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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的，太一醒来的日子越来越少，魔灵能操控身体的时间逐渐拉长。
太一是天道的第一位信使，天道可以引导他执掌九天、护佑苍生。但随着太一的力量越发强大，天道已无法窥探他的心思。
所以天道不知太一当真睡得太久，还是故意沉睡不醒？毕竟凭他的力量，若非自愿，魔灵断不可能轻易使用他的神躯。
天道无法直接插手天地之事，当祸及苍生的危机来临之际，天道只能借信使之手尽力挽救。
大多数时候，天道只能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
直到有一回，太一沉睡了足足千年……
醒来后，他诧异地看着九天笼罩在透不过气的阴沉之中。神宫也不见烁烁紫辉，彩霞皆变作层层乌云。天霄之上的天河尽数无光，一片幽暗。
眼前所见似遭遇一番大劫，他勘察一圈，发现曾为自我封闭而设下的结界也已消失。
太一心中预感不妙，转而离开九天，往下界飞去。
时隔万年，他再次来到九天之下的地界，却已不是自己昔日所见的勃勃生机之景――目之所及，山崩地裂，江河干涸。本该繁茂青翠的山林，尽是焦土腐木，枯草败枝。
日月星辰昏昧无光，天地四方死气沉沉。
他踏遍四海，跋陟百川，竟寻不到一丝灵息。
*
太一最后来到他诞生的地方――昆仑墟。
他颓然坐在山巅，俯瞰下方一派荒芜朽败的景观，回想昔日郁郁葱葱、生机盎然，不觉心间悲凉。
“你终于肯醒了？”一道陌生的女音忽至耳边。
他倏忽一怔，环顾四周，不见出声之人。
天南地北寻有整整一个月，此间不眠不休，早已疲惫不堪，所以出现了幻觉吗？
他正如此怀疑，女声又响起，且极尽讽刺：“如今世间空无生灵，你又何须惺惺作态，眼中流露出毫无意义的悲悯。”
太一霎时来了精神，低垂的双肩都不由挺起来。
他并不在意对方的嘲讽，更多的是惊喜――万物凋落的天地之间，竟然还有除他以外的生灵！
“你是谁？”他问。
忽而自前方吹来凉风，太一定眼一看，就见一只三足金乌自蔼蔼云雾之中显露身形。
金乌先是将身世与他道明――
她本是镇守昆仑墟大明神宫的侍卫。
原是天道不忍见生灵涂炭，又无法唤醒太一，遂赐神力与她，让她代替死去的昴日仙君，成为太阳神。
可金乌竭尽全力也没保住这场天地浩劫，最终还落个被打回真身的惨痛下场。
*
金乌飞身靠近太一，冷冷睇着他：“拜你所赐，世间生灵灭绝殆尽。”
太一早就有所猜测，听她所言，更证实了心中所想。
“是魔灵所为。”他声音极轻。
金乌呵呵冷笑：“魔灵诞生于你的神魂，你明知他性情偏激，非但不约束他，甚至放任他使用你的神力。你俨然已有毁灭世间的决心，才会借魔灵之手完成你心中的恶念！”
面对金乌的斥责，太一出神半晌，才道：“我可用九天的阴阳两界土重新创造生灵。”
金乌听言，冲他猛地挥动翅膀，甩出的厉风就像个巴掌，狠狠扇在他的脸上。
她怒道：“你的魔灵早已用两界土创造了新的生灵，可那些生灵毫无人性，天生凶残嗜血，旧世和新生之间的战争才引发如此浩劫。残留的新生包括剩余的两界土被我一把火给烧了！你的魔灵恼得很，将我打回真身！”
太一回过神，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金乌正在气头上，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又恼道：“这世上只剩我们两个互看不顺眼的神，就等着与天地共同寂灭吧。”
吼罢，她正要转身飞离，身子忽地被定在原地。
她正疑惑，就见太一抬手将指尖抵在她的心口。
“你……”她张口要骂，浑身骤然被金光包裹。
金乌感觉到体内有团热火在徐徐凝聚，瞬息遍及四肢百骸，而她的身子无法承受这股越发灼热的力量，不由自主地舒展开来。
她吃惊地看着自己的翅膀渐渐变得修长，并褪去羽毛，焕发柔软的肌肤。
太一的神力果然了得，只在须臾之间，她竟已恢复人形！
第73章 所以他春心荡漾？
双眸清澈透亮，笑靥光彩明媚，目光中的坚定就如炽热的太阳那般，仿佛能洞穿世间一切虚妄，看透人心的嗔痴恨恶。
这是太一看到金乌人形后的第一印象。
金乌见他仍端量自己，立刻抖了抖羽毛变作的金色羽衣，耀眼的金光刹那迷乱他的眼，也让他回过神来。
金乌站在他面前，扬了扬下巴：“不要以为你帮我恢复人形和神力，我就会感激你。”
太一愧道：“魔灵伤了你，这是我该做的弥补。”
“弥补？”金乌嗤之以鼻，指着下方的枯林焦土，质问道：“你有本身弥补这些遭到魔灵毒手，惨死的万千生灵吗？”
太一目之所及一片死寂，他沉思片刻，道：“土焦而下层肥沃，树枯但根系未绝，若我注入神力并引雷雨滋养，加上你给予的阳光，还有一线生机。”
“树木花草姑且信你可以一试，我自然也会尽力帮你。倘或你能接连十日不休不止地引雷降雨，海川湖泊、山野大地亦能修复。”金乌话锋一转，问道：“可那些灭绝的虫禽人兽，你又如何助其复生？”
太一神色一黯，迟迟无法回答。
虫禽人兽并非依附大地而生，其肉躯本就是先用阴阳两界土塑造而成，再辅以神力变化出筋骨血肉。而且创造凡人的过程更为复杂，还需要借助神力帮其生智，后才形成三魂七魄，最终生出七情六欲。
如今两界土因魔灵而消耗殆尽，还能有什么办法再造虫禽人兽？
就在太一陷入彷徨之中，余光瞥见一道金光。
他下意识抬眼，就见金乌的掌中托着一个球形的金光罩，里头竟是一团黑白交错的两界土。
他讶异道：“你不是将这土都烧光了吗？”
“我当着魔灵的面烧毁剩下的两界土，是为了让他死心。但我瞒着他藏了一些，我想你终有一天会醒过来。”金乌将手一推，便将两界土推到他身前：“我不会造物，你试试吧！”
太一伸手接过金光罩，惊喜不已地看着面前的两界土，又抬头望向金乌，宛然一笑。
金乌见他正朝自己笑，不禁蹙眉：“有时间发呆傻笑，不如快点干活！”
说罢，她倏忽飞至高空。
由于她飞去的距离太远，他聚睛眺望，也只能看见一颗金色的圆点。忽然间，金色原点自中央开始逐渐扩大，直至像一个悬挂天霄的金色圆盘，正是新生的旭日。
金色光芒照在灰蒙蒙的天空，快速地驱散笼罩天地的层层阴霾。这些阴霾是魔灵焚毁旧物所产生的灰烬聚集物，若要降下纯净的雨水，须先将其尽数驱散。
久违的阳光洒落大地，山林间惨烈的状况变得清晰，腐败不堪的木枝混合着黑黢黢的焦土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
但对于依赖天地生长的草木而言，阳光便代表生机。
“别发愣了，干活！”金乌催促的声音响遍云霄。如今世间就剩他们两神，她也没什么好与他客气的。
“好。”太一还是有礼地应一声。
他随即抬手，两手临空画下雷云符，只见上方乌云密布，很快将日光尽数遮掩。
电光如银龙，噼里啪啦地在云层中穿梭。震耳欲聋的雷声紧随而至，隆隆不休地带来了十天十夜的磅礴大雨。
雨水将山林一遍遍冲刷，露出暗红的深土和姜黄的泥浆。解救了藏在土里几近枯竭的根系，唤醒了干涸开裂的大地。
十天后，乌云消散，雨过天晴。
金乌变化真身，巡看四方――
林间现新芽，大地复草青。
忽闻涛浪翻涌，竟是江河欢叫。
又见碧波荡漾，原是四海自乐。
一个月后，金乌回到昆仑墟。
太一已做好了满山遍林的飞鸟，还有一池的……
金乌蹲在池边，低头观察，居然是一群泥鳅？
她拿手拨了拨这些滑不溜手的泥鳅，看着它们纷纷乱窜，不禁好笑：“你喜欢泥鳅吗？”不然怎么先想到做泥鳅？
太一见她只是逗弄，并没有要将泥鳅抓起的意图，他伸手直接捞出一条，掐住泥鳅的七寸，递到她面前。
金乌愣了一下，呆呆看着正在他指间挣扎的泥鳅。
“给你吃的。”他说：“昔日听闻金乌喜吃泥鳅，可补足气血。”
金乌着实无语，哪个家伙传出如此不靠谱的谣言……
即便她真的要吃，“可我早就不吃活物了。”
她刚说完，原本还挣扎的泥鳅，在他手上瞬间乖巧，一动也不动。
“它死了。”太一说：“吃吧。”
“……”它的死活是如今的重点吗？
“才造出来你就杀生啊！”金乌斥罢，起身离开。
太一也不知哪里惹着她，接连几天闷头造物，也没见金乌出现。
直到他将那团两界土用得差不多，尽可能造出金乌所要求的各种生灵，天地开始恢复生机。
当太一耗费更多的神力造出一批凡人，并为其塑造出魂魄之后，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怎料疲惫不堪的身体终是支撑不住，昏倒在地。
等他再次清醒，却发现自己不知怎么躺在神宫的屋内。
“醒了？”金乌正巧进屋。
太一闻声，急忙坐起来，就见她端着一个脸大般的陶盆走进来，盆上面还冒着热气。
见到她的刹那，他紧绷的眉头下意识舒展开来，嘴角也不觉微扬。
金乌将陶盆搁在桌上，朝他招招手，叫他快些过来：“刻意为你熬制的大补汤，得趁热喝。”
太一的注意力这才转向那不知盛着何物的盆子，他下床走到桌前，就见那盆里混合着黑乎乎、白嫩嫩的片状、块状、条状之物。
碎成这般模样，他委实猜不出来……
“泥鳅的身子滑溜溜的，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抓来半池的泥鳅给你炖了。”金乌坐在他身旁，将他盯着：“补血养气，喝吧！”
太一傻眼，原来那些混乱不堪之物，是泥鳅的尸体。
他头一回体会到什么叫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他刚想拒绝，就被金乌几分委屈的话遏止：“我费心费力熬制了一宿，你不尝尝吗？”
太一甚至都不敢接触她期待的目光，低头看回那盆瞧起来……也不算太糟糕的大补汤。
“当然要尝。”他没再迟疑。
自从这次大补特补之后，太一就将池里剩下的泥鳅全部捞出来，统统丢到了百里外的深山野溪，眼不见为净。
***
经过三百年的繁衍生息，山林早已恢复先前的茂盛，天地四方尽显生机勃勃。
飞禽捕虫鱼，猛兽擒狐兔，万物相克相生，天地已慢慢步入五行调和、阴阳平衡的状态。
“唉……”这日，太一盘坐山巅，俯瞰下方盎然春意之景，眉宇间却是愁态。
金乌见他总是唉声叹气，品茶赏景的好雅兴都被他给叹没了。
她再也忍不住，夺过他手中的茶杯：“如今万物复生，三界逐步恢复常态，你还叹什么气？”
“凡灵兴旺，草木蓬勃，唯有一物颓势未消。”说罢，太一将她看着。
“何物啊？”她顺势问道。
“神族。”他回。
“神族？”金乌寻思这天神就剩他们两个，赞同地点点头：“确实很颓。”
“但有一法可尽快扭转颓势。”太一目光渐渐深沉。
“哦？什么法子？”她颇为好奇。
“阴阳结合乃万物延续并生生不息的法则。”说着，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一本正经地明示道：“我阳，你阴，正好可以阴阳结合。”
不论是眼神还是语气，他都显得格外认真，金乌想要驳斥都觉得自己有些不讲情面。
可是……
金乌一拍桌，羞道：“凡灵结合都讲究情意相投，你和我总不能为了所谓的延续神族强行结合吧！”
太一却是无奈地摇摇头，视线一转，望向远处：“我以为你和我已经是情投意合。”
金乌觉得自己的鸟脑快转不过来，琢磨半晌，才恍然――他该不会是造多了凡灵，且时常需要观察他们，难免时不时撞见阴阳繁衍之事。
见得多了，所以他春心荡漾、触景发情？
“你、你……”她口里一个‘你’字磕磕巴巴半晌，才面红耳赤地挤出一句：“你别乱发情啊！”
太一闻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百口莫辨。
第74章 整个眼珠都变成了殷红的血色。
太一很是纳闷，为何早已舍去了凡灵情欲的自己，会比始终拥有七情六欲的金乌更早开窍？
这些天，他接连明示暗示数次，最后得出结论――并非金乌没有开窍，是她仅仅对他不开窍而已。
说白了，她压根只当他是协助自己完成重造万物，并恢复天地秩序的同类。莫说男女之情，他但凡稍微亲近，她都会以一种对他所作所为无法理解的表情当作回应。
甚至，会抵触地躲远点。
比如，他觉着丘山夏季的桃花开得红彤彤的分外明艳，遂千里迢迢去扛了一株回到昆仑墟，然后罩在保温的结界内，叫她来一同赏看。
“你若喜欢，便赠你。”他用着自认为诚意十足的口吻。
金乌却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灼灼桃花，反问：“你喜欢明艳动人的东西？”
他想了想，明艳动人在他眼里与她金辉闪耀的真身十分贴合，于是微笑点头：“明艳动人之物总能引人瞩目。”
“哦？”金乌挑*着眉梢，又问：“你眼里还有何物如此瞩目？”
太一直言：“你的真身。”
她一怔，指了指旁边的桃花树：“跟这桃花一样？”
“嗯。”他如实回答。
金乌脸色一冷，“那你就留给自己好好欣赏吧！”
她一甩羽衣，转身离开，留下他和这桃花树在山巅吹着冷风。
太一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自己对她的夸赞怎会换来她的冷眼呢？
*
又比如，最近他发现金乌正在练习他教的擒魔术，以防魔灵苏醒并控制他身体时，可用来镇压魔灵，并将其擒住。
但金乌始终掌握不到窍门，练了几日总是卡在最紧要的关头――当咒印变化而出时，力量突然松懈，随即咒印消失，法术失败。
太一观察多时，终于发现问题所在：她的咒印和口诀不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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