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官紧张地擦了擦额首上的汗水,季知逸不在,反倒是让他松了口气,生怕季知逸突然反悔,将人全扔了出去,他回去也不好交差。
江澜音也明白陛下他们这是见好就收,会意一笑道:“如此,便不多留了。杜管事,麻烦你差人送送。”
有了江澜音的话,杜管事这才上前塞了一份钱袋于礼官,礼官匆忙推手道:“不用客气,不用客气!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平日里最喜拿礼的人,今日连连推却,只想着抓紧时间离开将军府,免得拖久了又生变故。
杜管事差人相送,厅里一时只剩下两个守门小厮与江澜音和两个新“姐妹”。
只是这两位新姐妹的脸色着实都不太好,江澜音轻咳一声,温声客气道:“两位妹妹一路辛苦,不如我们先选好住处,入屋休息休息,待将军事了,再与两位妹妹相见。”
江澜音的语气和气温婉,魏关月的面色缓了不少,但是依旧说不上多好,只勉强牵了嘴角应付道:“一切听姐姐安排。”
宫里来得那位舞女倒是很殷勤,她暗暗瞥了眼身侧的魏关月,腰身轻动,袅娜行礼道:“奴婢软香谢过夫人,一切听夫人安排。”
声音如莺鸟轻啼,江澜音不禁多看了两眼。不愧是司礼坊出来的人,又美又娇,真是赏心悦目。
江澜音抿唇走神了片刻,随后拂了衣袖起身道:“如此,我便先带两位妹妹去选住处。”
行至门口正好遇到杜管事回来,江澜音看向他笑道:“杜管事回来的正好,我现在要带两位妹妹去寻住处,你也一同前去,她们选好何处,就交由你来安排。”
杜管事眉头微动,谦逊应声道:“是,老奴谨听夫人安排。”
跟在身后的魏关月眉头一皱,想着江澜音定是要安排她们住得偏远,本想理论几句,但想起临出门前恭亲王的交代,又只得忍了回去。
江澜音带着一行人前往东苑,待行至一处空旷阁楼处介绍道:“这里边是将军的住处,平日里将军也在此处处理事务。西头还有几间空屋,也无人居住,两位妹妹可去看看是否喜欢。”
闻言,魏关月和软香一同看向不远处的阁楼,随后怔愣起来。
本以为江澜音会给她们塞至离季知逸十分偏远的住处,没想到竟是直接带到了东苑。
见两人都在眺望阁楼,江澜音看向一旁的杜管事眨了眨眼,杜管事会意上前道:“将军一般都在塞北,只偶尔回京时才会住于府上。将军一向不喜繁杂之物,所以东苑的环境便冷硬了些。”
魏关月和软香顺着杜管事所指方向望去,邻近阁楼的小院面积不大,一眼往去构造也的确是十分简陋,只院中几棵孤零零的绿树,看着着实有些寒碜。
住惯了庭院的魏关月秀眉轻拢,就连软香神情也有些微嫌。
江澜音将她们的神情都收入眼底,笑了一下温和道:“西苑那边主要是客房,条件上则要好上许多,但是那边离将军的住处稍远,考虑到两位妹妹应当是要和将军亲近些,便先带你们来看这边的住处了。”
已经做好坐冷板凳的软香不禁喜出望外,她也很是会看脸色。今日见了杜管事对江澜音的态度,明白将军府上下甚是听从她的话,十分识趣地堆了笑,准备上前说些好话,与江澜音拉近关系。
然而话还没出口,一旁的魏关月已是先一步含羞道:“姐姐考虑如此周到,妹妹甚是感激,多谢姐姐照顾,既然如此,关月便听姐姐的安排,就选那间......”
魏关月的手刚指向离阁楼最近,环境最好的那间屋子,身旁的软香忽然一声低叫。
魏关月本就看不上舞女出生的软香,对于与她一同入府,算得平起平坐的她,满腹不屑。
这会见她失礼,面上也是挂了讥讽:“妹妹这是做什么,此处乃是将军住所,何以大呼小叫......啊!”
魏关月倏然一叫,紧跟着捂了唇颤抖着退了两步:“这......这是怎么回事?”
魏关月与软香一同颤抖后退,江澜音低头浅笑,随后敛了笑意顺着看去,先是面上一惊,随后以袖掩唇,故作定神的样子道:“杜管事,这是怎么回事?”
杜管事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抬手唤来不
远处指挥两人搬动麻袋的小厮道:“怎么又出了岔子!”
见到江澜音也在一旁,小厮匆忙行礼道:“不知夫人在此,惊了夫人!”
“无妨。”江澜音放下袖子轻瞥了眼麻袋中淋于地面的血迹道:“今日这又是什么情况,不是已经提醒你们小心些了么?”
小厮无奈地擦了擦面上的汗水道:“回夫人的话,先前的提醒已经交代下去了,但是这个,是前两日新进府的小丫鬟,不懂规矩!今日洒扫时,竟然擅自进了将军的院子,这才中了院中的机关,被竹箭扎成了马蜂窝!”
软香闻言惊呼,江澜音瞥了眼她吓得失色的花容,重新抬袖掩唇,调整了下神情,努力蹙眉道:“早已说过,将军的住所乃是府中重地,四周机关重重,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怎得就是这般不小心!”
江澜音刚叹息完,杜管事立即接话训斥道:“我昨日才叮嘱过你们,将军近来住在府中,不仅是园中机关,四周的机关也皆已开启,没有特殊交代,一律不得靠近!你们都当耳旁风么!这都是这个月第五个人了,若是传出去,旁人怎么想我们将军府!”
“夫人息怒,管事息怒!奴才一定小心处理,不会让旁人发现的!”
“这不仅是小心处理的事情,重要的是人命。”江澜音放了袖摆愁叹道,“若是他们家中人看到他们这般惨相,心中不知有多难受。”
杜管事无奈行礼道:“夫人恕罪,是老奴疏忽了。请您放心,老奴待会便召集所有人再强调一番,定然不会让惨相再生。”
江澜音望了眼还在滴血的麻袋,撇过头挥手道:“罢了,好好安抚他们的家人,抬下去厚葬吧。”
“是!”杜管事回头吩咐道,“赶紧把尸身抬下去!地上的血也清理干净!”
江澜音低落了片刻,随后一惊,似乎终于想起了身后的两位姐妹,交握紧了双手尴尬道:“府中管理疏忽,让两位妹妹受惊了。”
软香缩在一旁倏然回神,颤了声害怕道:“这......这是尸......么?”
江澜音牵强一笑没说话,只尴尬地点了点头。
软香瞪了眼看向四周,抖着手指向四周道:“这......这附近都,都有机关?”
杜管事接话道:“此处乃将军住所,自是需要重防。不过姑娘放心,只要不乱走乱碰......应当是不会碰着机关的。”
“应当?”软香看着地上的血迹紧张道,“难不成还有别的可能才触发机关?”
“当然不会。”江澜音适时接话道,“机关是为了防外人,当然不会随意触动。只是......”
江澜音顿了一瞬温声道:“只是这机关乃是将军命人所制,究竟在何处,如何触动,我们也不太知晓,所以难免会有人把握不住方圆范围,一不留神就跨进了区域。”
见魏关月和软香都白了脸,江澜音笑着安慰道:“两位妹妹莫怕,平日里若是在院中住好,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软香看着地上逐渐干涸的血迹,连忙摆手道:“夫人,奴方才想了想,此处乃将军住所,虽然夫人厚爱多有照顾,但是奴不能不守规矩,越矩住于此处!奴还是去西苑更加合适!”
江澜音迟疑了一下,魏关月望向不远处的阁楼,咬唇片刻终是顺声道:“软香妹妹说得有理,姐姐厚爱,但我们......不能没有规矩。”
江澜音瞳眸微低,片刻后轻叹道:“如此,那便依两位妹妹吧。”
她偏头看向杜管事,唇角不禁上扬起来。
真是两个懂事的“妹妹”啊!
第42章 同房时间分配
“那淋了一地的红色液体是什么?血?”林越斜倚着墙面,半掀了木窗向院外眺望着。
站立在暗处的季知逸收回视线,转身坐回桌前轻轻嗯了一声。
“真是血?”林越讶异了一瞬问道,“那个袋子里是什么?看体积可不小......”
林越眯眼仔细看了看麻袋的形状,半晌后紧眉低喃道:“倒是有些像......人?”
季知逸在书桌前一边翻找一边轻应道:“嗯,差不多。”
“还真是人......嗯?”林越掀着木窗的手一抖,木框猛然抨击发出咚的一声。
准备跟着去西苑的江澜音抬头看向楼上,紧合的窗户后似乎有人影闪过。
“夫人?”杜管事顺着江澜音的目光看了上去,江澜音盯着窗户问道,“将军在书房么?”
“在的,将军今日并未出门。”
江澜音望着书房看了片刻,低头轻轻抿唇道:“走吧,去看看她们选住何处,待会记得差人来与将军说明白。”
半晌后,缩在窗户后的林越悄悄掀开一点窗户看向院外,看到江澜音她们远去的背影后,他慢慢舒了一口气。
庆幸自己偷窥没被发现之余,林越又想起了季知逸方才的话,匆匆绕到桌前,按下了季知逸正在整理的书籍道:“你说刚刚那个抬出去的麻袋里是人?这到底怎么回事?”
季知逸抬眸看向眉眼焦急的林越,轻轻牵了下唇角道:“是冒充人。里面是裹了石头包成人形的碎布。”
“石头?碎布?”林越疑惑了片刻,随后忍不住笑道,“原来如此,难怪她会直接带她们直接来东苑选住所......所以那淋出来的是什么?”
季知逸相对一笑道:“鸡血。”
“我就说进来时,后厨那边怎么满是鸡叫声。”
林越随手从笔架上抽了支毛笔,搭在指间边转边叹道:“真该让那天的大臣们过来看看,保管回家不和自家媳妇闹别扭了!”
季知逸挑了挑眉头,林越转过身贴至他的身侧笑道:“你家夫人如今可是后院楷模!你知道有多少已婚男人在羡慕你么?”
“羡慕我?”季知逸低笑一声,柔了眉眼温声道,“确实,值得羡慕。”
“要点脸吧你!”林越抽回被季知逸躲开握住的笔杆,甩了甩自己的手腕冷哼道,“瞧你那得意样!不过就你家夫人宴会上那表现,温柔大方,体贴入微......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贤良淑德的好妻子啊!”
林越轻轻啧了一声,随手将笔扔回桌面,慢慢摇了摇头道:“但凡让他们看到她今天耍心眼把人忽悠走的模样,就会发现还是自家那个没心没肺的专情婆娘好!他们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林越故意瞥了眼季知逸的面容,瞥到他慢慢低沉下来的眉眼后,在一旁幸灾乐祸道:“也不想想,哪家真心喜欢夫君的妻子,会笑着接下别人送给夫君的妾侍,而且还是一次性两个!”
季知逸的喉头急速一滚,紧绷着下颌,唇角抿成一线。
屋内沉寂了片刻,林越也收了说笑的态度,呵出一气拍了拍季知逸的肩膀道:“没事,来日方长......乐观点想,哪怕最后她也没喜欢上你,至少你可以收获无数侍妾,羡煞旁人......哎!”
林越倏然摔向前方踉跄了两步,随后稳住身形回身道:“好了好了,我不开玩笑了。哎!都
说了我不开玩笑了......嗯?信筒?”
林越接住季知逸丢来的短小竹筒,拆了封口,取出里面的信纸细细看起来。
“这是昨日寄到的,今日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你的看法。”
林越的眉头越皱越紧,看完信后眉眼锋利道:“信上说得内容确定么?”
“嗯,胡声已经去核实过了。”季知逸从一旁的柜架中抽出一柄钢刀,手腕轻转,他将刀柄转向林越道,“新丰二年,罪臣赵寻贪污军需万两,自此之后,所有军需在铸造之时,皆会在暗处铸上印记,入库之后,也必须将去向登记在册,以方便核查军需数量。”
“那日我们在那群猎户手中收来的兵器,皆属于由江小将军率领的朝云骑。朝云骑人数不多,但皆是精英,最擅长埋伏突击。”
林越接过钢刀眯眸看了片刻,随后凛眸道:“我若没记错,庆谷一战后,整个朝云骑,一具尸身都不曾寻到。”
季知逸轻轻点头道:“是。朝云骑一百六十八人,全部失踪。”
“庆谷一战,战况惨烈。战后收敛尸骨时,好些将士连具完整的尸身都难以拼凑完整。四周高山深谷,还有许多人失踪寻不得。半个月后,战场清理完毕,守在营中的人也没有再等回生还者。所以大家认为失踪的朝云骑,也同样牺牲在了那片荒野之中。”
林越顿了片刻,心中只觉有些荒谬,他将信纸塞回信筒,连着钢刀一同拍进季知逸的怀中道:“这些钢刀是朝云骑的,但是,却被人在原中郡的平河谷捡到。季知逸,你知道这有多荒谬么!”
季知逸接回钢刀放于桌面,他掏出火折子,将竹筒中的信件燎于焰尖,静静看着写满字迹的单薄信纸化为灰烬。
林越抬手抹了一下自己有些紧绷的面容,半晌后呼气道:“战时离营,一定是有什么特殊原因。他们不会是逃兵,更不会是......”
林越喉头一滚,哽了一下道:“更不会是有不轨之心......他们一定是有什么特殊原因。”
季知逸点了点头,看向林越道:“南府军押送那群人回来时,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林越摇了摇头道,“没有,那群人前些日子已经按律处理,这会应当已经在发配冰河的路上了。”
“那些兵器呢?”
“我将它们收进南府军的杂物库中了,那边平日都是堆放一些没用的杂货,钥匙在我手上。”
季知逸垂眸问道:“有其他人查看过这些兵器么?”
“谁会查看这些,入京后便收了起来......”林越的话语猛然停顿,皱眉思索片刻后,他睁了眼满目不可置信。
季知逸盯着林越看了片刻,随后轻声问道:“有人查看过?林太尉?”
“不可能!”林越眉目一厉道,“他不可能做这些事!他......他那日只是刚好遇到了我,见我还拉了一箱东西,随手翻看了一下!”
季知逸没有说话,林越捏了捏手有些慌乱,片刻后他沉沉呼气,倏然反应过来道:“你也相信老头子。”
季知逸收回打量的目光,点了点头道:“本来不确定,但是现在可以肯定了。”
林越搓了搓自己有些僵木的脸道:“我倒是自乱了阵脚,我家老头如果有这坏心,又何必自己交了兵权,让我进南府军。”
季知逸拍了拍林越的肩膀,林越回手捶了他一拳道:“你今天就是来诈我的!”
“不是,我是真心来问你的看法。”季知逸神情正了正道,“我想林太尉应该是知道什么。”
林越与季知逸对视一眼,瞳眸微闪起身道:“我回南府军一趟!你等我!”
林越匆匆起身,推开后窗一跃而出。季知逸看着林越奔远,视线挪向西头,鹅黄色的身影在西苑一闪而过。
“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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