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你去哪儿?”
小满有些焦急地朝人群中挤去,身后蒲月的声音逐渐变小,她毫不理会地寻找记忆中的那个身影。
像,太像了。
方才一闪而过的那个人影,和她哥哥太像了。
可一路挤到了游行队伍面前,也不见方才那人的身影。小满有些失落,一抬头,却恰好对上随着队伍晃荡的那幅古画。
画中二人似乎随着游行队伍的动作也动了起来,仿佛真的活过来了。
小满眉头一皱,不知为何,她分明是第一次见这幅古画,却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好似在久远的某个时候,她也曾见过这幅画。
……大脑有一瞬的放空。
不自主地迈开步子,朝着游行队伍的方向靠近。
不自觉地缓缓抬起手。
身体不受控制,连意识都逐渐变得模糊。
指尖触碰到什么粗糙的东西,下一瞬手腕被人猛地捉住。
小满陡然一惊,恍然若失地转头看向握住自己手腕的那个人。
那人一身纯黑的褂子,黑发间露出一截白得发紧的脖颈。
小满的第一反应是:死了三天都没那么白。
下一秒,小满抬头顺着那人望去,对上他低垂的目光。小满也终于看清他的容貌,却蓦地怔住了。
“哥……哥?”
那人显而易见地一愣,握住小满手腕的手细微地一颤。
“沈千!”
突然一道怒喝在耳边炸开,惊醒了小满迷茫的思绪。
来不及顾上太多,小满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对上一张圆瞪的双眸。
竟是那游行队伍前,一袭白衣,满面赤红的沈家主。
他瞪向小满,眸中满是难以遏制的愠怒。似乎是在极力克制着,才堪堪忍着滔天怒意只说了一句:
“阿千!你昏了头了!”
小满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那个和她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拉着后退几步。
她扭头看他,鼻头有些酸涩:“哥哥……”
实在是太像,太像了……眼前这个少年,和她的哥哥年少时一模一样。
墨发,玄衣,苍白如雪的肤色。眉心一点朱砂,犹如雪地里洇染开来的一朵红梅。
那一双写尽淡然的眸子,更是和她哥哥如出一辙,仿佛世间万物在他面前都不过尔尔,不值眉峰一皱。
这分明是,如假包换的同一人啊。
沈家主剑眉倒竖,强压着情绪:“阿千!你被什么东西迷了心智了!怎么满口胡话!”
小满恍若未闻:“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哥我是……”
“沈千!”
沈家主怒吼出声,小满被这怒腔一慑,
蒲月见状不妙,忙凑到小满耳边轻声嘀咕:“大小姐您做什么,这是您同父异母的弟弟啊!”
弟弟?
心脏处像是被人狠狠插了一刀,细密剧烈的疼痛从小满心口蔓延开来。
蒲月暗忒一声,压低声音说:“是您的三弟,沈家三姨娘的儿子,沈亿!”
沈亿闻言,垂下眼睫附和般道:“大姐。”
小满感觉心口又被插了一刀。
大姐……?
“大姐神志不清,似乎是沾了什么脏东西,还是早些回府的好。”
小满心口被连插三刀:“……”
一旁的蒲月见状扶住她,“大小姐您没事儿吧……”
差点被创死的小满:“等等让我缓一缓。”
那个名叫沈亿的少年沉吟片刻,眸中露出淡淡的忧心:“大姐可是身体不舒服?可否要找郎中看看?”
小满无语扶额:“……够了你先别说话。”
小满长舒一口气,闭上眼想要整理一下混乱的思绪,却依旧百般缭乱。
突然,人群中响起一阵躁动,有一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头子蹦蹦跳跳地窜出来,把人群搅成一锅乱麻。
“老疯子!是城北那个老疯子!”
“他来发什么疯?把他拉下去!下去!”
老疯子被人推攘着,跌跌撞撞地晃荡在人群中。他兴奋地手舞足蹈,口中不住喊着:
“触怒神灵,神罚降世!悬阳要遭大祸啦!”
“大难临头,各自飞喽!”
他嬉笑着,眼看就要扑到队伍跟前。小满被人群挤得连连后退,忽得一条手腕揽过她的肩膀,帮她堪堪稳住身形。
小满回头一看是沈亿,道:“……多谢……”
沈亿没有说话,只是突然放开手,别过头去。
“你!就是你!”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大喊,小满浑身一激灵,转头对上老疯子颤巍巍指向自己的手指。
老疯子微微眯起眼:“你……”
他这一嗓子,小满才真正看清他的样貌。
那老疯子身形佝偻,尖而窄的额头上爬满皱纹,伤神憔悴的面容灰扑扑的,深陷的眼窝藏着无尽混沌和悲痛。
满眸心酸,满脸痴狂。
竟是来到这儿之前,在悬阳夜路上遇到的那个贪财鬼!
老疯子吃力地抬起右手在空中晃了晃,咿咿呀呀说了些什么,小满没听清。
她看见那老疯子嘴唇翕动,那口型分明是在说:
“我见过你的。”
小满脚下一软,在蒲月的搀扶下才堪堪站稳不至于瘫倒在地。
脑子里过于混乱……旁的人颇有怨言,但是具体说都是些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也不在意去听了。
“够了!”
沈家主眉头紧蹙,额头青筋毕露,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眼见老疯子愈发猖狂,耍着癫要扑到游行队伍面前去。
沈家主怒喝一声,双目圆瞪:“大胆!还不快来人将他拉下去!”
“若是触怒神灵,怕是十条命也不够你赔!”
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冒出来:“触怒神灵?若真是这般,那方才沈大小姐扰乱祭神游行,又该当何罪?”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转头朝那说话之人看去,只见那人衣冠楚楚,一身儒雅随和的气质,像是个文人雅士。
面对众多目光,那人不卑不亢道:“不若,下一届的十三祭仪式,就用沈大小姐做祭品吧。”
第4章 迷心智误扰祭天游② “抵制外来者!滚……
此言一出,原本嘈杂的街市登时鸦雀无声。
小满头晕目眩,但也依稀听了些他们的对话,此时不由得茫然抬起头,无助地四处观望。
她……当真回到了一百年前,成了悬阳沈家臭名昭著的刁蛮大小姐?
这才刚穿过来,就要因为误扰了祭神游行而丢了性命?
小满咬紧牙关,求生的本能驱使她要做些什么,可她浑身无力,抬头对上沈家主冰冷的目光,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沈家主缓缓移开目光,镇定地望向人群中的质疑者,一字字道:“你是城外人?”
“在下姓袁,名正清,是城外来的一名教书先生。”
沈家主重复道:“袁正清,嗯……”
沈家主悠悠点头,微微眯起眼:“你就是……最先为了躲避战乱,来到悬阳城的那一批难民是吧。”
袁正清一愣,随即反驳:“这和祭天游行有什么关系?”
“你是城外来的,那便是外来者。”
袁正清张了张嘴,似乎想辩驳什么,但沈家主不给他机会,步步紧逼道:“我们悬阳城向来不问世事,与世隔绝。自古以来,从未放任过外人入城。”
他略微一顿,眸子闪过一丝黯然:“若不是亡妻……心地良善,不忍看尔等受战乱牵连,颠沛流离,你觉得你们这些外来者还能站在这街上,这般与我叫板?”
这番话一出,人群登时低声谈论起来。
悬阳城七百年来禁止外人入内,直至二十多年前在五大家族的共同商议下才略微放宽了限制。
起初部分保守派并不愿意收留城外难民,但拗不过以沈家大夫人为首的开放派,最终还是打开城门,这也是悬阳城七百年来第一次和外界交流。
“亡妻命薄……若是她还活着,看到自己当年极力维护保护的人如今却以德报怨,怕是会难过至极……”
袁正清咬紧牙关,固执地反驳道:“你们沈家每隔十三年举行一次神祭仪式,每年上元节都要祭天游行。可最近城中幻妖猖狂,你们所谓的长生仙庇护,在我看来,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他转身面向人群,扯着嗓子大喊:“诸位!所谓长生仙十三祭不过是封建迷信!用一条人命换整座城十三年的安宁,这纯粹就是胡扯!”
“这些都是迷信!是封建糟粕!我们要相信科学,崇尚真理!”
“……”
小满站在人群中,大气不敢喘。
而沈家主却没有反驳,只是背着手静静地看着袁正清,揶揄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他长舒一口气,叹道:“你说完了吗?”
袁正清不明所以,只是死死瞪着他。
“说完了,该轮到我说了。”
沈家主拍了拍衣袖,站直了身子朝人群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诸位,对于最近城中幻妖伤人的事情,沈某表示非常抱歉。可能大家也发现了奇怪之处,为何这些年幻妖愈发不安分,为何我沈家法事愈发频繁?”
“其中缘由,想必大家也都猜到一二,只是碍于面子和交情,不方便说出来罢了。既如此,今日沈某便将这一切的真相公之于众!”
沈家主转身,抬手指向被人控制住的老疯子,随后指向袁正清,字字清晰:
“就是因为你们!――外来者,破坏了五百年前长生仙设下的阵法,才导致幻妖蠢蠢欲动!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我们当初一时心软,才酿成如此大错!我沈某愧对悬阳,愧对各位父老乡亲啊!”
小满目瞪口呆,不等她消化沈家主话里的信息量,耳边的声音轰地炸开。
人群逐渐嘈杂,群情激奋。有城中人站出来破口大骂:“对!就是他们外来者在使坏!这教书的和这个老疯子是一伙的!他们都是同一批难民来的!把他们赶出城去!”
“你们也配瞻仰长生仙的神迹?都是你们害得我们不得不牺牲更多的人以求安宁!滚出去!”
“外来者就是看不惯我们悬阳独善其身!他们是幻妖的走狗!走狗!”
“把他们赶出城去!我们悬阳城不欢迎你们这些城外的污秽之躯!长生仙的庇护阵法就是被你们这些外来者破坏的!抵制外来者!滚出悬阳城!”
齐刷刷的口号声响起:“抵制外来者!滚出悬阳城!抵制外来者!滚出悬阳城!……”
袁正清和老疯子被人群逼到角落里,小满眼睁睁看着他们被众人的唾沫星子淹没,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身旁的丫鬟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大小姐,此处嘈杂,蒲月带您回沈家吧。”
小满摇摇头,推开蒲月的搀扶跌跌撞撞地退出人群。
下一秒,小满双腿一软直直地倒了下去。
意识彻底模糊之前,小满听到沈家主毋可否决的声音:
“今日之事,还望在场诸位莫要再提。阿千受人迷障,头脑不清醒才会出手误扰了祭天游。待我向长生仙道歉,此事也就算了结了……”
“……”
小满彻底昏死过去。
-
小满是被痛醒的。
她猛地睁开眼惊坐而起,入目是一间中式复古的房间,屋内点着熹微的灯光,在夜色中摇曳不定。
小满的第一反应是做梦了。
方才那些记忆,关于悬阳,关于沈家,那些古老的游行……似乎都是梦境罢了……
右手手背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小满下意识伸另一只手去摸,一阵粘腻温热的触感。
小满身躯一顿,膝盖处也是相似的湿润,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她缓缓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居然跪坐在一片血泊之中!
手上有什么温热湿润的液体顺着指尖爬下。身后窗户微敞,小满借着微弱的月光和烛光终于看清――她手里握着的,赫然是一把浴血的匕首!
小满顿时瞪大了眼,手一松匕首掉落在地,步子向后一退,脚底踩到柔软的触感传出黏腻的声响。
在她脚边,躺着一具血流汩汩的男尸!
微弱的光亮映出那人血肉模糊的脸――
居然是记忆中那个在游行队伍前声称要用沈千做祭品的
城外教书先生,袁正清!
一股寒意自小满脚底向上攀来,蔓延到四肢百骸。
小满注视着自己手心的血,不敢置信却不可置疑。
她杀人了!她杀了袁正清!
屋外登时响起敲门声,有人在外边儿询问,却不是蒲月的声音:“大小姐,您怎么了?”
小满霎时被惊出一背冷汗。她几乎不假思索地喊:“别进来!”
屋外沉默了片刻,小满强自平稳住心绪,说话声音有些哑:“我……做了个噩梦,没什么大惊小怪的。退下吧。”
听着屋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小满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她警觉地四处查看,确认房内没有第三个人。红漆木书桌边的墙上贴着一张有些泛黄的日历,借着微弱的烛光,小满看见上面写着“1924”几个数字。
1924年?民国时期?
小满迅速环顾屋内的陈设,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凌乱不堪的衣衫,又扭头看了看倒在血泊中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
不是梦。
她现在可以确信,自己真的穿越了,从2024年回到了1924年的沈家。
而在穿越过来之后,她莫名其妙的破坏了祭天游行,又在没有任何意识的情况下杀掉了一个对自己产生威胁的人。
而自己右手手腕上的伤口,大概是在与袁正清的搏斗中留下的。
可小满想不明白的是,自己这具身体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怎么能够徒手杀死一个比自己高大那么多的成年男人?
脑海里没有一丁点关于原主的记忆,小满几欲思索,却感觉头痛欲裂。
她翻看书桌上几张还未送出去的信封,落款繁体,字迹隽秀――沈千。
沈千,是之前昏迷时听见的名字,也是悬阳沈家末代后人中的大姐,传闻中“离经叛道”的小霸王。
她能手握沈家人口账簿,果真如后世传言,是沈家举足轻重的人物。
“沈家,传闻中受仙人庇佑的沈家……后世争得头破血流的长生仙丹,传言就是藏在这百年大族沈家之中。”
她一路追寻仙丹到了沈家,想来后世传闻没错――长生仙丹绝对和沈家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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