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选择主动出击。
戚闻渊肩上一沉。
他低声唤:“满满。”
珈宁哼哼了两声。
戚闻渊道:“是我不好。”
“还有,多谢你。”
他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只能多谢她。
也替少时独自在水华居读书的戚闻渊多谢她。
他何德何能。
珈宁笑道:“那世子得拿出些诚意来谢我才是。”
戚闻渊:“嗯。”
二人贴的很近。
说话的声音分明压得很低,却字字都无比清晰。
珈宁道:“我希望, 世子真的把我当作妻子,而不是一个易碎的琉璃樽。”
嗳,终于把这话说出来了。
憋了一整个秋天,她难受极了!
都怪戚闻渊。
珈宁笑盈盈地在心底抱怨。
戚闻渊抬手揽住靠在自己右肩的妻子。
在他们新婚的第二日,她就这样与他说过。
只可惜他始终不得要领,总是做出些让她不喜欢的举动。
他翻过她的话本,试图学话本中的才子,却总如隔靴搔痒。
归根结底,是他先前一直在逃避。
因为怕争吵。
因为怕被拒绝。
所以分明已生了许多贪念,却连口都不敢开。
不该这样的。
这样对她不公平。
戚闻渊低声答道:“好。我会学的。”
珈宁将头埋进他的肩窝,闷声道:“这也要学呀?”
戚闻渊道:“自然是要学的。”
珈宁只是笑,也不知自己是在笑什么:“那世子可得学快些,我很心急的。”
戚闻渊答:“好。”
珈宁:“所以……回燕京城后,我是不是可以去看看。”
她可没有忘记一开始是在说什么。
戚闻渊轻“嗯”了一声。
珈宁甜声解释道:“我今日是想让世子看看我的过去,与之相对,我也好奇世子的。”
戚闻渊道:“好。”
数十年来,鲜少有人踏足清幽僻静的水华居。
珈宁:“世子怎么不问我为何好奇?”
戚闻渊张了张口。
珈宁:“嗯?”
戚闻渊道:“因为……我也是好奇的。”
好奇莫愁湖上吹过她的风、栖霞山上照过她的落日,好奇她少时与旁人一起哼过的江南小调,好奇那个梳着双丫髻的谢满满是什么模样。
戚闻渊忽地想起,也不知织造府上有没有她少时的画像?
戚闻渊道:“从见夫人的第一面起,我就开始好奇了。”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平淡些,但最后那几个字渐渐走高的音调还是暴露了他的忐忑。
珈宁咬唇:“真会哄人。”
“世子果真学什么都快。”
什么叫第一面起。
总不能是……
总不能是《牡丹亭》里的那句唱词罢。
珈宁坐正身子,红着脸瞥了戚闻渊一眼。
戚闻渊本想如往常那般用一句“我向来只会说真话”来为自己辩驳。
但鬼使神差,他咽下了这句已说过许多次的话,而后侧过脸去,轻咬了一口珈宁的耳珠:“不是哄人。”
他不知从街市去往莫愁湖需要多少时间的车程。
亦不知他们已行了多久。
也许下一瞬,车夫便会停下车架,告诉他们莫愁湖已经到了。
可他就想贪这一刻。
珈宁耳后一麻。
她哼了哼,身子往下一沉。
然后――
反咬了一口戚闻渊的肩膀。
银白色的衣衫上晕开了浅红色的口脂。
皑皑白雪上开出了灼灼的红梅。
珈宁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她可不会输。
马车“辚辚”地前行。
许是这条路不太好走,有些许颠簸。
戚闻渊侧过身去,一手揽住珈宁的腰,一手挡住珈宁那双得意的眼。
继而吻向她红艳欲滴的唇。
――那是他觊觎已久的。
唇上涌出薄薄的露水。
砰――
珈宁一片漆黑的眼前,炸开了花攒绮簇的烟花。
热气荡开。
在她心上冲撞出巨浪。
她惯来端方自持的夫君,正在舔舐她唇上的口脂。
在马车上。
换句话说就是……在街市上。
珈宁心跳得很快。
烟花劈里啪啦地接连炸开。
她柔软的手臂攀上戚闻渊的肩膀,用气音唤:“戚怀瑾。”
戚闻渊:“嗯?”
珈宁:“我觉得你被人夺舍了。”
“你怎么不说什么于礼不合……”
戚闻渊淡淡道:“车厢中并无旁人。”
珈宁:“可是我们还要去游湖G。”
她一想到自己的口脂已被这人咬得斑驳一片……
她瞪了戚闻渊一眼。
这人果然是鹦鹉转世!
戚闻渊瞥了一眼自己肩上的嫣红,正色道:“秋日的夜色很浓,不会有人瞧见的。”
珈宁从荷包中翻出绢帕,将唇上被吻得七零八落的口脂擦去。
哎,她好想问他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向来无所顾忌、想到什么说什么的谢三娘,却不知该如何将这句话说出口。
总不能问他,你是不是在见我的第一面,就喜欢我了罢。
她也要面子的。
都怪戚闻渊,怎么说话也不说清楚?
珈宁将绢帕递过去:“你要不要擦擦?”
戚闻渊沉默,并没有接过珈宁递来的绢帕。
珈宁用手肘戳了戳戚闻渊:“要不要?”
戚闻渊答:“不用了。”
夜色这样深,不会有人看到他肩上这一点红的。
珈宁:“可是今晚是个晴夜,月色很亮的。”
一面说,她还一面去掀起马车的帷裳。
戚闻渊:“……”
“不会有人在意的。”
“而且,这瞧着就像是衣衫上的绣花,正巧我今日这件衣裳素了些。”
珈宁:“世子的衣裳不都挺素的?”
戚闻渊:“……毕竟今日是游湖,我该与夫人一样穿鲜亮些才是。”
珈宁:“在燕京城游湖时世子可没这样说。”
戚闻渊一噎。
珈宁笑道:“等回燕京城,让府上的绣娘给世子裁几身鲜亮些的衣裳。”
戚闻渊:“……多谢夫人。”
珈宁:“其实世子穿鲜亮些的衣裳也会好看的。”
毕竟他和她一样,本就生得好看。
戚闻渊敛眉:“嗯。”
他的衣裳是都太素净了些,与她不太相衬。
未等珈宁再多说些什么,马车停下了。
从前头传来车夫的声音:“三小姐,到了。”
戚闻渊心道,怎么这样快?
第64章 一生中百样可能,爱上你是种缘分
夜色已深。
夫妻二人都已躺下了。
珈宁睡不着。
她翻了个身, 谁知正好撞上戚闻渊的手臂。
她在心中暗暗道了声不好意思,甫一睁眼,却发现戚闻渊正看着她:“……大半夜看着我, 真是被鹦鹉精夺舍了不成。”
怪吓人的。
戚闻渊被抓了个正着,一时间继续看珈宁也不是, 合眼也不是。
珈宁拽了拽他的被角:“怎么?觉得我好看?”
戚闻渊哑声道了句“嗯”, 便不再多话。
珈宁笑问:“白日里还没看够?”
她也知道自己好看!
戚闻渊:“抱歉, 吓着夫人了。”
珈宁瞪了他一眼:“你还知道。”
戚闻渊:“夫人怎么还不睡?”
珈宁揶揄道:“这不是为了看被夺舍的世子?”
戚闻渊默然。
珈宁翻回身去。
一时无话。
戚闻渊早已熟悉珈宁的呼吸声,他知晓, 她仍还醒着。
他斟酌着开口:“夫人……可是在忧心什么事情?”
珈宁闷声道:“没有。”
她并没有忧心什么。
只是每次快要睡着, 就想起戚闻渊说到一半的话。
「从见夫人的第一面起,我就开始好奇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戚闻渊肯定道:“夫人挂着事。”
珈宁身子往下滑了几寸,用锦被罩住下唇:“没有, 我马上就睡着了。”
她的声音有些闷:“我数到三。”
“一、二、三……我睡了。”
她闭上眼。
戚闻渊数了半刻钟。
身侧之人的呼吸声仍未平稳。
他学着她的语调,在心中数到三。
欲要张口, 却又打住。
一、二、三……
如此反复三五次。
他终于说出口:“满满, 告诉我。”
珈宁:“我说我睡了。”
“现在是我在说梦话。”
戚闻渊:“夫人睡着后的呼吸不是这般的。”
珈宁:“……这你也知道啊。”
戚闻渊:“夫人到底是在为何事困扰?”
方才他们回府的路上,她险些就在马车上睡了过去, 显然已是累极。
为何如今躺在床榻上, 却反而睡不着了?
珈宁不答。
二人似是角色对调。
戚闻渊伸出手去环住珈宁。
温热的呼吸落在珈宁的侧脸,她扭了扭身子, 却也并未挣脱:“你夕食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戚闻渊一愣:“哪句话?”
他今日说了许多话。
珈宁又不答话了。
戚闻渊第一次庆幸自己的记性不错。
他在脑中过了一遍夕食之后的事情。
而后从他们踏出酒楼后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复述给珈宁听。
起先珈宁还以为戚闻渊是在戏弄她,后来却……
这人似乎是在来真的。
她用手肘顶了顶戚闻渊:“世子当这是学堂里考校呢。”
怎么记这么清楚的。
戚闻渊一噎。
珈宁抿唇:“你说, 从第一面就开始好奇了。”
戚闻渊恍然,珈宁原是在想这个:“是。”
珈宁:“是迎亲的时候吗?”
戚闻渊:“是, 那才是我们的第一面。”
珈宁:“……为什么那时候就好奇?”
珈宁在戚闻渊怀中翻了个身。
二人在暗夜中四目相对。
戚闻渊垂眉:“因为……”
要说吗?
珈宁直愣愣看向戚闻渊的眉心。
戚闻渊合眼,深吸一口气。
他的声音有些抖:“夫人也知道, 你我之间,原是阴差阳错。”
他想起那日母亲拿着三弟留下的书信,茫然地看向祖母和父亲时的模样。
屋中漆黑一片,他试着袒露自己一直不敢直面的心迹:“在去迎亲的路上,我还在看书。”
“当时我想着,只不过是替三弟完成婚约而已,只不过是从此府上多一个人而已。”
珈宁哼了哼。
戚闻渊将她揽得更紧:“那日我行至花厅,先是看到夫人手中的纨扇。”
珈宁道:“那日我分明站在母亲身后,你该先看到母亲……不对,你该先看到府上那些宾客才是。”
“你随口又哄我。”
戚闻渊摇头:“我第一眼看到的是夫人。”
只有她。
他抬眼直视珈宁。
那双水盈盈的眸一如初见。
“我不太明白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时至今日,我仍不知,我面对夫人时乱跳的心,是否就是因为话本中所说的‘情’。”
“但我可以确定,在看到夫人的第一眼,我已……不枉此生。”
那一刻,他听到了春来之时花开的声音。
珈宁吸了吸鼻子:“……说什么呢,什么不枉此生,说得这样夸张。”
“世子如今真是会哄我开心。”
戚闻渊道:“一开始,我只想与夫人做一对再寻常不过的、相敬如宾的夫妻。但我这个人,平日装得克己复礼、装得光风霁月,其实是最贪心不过。”
“在见到夫人之后,我就开始想要更多了。”
他默念过的那些《清静经》,不过是掩耳盗铃的把戏。
珈宁娇声道:“说得这样好听。”
戚闻渊道:“满满,大师算出来我们是天作之合。”
所以,在她移开纨扇看过来的那一刻,原本绑错的红线就已经回到了他的手上了。
他不懂情为何物。
但他已对夫人动情。
珈宁将头埋在戚闻渊怀中,笑得双颊发烫:“世子到底偷看了多少我的话本。”
戚闻渊:“……七八册?”
珈宁:“真看啦?”
难怪这样会说情话。
戚闻渊默然。
他只是想看看话本上的书生都是如何与妻子相处的。
珈宁:“世子以前从没说过这些。”
戚闻渊:“是我之过。”
他以前没敢细想过。
且也怕吓到她。
却忘记了她最不喜欢的就是不敢直面自己内心的遮遮掩掩。
珈宁道:“在北上之前,我也想过未来。”
“我想象中的夫君,其实不是世子这样的。”
戚闻渊心中一颤,却也明白,这是理所应当的。
她想象中的夫君,也许是个肆意的武将,也许是个温柔的文官,总之一定不会是他这样在大婚第二日就冷脸指责她的……
他有些后悔。
还好,他还有机会弥补,还有时间去学。
珈宁拖着声音:“但是现如今――”
她懒得像戚闻渊那般长篇大论。
她抬头,浅啄了一口戚闻渊的唇:“我闭上眼时……”
她在心中说道,我闭上眼幻想未来时,已经只能想到你了。
她回想起移开纨扇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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