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主动去碰了他的……唇。
曾在她额间留下烙印的唇。
她好像并不后悔自己的举动, 只是有些懊恼,怎么就被戚闻渊抓了个正着?
他会不会觉得她太过失礼, 没有世子夫人该有的矜持。
会不会在养足精神后, 又引经据典地指责她?
复又想着, 她方才就不该从房中跑出来。
她就应该正大光明地盯着他,向他解释, 她谢三只是觉得他的口唇干裂好是可怜, 便大发善心替他润润。
再先入为主,抢在他开口前指责他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现在她又困又累,却只能站在庭院里, 实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也不是,她并非偷鸡不成……
珈宁试着用绢帕点了点自己的唇。
温热、柔软、没有因久未进水而生出死皮。
与他全然不同。
他的唇上有些许干裂, 透过薄薄的绢帕, 摸起来仍有些磕巴。
手帕上的茶水已经干了,因着在那人唇上沾过, 淡淡的茶香之外还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木香。
木香像是一层薄薄的雾气, 蹭着珈宁唇齿间的缝隙,挤入她的咽喉, 再坠向心口。
她垂首嗅了嗅绢帕,那股气味似是已经消散在风中。
任凭她如何努力地耸鼻, 都只能无功而返。
珈宁怅然若失地在空中胡乱抓了一把。
却只抓到夏日热乎乎的风。
待到她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做什么,赶忙如烫手山芋一般将手中的绢帕扔了出去。
谁知绢帕恰好落在了来熏风院中送东西的阿婵头上。
阿婵一愣, 顺着绢帕来的方向望去。
珈宁与阿婵对视一眼,闹了个大红脸。
她捏了捏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 微微昂起头,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阿婵姑娘,可是侯夫人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阿婵毕恭毕敬地将头顶的绢帕还给珈宁:“回夫人的话,侯爷与侯夫人从库房中挑了些药材给世子。”
珈宁接过绢帕,一把塞入袖口:“待世子醒后我转交给他。”
复又柔声问道:“还有什么话要传吗?”
阿婵摇摇头。
珈宁有些意外,世子昨夜里那般凶险,侯爷与侯夫人不说来熏风院看看他,竟是连一句关心之语也没有吗?
珈宁蹙眉:“当真没有?”
阿婵垂首:“奴不敢隐瞒。”
珈宁撅了撅嘴,想起那次在街市上听到的流言,冷声道:
“没有就没有吧,东西我替世子收下了。”
待阿婵走远后,珈宁暗自思忖,戚闻渊在永宁侯府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
申时三刻,熏风院。
戚闻渊醒了。
但他不愿睁开眼。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样舒坦的好觉了。
自十多年前开始,他便整日将自己绷紧到极致,不敢在床榻上多歇一刻。
生怕耽误了读书、耽误了公事、耽误了本不用他一个人扛下来的永宁侯府的前程。
即使是休沐日、即使是新婚的第二日,他也会在晨光熹微之前起身。
午后的日光越过屏风落入床榻,烘烤着鸳鸯锦被上似有若无的花果香。
许是因为这股带着热意的甜腻太过醉人。
又或许是因为生死一线间,戚闻渊心中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
他头一回放任自己窝在床榻间闭目养神。
真定县突发暴雨,圣上特许他们一行人在家中歇息三日。
他难得忙里偷闲。
戚闻渊静下心来。
不去想真定县的巨贪,不去想都察院中的奏折。
耳边有并不吵人的蝉鸣。
有风吹过珠帘时哗啦啦的响动。
有手掌摩挲锦被时的沙沙之声。
还有珈宁平缓安稳的呼吸。
他学着她的频率吸气吐气,两重呼吸声在某一刻合二为一。
戚闻渊忽然伸出手去,轻轻搭在少女的腰腹处。
珈宁身上裹着他盖惯的莲纹锦被。
他的手指于锦被的莲花纹样上游走。
从花瓣到花蕊,再滑向花梗。
他闭着眼,极轻极轻地在她腰腹处勾勒一朵亭亭玉立的莲。
忽听得珈宁轻轻“嗳”了一声。
戚闻渊赶忙收回了手,端端正正地交叠于腹前,手肘却是不小心碰到了珈宁的肩头。
“谁呀……”
珈宁翻了个身,手臂恰好打在戚闻渊的腰间。
她迷茫地睁开双眼。
二人俱都不甚清明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又霎时间移开。
戚闻渊咽了咽喉咙,一把抓住珈宁的手腕,将人往自己怀中一拉。
珈宁身上的温热撞了他个满怀。
既然今日已经放纵了,那不如就……
放纵到极致。
毕竟他们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见过面了。
他们是夫妻,有些事情乃是人道之大伦。
珈宁惊叫一声:“你做什么!”
戚闻渊低声唤道:“夫人。”
珈宁回过神来,用未被戚闻渊抓住的那只手敲了敲他的胸口,嗔道:“你抓我做什么。”
“二十四日了。”
被珈宁敲过的地方一阵酥麻。
珈宁不解:“什么二十四日?”
“我与夫人分开二十四日了。”
也二十四日未做过夫妻之事了。
见珈宁并不答话,戚闻渊又道:“夫人可读过‘阴阳之变,万物之统也①’?”
珈宁抿着唇,不明白戚闻渊怎么躺在床榻上便又开始之乎者也:“没有。”
她在床上躺了许久,如今整个人都睡得晕乎乎的。
她昨日担惊受怕了一整夜,送走来熏风院探望的陈氏与隋氏之后便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榻。
到如今,怕是睡了快有三四个时辰。
却见戚闻渊终于是放开了她的手:“非通幽明,恶能识乎性命哉。②”
珈宁刚想揉揉自己被握得通红的手腕,便见戚闻渊坐起身来,双手潜入了莲纹锦被之中。
一阵悉悉@@的响动。
他在解她寝衣的系带。
戚闻渊右手的纱布掠过珈宁白嫩的肌肤。
她杏眸圆瞪,身子猛地一缩:“青天白日的……”
戚闻渊恍若未闻。
仍专心解着珈宁的寝衣。
专注得好似在写要递给圣上的折子。
珈宁咬着下唇:“世子……”
戚闻渊的掌心划过她的两胁,惹得她身子一痒:“你做什么……”
语气中带着平日里不曾有过的娇怯。
戚闻渊过往的年岁里不近女色,在书上读到“春宵苦短日高起③”时,只当那是诗人编造出来的无稽之谈。
但如今温香软玉在怀,他忽然也想做一次牡丹花下死的情种。
只这一日。
他只放纵这一日。
被翻红浪,帐摇银钩。
莺声婉转,燕语切切。
趁着珈宁贪欢的一晌,戚闻渊偷偷咬住了她的耳垂。
复又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珈宁。”
“珈宁。”
他把声音压到最轻,几乎是只留下些气音:
“真定县暴雨的时候,我很挂念你。”
第31章
珈宁斜靠在床榻边, 小口小口喘着气。
她一手攥着身下被作弄得皱巴巴的绣P与寝衣,一手拂过戚闻渊右手上的纱布,蹙眉道:
“方才是不是蹭到伤口了?”
戚闻渊摇摇头, 顺势反握住珈宁湿润温热的手,哑声问道:“夫人饿了吗?”
他今日急匆匆赶回熏风院, 不到卯时便将她吵醒, 只怕她也是未用过午食便歇下了。
而他竟还因为一己私欲拉着她折腾了这样久。
“抱歉。”
真定县的那场大雨果真是将他淋昏了头。
戚闻渊这么一说, 珈宁方才意识到自己腹中空虚得厉害。
从昨夜那顿草草用了几口的夕食到现在,她不过跟着戚闻渊随便用了几方点心。
可她身上酸软得很, 实在是不想起身, 便直勾勾地望向戚闻渊。
触到他黑漆漆的眸时,珈宁方想起这可不是在织造府上。
待字闺中之时她若是懒瘾犯了,只需躺在床榻上眼巴巴地望着织雨与摇风, 就可以等来送到嘴边的饭食。
可在永宁侯府……
除非是她病得起不来身了,不然她若是敢在床榻上用食, 怕是要被戚闻渊说道好一阵。
真是烦人。
方才欢好之时乃是他主动, 她如今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更是拜他所赐。
思及此处,珈宁似嗔似怨地剜了戚闻渊一眼。
她轻捶了几下腰窝, 想着再歇半刻钟便起身去寻些吃食。
到时候, 她一定不会分给戚闻渊的。
半口都不分!
却见戚闻渊撑着床沿坐起身来。
纵然上一刻还肌肤相亲,如今骤然见着戚闻渊赤。/裸的后背, 珈宁亦免不了双颊一红。
她赶忙背过脸去,直愣愣盯着床角被蹬得不成样子莲纹锦被。
戚闻渊打量一番卧房四周, 先是取来一件干净的中衣擦去身上的粘腻,复又寻了件清爽的淡绿色暗横纹直身。再便是以指为梳, 将披散的黑发高高束在脑后。
不过半刻钟的时间,他又变回了往日里那个如圭如璋的玉面公子。
全然看不出半分白日宣。/淫的痕迹。
珈宁努努嘴, 也撑着床沿想要起身穿件衣裳。
戚闻渊听着身后的动静,未曾转身,只沉声道:
“方才是我孟浪了,夫人若是疲乏,不若再歇一阵。夫人想用些什么?我去让小厨房送来。”
“待侍女将床榻收拾过后,再让苍^搬个小几到床榻上。”
往常他起得早,自是未曾留意过珈宁身上的红痕,更是未听过珈宁捶打腰背时的轻哼。
如今既是知晓了狂风骤雨后她身上的难受,他自当多关照些。
如此方是君子所为。
珈宁一愣:“这不合规矩罢?”
戚闻渊道:“夫人可还记得你看过的戚家家规。”
珈宁抿着嘴,不知该如何答话。
自那次侯夫人考校过她后,她便再也没碰过那东西,早已忘了个干净。
“上头未曾提过不可在何处用食,只说了宴饮聚会之时需得分席而坐。”
珈宁小声道:“世子莫不是方才舒坦了,如今在哄我罢。”
戚闻渊一噎:“实话而已,夫人在榻上等着便是。”
珈宁这话说得他好似个急色之人一般。
他本想辩驳两句,却又意识到自己今日当真是莽撞得像个楞头小子,只得沉默着往外走去。
又在心中将“少之时戒之在色①”默背了几遍。
珈宁瞧着他渐远的背影,嘴角微微一勾。
复又将脸埋入乱糟糟的床榻之中。
戚闻渊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若是半月之前,他定不会主动提出搬个小几,让她在床榻上用食。
这便是话本上说的,人经过生死都会改变吗?
珈宁闻着床榻间的木香,喃喃道:“他没事了。”
她后知后觉地想着:
管事急匆匆来熏风院传话已是昨夜的事情。
现如今,他已经回来了。
她往后一仰,呈“大”字瘫倒在床榻之上,目光落向头顶雕花的承尘。
还好。
真好。
-
待到日色渐暗,夫妻二人用罢夕食,又各自去盥室梳洗一番。
织雨与摇风见着珈宁腰间淡粉色的红痕,俱都腹诽戚闻渊的孟浪。
摇风快人快语:“世子瞧着是个清风朗月的,怎的这样不知怜香惜玉?”
珈宁红着脸,并不接话。
相交大婚那时,其实他已经收敛了不少。
比起初次时的干涩,如今她已能乐在其中。
但这些话总是不好解释给侍女听。
她只得自顾自玩着浴桶中的花瓣,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可是换了香露?”
织雨颔首:“先前侯府上用的是梅花香露,这入了夏便换成蔷薇香露了。”
-
珈宁甫一回到主屋,便见着戚闻渊正在案边写着什么。
灯光落在他侧脸,愈发衬出他如芝兰玉树、松风水月。
珈宁瘪了瘪嘴。
原来他还是没变。
虽则圣上给了三日休息,他依旧会在熏风院中忙碌公事。
她去架上抽了一册未读完的风物志,斜躺在戚闻渊对面的贵妃榻上。
二人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许久,方听得珈宁开口道:“世子可是在写与真定有关的折子?”
戚闻渊颔首,将笔一放,抬头望向贵妃榻上的珈宁。
她换上了一身天青色的寝衣,还微微有些湿润的发尾半弯着攀在背后。
他记得她平日里不爱过问他的公事。
珈宁摩挲着书页的页脚,微微垂着头:“世子,我可不可以和你商量一件事。”
听着珈宁语中的斟酌与试探,戚闻渊一愣:“夫人请讲。”
珈宁道:“苍^先前说,真定县中沿河一带淹了大半,可是当真如此?”
“是,他还不敢在这种事情上乱传话。”
珈宁站起身来,行至戚闻渊案前:“世子,我想给真定捐些银子。”
言罢,她直直对上戚闻渊的眼。
这是她午后躺在床榻上时忽然想到的。
戚闻渊能平安回来,也不知那枚平安符起了多大的作用。
如今她没法回鸡鸣寺去还愿,便在旁的地方积些功德罢。
且她向来都是路见不平拔刀……撒钱相助的性子。
事情既是给她遇上了,不做点什么,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
“我不是什么下凡的仙女,也没那么多银钱到处乱撒。就是想着,这事情既然让世子撞上了、又让我听说了,那我便做不到就眼睁睁看着。”
戚闻渊一怔。
珈宁担忧戚闻渊觉得自己是拿着父母准备的嫁妆在外面换名声,便一字一句地解释:
“银钱不多,俱都是我在江南时和手帕交一道做些小生意赚来的,算是我的一番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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