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马车停下歇几日,她便又关心旁的事情,为之奔走费神。
云心月小声嘀咕:“三个时辰……也不是很长吧。”
不过六个小时而已。
怎么不算长!
“一日本就只有十二个时辰,睡觉要四个时辰,便剩下八个时辰,礼秋讲学两个时辰,便剩下六个时辰。六个时辰里,减掉你的私事,顶多剩五个时辰。”楼泊舟细细掰扯,“五个时辰里,哪怕我们在一起,你看书写册子,请教夏老诸人,起码有四个时辰,便只剩下一个时辰。”
有那么夸张吗?
她自己怎么不清楚?
“就这一个时辰,你还时常拒绝我。”
要不是他这句话目的太明显,对上他略显委屈的容色,云心月差点儿觉得自己是个渣女。
她倾身靠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好了,三个时辰很快就会过去的,快去办正事儿。”
一亲完,她就把人往外推。
楼泊舟气得按住她啃了一刻才离开。
云心月对着镜子看自己比胭脂还红的嘴唇,嘴角抽了抽,可心里的紧张倒是消缓不少。
沐浴熏香后,她换上隆重的公主服,赤衣金冠细流苏,美玉珠宝绿松石,外罩孔雀蓝羽衣曳地铺展,在灯火下无水而自有浮光跃金之态。
她顿时觉得,当初见云城太守那一套,还是太简朴了。
“公主,入宫的车驾已备好。”
她们该要赴宴了。
第81章 公主动的手,盯他作甚!
宫城内不得驱马。
云心月还以为自己要走过漫长的狭长甬道, 不曾想,对方竟派了竹舆前来抬她。
倒不是南陵出不起镶金嵌玉的轿辇,而是南陵新君上位之后, 废除了不少奢靡习惯,就连王与后的御轿都没镶金嵌玉,只打磨上漆,贴一些银纹。
圣女很是支持新君的改革, 除祭祀以外的一应用度,也都跟着缩减,连轿辇也只要最简单的竹舆。
如此一来, 宫中其他人也不好逾越, 只能跟着乖乖乘坐竹舆。听闻,光轿辇诸物装点这一花费,就省出足够一个州府赈灾的银钱。
宫廷及朝臣的奢靡铺张作风, 可见一斑。
“礼官, 轿辇上的人是哪一位?”
宫门深重,火把无法照彻高墙肃立的甬道, 云心月只能看见一顶银冠在黑暗中闪着寒寒白光摇晃, 连对方穿什么颜色的衣物也看得不甚清楚。
礼秋静看了一阵,眸色略有讶异:“好像是他们圣女。”
南陵圣女楼靖宁,楼泊舟他亲娘?对方为什么会亲自来接她?
按理说,圣子已经跨国去接她,一路陪同, 礼节已经给足了。此时,就算南陵王只派自己的贴身内侍来, 也足矣。
不会是――
圣女听说了她和楼泊舟的事情,提前见见她吧……
她的紧张瞬间加倍。
猜测时, 楼靖宁的轿辇已经到了宫门,她轻轻抬手,侍卫便将她放下。
对方背光,云心月只能看到一截白皙的下巴,以及一抹殷红平直的唇瓣。
心跳骤然加速。
轿辇一侧随行的人,还有南陵王的贴身内侍――林高富,对方并不像影视剧中看到的太监那样肥头大耳,或者白面无须。
他身量很高,并且健壮,长相却偏俊美。
“下官见过公主。”林内侍先行几步前来行礼,并告知坐在轿辇上的女子身份。
――正是南陵国的圣女楼靖宁。
云心月是晚辈,闻言率先向前几步,压住骤变的心跳,端正行礼:“山月见过圣女。”
这种场合,她的自称也得正式一些,称封号才行。
楼靖宁等她屈膝盈盈弯下去,才伸手托住她的手肘,承了半礼,以表重视。
“山月公主不必多礼。我为南陵国圣女,守卫南陵安危是我的职责。两国联姻所为盟誓,亦是为民生安宁。”
于礼或理,她都该来表示一二。
云心月报以一笑,回了一句不失礼节的话,便让礼秋与其客套。
楼靖宁的礼节比礼官还要严谨,绝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行动与语气透露的,也全是公事公办的严谨与疏离。
她还真是难招架。
幸好,听闻圣子常年守在南都九黎城,而圣女手握兵权,镇守国都宁城,两人并不住在一起。
要不然……
她面带标准微笑,看两个礼节严谨的人碰到一起,你来我往好一番寒暄。
足足一刻,她们才上得竹舆,来到宁和殿殿门前。
真正踏入南陵会见使臣的宁和殿,见到南陵王的那一刻,对着满座南陵大臣,云心月内心反而彻底平静下来。
一见她出现,楼策安便赶紧起身,出座朝她走去,虚虚握拳,伸出手臂,让她搭着。
“公主可曾歇够?”他还解释了一句,“方才母亲要亲自出去接你,将我留下了。”
不是他不乐意绕路与她同行。
兄长可不能怪他。
云心月压根儿没歇过,穿这身公主服的代价太大了,洗漱耗费一个时辰,妆造耗费一个半时辰,剩下半个时辰在路上……
但这种场合,她也不能实话实说,只好朝他笑笑。
见圣女和圣子如此重视,群臣不自觉站起来,虽不出迎,但也微垂首以表敬重。
楼策安将她扶到御座前不远处,才收回自己的手臂,但也没落座,而是站在一边陪着。
要不然,他怕自己今晚没法睡。
“西随十六公主――山月,见过南陵王,愿南陵王万古千秋,四海昌盛,愿南陵百姓无忧无惧,安康富足,愿两国交好,山河永固。”
南陵王上位时日还不算太久。
此次两国联姻,也算他在治国上相对比较大的一个举措。
他内心里的紧张也不少,只是面上看不出来罢了。
扫过站立不敢坐的一众臣子,他稍敛了敛眸,随即便笑开:“公主远道而来,是我南陵之幸,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头上的金冠也注定了她无法久久垂首屈膝,云心月缓缓起身,让礼秋送上“小贡”与国书。
东陆联姻的规矩与她所知的不一样,双方联姻是互相的,重利益交换多于表面功夫。
以她为例来说,就是她须得在南陵一年内,表现出西随能带给南陵的利益。那么一年之后,南陵才会根据她表现出来的价值,对应送一位王子或者王女到西随。随行的技术人员,还得经过她、礼秋和沙曦的审核,做好文书才可以出发到西随。
这次的洗尘宴,说是洗尘宴,其实也是试探她实力与西随共结两国友好的诚意。
“多谢南陵王。”
南陵王回以一笑,抬手赐座,让云心月就在他御座底下第二位落座,对面是一身湛蓝银纹的楼靖宁,首座则是一身洁白圣子服的楼策安。
他转身的瞬间,她得以瞥见圣子服外袍背后,金线勾勒出的一轮巨大太阳。太阳中心是一只金翅蝶,枫叶与繁花兽鸟点缀一圈,显得格外贵气。
云心月走到座前,抬起眼,瞥了一眼高座,行了个谢礼才落座。
南陵王一身赤红长袍,银冠高戴,胸前是一个完整的太阳纹,金玉革带以下,是金线绣成的枫叶飞鸟纹。
光论奢华程度,圣子服竟与王袍差不多,甚至因穿的人如珠似玉,更添几分矜贵大气。
她敛眸,坐下。
一路上疯补的史书和礼秋定时的讲学,都让她对东陆各王朝了解更深的同时,也对宫廷王权那些事儿更敏锐。
东陆十一国,大都是王权至上,可南陵左有圣子掣肘,右有圣女制约,文武两座大山都被霸占着,如同半个傀儡。
南陵王,真的甘心吗?
她不自觉为楼泊舟的处境担忧起来。
“听闻公主爱民,在山城助老百姓揪出假官。”南陵王微微倾身向前,一脸坦荡的笑意,“不知此事,真相到底如何?”
云心月笑着回他:“说是帮,其实也没起什么作用,只是提了车辙印与狐狸娶亲两个疑点,带兵围住贼人的是扶风将军,处理此事的是山城太守。实在……惭愧。”
“哦?”南陵王好奇,“那我们圣子与公主……”
“王。”圣女淡淡声提醒,“两国联姻,当先替公主贺平安,再赐福略送薄礼,最后让百官与使者们各自见礼,方是正事。”
所谓的见礼,其实就是西随这边展示带了什么样的技术人才过来,可以帮到南陵什么。
如此,洗尘宴过后,南陵才好找西随这边的礼官商议安排开春至明年冬诸事。
南陵王乌黑睫毛轻动,垂下又抬起,脸上笑意分毫不变:“瞧小王这……还是圣女说的对。来人,宣舞者上殿,先为公主贺平安。”
殿头官朗声复述旨意。
随后,一连串只穿一条靛青阔腿裤的男子从侧殿鱼贯而入。他们手中拿着铃鼓,腰上系银色腰链,赤足上系脚铃,袒露的胸膛则描以银色花鸟纹。
舞者利落且有力量感,伴随铃鼓以足底敲击地面偌大的皮鼓,手臂与赤足每一个扬起落下的动作,都带着原始山林的勃勃生机。
很有感染力。
云心月渐渐看得入迷,要不是身上的饰物重,加上场合也不对,她都想跟着蹦两下。
楼策安坐在她旁边,侧首就能瞧见她脸上的专注与笑意,他不自觉跟着莞尔一笑。
不过――
想起兄长的交代,他还是微微倾身,靠近她耳边,问了一句:“好看吗?”
“好看。”云心月没心没肺的,目光跟着那一截截飘起来的裤腿看。
也不清楚这些舞者的小腿,是不是精挑细选保养过,一条条都健壮有力,线条起伏明显似岩石,还光洁白皙,配上丁零的银铃,透出一种雕琢的、精致的狂野。
她是俗人,只要好看就爱看。
楼策安:“……”
公主又给了个意料之外的回答,那他该接什么话才好?
想了想,兄长的目的大概是想公主收敛一点儿,他便用手背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臂,先引来她回转的目光,才对她温和一笑,放缓语速,若有所指。
“公主觉得,真、的、很好看吗?”
要不,嫂嫂再仔细想想,好好回答他的问题。
他今晚还想睡个安稳觉呢。
云心月蓦然回味过来他的意思,略僵了僵,流畅地哄人:“好看,但是――”她用手中杯挡着自己的嘴巴,左手勾住他的小拇指摇了摇,“不如你好看。”
因在宴上,她也不好做得太明目张胆,只勾了一下就松开,极快收手,顺势捻了一块花糕,若无其事塞进嘴里。
楼策安:“……”
他瞬间感觉脖颈发凉,好像有把刀架在上面,紧紧压着。
不是,公主动的手,盯他作甚!
第82章 怎么,她亲近你,你很高兴?
洗尘宴将近两个时辰。
云心月面上津津有味看了多久, 楼策安便如芒在背多久。
中途,小金蛇还在他腿上写字传话,让他尿遁出去好、好、聊、聊。
他是温和, 不是傻。
不管金线蛇怎么催促,他就是不去。
怕嫂嫂又来错哄他,他还特意往边上挪了挪,离她远些。
不知所以的云心月看他疏离举动, 眼神愣了一瞬,似乎有些错愕。
紧随着,金线蛇便用脑袋急促推他坐回去。
头都差点儿撞扁了。
楼策安:“……”
做人做蛇都真难。
他只好假装为了拿旁边的霜糖柿子, 顺势挪回去, 低声温和问她:“嫂……咳,”察觉腿上风风火火写就的“寒,少吃”三字, 他顺口一转, “少吃一些,柿子有些寒凉, 空腹吃对胃不好。”
云心月:“……”
他怎么怪怪的。
“好。”她拿了一个, 咬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随手递过去,“你要试试吗?”
附着浅白糖霜的深橙柿子肉上,整整齐齐一排牙印。
楼策安只感觉压在脖子上的无形刀刃, 已经刺入血肉之中,凉气经血液带入筋脉, 游遍全身。
而且――
独身多年,他也经受不住这种* 亲近, 耳朵尖尖都快红成了鸽子血。
冷热交间,更是难受。
“不、不用了。”他想挪开,又不敢,只好用三根指头将快要送到他唇边的手腕往下按。
看舞蹈看入迷的云心月,恍然想起来他们还在宴中,的确不适合如同平时那样,便把柿子收回去,若无其事继续吃。
不管,只要礼秋没提醒,她就当作没失礼。
见她转回去,楼策安松了一口气。
金线蛇吐了吐开叉的舌尖,在他腿上比划出四个字:要你何用。
“……”
没用总比没命强。
两者的利害,他还是懂得如何衡量的。
座上,南陵王的视线扫过他们身上,觉出几分耐人寻味的意思。
他勾唇一笑,目光落回舞者身上。
真有意思。
巫医圣子果真和线报①说的一样,对山月公主有所避忌……
*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楼策安遵命,亲自把云心月送到九善宫的主殿九华殿前。
寝殿本安排在近前朝的宫苑,但楼泊舟不满,让他出面调到最靠近九黎宫的九善宫。
“舟车劳顿,公主早些歇息罢。”
虽然的确劳顿,可云心月许久没与他说话,现在已经可以体会到他当时说三个时辰很久的心情。
就是――
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这个人格的他,她总觉得还不够自在。
大概是跟白衣人格的他,相处时间实在太短?
要不然,她怎么总有一种微妙的错觉,觉得自己在背。德出那啥轨。
她克制了一下自己的不自在,伸手拉住楼策安的手腕:“你就这样走了啊,我们刚才都忙着谈公事,看都没看对方一眼。”
舞者退出之后,便是漫长又费脑的官员介绍,你来我往的一系列逢场作戏,中间再掺杂一些互相之间的试探摸底。
最后,由眼力见儿最深的老臣来一句“我主英明,公主敏慧,愿两国共结百年盟好”云云硬扯上关系总结陈词的话,又对着上座与西随的方向拜了拜,才算落幕。
她的脑子都快转冒烟,累死了。
楼策安:“!!”
背后有只醋坛子盯着,他哪里敢看!
“要不――”他极力压住脸上蔓延的红白颜色,“公主稍等一阵,容我回去净脸洗漱再来?”
云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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