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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6-3，容远鸿破发的那一第三局成为了这盘比赛的重中之重，直接帮助她先下一盘。
1-0，向着第二个大满贯，容远鸿前进了一步。
“我真的没想到容远鸿在瓦列里亚手里拿下了第一盘。”
“我也一样，我只能说，我们对容远鸿的看法还是过于保守了，也许她会创造奇迹，为我们带来第二个大满贯。”
第25章 人生的窄门
第二盘， 容远鸿打得很差。
她的膝盖开始不听使唤，她先是无奈，后是焦急， 最终在接发球时都忍不住握了下膝盖骨，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更争气一点？
“容远鸿第二盘状态有所下滑了，果然伤病还是影响她很多啊。”
“没办法， 第一盘打得太难舍难分了，瓦列里亚的体力也明显下降了。”
江弋行站起身，罗韫抬头看他：“你干什么？”
“看不下去了， ”江弋行抓了抓头发， “不管结果如何，都赶紧告诉我吧，我实在太紧张了。”
国内， 隔着时差， 李月恒正举起一片面包，都已经贴近唇边了， 却迟迟没有咬下去。她连自己的动作都全然忘记了， 提心吊胆地看着电视里容远鸿的侧脸。
罗韫厉声喝道：“坐下。”
江弋行心乱如麻，但他还是赶紧坐回座上，他害怕镜头扫过，容远鸿看不到他。
注视着这场比赛的人都尚且失魂落魄，场上的两个人就更是厮杀激烈， 全神贯注于眼前的网球，每一拍都打得拳拳到肉似的， 让人屏住呼吸。
法网之前，江弋行* 和容远鸿吵了一架， 原因无他，江弋行要退出法网，他不想继续打网球了。
容远鸿问他，为什么有这个想法？
江弋行说，因为我没有竞技热情，永远无法全情投入进一场比赛里，你觉得我这样的人适合竞技体育吗？
容远鸿愤怒反问：你不适合，浪费这么多年在网球上？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你说网球变得有意思了……你要轻易地放弃这一切吗？
江弋行笑了下，他沉默一会儿，宝宝，不要生气。我喜欢网球，和我不适合网球比赛不冲突，我只是在赛场上常常痛恨自己，没有拼尽全力去赢得胜利的那种能力。
但你有，所以你不理解我。
“15-15。”
容远鸿的确不理解，为了赢，她可以做任何事。她将侧脸贴到T恤袖子上蹭了蹭，把汗擦去，双膝蹲得极低，哪怕她的膝盖已经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发丝上沾满了红土，她的衣服也一样，她的回击强势有力，没有任何一丝颓势显现。瓦列里亚能感受到她对胜利强烈的渴望，一刻也不停地催促着瓦列里亚打出人生的最佳球，否则，胜利就会属于对手。
时至今日，瓦列里亚终于明白尼尔森那天对她说的话。印第安维尔斯的法国巴黎银行公开赛结束后，她问尼尔森，怎么让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十七岁小将赢了比赛？
瓦列里亚看得出来，论技术，尼尔森更胜一筹。
尼尔森说，你遇到她就知道了，她是一个让你绝望的对手。
就像不停歇的马达，或是站在海上冲浪，瓦列里亚必须一瞬间也不能懈怠地击出每颗球，不仅不能指望容远鸿主动送分，还要准备接住她打来的流星般的回球。
“30-30。”
容远鸿打出一记压线好球，说实话，在看到这颗球之后，瓦列里亚变得烦躁，难缠！难缠！她还是打得太松懈了，不能做到每拍都给足压力，而容远鸿又是这样一个抓住所有机会的捕手，不放过她的每个瑕疵。
“40-30。”
“现在比分是6-5，容远鸿落后一局，如果瓦列里亚赢下这局，那么比分就会来到1-1。”
“容远鸿再赢下一分，她们就会进入抢七。”
容远鸿一发出界，二发力度不减多少，依旧是她擅长的强攻打法。瓦列里亚想打开角度，却出现了失误，回球出界。
6-6，容远鸿和瓦列里亚进入tie break，抢七。
容远鸿生日那天许愿时仔细思量了一番，最后只默念，保佑身边人平安健康。因为她没有什么可拜托上天的，她要的，她自己会努力争取。
就像网球，即使对手是无法预料的、超出想象的强大的，容远鸿仍然会把所有能抓住的握紧在掌心里。
网球是一项孤独的运动，上场后，容远鸿不能和任何人交流，她只有自己，和那颗小小的、飞跃至她眼前的黄色网球。
她有时爱，有时恨，有时愤怒，有时恐惧，有时想要放弃，有时咬牙切齿。经历了两世十六年的网球生涯之后，她有时与孤独和解，有时也不行。她真正能做到的，是用眼睛看着那颗网球沿轨迹飞行，弹起的弧度铺就成她向上的阶梯。攀上这一层层黄色阶梯，便有可能触摸到，那人生的窄门。
她们的抢七一人一分地得，谁也不敢连续丢掉两分，尤其是瓦列里亚，因为现在已经到了――
法网冠军点。
容远鸿再抢到两分，就将以7-5、6-6抢七赢得法网决赛，成为两个大满贯加身的网球运动员，更重要的是，同一年中接连获得两次大满贯。
罗韫下意识攥紧拳头，江弋行坐在她旁边，双手交拢，在手背上留下几个月牙状的用力痕迹。
李月恒站起身，在宿舍里走来走去，好在是周六晚上，舍友们还没睡觉，见她神情激动，忍不住问：“怎么了宝宝？”
“我喜欢的球员……”李月恒比比划划，“再赢两个球就能赢下大满贯了！那可是GOAT瓦列里亚啊！要是能打败她，哇，我真的想都想不到。”
“你喜欢的不是网球运动员吗？”
“是啊。”
“中国网球有那么厉害吗，居然有球员能打败GOAT。”
李月恒深呼一口气，笑了起来：“有，她很厉害。”
17：18，容远鸿落后一分。
抢七局里，谁先获得7分谁获胜，但获得7分时，分差没有大于等于2，那么抢七局将会继续，直到有一方拉开两分的分差为止。
这场比赛，她们已经打到了17：18，可想而知战况的胶着。
虽然一连错过了多个冠军点，容远鸿并不算着急，她做好了两盘拿下与瓦列里亚比赛的准备，同时，她也没有设想一定能在两盘内决出胜负。
“我想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和我此刻的心情一样，为容远鸿捏了把汗。”
“比分来到19：18，在这样的长盘中，两人的体能和精神都被极大地消耗了，剩下的，就要看谁的训练水平更高，能保证动作不变形。”
“要论训练水平，没人比得上容远鸿吧，自打我关注了她的社交媒体之后，我感觉我都变勤奋了。”
容远鸿砰地一声击上球，她的动作流畅利落，瓦列里亚也不示弱，先是用削球过渡，接着以她强有力的正手让容远鸿手腕一震。
体力接近枯竭了，训练和比赛到底还是不一样，容远鸿想，她训练时能连续打三四个小时，可比赛时肌肉的紧张收缩、精神的高度集中都使体力的消耗成几何倍数级别增长。
突然，瓦列里亚打来的这一拍球带着强劲上旋，令容远鸿猝不及防，她的手臂肌肉线条暴起，动作结束时，她已经转过身。
出界。
20：18，瓦列里亚赢下了抢七局。
比分回到1-1，第三盘决胜盘开始。
容远鸿很难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了，现在在她的眼中，万事万物都变得停滞不前。她需要不断在心中对自己说话，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嘿，你马上就要赢了，你必须兴奋起来。
这样才能忽略身体上的疲惫。
瓦列里亚也不好过，她从外表判断不出容远鸿此时的状态是好是坏。这非常奇怪，她能轻易看透许多强装镇定的人，唯独容远鸿，她不知道容远鸿究竟是在伪装冷静，还是真的游刃有余？
这个问题同时存在在所有观看比赛的观众脑海里，容远鸿看上去像卫冕冠军，而真正的卫冕冠军瓦列里亚，相较之下却有些浮躁了。
0-1，瓦列里亚保住了自己的发球局。
央视体育的赛前采访记者问容远鸿，再战法网，你有没有什么要跟观众朋友和球迷朋友分享的？
容远鸿轻扶了下话筒：“上一次输掉法网决赛后，我说，我尽力了，也只能走到这里了。再战法网，我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向前再迈一步。”
3-2，第五局，容远鸿破掉了瓦列里亚的发球局。
瓦列里亚看上去士气低落，容远鸿能感受到她顽强的意志在渐渐离开，大概是她想要结束这场太长太长的比赛了。
其实容远鸿也是，她想回家洗澡，再随便吃点东西，当然，要是这个东西是江弋行做的肉酱意面就更好了。他究竟是怎么做出那么浓郁的味道的，容远鸿一直没有参透。
第六局是容远鸿的发球局，她缓慢地用拍颠了两下球，将球抛起，太阳在一瞬间恍了她的眼睛。不要紧，这个动作她闭着眼睛做，也依旧是同样的效果。
ACE。
手感好的时候，发球要快，罗韫说的。
连续两颗ACE球，让瓦列里亚的接发变得保守了，萌生退意了吗？
瓦列里亚的步伐沉重，容远鸿觉察到她的回球充满了心不在焉的味道，暗暗皱了下眉，用一记漂亮的高球逼迫瓦列里亚进行移动。
轻松保住了发球局，容远鸿缓缓吐出口气，现在的比分是4-2。
不能再进入抢七了，容远鸿的膝盖很不好，她奔跑起来的每一步都踩在膝盖骨上一般的疼痛，比赛进行多长时间了，容远鸿默默估算了下，两个多小时了，即便是神药也快过了发挥药效的时间了吧。
“刚刚这个回合打得太好了，两人不同技术风格的冲突，我们来看下回放。”
“容远鸿的反手已经成为单反范本了，现在很多人都在学习她的技术。”
回放中，容远鸿的膝盖骨拧出诡异的弧度，这是由她的伤病导致的扭曲。江弋行在场上看到这一幕时，险些落下泪来。
这场法网决赛，到底是对是错，谁能说清。江弋行只知道，容远鸿剩一条腿能动，也会单脚蹦上赛场。
第26章 由一颗颗网球铺就的黄色阶梯
人的一生有几个这样的时刻？
容远鸿的手紧紧攥住球拍， 她应该放松的，可她在此刻在心里对自己大喊，快点！再快点！
接着， 她整个人跌倒在地上，原本就沾满红土的白T恤被彻底染成红色，她一秒未停地爬起来，继续救下这颗球。
11-10， 全场哗然。
一分，最后一分，冠军点。
缓缓走到底线后， 她已经近乎是一瘸一拐，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的膝盖不能支持她做任何跑动的动作了。
容远鸿慢慢吐出一口气，她用拍颠球， 网球顺从地臣服在她的球拍下， 她耳边的鬓发有些凌乱。她伸手，没有理清它们， 而是将它们压在帽檐下。
抛球、沉肩、上肘一气呵成。
瓦列里亚咬牙想把球回到界内， 她的体力也接近告罄，毕竟比赛进行到现在，已经接近三个小时了。而从她击上球的刹那起，她就感受到了胜利的离去。
她恨她该死的运动员的直觉，让她先一步感到痛苦、愤怒、不解和释然。
球落地的那一刻， 容远鸿一错不错地盯着它，似乎在思考它为什么没有飞到自己眼前来， 同时，观众瞬间沸腾了。
容远鸿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惊人的声浪袭来，无数国人在屏幕前振臂欢呼，在深夜里犹如石子投进池塘，激起了圈圈涟漪。
她有些恍惚，第一反应是膝盖真的很痛，第二反应是幸好不用继续打下去了，两盘抢七，三小时比赛，她早就到绝境了。
半晌，她把自己的球拍捡了起来，观众席上的罗韫正在冲着大喊什么，太吵了，她实在听不到，然后她后知后觉，原来她成为了法网冠军。
第二个大满贯，十八岁，接连斩获两个大满贯。
解说早就声嘶力竭，二人激动得无以复加，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剩重复：“容远鸿，法网冠军！第二个大满贯！法网冠军！她创造了历史！”
李月恒掩面而泣，也许这就是竞技体育的魅力所在，你永远会为奇迹而流泪。
江弋行悄悄抹了下眼角，他的眼睛水淋淋的，望着容远鸿，他想，这是容远鸿啊，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网球运动员之一。
容远鸿跑到网前和瓦列里亚握手，瓦列里亚弯起嘴角，“Hey，champion.”
容远鸿站在网球场地里，她一步一步地走着，略显蹒跚疲惫，全场注视这位法网新王，镜头也紧紧跟随她的一举一动。
她有双锐利明亮的眼睛，宽阔的眉目本该显得慈悲，但过分凌厉的目光反而暴露了她隐含着的野心，她的姿态并不高傲，也完全与优雅沾不上边，却透出种孤注一掷的挺拔与韧性。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收拾着球包，轻轻拍打着身上的几近凝固的红土，观众席上的球迷大喊她的名字。
此时此刻，容远鸿在想什么呢？
多年以后，容远鸿在她的自传《孤鸿》里这样回忆今天：“我想很多人误解我了，他们认为我天生性格从容镇定，面对大满贯冠军也宠辱不惊，其实我只是在巨大的压力放松后进入了某种堪称空白的状态。我一直在问自己：真的赢了吗？我赢了瓦列里亚？我赢得了法网冠军？
而法网冠军对当时的我来说，并没有给我那么大的震撼，什么刷新了亚洲运动员的WTA排名，历史上最年轻的亚洲大满贯冠军，那些都是后话。我最在意的，也是现在想起来最激动的，是我击败了瓦列里亚。
击败了瓦列里亚代表什么？那可是世界第一，我从前幻想过多少次也难以说出有信心击败瓦列里亚这样的话。我想起那个在镜头前说出自己全满贯梦想的自己，嘿，你知道吗，也许我们真的有一天会实现。”
捧起奖杯，容远鸿摸着冰冷的银质表面，将它贴近心脏，于是这座奖杯也拥有了片刻鲜活体温。
她接过话筒，只机械性地说出一连串感谢，末尾，对着镜头弯了弯眼睛。
这天过去很久容远鸿才知道，原来那天――国内时间凌晨――的直播收看人次超过了当年的奥运会，并成为中国所有网球比赛直播收视率最高场次之一，打破了刚刚由容远鸿创下的澳网决赛纪录。
也是从这天起，容远鸿荣升国民级运动员，FWK的地广铺满了各个商场大厦。在故乡B市，容远鸿拥有了全市最大的地广，她仰得脖子都酸了，才能堪堪看到这张广告的全貌。旋即，她被前来打卡合照的球迷挤走，令她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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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下半年，容远鸿做完膝盖手术，恢复期出乎意料的冗长，长到令她错过了温网，被每天周而复始的恢复训练逼疯。
江弋行没有比赛时就会飞到她身边，他总是说，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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