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瑾派过来的喜婆和丫鬟都围在梳妆镜前,她们极细心的给她穿上了娇艳如火的嫁衣,宛如天边流霞,戴上凤冠。
她的肤白如凝脂,上了妆之后更显娇艳,口脂抿唇,罗黛描眉,翡翠耳坠子轻摇。
穿戴完毕的她,披上红盖头,服侍的丫鬟皆走了出去忙活,房内瞬时安静了下来,耳边时不时听到房外的走动说话声。
方才一直未见的竹苓,突然脚步匆匆的来到她身旁。
轻声道:“姑娘,我问过了府上的婆子,她们都说女子成亲前要琢磨些东西……我想着,这事多看看总是好的,便让人寻来了,你趁现在先瞧瞧。”
说完,直接把一个发黄的小册子塞在了崔嫣然的手里,略拘谨的说道:“你好好瞧,我出去看看迎亲的来了没。”
戴上了红盖头的崔嫣然看着手上突然多出来的小册子,心中一阵疑惑。
手上的册子果真小,不过一巴掌般大小,似乎是流传许久的书册,看着泛黄的书册,崔嫣然好奇的翻开册子,顿时脸红耳赤。
这画面上的皆是……
她突然想起,要成亲前,母亲会跟女儿说一些贴心的私密话,原来竟是这些,避火图!
这册子,她可是一页都不敢再翻看,手指几乎要把册子捏碎了。
可脑海里还在闪现方才看到那页画面,这令她有点难以启齿,心中懊恼竹苓怎会这般为她着想,连着这般册子也给她拿来。
看?
不了,周公之礼……
崔嫣然想到之前与他的相处,裴知瑾那般克己守礼的人,应该是不屑于这些俗事的!
就连上次在园中,他也都仅仅为了戏弄自个,对于男女之间的情事,他向来把控得很好,她相信他的。
但这册子也不可一直拿在手上。
坐立不安的崔嫣然,要赶着现在房里没人,把手上的东西给扔了,莫要被旁人瞧见了。
突然,房门外走来一急促的脚步声。
“姑娘,新郎官迎亲队伍已经进府了,正往这过来。”
一喜婆笑盈盈道。
崔嫣然竟得慌忙把册子塞进了手袖里,幸好嫁衣的衣袖制得宽大,刚好能放入。
她突然庆幸竹苓寻的册子是这般的小巧,若是再大一些,恐怕就要当众被闹笑话了。
紧接着,外面传来嬉笑喧哗的声响。
崔嫣然被喜婆搀扶着往外走,她头上带着盖头,只能看到方寸间的脚下,盖子晃动,红似火的盖头外人影交错,似乎经过了许多人。
才终于在一人的面前停下。
她只看到一双男子的黑靴,是他了。
裴知瑾很贴心的在她耳边轻声说:“小心脚下。”
她的手被握紧,微温的掌心,牵着她直至喜轿前,一旁的喜婆挽起轿子帷幔,护着她安稳的落坐。
“坐稳了。”裴知瑾柔声提醒。
凤冠稍重,崔嫣然掀开盖头,打量着这小巧的喜轿。
裴知瑾在喜轿的前,她看不到,轿子外边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可见是十分的热闹。
一刻钟后,轿子停了下来。
崔嫣然赶忙把盖头重新带好。
裴知瑾牵着她,跨进裴府大门。
周遭人影轮换,皆是喧哗说话声,他依旧紧紧地牵着她的手,掌心温暖怡心。
交拜,礼成,送入洞房……
宾客止步于前院,寝室这般隐隐约约能听到些许敬酒的声响。
只余较为亲近熟悉的几个同僚小辈跟着过来,嚷嚷着要瞧一瞧新娘子。
不过是素日里见惯了冷若冰霜的裴知瑾,难得对女子一见倾心,竟还这般快就成亲了,便来闹一下新房。
“听闻夫人貌若天仙,令知瑾你情根深种,不可自拔。”
“对的,快让大伙瞧瞧,一睹芳容。”
“今夜京中不少女子可要哭湿好几条锦帕啊。”
打趣的声音此起彼伏,反而令目不能视物的崔嫣然紧张了,未曾想到他的同僚能这般会说笑。
“请新郎掀开喜帕。”
一柄玉如意轻轻挑开了她的红盖头,眼前霎时亮白。
红烛摇曳的新房里,一眼便看见了一袭红袍的他,出尘俊朗的面容,眼里闪过惊艳,嘴角挂着一丝温柔的笑意,手持玉如意,立在众人面前。
“哇……”
韶光流转,红盖头下的崔嫣然,盛妆之下,美艳无比。
众人闹完新房后,都退了出去,拥着裴知瑾去前院宴席上敬酒,酬谢宾客。
崔嫣然坐在大红喜被的床榻上,屋内寂静得只剩红烛燃烧爆裂的噼啪声响。
入夜,凉风入室,吹散了些许烛火的闷热。
竹苓眼眉掩饰不住的笑意:“少夫人,可要洗漱?”
今日的妆容比以往的都要厚重,崔嫣然此刻亦觉得闷热不适,她思索片刻,由着竹苓把头上的凤冠拆下,发饰繁多,竹苓细心的拆了好一会。
看着梳妆镜中娇艳妆容的她,有些难以置信,竟然真的成亲了。
“少夫人,稍等,我去备些水。”
竹苓走出了新房,只剩下她对着镜中的自己。
烛花爆裂的细微声响起,外面由远至近的脚步声传来,随之一股浓重的酒味弥漫在身侧。
裴知瑾脸颊依然如往常,似乎看不出饮了酒,但屋内却闻到由他带回了醉人酒气。
“娘子,这么快就梳妆要洗漱了,不等夫君我了吗?”
昏暗的烛光下,他似笑非笑的低下头看着她,视线交错,崔嫣然竟恍惚间似乎也饮了酒,脸颊绯红发烫,慌忙错开眼神,不敢再看。
屋内喜烛长燃,温得室内一片暖热。
她掩饰似的站起来:“嫁衣厚重略闷,我先去换了。”
起身时,藏在衣袖里的书册竟随之掉落在裴知瑾的脚边。
“这是什么?”
崔嫣然低头一看,脑中炸雷惊响,想赶忙弯腰捡起。
裴知瑾却比她更快,小巧如手掌般的、泛黄的书册,翻开一看,借着昏暗的烛光,书册里粗鄙却又异常清晰的画面映入眼帘。
画面上的男女展露大胆,看得人面红耳赤。
“娘子,你……”裴知瑾面露惊讶。
“不过,是寻常的避、避火……啥的,难道你没看过?”
第31章 入夜 春宵苦短……
长夜漫漫, 红烛噼啪。
崔嫣然放在衣袖里的手缓缓捏紧又放松,掌心竟然冒出了汗珠。
如今已经与他成亲,若是……
她的眸光流转, 将心里的慌张藏于眼底, 不避不闪地抬头望着他。
落入裴知瑾的眼中, 是一眼就看穿的把戏, 他缓缓靠近,笑道:“还真被娘子说对了, 为夫的确不曾看过避火图。”
他靠近的时候,身上的酒气怡人醉,熏得崔嫣然眉眼迷离:“所以。”
被挤靠过来的崔嫣然, 不得不轻挪脚步, 往后退却,她完全没想到他竟会跟自己谈论这个,咬咬牙,接着道:“所以, 这避火图是为你而准备的, 你可要好好仔细琢磨。”
眼眸湿润, 长睫扑闪,许是他离得崔嫣然太近了, 瞧见了倒映在她湿漉漉眼眸里的自己。
他抬起手上的书册, 随意翻了几页,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 娘子何不告知为夫,你最喜哪页,好让我仔细看看,免得讨不得娘子欢心就不好了。”
俯身上前, 越来越近,崔嫣然退无可退,被挤到了床缘边,红绸床幔映红了她的脸颊,铺天盖地的酒香笼罩上来,熏得她眼神迷离。
一个脚步踉跄不稳,她跌坐在铺了鸳鸯喜被的床上,眼睫颤动,如同祈求怜爱的雏鸟。
裴知瑾绕有兴味地看着躲无可躲的她,手指微微勾在腰间衣带,略微一扯,缓缓道:”书上得来的,始终不如娘子亲自受教。”
此处狭窄,她的手撑在裴知瑾胸前,稍微拉开自己与他的距离:“这书册,我不曾看过,还是莫要误人子弟了。”
他停下了,没再继续往前,略微失望:“那就待我自己看了后,再与娘子你一起探讨一番,可好?”
在他抽身离去时,崔嫣然顿觉身上的酒气也随之消散了些许,得以喘息的空隙 ,发觉脊背竟汗湿了衣裳,黏糊糊如同此刻的心情。
烛火晃动,裴知瑾转身走到衣箱柜子处,拉开了一个小柜子,随手把手上的书册放了进去。
屋内忽然寂静一片。
崔嫣然从床上起身,面红耳热的,忽感口干,见到屋内的紫檀木桌上放置了酒壶,左右不见茶盏。
思量着这酒理应不会醉人,便走到桌边坐下,打量着,准备倒下杯中时。
酒壶被身侧的裴知瑾接了过去:“吉时至,你我还未饮这合卺酒。”
他随意倒入杯中,递了给她。
因是坐着的缘故,她抬头看到了挨近自己的他,艳红似火的新郎衣裳,穿在他的身上,更显得身姿挺拔,俊朗迷人。
瞧见站在自己前方的腰侧,悬挂着一枚玉佩,定睛一看,正是与自己当初定亲时一对的玉佩,她的心莫名一颤,手中的酒杯免不得晃动。
他的眼眉一直含着笑意,如深渊般令人着迷。
此刻的屋内,就只有她与裴知瑾,桌上的烛火燃烧噼啪声响。
裴知瑾俯身低头,距离近到可以看到他漆黑眼瞳中的自己,他略微侧了侧头,抬头一饮而尽。
他低声问道:“怎了?”
抬眸就瞧见他眼中促狭的笑意,崔嫣然耳尖微烫,慌忙躲开他的视线,敷衍道:“当真好酒量。”
崔嫣然望着手上的酒杯,思索片刻,也一口饮尽杯中的合卺酒。
不曾想到,这酒竟这般的烈,她饮得急,被呛到接连咳嗽几声,眼睛湿漉漉的,娇柔无辜作态,尽落入了裴知瑾的眼中。
夜风袭入,晃动了映在窗纸上的人影。
-
夜色昏暗,月牙悬挂天际。
裴府大门口灯火通明,喜宴结束,宾客陆续乘坐马车离去。
季闻礼自裴府大门走出,立在门口,回首望着裴府门上挂着的大红灯笼,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一身墨绿色锦服,月色泠泠,更衬其冷清。
“公子,留步。”
身后传来急促的叫唤声,紧接着脚步匆匆,跑了过来。
他转身回头,看到的是一个面容略憨厚的陌生小厮。
小厮恭敬行礼:“公子,我家侯爷有请。”
心中一阵疑惑,顺着小厮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对面停了一辆奢华的马车。
掀开马车帷幔,里面端坐着一富态男子。
面前这人,一身华丽锦袍,金冠玉带,即便已经上了年纪,鲜少留下岁月痕迹,依然是威风凌凌,俊朗不凡。
“你是?”
“许久不见,你可还好?闻儿。”
闻儿,这是他的乳名,仅有母亲在世时会这般唤他,不过,母亲在多年前就已经病逝了……
马车里的人看着他,撑着半起身,缓缓道:“多年未见,你可还记得我。”
此言一出,季闻礼有些诧异,细细地看了看一眼,发现马车里的人,眉宇间似乎有些熟悉。
脑中电闪雷鸣,梦中似有人也这般唤他,但那人,就是害得母亲病逝,郁郁而终的。
他站在马车前,微挑眉,冷哼一声:“不记得了,侯爷口中的人早已经死了。”
言罢,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等等……”
马车里的人慌了,急忙下了马车,丝毫没有方才的镇定自如,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身旁的小厮见状,赶在季闻礼的前面挡住了去路。
他语气冷漠如冰:“不知侯爷这般为难一个无父无母的人,是作何用意?”
宁国侯疾步上前,讨好道:“你母亲的事,我当日并不知晓,事后再寻你们时,却已经是人去楼空了。”
季闻礼轻哼一声:“侯爷莫要为难小的了,您是贵人,我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子。”
每每想到雨夜,母亲缠绵病榻的苍白神情,每日都在期盼能与此人再见一面,可即便到了母亲病逝后,宁国侯也不曾上门见过一面,还遣人把房契收回,连累母亲连置办葬礼的地方都没有。
面对如此冷血凉薄之人,心中就只有无比的憎恨,他没上门寻仇已是好了,如今竟还敢出现在自己面前。
“闻儿,只要你愿意原谅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听后,不以为意道:“这话还是留给你对侯夫人说吧,我不信,若无得你的许可,侯夫人会明目张胆的做那些事,母亲都已经不争了,远离盛京,依旧还是不得安生。”
眼看季闻礼抬脚要离去,就凭跟随的小厮,不可能留得下他。
宁国侯对于他的反应并不意外,早料到他会拒绝。
但当年的事,还多有疑点,要仔细勘察才行,可眼看儿子怨恨自己,心中有无限懊悔。
不过,他方才在裴府喜宴上见到了季闻礼后,视线就不曾有离开过,竟然被他瞧见了不该看到的隐秘。
宁国侯上前站定,眼风扫过,示意阻挡季闻礼的小厮退后,嗓音略低:“包括方才裴府的新娘子!”
“你!”
“知子莫若父,闻儿既然心中有所属,我定会为你达成所愿。”
季闻礼心中的震惊令他脸色大变,一直隐藏不曾袒露的心思被窥见了,半是羞愧半是怒气,骇然失色:“不用劳烦侯爷。”
“难不成你也要像我这般,连心中属意的人都留不住在身边,你要如同你母亲那般,眼睁睁看着她日日与他人恩爱相伴到老,自己孤苦一身?”
20/32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