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黎霜心中越发肯定,看着董昭华毫无血色的脸,心紧紧揪在了一起。
昭华,是我连累了你。
“我去盯着补汤,昭华这里就劳烦你守着了,她肯定也希望醒来看见你。”
见黎霜点头应下,何如霏最后看了董昭华一眼,转身离开。
屋内的血腥气还没消散,地上没擦干净的血迹还能看出方才生产时的凶险。
黎霜咬了咬牙,轻轻替董昭华盖好被子,喃喃道:“生孩子这么危险,简直就是去鬼门关走一趟,你为什么会这么选择呢……”
“因为……咳咳……”
董昭华咳了几声,艰难地睁开眼睛,挤出一点笑来看向黎霜。
“你怎么这么快醒了,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她关切地摸了摸董昭华的额头。
董昭华摇了摇头,“我一直都醒着,只是方才没什么力气……现在好多了。”
她闭了闭眼,道:“你方才问我,为什么要选择生育……是因为我觉得,能给我爱的人留下一个属于我和他的孩子,是一件幸事。我知道你对此事颇为抵触,我也尊重你的想法,但,但是我不后悔。这个孩子,是我和何如霏共同的选择。”
黎霜抿唇,握紧了董昭华的手,“我知道,我都知道,只要你幸福,我都支持你。”
她的确排斥生育一事,更没想过日后自己会成为一个母亲。但她看到董昭华的确为自己成为人母而感到幸福,先前的恐惧和怜惜也被安抚了不少。
“前几日大皇子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只是没来得及寻你,你……你可有想头了”董昭华突然问道。
“要彻底解决麻烦,就要解决制造麻烦的人。”
裴晏的声音突然在黎霜脑海中响起,黎霜也摸上了腰间的骨哨,目光有些游离,“还不知道……别说我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
她又陪了董昭华许久,等何如霏端着补汤进来,才谢绝了何如霏的侍卫,只身一人离开何府。
银月高悬,泻下一地银河,夜空中连一颗星星也没有。清冷的月光打在黎霜的身上,就像在送她回府。
她的影子有些淡,不比夕阳映出来的那样明显,就这样孤单一条走在街上,徐徐移动着。
似乎自己上一次这样看影子的时候,身边还是有另外一条的。
黎霜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取出有些寒凉的骨哨摸了摸,而后轻轻吹响。
她站着等了会儿,但周围一点动静也没有,连树叶都没有摇动。
黎霜愣了愣,心下有些失落,随即笑容有些惨淡,兀自摇了摇头,“骗子。”
她叹了口气,自觉无趣地耸了耸肩,又将骨哨收好,抬脚继续前进。
身后突然响起不着调的声音来,顺着月光传到黎霜耳边――
“大小姐。”
第70章 你这么在意那个小子,可要看紧了
黎霜脚步顿住, 缓缓转过身去,见裴晏抱着双臂,带着笑意歪头看她, 语气轻佻,“这么快就需要我了”
“我只不过是看你的话有几分可信罢了。”黎霜先前的失落一扫而空, 转身继续走,看着自己的影子旁边很快跑上来另一条。
裴晏跟在黎霜身后,声音带了些许得意,道:“我从来没骗过大小姐, 大小姐也清楚。”
闻言,黎霜哑然失笑, 不置一词。
“现在信了吧, 只要你吹响这个哨子, 我肯定会准时出现。”裴晏道。
黎霜只是低头走着,看着二人交叠的影子, 笑道:“希望你的信用不会有一天在我这里毫无用处。”
“这不能够, ”裴晏慢慢走着, 像突然发现了什么,“哎呀, 大小姐!”
黎霜不明所以,转头看他, 以为周围有什么危险的人,眼神不免有些紧张。
“你踩着我的影子了,”裴晏懊恼地看着二人重合的影子,黎霜正好站在了中间, “被踩着影子的人可就动不了了。”
黎霜看了一眼,气极反笑, “你以为现在时候很早吗不想着早点回府,在这里浪费时间”
“可是我就是动不了了。”裴晏很是执拗,状若无辜。
黎霜无可奈何,心道裴晏幼稚,往旁边站了一点,将二人的影子分开,“好了,走吧。”
见状,裴晏大步走到黎霜身前,像是真的刚刚才被解除禁锢一般,“别整日像个老沉人,生活总要有点乐趣……”
他没听到身后人走路的动静,狐疑地转过头,见黎霜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好笑道:“怎么了”
黎霜笑得莫名,伸手指着地上,“你踩着我的影子了,我走不了。”
皎洁的月色洒在二人身上,这一句话久久萦绕在裴晏耳边,惹得他耳朵微微动了动,似根本没有料到黎霜会如此反应,站在原地愣神,二人就这么对望着。
他看着女子比月色更加柔和的目光和那张比月色都要清冷明丽的脸,自己那张平日总是说个不停的嘴也缓慢张翕着,一时说不出来一句话。
见自己的“反击”有了效果,黎霜乐见其成,小幅度地歪了歪头,神情带了些许挑衅,“我可不会允许我的暗卫有这样的时候,很容易成为别人手中的猎物。”
“始作俑者很明显,”裴晏回过神来,“况且我可不是对谁都这样。”
他往旁边站了一点,朝另一边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走吧,大小姐。”
黎霜神色不辨地往前走,“谁知道是真是假。”
裴晏走到黎霜身边,道:“没关系,你以后有很多时间来验证那句话的真假。”
话毕,二人都默契地沉默了一会儿,无声地并肩走着,只有偶尔穿街而过的夜风吹起二人的头发,将它们有意无意地缠到一起。
“你那好朋友怎么样了”裴晏打破了沉默。
“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不过幸好状态不错,我才能放心离开。”黎霜淡道,响起方才的满屋血色,眸子又黯淡了些。
裴晏微眯了眼,像是想到了什么,“以前只在书上看到过,说以前的女人生孩子都是在阎王爷手上抢人。刚才我也听到了屋里的动静,嘶……”
他摇了摇头,神色有些抗拒。
黎霜看了他一眼,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们那个世界,女子不用生育吗”
“不用,”裴晏道:“至少不会受十月怀胎的痛苦,但是……但是没多少人会选择生孩子。”
闻言,黎霜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在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又该是怎样的景象。
“那你呢,大小姐”
黎霜眨了眨眼,“什么”
“刚才我听你和你那朋友聊天,似乎你对这件事很抗拒。怎么,大小姐不想生孩子”裴晏没有打算遮掩,就这么直白地问了出来。
黎霜沉吟了一会儿,道:“我降生那日,母亲受了很大的苦,晕过去了好几次。世人皆说女子的使命便是相夫教子,可是如果我终其一辈子不过是九死一生,给别人生下一个连姓氏都由不得自己做主的孩子,那我宁愿无后。”
“你们这儿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但是我瞧着你的父母还是挺开明的,应该不会在意吧”裴晏问道。
黎霜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从没跟他们说过这些。”
“那我和大小姐之间的秘密又多了一个,”裴晏听上去很雀跃,“孩子而已,哪有自己重要。不想生就不生,我支持大小姐。”
黎霜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变得这么奇怪,有意终止,道:“今日这事有人从中作梗,不过那人咬舌自尽,倒是硬气。”
“何如霏不是说了吗,他们没有仇人,那想必是有人要杀鸡儆猴。”裴晏正了神色。
黎霜轻声道:“大皇子……”
“对了,”裴晏摸了摸下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没有确切证据,只是猜测罢了。”
之前冯御从何如霏下手,但何如霏最终被自己和裴晏救出。这次为了给自己警告,找上了和自己最相熟的董昭华的麻烦。
黎霜咬着牙,不止是为冯御的不择手段而感到愤怒,还是为自己的身边人因为自己受到牵连而愧疚。
再这样缠斗下去,必然会两败俱伤,到时候谁也讨不到好处。
“真卑鄙……”她恶狠狠地说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皇宫内。
冯玲和冯御对坐着下棋,郑劭坐在二人的不远处看着,面无表情。
“大皇兄这个大忙人怎么有空来找我了?”冯玲落下白子,笑意盈盈。
冯御压制着内心情绪,淡道:“你我既是兄妹,多走动也是正常的。前些日子在奇珍阁看到了一件石榴色的衣裳,特地让人买了回来,想必一定衬你。”
闻言,冯玲看了眼几位抬着一个箱子入内的侍女,神色并无多大变化。
“多谢皇兄。”
见冯玲是这个反应,冯御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道:“其实皇兄很想问皇妹,皇妹之前不是因为讨不到黎霜身边那个叫裴晏的侍卫,对黎霜颇有微词么,怎么如今倒像是和黎霜站在一边了”
冯玲看着棋盘,笑意未减,“一码归一码不是我要人是一回事,帮黎霜是另一回事。我不帮女子,难道指望皇兄帮她吗”
她这话就是直白地说冯御和黎霜不对付,但不要指望自己和他“同仇敌忾”。
冯玲本就是喜欢置身事外的人,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从来都是随心所欲,无论逾矩与否,有皇帝对她的宠爱,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们可是亲兄妹,”冯御将黑子落在选好的地界上,笑道:“皇妹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只要皇妹答应不再管黎霜,想要什么我都答应。”
冯玲饶有兴趣地看了冯御一眼,突然想到了什么,狡黠地转了转眼睛,“我要皇兄身边那位幕僚,皇兄给么”
“你怎么知道……”
冯御愣神,话并没有说完,眉宇间浮现出挣扎之色来,“他不过一普通人,怕是……”
“他可聪明呢,”冯玲眨了眨眼睛,“皇兄做的一切都有他的参与,我已经很久没见到这样有趣的人了。正好,我的那个妆匣上的锁打不开了,让他来试试。”
冯御不是听不出来冯玲话中的讽刺挖苦,明摆着要大材小用,但却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和不屑来,只是扯了扯嘴角,“杀鸡焉用牛刀一个锁而已,皇兄这就找人来替你瞧瞧。除了这件事,皇妹其他要求尽管提便是。”
“那可惜了,”冯玲甩了甩袖子,“我什么都不缺,就缺个有意思的人。既然皇兄不肯割爱,那我也无能为力了……”
“好,”冯御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亦是做出了很大的让步,“明日人就送到皇妹殿中。”
冯玲撇了撇嘴,状若无辜,“哎,可是我现在不想要了,算了吧。”
换做旁人这样戏弄自己,冯御早就大发雷霆让人将其拖下去乱棍打死,可惜面前的人是冯玲,别说自己,陆淑t都要让她三分地冯玲。
“好。”冯御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手上捏着的棋子都像是要被他捏碎了。
冯玲很满意冯御这样的状态,等着他落子,道:“我听说了,皇兄有意娶黎霜为妻,但父皇似乎没有应允。我就奇怪了,皇兄不是素来和黎霜不对付,怎么会想娶她”
话毕,冯御也不知道怎么和冯玲解释,脑中斟酌着用词,“皇妹也说了,一码归一码。政见不同不代表我不欣赏黎霜这个人,她贤良又淑德,想娶她不是人之常情么……”
“我从皇兄的眼睛里可没读到这层意思,”冯玲歪了歪头,“但是我不会多加揣测,毕竟这与我无关。但是黎霜于我有用,皇兄最近还是歇歇这些心思吧。”
闻言,冯御紧闭着唇,眼中似有怒气马上要喷薄而出,但还是被他生生压制住,变成嘴角十分勉强的笑,“还是皇妹善解人意……”
嘴上说得轻松,但冯御捏在手中迟迟没有落下的棋子暴露了他思绪的繁杂,以至于他直接将棋子放进了棋盒中,起身朝冯玲道:“天色不早了,我就先走了,皇妹早些休息。”
“怎么不下完这盘棋”
没等冯玲说完,冯御就已经径直离开,只留给了她一个逃也似的背影。
她自觉无趣,看着面前的残局,转头看着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郑劭,朝他勾了勾手指,“你来。”
郑劭有些惊讶冯玲会叫自己,一时有些无措,忙看了看自己是否衣着得体,起身走了过去。
“公主有事要说”他颔首,姿态恭敬而卑微。
冯玲自上而下打量了一下他,看着他与初见时一般无二的文人风骨,笑容狡黠而桀骜,开口时的声音缓且轻,“你跪下。”
话毕,郑劭只愣了一瞬便撩开衣袍,从容下跪,目光始终向下,面容仍是平和。
“你瞧瞧你,”冯玲向郑劭凑近了些,目光有些挑剔,“若是本宫从前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又何至于此可惜本宫不喜欢撞了南墙才肯回头的男人,实在是无趣又愚蠢。”
她坐直身子,把玩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笑道:“本宫有孕了。”
“公主……”郑劭突然抬起头来,目光中满是震惊,“此事可有他人知道臣可以替公主瞒下来,不让那些流言蜚语影响了公主……”
冯玲挑眉,眼神玩味,翘起一只腿,将手伸出,“本宫记得你会些医术,不如你帮本宫再瞧瞧看是不是那些太医误诊了。”
闻言,郑劭极快地看了冯玲一眼,颤颤巍巍地抬手,隔着冯玲的衣袖搭上了她的手腕。
而后,郑劭的目光变得疑惑而惊讶,收回手看着冯玲,“公主……”
“哈哈哈哈……”冯玲仰头大笑了几声,笑声中充满了讽刺和嘲弄。
冯玲看着他,道:“你我没有肌肤之亲,所以你觉得孩子只能是那些面首的。不知道刚才搭脉的结果你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她停顿了一会儿,无视了郑劭带着乞求的眼神,“本宫知道你的心思,但懒得再去管那些杂事。上次你放走了裴晏,本宫更懒得和你算账,因为你已经不重要了。”
而后,她俯下身,抬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郑劭的脸,目光从他的眉眼移到脖颈,手指滑过他的喉结到达郑劭的胸膛,手掌轻轻一推,郑劭便向后倒去,双手撑在地上,不明所以地看着冯玲。
“你还是那样好骗,”冯玲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郑劭,用脚踩上了他的腹部,还极重地碾了碾,“本宫说什么你都信。”
郑劭吃痛,溢出几声闷哼。
她顿了顿,似有些怀念,“要是你早这样该多好……可惜本宫不会给一个犯过错的人第二次机会。”
在郑劭震惊而含着后悔,却唯独没有悲愤的目光下,冯玲收回右脚,拂袖而去。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拖沓,就跟当初放弃郑劭一般洒脱而坚决,没有给自己重蹈覆辙的机会。
他没有起身,直到冯玲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才自嘲地摇摇头,苦笑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何必当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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