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一个人被烧了两次
“你确定?”黎霜惊且疑。
钱宝山一脸肯定, “二十五是他娘的生辰,从二十几日就一直念叨。二十四……就是二十四日那天!我见过他,他的妻子还向我打听过他的下落呢, 不过他那天可能有什么急事走了,也没和什么人说。”
他的表情毫不自然, 总是紧张地抠抓木桌,弄得满桌子都是木屑。
可是按照刘锡元和钱本利的通信频率来看,他们都是每两日一封书信。
钱本利给刘锡元写的最后一封信落款是一月二十三日,那本该在一月二十五日就有下一封。但黎霜并没有在刘锡元藏起来的那叠信件里找到钱本利在二十三日之后的书信。
也就是说, 钱本利在一月二十四日就已经死了,那钱宝山怎么可能在那天见过钱本利呢?
“你在撒谎, ”黎霜淡淡看着他, “你的逻辑混乱, 漏洞百出,甚至连自己都无法自圆其说, 而且你方才的那些小动作已经出卖了你的紧张。”
闻言, 钱宝山把手收了起来, 忙道:“大人,大人, 你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钱本利的死真的跟我没有关系啊!”
可是人的内心一旦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那这颗种子就会生根发芽,直到长成参天大树,再怎么也拔不掉了。
因为这个钱宝山实在太可疑了。
黎霜和裴晏看着狱卒把钱宝山关进了牢房。黎霜道:“暂时不会对你做什么,但你最好想好了再说, 钱本利的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见钱宝山一直不说话,黎霜打算就此离开。
“等等, ”裴晏打量了一下这间牢房,“这房间不太行,可能没什么用。”
“什么意思?”黎霜狐疑地问道。
裴晏走到廊道尽头,“这间不错,只有一间木门,又看不见外头,完全封闭。”
黎霜跟了过去,看了看这间看上去不怎么使用的牢房,“这也太小了吧,难道有什么说法吗?”
“我的经验之谈,”裴晏招招手,那边的狱卒就小跑而来,“你们这有白色的漆吗,就是平时刷在木器上的那种漆。”
狱卒点了点头,“有不少,大人要来做什么?”
“把这间牢房里面用白漆涂满,一丁点儿都不能放过。”裴晏笑道。
狱卒不明所以,看了看黎霜的脸色,还是应下离开了。
“这真的有用吗?”黎霜看着几个狱卒忙前忙后,把整个牢房,包括房顶和土地都涂得白花花的,愈发怀疑。
裴晏满意地看着狱卒们的成果,跟他们说辛苦了,“据我所知,没几个能忍得了。”
钱宝山被关进了这间白得可怕的牢房,连门都是白色的,感到十分}人。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在裴晏关上房门之前,钱宝山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要你把知道的东西全都吐出来的意思。”裴晏挂着笑,“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二人走出县衙,裴晏指了一处首饰摊,“大小姐要不要去瞧瞧?”
黎霜摇摇头,“我用不上。”
“怎么用不上呢,”裴晏看了看黎霜头上唯一一根素簪子,“好歹是个千金大小姐,难道不喜欢打扮吗?”
“那也要看是什么场合,”黎霜走到铁匠铺前,“当然是怎么省时间怎么来。”
裴晏还没有说话,铁匠铺里就走出一高大的男人来,看着黎霜身着官服却是女子,一下明白过来了她是谁。
“原来是寺卿大人!有什么需要,我一定让大人满意!”男子拍拍胸脯,高声道。
黎霜失笑,“我想要把好刀,防身用的那种。”
“有的大人,有的!”男子笑着往铺子里去,“等我给大人都拿来瞧瞧。”
“大小姐怎么突然想着要买刀了?”裴晏摸出自己腰间的双刀看了看。
黎霜把身上的短刀拿了出来放在面前的摊位上,“这刀有些钝了,而且缺了一块儿,用不得了。”
“那我也要买,”裴晏转了转手中双刀,“买个和大小姐一样的。”
“你带银子了?”黎霜转头问他。
“我……”裴晏愣了愣,用另一只手在身上随意摸了摸,最后讪讪笑了一声。
黎霜无奈地摇头,刚好看见男子抱着一堆短刀出来。
“大人,这些都是铺里最好的刀,大人看得上眼的尽管拿去!”男子道。
面前的短刀形态各异,黎霜一眼看重了最中间那一把。
她拿起来看了看,眸中倒映着短刀在阳光照射下发出的银光,黎霜还能看到刀身里自己的眼睛。
“@”的一声,黎霜反手将短刀往裴晏的方向刺去,就像生生划破了空气,给二人中间割开了一道口子。
她的短刀贴着裴晏的脖颈,差一点就要刺破他的喉咙,可裴晏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见状,黎霜极快地收起短刀,声音还有些后怕,“你怎么不躲?”
“我知道大小姐不会伤我,”裴晏歪了歪头,“有什么好躲的?”
黎霜摇了摇头,“真是不要命了。”
男子见二人如此动作,露出了了然的笑意,从一堆刀中拿出一把和黎霜身上一模一样的刀,“这把刀和大人手上的是用同一块铁打出来的,我叫它们‘龙凤匕’。”
寒芒毕露,黎霜上前捏着刀身朝裴晏递了过去。
裴晏似乎很满意这把刀,左看右看,还伸手和黎霜手上的那把对比了一下,“果真一模一样,真是好刀!”
“我要了。”黎霜扬唇,从袋中摸出碎银子递给男子。
“大人慢走!”
二人拿着刀走在路上,裴晏还在观察着手上的匕首,“好锋利啊,削铁如泥。”
说着,裴晏就把匕首抛上抛下,看得人胆战心惊。
“你……算了,随便你。”黎霜闭了闭眼,只好当自己没有看到。
“大小姐想说什么?”裴晏收起匕首走到黎霜身边,“我刚才没有听清楚。”
黎霜摇摇头,“平时耳力极佳,这个时候又不行了?”
二人说着就走到了一处露天的茶馆,说书人坐在正中间,不知道在讲些什么,周围人不停在鼓掌。
裴晏想拉着黎霜去凑凑热闹,却被黎霜以要赶着调查线索的由头拒绝。
他正失落之际,说书人又高声讲了起来,“各位看官,还有一事,想必各位也听过了。就是当朝大理寺卿,和平章政事的嫡女乃同一人!”
“再给我们讲讲!”
“对,再讲讲吧!”
黎霜脚步一顿,转头对上了裴晏包含戏谑的眸子。
“这下应该不止我想听了吧?”裴晏笑着道:“他们听得入迷,暂时发现不了我们,不如趁此机会好好放松。”
鬼使神差地,黎霜竟真的同意了,和裴晏站在人群后被迫凑着这个热闹。
“却说大理寺卿被大皇子殿下当场揭露身份,但不卑不亢,据理力争。致仕的董老丞相,二皇子殿下和福盈公主都为这位寺卿大人说话。”
说书人双手抱拳朝长安的方向遥遥空拜,“咱们陛下圣明,并没有追究那位大理寺卿女扮男装的欺君之罪。”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说书人放下手摸了一把胡子,“黎大人就趁机向陛下进言,要让大盛女子也念书科举,那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是嘞,咱们那学堂不就来了女学官吗?”
“可是大理寺卿的父亲是当朝丞相,做什么还不容易吗?”
……
“走吧。”黎霜没什么表情,转身离去。
裴晏正听得入迷,回过神来跟了上去,“怎么了大小姐,是不是有人说你是关系户,所以你生气了?”
闻言,黎霜无奈地睨了他一眼。
“不对,大小姐也不是那样小肚鸡肠的人。”裴晏又补充道。
“关系户……是指靠着别人上位吗?”黎霜喃喃道。
“是。”
黎霜笑了笑,“那他们也不算说错,* 我因着董老的原因免了科举,也算是关系户吧”
“那可不一样,”裴晏转了转脖子,“要是真没什么能力,大小姐早就被踢出朝堂了,哪还有这么多支持你的人呢?”
闻言,黎霜顿了顿,随后一笑,不置一词。
没过几天,灵州县衙就传来了消息,说钱宝山撑不住了,要坦白。
看着跪在普通牢房里精神状态有些不太正常的钱宝山,黎霜有些惊讶,“这还真的有用。”
“当然了,”裴晏笑道:“亲身经历又做不了假。”
有一丝念头从黎霜头脑里闪过,但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黎霜坐在裴晏适时搬来的凳子上,等着钱宝山的下文。
钱宝山虽然还有些恍惚,但是灵台还算清明。他不敢看黎霜的眼睛,低头道:“钱本利……是我杀的。”
他的话并没有让黎霜和裴晏感到意外。
“真有意思,你们两个人关系明明这么好,那你为什么要杀他?”裴晏一脸不解。
“说说前因后果。”黎霜淡淡,拿着手中纸笔开始记录。
钱宝山咽了口唾沫,开始回忆起来,“去年九月份,有个人给了我们十两银子,要我们去杀一个叫张岭的人……”
“谁出的钱?”黎霜问道。
“刘锡元。”钱宝山答,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
失踪的刘锡元?黎霜抬头看了钱宝山一眼,“行,继续。”
“我和钱本利觉得能干,就去了长安,准备刺杀张岭。结果不论是放暗箭还是收买张岭的仆从,或者是给他的马车做手脚,都没有成功过。”钱宝山颤颤巍巍道。
黎霜微眯了眼,“所以你们在长安逗留了很久?”
“好几个月,”钱宝山道:“张岭的赏金也变成了十四两银子,但是我们一直没能得手。那些赏金很快就被我们花得差不多了,所以重新找了刘锡元。”
黎霜意识到了什么,“你们又找他要赏金了?
裴晏一脸了然,“估计是刘锡元觉得这两个人就是个无底洞,根本填不满,没打算再给。”
“对,”钱宝山点点头,“他单独找到了我,说给我两条路。第一条就是继续完成刺杀张岭的任务,但这个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第二条路就是我和钱本利必须死一个,活着的那个就可以拿全部赏金。”
“所以你就对钱本利痛下杀手了?”黎霜扯了扯嘴角。
钱宝山摇着头,道:“最开始不是的,他是我好兄弟,我本来是要留着他的!”
说完,他面露痛色,双手抱着脑袋,身子不停前后摇晃,“那天我们买了斧头,本来势必要得手的,但是还是失败了……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抡起斧头砍死了钱本利?”黎霜一边记录着一边问道。
钱宝山哽咽着点头,身子也停止了晃动。
“然后我去找了刘锡元,让他连夜把钱本利的尸体扔到一口没什么人用的井里。”
事到如今,似乎已经水落石出。
“那岂不是找到刘锡元,这个案子就破了?”裴晏挠了挠下巴。
黎霜微蹙着眉,道:“可是刑部那边从刘锡元失踪开始就一直在寻找,大盛各地都贴了告示。周旭甚至派了人在刘锡元的老家一直盯着,这半年一直都没有消息。”
“会不会……”裴晏转了转眼睛,“刘锡元已经死了?”
其实这个想法在黎霜脑海中短暂停留过,但她觉得这个没有根据,所以很快被她否定了。
“排除所有的可能,剩下那个最不可能的猜想,就是真相①。”裴晏喃喃道。
“小姐。”凌逸的声音响起,正走出灵州城门,打算去其他地方看看的黎霜回头一看,见他正站在不远处。
他的手上不止拿着一颗草药,还有几张信纸。
裴晏挑眉,看着朝二人走来的凌逸,语气不明,“还真遇上你了。”
“我也没想到真能碰上小姐,”凌逸有些高兴,“我在山上听说了小姐来灵州查案的事情,所以自己去查了查那个叫刘锡元的人。他本来就是灵州人,只是后面带着他母亲去了长安定居。”
刘锡元是灵州人?难道是因为改了户籍,所以刑部上的信息没有写吗?
黎霜有些意外,接过凌逸手中那几张信纸翻找起来,“兄弟,我出去躲债了,最近不回来。”
“这些都是刘锡元寄给灵州亲戚的,他们说刘锡元把自己的儿子丢在灵州不管不问,开的鸡场也不好好做。”
加上他在长安买的新马车也丢在车厂,种种异常表明,刘锡元应该是遇害了。
裴晏拿过一张信纸,疑惑道:“灵州这边这么开放,称呼亲戚为兄弟?”
这个异常黎霜早就注意到了,她转了转眼睛,“应该是杀害刘锡元的凶手所写。”
“那这样的话,钱宝山就有足够的作案动机。他因为刘锡元挑拨他和钱本利的关系,对刘锡元怀恨在心,所以痛下杀手。”黎霜冷道。
这样一来,钱宝山的罪名似乎又加了一条。但他面对黎霜的逼问,只说去年案发之后,自己就和刘锡元分道扬镳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他肯定从长安逃了出去,说不定又回了灵州。”凌逸分析道。
没办法,三人分道去询问灵州的百姓,带着刘锡元的画像挨家挨户地询问也没有他的下落。
经过几天的走访,他们得知刘锡元最后出现的时机是三月初。因为那天既有大雪,也下了大雾,所以百姓记得很清楚。
而黎霜去问了灵州的昭天司,得知三月份只有初九的时候下过大雪,所以就能肯定刘锡元最后出现的时间是三月九日。
但这个时候问题就来了。
凌逸去了通州,问了那边的县衙,找到了通州外来做工人员的记录簿,上面明确写明了钱宝山是在三月底离开的通州,其他时间都在通州城里没有离开。
那这样就排除了钱宝山的作案嫌疑。
所以杀害刘锡元的凶手到底是谁?
因为案子又一次陷入的僵局,周旭也从长安赶到了灵州,几人讨论着案子。
凌逸满脸愁色,“杀死钱本利的人倒是知道,可是刘锡元又是被谁杀的呢?”
“会不会是他自杀了,被什么山郊野岭的野兽吃掉了?”周旭道。
黎霜摇了摇头,“他为什么要自杀呢?怕钱宝山报复还是什么?”
“刘锡元找钱本利和钱宝山刺杀张岭,可是总是失败,所以不了了之……”裴晏喃喃道。
周旭突然想到了什么,“当时我找过那个被找人刺杀的张岭问话,他当时还有心思开玩笑,说刘锡元杀人的手法太不入眼了,换做他就用火把人烧掉。”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就是这样一句话,让黎霜顿时警觉了起来,“说不定这不是玩笑话,而是他不小心说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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