顾湘坐!她身上好臭,像垃圾场!”
全班哄笑。
沈方月就是在那时候举起了手。
“老师我想和顾湘坐!”沈方月的声音清脆有力,说完还回头骂那个男生,“你才垃圾场呢!你超级无敌垃圾场!”
窗外卷入一阵温热黏腻的夏风。沈方月低头闻了一下自己的衣袖,说:“好像没沾上。”
顾湘刚想说“那就好”,沈方月勾住她的脖子,俩人又变成刚才讲小话时的姿势。
“我沾一点吧。”沈方月说,“我很喜欢你身上的味道,苦苦的,很香啊。”
顾湘:“……”所以苦的味道到底哪里香了?
“还有,”沈方月安静了一下,非常认真地小声说,“刚才你那个可怕的想法,以后都别说了,如果让裴祈知道别人觉得我暗恋他,那我会被他笑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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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典礼在操场开了近一个小时,回班后又上了四十分钟班会课,下课铃响时,全班人都已经蔫了下去。
“行了,散会吧。”讲台上,头发盘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一幅黑框眼镜的女人单手拎起刚收的作业,“都去厕所洗把脸,看看你们这幅德行,哪个老师见了你们还有激情讲课。”
沈方月刚要随着这句“散会”趴到课桌上——
“沈方月,你来我办公室一趟。”古涵走到教室门口,又回头扔下一句。
沈方月:“……”
“这才刚开学,你就惹到她了?”顾湘问。
“没有啊。”沈方月仔细想了想,她今早只干了一件坏事。
难道作业的事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听见某人的名字,正在翻课桌的裴祈下意识抬了抬眼。
然后头发就被人轻轻拍了两下。
“你放心,裴乌龟。”沈方月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举手发誓,“她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把你供出去的!”
“……”
裴祈那句“别犯蠢”还没说出口,沈方月就收回手匆匆跟上了班主任的脚步。
沈方月今早睡过了头,马尾被她扎得乱七八糟,晃起来像随时要散开。
裴祈盯着她的发尾,直到对方消失在走廊,才收起视线,抬手敷衍地扫了一下刚被摸过的地方。
&&
“沈方月,你自己看看你的数学成绩,你这还有救吗?”办公室里,古涵抱臂质问。
古涵近四十的年纪,未婚,自律爱健身,一身黑色职业装也把她衬得玲珑有致,升旗时往教师队伍里一放,像是二、三十刚入教师队伍的软萌新人。
实际上她与软萌压根不沾边,不论是教学能力或严格程度,在学校里都是出了名的厉害。
沈方月松一口气,原来没被发现。
她摸摸鼻子,狡辩:“老师,我期末考试进步了6分呢。”
“31分进步到37分,你还挺自豪是吧?你怎么不看看两次卷子难度差了多少?”古涵头疼,“你这偏科偏得是不是太过分了?语文回回都能考一百分以上,数学你有一次分数超过五十吗?”
为此,古涵还怀疑过她是对自己有意见,特意去查了一下她的初中成绩,才发现没有,这姑娘就是跟数学不对付。
她还曾经把数学回回年级第一的裴祈放到她旁边,跟她做同桌,谁想不仅成绩没上去,俩人话还密。在各科老师的反馈下,古涵又紧急把他们座位错开了。
“有的。”沈方月想了一下,认真回答,“上上学期的期中考试,我超超超超常发挥,考了51分。”
“……”
眼看着古涵脸又黑了几分,沈方月立刻改口:“——好汉不提当年勇,老师,下次数学考试我一定过50分,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
古涵觉得她这话听着像渣男的承诺。
“行了,我对你也没什么大期望,这学期结束之前能及格就行。叫你来就是见你犯困,让你醒醒神,”古涵叹气,“平时你要有什么不会做的题,又临时找不到我的情况下,就去向裴祈请教请教,你们关系不是很好么?我今早路过教室,看到你的作业都是他帮你交的。”
提起作业,沈方月心一跳,张口就胡说:“顺手而已,我和他不熟——不不不,我们关系特别差!我们小时候还天天打架……”
“是么?”古涵往窗外瞥了一眼,挑眉,“那他怎么还接你来了?”
老师办公室外的走廊,一个瘦高的身影经过,明明手长腿长,走路的速度却明显比旁边的几位同学要慢很多。
男生肩膀比同龄人宽阔,白衬校服被撑得板正利落。他看起来像刚洗完脸,碎发凌乱贴在额前,冷淡锋利的下颚线还有未干的水渍。
感觉到办公室里的两道目光,裴祈不露痕迹地收回视线,加快了一点脚步。
没几秒,身后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来人直直地撞上了他的手臂。
“裴乌龟,来救我啦?”沈方月说。
裴祈笔直朝前走,没看她:“来洗脸。”
“我们班旁边就是厕所,你不去那洗,特地下楼洗?”
“人很多,懒得等。”
“我不信,你嘴硬。”
“……”
裴祈懒得理她的疯言疯语,径直上楼,没走几节台阶就被身后的人抓住衣角。
“你走慢点!”沈方月艰难地追上他,“裴祈,你讲不讲道理?这世界上哪有乌龟会走这么快啊?”
到底是谁不讲道理。
“我们不是不熟?”裴祈说,“自己回去,别跟着我。”
“……你听到了?”沈方月一愣,眨眨眼道,“你怎么还偷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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