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连忙顶着磕破的额头下去了,她一边哆嗦着一边出了殿,殿外的小宫女一脸惊讶:“圆月姐姐,您这是怎么了,可需要我扶您回去?”
圆月摆摆手逃似的远离殿内,这小手段她确实耍过几次,但从来没有出错过,今日皇上怎么突然发了怒,好可怕,她伺候贵妃也有几年了,从来没见过皇上在钟粹宫这幅脸色,往后她再也不敢了。
殿内,皇上同贵妃共赏佳作,又着人从内务府取几幅名画来,贵妃神色更加温柔,望着皇帝表哥的眸中满是星光:“皇上,时辰不早了,嫔妾服侍您沐浴更衣吧。”
狩元帝却拍了拍她的手:“你身子还未大好,还是好好歇着,别劳累自己,朕去偏殿歇着,你早些睡吧。”
“表哥……”陈贵妃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留人的念头,旁人看着她风光,皇上来的最多,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表哥他从未在正殿留宿过!
贵妃也有想不通的时候,也有意欲勾引的时候,可狩元帝的一句:“朕只把你当妹妹。”让陈贵妃即便有百般计谋,也无处可使。
当妹妹怎么了,这世上不还有情妹妹吗,他们本来就只是表兄妹关系,皇上为何如此狠心!
“娘娘,”自小一直跟着陈贵妃的弦月轻抚着主子的背,“日久见人心,皇上早晚会知道娘娘有多爱他,为他付出了多少的。”
陈贵妃胸膛起伏:“这都快四年了,还不够吗,当初确实是我一意孤行,可是表哥他也该明白,我这副身子,即便给我指个王公贵胄,我也坐不稳主母的位置,为什么,为什么表哥就是不愿意给我呢!”
弦月握紧陈贵妃的手:“娘娘,这后宫之中,最重要的是子嗣,既然皇上答应会给您一个皇子,那一定不会食言的,您又何必要为难自己呢?”
陈贵妃泪眼朦胧瞧着她:“你不懂,皇子可以从别人肚子里出来,可是夫妻恩情,又怎能分睡两床?”
弦月确实不懂,漫漫长夜,她只能长长久久地陪着主子,以求遂愿。
第26章 第二十六谋 汤包和小笼包
葳蕤今日起了个大早, 却没往前殿去,而是转身进了大内御膳房。
后宫膳房无数,最有名便是太极宫侧的大内御膳房, 专供皇上餐食,无数珍馐异馔都出于这里。
大内御膳房设有荤局、素局、挂炉局、点心局、饭局五局,荤局主管鱼、肉、海味, 素局主管青菜、干菜等, 挂炉局主管烧、烤菜点,点心局主管包子、饺子、烧饼与独特糕点等,饭局则管粥、饭。①
这里同宫女太监们所食膳房简直天差地别, 葳蕤也是第一回来,不过自从她搬去桃坞后, 所用膳食都是由御膳房亲自送来的, 那几个送饭的太监早已眼熟,一见她, 立马迎了上来:“葳蕤姑娘怎么亲自来了,可是饿了, 今日荤局得了好几条银鱼, 姑娘可有口福了, 我去给您取。”
葳蕤却拉住他,递了个荷包:“前几日听你说起点心局的几位师傅各有专长,我是想请你引荐引荐。”
她这么一说太监就明白了,后妃送点心那是在平常不过的举动,理解理解, 只是皇上一向也不爱吃甜的,叫他来说,白费功夫。
心里想归想, 他又不会嫌钱多,领了钱便办事引荐。
整个御膳房光宫女太监就有上百人,仅仅一个点心局,来往之人密密,葳蕤站在门口看着那太监进去,不久领了一位司膳来:“葳蕤姑娘,这是点心局的慧司膳,在点心局当值已十多年了,手艺是得过先皇赞赏的,您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咱们照您的来。”
慧司膳看着三四十岁的模样,头上隐约有白发,整个人胖墩墩的,发着一股面点的香气,连连点头:“葳蕤姑娘您只管吩咐。”
慧司膳常年在膳房里做活,没怎么出去过,只听说过葳蕤的名号,还没见过人,如今一见,那真是光彩照人,蓬荜生辉,叫她不敢多瞧。
葳蕤看她拘谨,温声问:“不知姑姑最擅长做哪些糕点?”
说起手艺,慧司膳腰杆挺了挺:“我家是家传的手艺,当年开的点心铺子在京城有口皆碑,牛舌饼枣花糕,山楂小饼桃花酥,定胜糕百果饼,没有我不会的。”
葳蕤点点头:“都是京城有名的点心,只是我这回想做些南方小点,不知道慧司膳可知一二?”
“南方小点……”慧司膳想了想,她确实没做过几回,但机会难得,她不愿就此放弃,鼓起勇气道,“虽没怎么做过,但我可以学!”
她屏息凝神,就怕葳蕤把她拒绝了,她的手艺在先皇那还是有点面子的,但是如今的狩元帝登基后,就不大爱吃糕点了,最多用些茶点,她再这么磋磨,可真要在御膳房待不下去了。
葳蕤点头:“姑姑有这心思,我当然成全,不是很难的小点,只是确实要花些心思。”
这段日子,虽然不用葳蕤侍膳,但狩元帝用膳时并不避开她,葳蕤瞧那一桌子基本都是大菜,以鲁菜为主,各地佳肴点缀,满桌的荤腥,但狩元帝却多爱吃面食,对大鱼大肉都不是特别感兴趣,葳蕤记在心中。
前天又惹了皇上生闷气,她自然要使些手段讨好一二,她有时候真不懂皇上的心思,她安分守己,知足常乐还不好吗,不给她赏东西就算了,还生气,有什么可生气的。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皇上可以生气,她却不能。
家里未出事前,葳蕤随父亲上任在江南待了几年,江南山好水好风景好,好吃的也不比京城少。
她这次要做的便是江南汤包与小笼包,前者以汤多为主要特点,小巧、皮薄、馅大、肉鲜、味美,后者皮薄卤足、鲜香浓郁,一口便叫人停不下来。
乍一听闻要做的两样包子,慧司膳满头雾水,她还以为这位姑娘是要来做甜点的呢,没想到做起了咸点,但这包子也不像点心啊,包子不都正餐吃的吗。
直到葳蕤一说,慧司膳暗暗吸气,这包子还真不容易做,特别是汤包里头的馅,皮冻便要废大功夫。
有位年纪更大的御厨路过时瞧了两眼,唏嘘道:“许多年没瞧见人做小包子了。”
宫里做菜都讲究保守,不出错便是好,像这等稀奇的小东西,当正餐不讨巧,当点心不适当,皇帝若是不主动叫,御厨是不会做的,久而久之,也有许多年没出现了。
当然这些对御厨们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多做两次就会了,但葳蕤敢提出做汤包与小笼包,自然是有独家秘诀,当年她爹运气好,盘下了一家百年老店,里头最出名的便是玲珑汤包,只可惜几代积攒的家业全被不肖子孙赌完了,最后秘方与招牌都落到了她爹手里头。
葳蕤说,慧司膳做,待到皇上退朝时,一笼鲜虾汤包,一笼鲜肉小笼包正好出锅,慧司膳十分殷勤地将两笼包子装好,送葳蕤出门,要说这包子能被皇上多喜欢,她是不信的,主要还是看葳蕤姑娘的面子,能让皇上多用两口。
不过这面食的香气倒是霸道,刚出笼,就引了不少人回头。
点心局另一位珍司膳善做茶点,方才小太监说请人帮忙时,她躲得远远的,如今见慧司膳这幅殷切模样,不由哼了声:“一个宫女而已,瞧你乐的。”
点心局统共这两位司膳,慧司膳已经被压着许多年了,火气早被压没了,好声好气道:“这葳蕤姑娘生得如此好看,我瞧着往后名头定不小。”
珍司膳不信,对皇上献殷勤的宫女可不少,撵出去的貌美货色更是数不胜数,从前她还遗憾自己没长张好脸,后来就庆幸还好没长好脸,要不然也难善终,她一个葳蕤凭什么,再漂亮能长成神仙啊,左不过也是扫地出宫的下场。
还有这汤包小笼包,都是平民百姓吃的东西,皇上哪会喜欢。
这么想着,珍司膳八卦心起,找了个小宫女去外面候着,若是有什么消息她得第一个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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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已高高挂起,郑重阳瞧着皇上脸色不好,可不敢在御书房多待,出来急的团团转,这都什么时辰了,葳蕤还不来,难不成真有了小脾气?那可真是不懂事啊,跟皇上,你有什么本事较劲啊!
他刚打算叫小得子去喊人,葳蕤就提着食盒来了。
郑重阳连忙眉开眼笑:“葳蕤姑娘今日来的有些迟了,快请进快请进。”
葳蕤停在了门外,将食盒交给他:“皇上早上向来用的不多,我做了些开胃点心,公公替我送进去吧。”
“这怎么使得!”
葳蕤这么一推:“我就在门外候着,若是有什么事,公公叫一声即可。”
郑重阳眼珠子一转,这么做还是聪明的,要是直接进去,万一皇上还在气头上,那东西可就白做了,行吧,自葳蕤来后,也分担了不少他的活,就当投桃报李。
于是郑重阳轻手轻脚进去了,等这一茬大臣走后,才小心翼翼拿出食盒。
狩元帝从深思中抽神而出:“什么东西?”
郑重阳一边打开食盒一边道:“奴才也好奇呢,这是葳蕤姑娘叫咱家带进来的,说是怕皇上劳累,做了些点心让皇上垫垫肚子,奴才闻着倒像是什么荤腥,要奴才说啊,这葳蕤姑娘满心都是皇上呢。”
狩元帝轻哼了声:“她人呢,叫她进来自己服侍。”
“哎!”郑重阳放好食盒,一骨碌出去了,笑眯眯道,“葳蕤姑娘,皇上叫您呢。”
葳蕤朝他福了福身:“多谢公公。”
郑重阳不受礼:“你我之间,谈什么谢不谢的。”还好这葳蕤识趣,要不然这忙他才不肯帮呢。
葳蕤娉婷进了殿内,身姿绰约,颔首行礼:“奴婢参见皇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奴婢心里惦念着陛下,不请自来了。”
第27章 第二十七谋 低头
狩元帝冷笑一声:“花言巧语。”
葳蕤心想, 没错,就是花言巧语,专迷皇上您的耳朵。
她继续郑重阳未完成的动作, 将两笼包子取出来:“奴婢幼时在江南迁居多年,尝过无数老店新店的手艺,唯独一家传承百年的江南本地小店味道最好, 偶然得知秘方, 一直藏于心中无人可说,如今遇到皇上,这秘方总算能再见天日, 也算是与陛下有缘。”
银针试毒后,葳蕤用乌木筷夹起一只晶莹剔透的汤包:“陛下可爱食醋?”
狩元帝叼住一角, 汤汁在舌尖流淌, 鲜美至极,内馅混了虾肉, 弹嫩可口,确实美味。
葳蕤连忙伸出手, 怕有汤汁滴下污了奏折, 狩元帝抬眼看她一眼, 葳蕤立马抽出手帕擦拭溢出唇畔沾染的汤汁。
“上回尝到这么地道的江南菜还是在朕十几岁时,”说着,他接过乌木筷,又夹了一筷子,眼睛看向另一茬, “这是什么?”
葳蕤笑道:“这是与其齐名的小笼包,也是江南一绝,皇上可曾听说过?”
狩元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这么一说朕倒是想起来了, 也曾有江南厨子进献,父皇觉得不如包子过瘾,便再没上过桌。”
他不讲究这些,虽然也觉得好生的大包子怎么做的如此小,但品过汤包后,筷子诚实地夹了一个送入口中。
小笼包与肉包子虽有相像之处,但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味道,包子重馅,吃到中间总觉得有些腻乎,而小笼包一口一个,很好的中和了腻感,面与肉相合,十分协调。
“不错,”狩元帝上午一般没什么胃口,今日却几口将汤包和小笼包都吃了,叹出一声舒服的气,“郑重阳,往后早膳将这两种添上去,再赏那御厨十两银子。”
“嗻。”郑重阳领命退下,御书房就只剩他们二人。
狩元帝全当她不存在,又拿起奏折开始批阅,只是看了个通篇废文,心烦意乱,朱批“知道了。”
葳蕤也不打扰他,在一旁静静磨起了墨,倒是狩元帝看了三篇乱七八糟的东西,才发现看错了类,心气不顺起来:“行了,别磨了。”
葳蕤从善如流地放下墨条,依旧做个哑巴,狩元帝咬牙切齿:“方才还伶牙俐齿,这会就哑巴了?”
葳蕤执起茶壶,干起老本行,不紧不慢道:“皇上可冤枉奴婢了,奴婢自知嘴笨,怕又说错话惹了皇上生气,这才闭口不言。”
“你倒是有理。”狩元帝将茶一饮而尽,忍不住道,“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葳蕤又倒上一杯:“皇上认为奴婢错了,奴婢不敢说不,只是还望皇上开金口,能告诉奴婢该如何做,昨日皇上一天都不理奴婢,夜深时,奴婢睡不着,害怕一早起来便又没了家。”
前半句还让狩元帝冒火,后半句就把他那团火浇的一干二净,他伸手握紧了那双素手,触及她眼下的黑晕,突然愧疚,明知她毫无依仗,他一个堂堂天子竟然还跟人置气,把她吓成这样,是他过分了。
“没人能把你赶出去,即便是朕。”狩元帝向她保证。
葳蕤眼中忽泛起了泪,她努力咬住唇,不让泪珠落下,可低垂着的头还是让狩元帝发现了端倪:“委屈了?”
这是他第一回 看见葳蕤的眼泪,他一直知道这姑娘看着能软下身段,其实内里傲的很,他一直想磨磨她的性子,告诉她什么叫尊卑有别,让她好好守一守规矩,可眼前这滴要坠不坠的泪,让他彻底缴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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