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上!”金灿灿的龙袍锦缎自手中滑落,段婕妤什么都没能抓住,她虚握着满手空,泣不成声,“皇上,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没人转身,亦没人为她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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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葳蕤正忐忑不安坐在凳子上,该来的总会来,只是她漏算段婕妤也怀孕了,为此失了皇嗣,即便罪魁祸首不是她,皇帝能容忍吗?
那毕竟是他的孩子。
正心绪不宁着,不远处的侧殿传来哭喊声,随即狩元帝着龙袍而至。
“奴婢给皇上请安。”葳蕤努力撑起身子,直直跪了下去。
然而膝盖还没触到地面,身体就被人扶起,她抬头,触及的竟是满眼心疼。
狩元帝方才来时,两个妃子各有数位太医诊治,而救了人的葳蕤满身伤痕,不仅没人医治,那些刁奴竟然还想动手将人拉去慎刑司,只能凄凉地站在一边,狩元帝看到岂能不心痛如绞。
前不久刚许诺过,再不让她受委屈,可转眼就打了他的脸。
见葳蕤满脸惶惶,狩元帝握紧她的手:“宫女葳蕤,救皇嗣有恩,性情温良,粹纯柔顺,特封四品昭仪,赐封号明,赐居华清宫。”
往后,定会拨云见日,光芒万丈。
这下所有人都傻了,郑重阳咽了咽口水,这哪是惊险翻身,这是绝地大翻身,他语气一柔再柔:“昭仪娘娘,还不快谢恩。”
昭仪,四品昭仪,这个位分连葳蕤自己都没想到,不,不是,她甚至以为自己要下地狱了,结果皇上一句话,她成了比段婕妤位分还高的娘娘。
葳蕤有如在云端,身子轻飘飘地谢了恩,狩元帝再次将她扶起,葳蕤手臂有伤,没忍住“嘶”了声。
狩元帝捏住她的手腕,将衣袖撩起,大片红肿擦伤触目惊心,怒道:“愣着作什么,还不快请太医,将昭仪送回太极宫。”
郑重阳颠颠地将薅了几个刚从段婕妤那里出来的太医,抽了轿辇将葳蕤送上驾,态度比以往多了两分谄媚:“昭仪娘娘快回去歇着吧,华清宫咱家派人去打扫了,随时能住进去,皇上一会就来。”
葳蕤被他谄媚的一哆嗦:“公公不必如此客气,我还是太极宫的葳蕤。”
郑重阳却摇头,哪能啊,主是主,奴是奴,这他还是分得清的。
一个低贱的宫女,霎时平步青云成了四品娘娘,这在历朝历代来也是少有的,更何况侧殿段婕妤还在哭喊着,刚刚失了一个孩子。
“皇上,”德妃在一旁围观了全程,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这会不会不妥?”
狩元帝这才看到德妃站在一旁,却只淡淡道:“你来了。”
德妃嗯了一声,还想再劝诫,或许给这宫女更低的位分,一个贵人,再不济丽仪,或许会更合适,然而狩元帝毋庸置疑道:“明昭仪的册封礼就交给你来办,她是因恩封位,是要隆重些,还有段婕妤挪回宫的事,你去瞧着,我进去看看宋嫔。”
一通吩咐丝毫不给德妃插嘴的空,德妃只能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最后道:“段婕妤孕育有功,可要晋位?”
狩元帝冷哼一声:“孕育有功?连自己怀孕都不知道,整日在皇宫里乱晃,让她回去好好养身子吧。”
德妃瞠目结舌,段婕妤刚失了孩子,皇上却连个面子都不给,难不成是为了那个什么葳蕤、不,现在是明昭仪了。
狩元帝往主殿走去,只是路过了不知道谁身旁,脚步突然顿了顿:“这几个,给朕拉下去,方才对明昭仪无礼,赐他们三十大板,若是让朕还看到谁敢对明昭仪无礼,一律杖杀。”
这话一出,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们个个瑟瑟发抖,有对明昭仪出言不逊过的,纷纷磕头讨饶。
德妃看着那几个人被利落堵了嘴拖下去,瞧着狩元帝冷漠的背影,又听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侧殿的哭声,一时无言。
果然最无情是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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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嫔有葳蕤关键时候的垫护,除了受了些惊吓,并没有受外伤,也是最早醒的,狩元帝来时先去看了看她,见她没什么问题,又听段婕妤那边情况更糟,才去了段婕妤那边。
见狩元帝又来了,宋嫔泪水就落了下来:“皇上,都是嫔妾的错,若不是嫔妾一时好奇,也不会差点伤了皇嗣。”
狩元帝坐在她床边安抚:“没事就好,这怪不得你,谁能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宋嫔咬唇:“段妹妹……”
狩元帝叹了口气,为那个孩子可惜:“她伤了身子,朕让她挪回去了,免得冲撞了你,这些日子你也在宫中静养吧。”
宋嫔连连点头:“嫔妾再也不出宫了。”
她没想到只是想看场戏,却差点害了自己的孩子,但她总觉得这事情有些古怪,虽然处处是意外,但总有那么几分蹊跷,但想到段婕妤反倒没了孩子,宋嫔也不想多计较了。
至于那个压在自己身下的宫女……“皇上,那个救了嫔妾的宫女,您看要如何奖赏,嫔妾库房里有几支百年人参,皇上替嫔妾赐给她吧。”
狩元帝笑了笑:“哪用得到你的东西,”他神色淡淡,“朕已赐她为四品昭仪,她伺候朕多时,性子再好不过,这般,往后也不会有人再敢欺负她。”
一旁的文兰脸色变了变,方才她没跟在娘娘的身旁,见段婕妤那边的人指着葳蕤说是罪魁祸首,自然是信了,言语中有所不敬,她怀疑皇上是在点她,顿时鹌鹑般低下了头。
宋嫔也僵了脸,这话里话外哪是为了她才赏赐的,皇上分明是用这理由,光明正大地册封葳蕤,她心中酸涩难忍,纵有千万句话,最终汇成干巴巴的一句:“皇上,储秀宫寂冷得很,您多来瞧瞧嫔妾吧,嫔妾想您了。”
宋嫔向来乖顺贴心,念着这一份好,狩元帝替她捻了捻被子:“那是自然,你若是平安生下皇嗣,朕不会亏待你的。”
不会亏待我?宋嫔眼中却涌出热泪,她从小就是个内敛的性子,在家中并不受宠,直到进了皇宫遇到皇上,明明她生的不是最好的,却得了皇上那么多宠爱,得到了那么多嫉妒,那么多幸福,叫她怎么能遏制住爱上皇帝的心。可宫里这么多女人,她不想要什么位分,她只想要皇上永远来她的储秀宫,只要一份独一无二的疼爱。
可这份期望,注定是说不出口的。
宋嫔嘴唇颤动了一下,最终露出个微笑:“嫔妾永远在储秀宫等着您。”
第30章 第三十谋 各宫心思
太极宫的小宫女被封了四品昭仪, 皇上还特意赐下封号明以示恩宠,这则消息在后宫掀起轩然大波,霎时间, 上到妃子,下到宫女,无一不对这个明昭仪议论纷纷。
钟粹宫, 陈贵妃往常对这些宫里的纷扰向来不放在心上, 她们斗归斗,怎么都斗不到她头上,这个葳蕤倒是让她心念一动, 一是她竟有本事让皇上破格封她为昭仪,向来比宋嫔段婕妤之流要有本事, 二是一个贱籍出身的宫女, 无根无基,毫无家世背景, 若是她诞下一儿半女,岂不是正好, 免了后家那些纷争。
这些年后宫女人的肚子实在不争气, 只生出两个公主, 希望这葳蕤肚子争气些,早日诞下皇子,全了她的一片爱子之心。
想到这里,陈贵妃嘴角溢出微笑,吩咐道:“我记得库房里存了些灵芝血燕, 再添些金银锦缎,给新晋的明昭仪送去吧。”
弦月惊讶:“那可都是上等的好东西,都是皇上赐给娘娘的。”
陈贵妃嗔道:“本宫库房里哪一样不是皇上赐给我的, 你只管去,能从宫女一跃成昭仪,这本事可不小,我倒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灵秀人物。”
弦月不以为意:“再灵秀也比不过娘娘一根手指,娘娘若是好奇,奴婢这就去让她过来请安。”
“哎,”陈贵妃瞪了她一眼,“人家刚跃了龙门,正是得意的时候,你倒是好意思打搅了她的兴致,且让她开心会吧。”
昭仪,说低不低,说高也不高,上头的妃嫔一只手都数不过来,若是想搓她的威风,哪用得着自己啊。
弦月闻弦音而知雅意,暗自发笑:“还是娘娘善心,是奴婢狭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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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宫的齐贵嫔得了这个消息,当即碎了几个花瓶:“就那狐媚子也配昭仪位分?”
一旁的宫人瑟瑟不敢发话,齐贵嫔的奶嬷嬷劝道:“您还是歇歇气吧,何必要同她们计较,您是高门贵女,她一个低贱奴才,跟只蝼蚁一般,就当没瞧见不就行了。”
“怎么能当没瞧见,”齐贵嫔气得发抖,“嬷嬷您那日不在,是没看到皇上为了她是怎么训斥我的,我面子都丢光了,哼,不就一个昭仪吗,从前她是太极宫的,我没办法治她,现在她成了后宫昭仪,这我不能教训,岂不是丢了大长公主的面子。”
奶嬷嬷在一旁欲言又止,她这位小主子自小就娇惯着长大,如今是越发不听道理了,只盼着她可别闯出什么大祸,连累大长公主。
齐贵嫔想了想:“华清宫,许多年没进人了吧,里面怕是荒废得很,嬷嬷,你去取些银子,叫内务府那个王什么过来,我有事嘱咐他。”
奶嬷嬷一哆嗦:“您是说王从?”
齐贵嫔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奶嬷嬷直叹气,那王从可是内务府的一把手,权势不比当官的低,皇上的内库里,银子那都是哗哗的,哪看得上你这点,还想呼来喝去的,她可不想接这活:“这得让太监去说,我一嬷嬷,王从恐怕……”
齐贵嫔瞪了眼:“你可是大长公主府里出来的嬷嬷,他敢不从?”
奶嬷嬷赔笑,齐贵嫔不虞,只能叫了太监来,这太监倒是个有本事的,听到差事,连拍胸脯:“贵嫔娘娘放心,不就是往华清宫插几个人嘛,这事我最拿手了,您就看着吧,我给您把华清宫插成个漏子!”
齐贵嫔这才开怀,将银子给他:“这事若是办好了,我还有赏。”
太监掂量了一下,估摸有好几十两,笑的嘴都合不拢了:“多谢贵嫔娘娘,那小聪子这就去了,您等着好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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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春宫,常贵嫔听到这消息,不住感慨:“这梅丽仪真是蠢啊,蠢,如今泥里的宫女倒成了昭仪,她一个正儿八经的官家女子反倒不如人,翠芝,你说好不好笑?”
翠芝捏着她的腿,低垂着的眼中似乎闪过什么:“没想到那个宫女竟有这么大的能耐,平步青云成了昭仪,这会不会有违祖制?”
常贵嫔伸了个懒腰:“有违祖制?呵,你瞧皇上在意过吗,你见过哪个朝封了三个太后的,偏皇上就要把他姨母供起来,如今名正言顺的先皇后反倒里外不是人了,还有,难不成你忘了贵妃?”
常贵嫔想起当年那般盛宠,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那是她一辈子都难望其项背的风光:“她一入宫便是贵嫔,隔了年便被封为贵妃,独领后宫,若不是后来德妃起来了,这后宫可都要把持在她手里,还好她身子不好,我看她没有生儿子的命,要不然,哪还有我们的位置。”
翠芝手上动作一顿:“她毕竟是世家女子,皇上的亲表妹,可那宫女是贱籍,据说,是梅家从教坊司里接出来的,那身份多脏污……”
常贵嫔心中一动:“从教坊司里出来的?你听谁说的,这消息准不准?”
翠芝笑:“娘娘,您忘了秋实吗,这丫头忠实得很,是梅丽仪亲口说的,这还能有假。”
“你说这事皇上知道吗?”
翠芝手劲愈发绵软:“进太极宫的人都是要查来历的,想必是知道的吧。”
这回常贵嫔倒要高看葳蕤几分了,普通的丫鬟奴婢那也至少是清白出身,可教坊司,那是个什么地方,那里腌臜的不行,若是被前朝的那些言官知晓,是要上折子痛批的。
常贵嫔眼中多了几分稳操胜券的得色:“做得好,这个秋实还算有点用,你去给她些赏,让她往后好好在梅丽仪身边伺候。”
翠芝笑着点头,只是一算日子,秋实仿佛有个把月没来了,往常秋实来的是最勤快的,难不成近日梅丽仪那边有什么事绊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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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德阁近几月荒凉的很,不少人暗度陈仓,向修心殿里的宫女太监示好,以求往后能有个机会去常贵嫔身边伺候,小信子也借此结识了两个太监,时常请他们喝酒吃肉,很快也得到了葳蕤封昭仪的消息。
得了这个消息,送走两位太监后,他看着外头春暖花开的景色,缓缓吐出一口气,终于等到这一刻了,他知道,自己就快解放了,但在解放前,葳蕤姐姐求他的最后一件事,他要好好办,不仅如此,他还要送葳蕤姐姐一份大礼!
他不动声色去了梅丽仪的屋子,献上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后,顺带道:“听说过内务府已经开始选宫女了,小主也该准备准备了。”
梅丽仪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那个花朝她是抓心挠肺的想要,奈何送了几封信回家,家里都不肯放人,梅丽仪眼中露出抹狠色,想到葳蕤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不要伤她妹妹的凄惨模样,她咬牙:“去取笔墨,我要写血书!他们不给人,我就在宫里自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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