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呢”王时予上前一步,态度逼人,“我乃当朝掌銮仪卫事大臣王安平之女,想求娶我的人从长安排到了江州。我就算要一千两的聘礼都使得,你们却在这里颠倒黑白,顾左右而言他,堂堂吴家,就是这样的作风吗!”
刘氏和吴之恒被说得哑口无言,但却没有让步的意思。
黎霜走到王时予身边,扶住她的身子,朝吴之恒道:“吴统领,你与我同朝为官,知道强占民女是何罪吗况且王小姐还是官家小姐,若陛下有意处理,你头上的乌纱帽还要不要了”
“你这是强词夺理!”吴之恒当即就来了气势,“谁的哪只眼睛看到了我强占民女明明就是她有意勾引我,不知检点,如今倒打一耙,我还没说什么呢!”
他很有底气,因为被他收买的小厮没几天就被自己送去了很远的地方,谁也找不到他,可以说是“死无对证”,唯一的人证没有了,这件事不就是在他的掌握之中吗
黎霜一听就知道吴之恒在撒谎,凭她对王时予和吴之恒的了解,她能分辨得清孰是孰非。如果王时予真像吴之恒说得那样,根本不会坦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质问吴之恒和刘氏。
“是非黑白自在人心,”黎霜看着刘氏,道:“吴家唯吴之恒一位男丁,听说吴夫人和吴大人都极为看重子嗣。难道吴夫人就不在乎王小姐肚中的孩子吗?”
“是在乎啊,”刘氏对着黎霜,态度也好了不少,但仍没有认输,“我打听过了,她身子弱,本就不易有孕,这恐怕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了。除了嫁来吴家,难道她还有别的去处王小姐,你肯定舍不得这个孩子,是不是”
她笑得夸张,丝毫没有在意王时予有些崩裂的神色。
黎霜咬着牙看着吴之恒,没想到吴家竟然会拿子嗣威胁一个母亲。
“你们欺人太甚。”黎霜道。
王时予抚上黎霜的手,而后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
――“哎呦呦,这叫什么事儿寺卿大人都向着王小姐,吴家还是不肯让步啊。”
――“几百两的聘礼,还是娶一个已经有了身孕的女人,根本就不划算啊!”
――“那孩子不正是吴之恒的么他和吴夫人可是亲口承认了。”
――“不知道王大人和吴大人那边的结果如何了,可真是一出好戏。”
挤在一起看热闹的人群中被迫让出了一条道来,吴贵和王安平大步走来,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吴贵径直入了府,也没看刘氏和吴之恒。而王安平走到王时予身边,低声道:“陛下不愿处理此事,我们先回家慢慢商议。”
闻言,王时予的神色有些落寞,而后感激地看了黎霜一眼,道:“多谢你今日帮我说话,明日若你有空,可否来王府坐坐”
“自然,”黎霜看了眼王时予微微隆起的小腹,抿唇道:“保重身子。”
“嗯。”王时予低了头,任由王安平将自己带走。
黎霜疏散了周围的人群,只有裴晏和凌逸还站在原地。
“这叫什么事儿”刘氏跺了跺脚,有些愤恨。
吴之恒安慰着她,“王时予不可能流掉肚中的孩子,她别无他法,母亲放心吧。”
“正是。”刘氏笑了起来,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黎霜,带着吴之恒回了府,重重地关上了门。
黎霜脸色不太好看,走在回黎府的路上,一言不发,就像头顶上笼罩着乌云。
“大小姐,”裴晏走到她身边,看了眼她的表情,“看来大小姐很不高兴,不如说出来,我们一起骂一骂。多脏都不怕,嘴上骂出来了,心里就干净了。”
黎霜对裴晏突如其来的理论有些无语,淡道:“我只能说天下乌鸦一般黑,所有的男子都不值得女子托付。”
“大小姐可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裴晏有些着急,“还是有好男人的,比如……”
“小姐别因为不值当的人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凌逸打断了裴晏的话,有些挑衅地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小姐和王小姐交好,明日小姐去开导开导她,想必能让她好受些。”
裴晏默默地翻了翻眼睛,问道:“要是二皇子知道大小姐刚才这么说,指不定有多伤心呢。”
“怎么提起他了”黎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怕是话中有话,意有所指吧”
裴晏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只是面上狡黠的笑容出卖了他的心情。
第二日,黎霜去了王府,下人心领神会地将她带到了王时予的屋子。
王时予见到黎霜,眼中有一刻闪着光亮,随即又恢复了如深潭般的黯淡。
“你真的来了。”
黎霜扶着她坐下,“你我既是好友,我理应来帮你。为何不早些跟我说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你。”
如今闹到这个地步,结果再好应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了。
“那时你很忙,又是去灵州又是在大理寺一待就是一整日,我不忍心打扰你,怕你因为我的事分心。”王时予轻声道。
黎霜有些心疼,“你可不要想这么多。你需要我我才开心,而不是看到你如今这幅模样。”
“我父亲说了,如今只有我带着孩子嫁进吴家,只有嫁妆,没有聘礼……”王时予道。
黎霜很是惊讶,“这……”
“我父亲也不想这样……”王时予叹了口气,“只是此事实在棘手。”
“可是这样一来,你在吴家不可能会有好日子过的。你现在还未过门,他们都能当众编排诽谤你,要是嫁进去,你可知就相当于入了囚笼”黎霜尝试提醒她。
闻言,王时予的眼睫抖了抖,“是啊……”
她看向黎霜,道:“我记得当初我和你说,不愿意成亲。谁知吴之恒那厮卑鄙如此,手段龌龊,吴家那样的是非之地,我根本就不想踏入。”
黎霜沉吟了一会儿,“此事或还有转圜之地……我可以入宫求见陛下,也可以去找我父亲或者二皇子殿下,只要能帮你,我就……”
“不,阿霜,”王时予挤出一抹笑,“我父亲都那样去恳求陛下了,他都不愿处理,就不用再劳烦你走动了。否则陛下反倒还会觉得我和王家多事。”
她这样说也不无道理,黎霜并不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她知道王时予肯定是不会嫁入吴家的,只是……
没等黎霜开口,她就见王时予抚上了自己的小腹,神情有些温柔,“昨天,吴夫人说得没错。我体质特殊,极难有孕,先前郎中也来瞧过,说此胎乃上天恩赐,是祥瑞之胎,有极大可能是我这辈子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孩子。”
黎霜顿了顿,安慰的话堵在嘴边,轻声道:“母亲是很伟大的,但选择是否成为母亲,是只有你能决定的事。”
听完她的话,王时予抬头看了看她,“只有我能决定……”
“是啊,”黎霜抚上王时予的手,似安抚又似肯定,“我希望你所做的决定都是你真正想要去做的。无论你是嫁入吴家也好,还是怎么样也罢,只要是你愿意做的,不会有人说你什么。”
王时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看向了自己已经有些显怀的肚子,道:“真是不公平啊,一件事中的男女,为什么差别就这样大呢所有人都用贞洁,用廉耻来绑架我,说我应该如何如何,可是他们可曾看到那些作恶的人,看到造成我如今这般境地的罪魁祸首明明我才是受害者……”
她的语气悲哀而愤懑,黎霜有些动容,“会有那一天的……会有的……”
但是那一天什么时候才会到来,黎霜自己都不知道,就好像遥遥无期,或许在百年后,千年后,又或许永远没有这一天。
自己做出了许多努力,尝试改善女子的生存处境。可是这千年来积淀的传统又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改变的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她低头,叹了口气,又听王时予道:“你说了这些,我已经好受多了,也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黎霜离开的时候,王时予还在看着自己的小腹。她的手慢慢摩挲着,而她的眼神中,除了温柔,似乎有些……不舍
她有些不安,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直到几天后――
影儿小跑着进了屋,上气不接下气,脸色有些苍白,喘着气道:“小姐,王小姐她……她已经流了自己的孩子……还……还亲自上门还给了吴家!”
第72章 跟着我做一个暗卫,有什么目的
“你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刘氏站在吴府门口, 指着王时予,神色惊恐而慌张。
那抹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人群,同昨日一般站在在刘氏和吴之恒面前, 三人中间的空地上还有一个木箱子。
木箱子已经被打开,但除了对峙着的三人, 谁也看不到里面装了什么。
“这是你们要的孩子,现在还给你们,怎么又不要了?”王时予声音有些虚,不知道是不是黎霜的错觉, 她觉得王时予比前几日消瘦了不少。
黎霜忙上前搀住王时予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朝地上的木箱子看去。这一看就不得了, 木箱子里面放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肉团, 辨不清楚形状, 只是鲜血浸染了箱子的底部,看上去恐怖又}人。
“你这个毒妇, 真是失心疯了!”刘氏指着王时予, 像是在看一个恶鬼, “这是吴家的子嗣,你凭什么私自处理!你就是一个杀人犯!”
她恶狠狠地盯着王时予, 而后又看向她身边的黎霜,“寺卿大人, 你来评理!”
黎霜一愣,她不知道为什么刘氏还能把话头引到自己身上,只是无论怎么说,这事都怪不到王时予头上, 刘氏却觉得王时予好像才是这个恶人一般。
“王小姐是这孩子的母亲,当然有权利决定自己怎么处理, ”黎霜冷道:“就我目前看到的,是你们吴家想尽办法要占王小姐的便宜,甚至不惜败坏她的名声。”
吴之恒不甘示弱,微扬了头,“自古以来都是夫为妻纲,我说什么她就得做什么。这可是我们吴家的血脉,她这样做无异于谋杀。”
“我不是你的妻,”王时予有些站不稳,堪堪撑着身子,道:“你们这么看重这个孩子,我就还给你们。从此以后,不要再想打王家一丝一毫的主意……”
“你!”刘氏气急败坏地甩了甩衣袖,看着地上的箱子,神色惊恐而痛惜。
――“这叫什么事儿居然还有人能不要自己的孩子,扔给夫家的”
――“你没看到吗?是吴家人逼人太甚。王家是什么地位,哪是吴家能高攀的我看啊,王大人和吴大人怕是不会对付了。”
“这孩子已经快五个月了,”吴之恒并没有听进去王时予的话,“明明你妥协就好了,你只要妥协了,这孩子就留下来了……”
他的目光游离,并没有落到任何地方。其实他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是吴府所有人都闭口不谈的秘辛,那就是吴之恒精冷不足,阴寒内盛,子嗣十分艰难。
可是就是这样两个身子都不适合生育的人,却意外有了孩子,有了命中所有注定之外的不可能。
他之所以这么久不娶妻子,一方面是因为他确实没有看得上的女人,另一方面就是他无法和未来的妻子开口说这件事。
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打击是无比巨大的。更不会有人家会将女儿嫁给一个难以生育的男子。王时予就是一个例外,吴之恒是多想将他留下来,刘氏自己也知道。
可是……可是这个令人惊喜的意外却被王时予生生扼杀了,就因为自己不给聘礼,自己就失去了命中唯一一个孩子。
刘氏自然也知道,她对子嗣的看重不必吴之恒和吴贵少。吴家在长安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急需要男丁光耀门楣,吴之恒再努力,但因为家世,也坐不到更高的位置上了。
要是之前税务簿没被意外烧毁,吴贵还可以拿这个作为证据找大皇子邀功,让吴之恒和吴家再上一层。
可是如今,吴家已经得不到大皇子的诸多庇护,就像一只摸瞎的野猫,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王时予流掉的,是一个快成型的男胎……
这对于吴之恒和刘氏,乃至吴家而言无异于毁天灭地的打击,吴家的香火就这么断了,简直就是不敬先祖,造了大孽。
“这是你们自己逼我的……”王时予的话就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虚弱而含糊,道:“别想拿贞洁和孩子要挟我……我首先是我自己,是王时予,再是你们口中所谓的未过门的新妇……”
黎霜有些心疼,抚着她的背帮着王时予顺气。
见王时予气色有些不太好,黎霜看向二人,“从此以后,王小姐就和你们吴家没有任何关系,也请吴夫人和吴统领不要再纠缠,更不要再散播是非。”
话毕,黎霜也没有看吴之恒和刘氏的脸色,转头看向看热闹的百姓们,道:“这件事大家也看到了,孰是孰非大家应该心中有数。王小姐是王大人的爱女,也不希望在市井中听到关于他女儿的任何流言蜚语。”
“自是的,自是的。”众人点头附和,见黎霜神色冷淡,也不敢再这里多留,陆陆续续散去,只是没有停止小声交谈。
刘氏终是忍不住,直接在木箱子面前跪了下来,双手抓着木箱子的两侧,痛哭流涕,大声道:“我的孙子……我的孙子……”
她嚎啕大哭,王时予却没有一点反应,见吴之恒也跪倒在地,眼神空洞,更是直接转身离去。
黎霜扶着她,也能感受到她脚步的虚浮,担忧道:“你怎么不带些下人来,如今你身子正是最虚弱的时候,不该这么走动……”
“无妨,”王时予张着毫无血色的唇,“我的孩子,自然要亲手处理才放心。”
黎霜蹙眉,有些看不下去,直接唤了一辆马车将王时予送回了府。
王夫人从城外归来后得知此事,着急忙慌地赶到王时予的屋子,二人对坐着哭了好一阵子。
她感激地看着黎霜,“多谢黎小姐帮忙。时予最是要强,主意也多,跟她爹一样是个倔骨头,但没想到……没想到会有歹人如此坑害她!”
“王夫人宽心,此事错不在时予身上,千万不要自责。该受到良心谴责的,另有其人。”黎霜道。
王夫人擦了擦眼泪,看了王时予一眼,说要去给她熬汤,让黎霜再陪陪王时予。
二人手拉着手,静静对坐着,就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安慰和陪伴。
“经此一事,应该没人会想娶我了……也好,反正我也没想过嫁人。”王时予似乎想挤出笑容,但实在没什么力气,只是嘴角小幅度动了动,看上去十分惹人怜爱。
黎霜眸光闪了闪,故作轻松,“你这么好的女子,怎么会有人不喜欢那是他们有眼无珠。况且你不只有嫁人这一条路,你还可以和昭华一同去科举,去做官,怎样都好。”
“是啊,”提到科举和做官,王时予的眼睛亮了一瞬,“至少我不是全无价值。”
黎霜将王时予扶到床榻上躺下,替她掩好衾被,又听她问道:“阿霜,你会觉得我丢人吗?”
闻言,黎霜放在衾被上的手一顿,有些不解的看着王时予,“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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