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禁卫军拔鞘阻拦,那女子吓得泪盈于睫,一派楚楚可怜的模样,仿佛这才看到贵人,忙不迭跪下请罪:“皇上饶命,奴婢不是有意冲撞,只是一时扑蝶入了迷,还望皇上恕罪…”
不仅体态风流、丰姿绰约,少女的声音更如黄莺出谷,只一句便让人酥了半边身,狩元帝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两眼,示意禁卫军退下:“这花哪来的?”
回答的嗓音十分悦耳动听:“回皇上,是宫墙角落里开出的无名野花,奴婢觉得在冬日甚是难得,便摘了想献给主子。”
狩元帝欣赏了一番平日里压根不会注意到的无名野花,示意郑重阳将其取来:“花不错,就让这花替你将功抵过吧。”
“谢皇上!”
然葳蕤的笑意还未蔓延眼底,就听到狩元帝不怒自威的声音:“郑重阳,这般冲撞,朕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嗻。”郑重阳眉头一跳,连忙应下。
狩元帝提步向常贵嫔的修心殿走去,身后隐约传来郑重阳严厉的敲打声,脑海里浮现方才那双盈盈泪意的眼眸,在阳光下仿若上等琉璃珠,他暗想确实有本钱令男人心折。
只是平生他最厌恶心思不纯之人,再好的容貌,若是没有一副剔透心肠,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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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来的正好,二公主刚醒,方才还叫父皇呢。”听到外头的动静,常贵嫔领着蹒跚学步的二公主出来迎接,一双桃花眸沁满了醉人的欣喜。
狩元帝一把抱起小小一团的女儿,原本不近人情的脸色柔和了些,温声逗道:“媛媛叫父皇。”
二公主咧着小嘴,喷着唾沫道:“父、父!”
狩元帝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乖孩子。”然后将手里一直把玩着的珠玉蝴蝶放到二公主面前,亮闪闪的东西果然很快就吸引了小孩子的注意。
常贵嫔笑着看父女俩亲热,适时泡上一壶清爽甘甜的明前龙井,狩元帝接过一饮,皱了眉:“年前朕不是让人送来一罐碧螺春吗,怎么还在用旧茶?”
常贵嫔忙解释:“前不久段妹妹前来看二公主,嫔妾便以碧螺春待客,没想到段妹妹一饮倾心,说是从没有饮过如此清爽的碧螺春,便向嫔妾讨要,嫔妾见她实在喜爱,便只能忍痛割爱了。”
狩元帝捏了捏女儿的脸,顿时没了兴致,常贵嫔见他神色淡淡,心下一慌,瞥见一旁郑重阳怀里的几支淡雅小花,稀奇道:“这是哪里来的花,是什么品种,好看得紧,嫔妾却从未见过。”
狩元帝几不可见的一顿,将公主交给乳母:“路边的野花罢了,不值一提,朕还有要事,改日再来见公主,不必送了。”
常贵嫔跟着站了起来,瞥见香炉中的香还剩半截,失望浸透了眼睛:“皇上这就要走了吗,天色不早了,皇上若不用了晚膳再走,嫔妾让人……”
“不必了,”狩元帝走的利索,“朕看二公主也困了,你照看着二公主,别让她受凉。”
常贵嫔无法,只能眼睁睁看着皇上离去,待彻底看不见身影,她的泪一滴一滴坠落,身旁嬷嬷连忙劝道:“娘娘这是金豆豆,可不能随随便便掉啊,皇上定是前朝有要事,心里还是有您的,若不然也不会百忙之中抽空来富春宫。”
“那是为了我吗,那都是为了二公主罢!”常贵嫔十分委屈,自生了二公主后,虽说每月总有几天皇上会亲自驾临修心殿,可小一年了,皇上竟从未留宿过!虽说她自入宫后便不得宠,可总归得了几次宠幸,原以为有了二公主,日子便会越来越好,可如今皇上见她却越发厌烦,这公主,还不如不生呢。
“娘娘,您可是正二品贵嫔呀,”嬷嬷替她顺气,“您真冤枉皇上了,皇上本就不多进后宫,一月能有十次便是圣上开恩了,可是总会抽出几日来见您和二公主,别的宫可都羡慕死了,远的不说,就说这段婕妤,虽刚晋了婕妤,但加上元宵节,年后统共也就见过皇上两回,可比不过您呢。”
常贵嫔哭过后,相较段婕妤确实有几分优越,可是想起宠冠后宫的贵妃、紧跟急追的宋嫔,心情便又郁了会,直到前院的太监快步走来:“贵嫔娘娘,养德阁出岔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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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元帝踏出修心殿的殿门,侧头问起公主的情况:“二公主的生辰是哪日?”
郑重阳记得清清楚楚:“二公主是狩元五年二月二十二日辰时的诞辰,还有二十三日便是公主的生辰宴。”
狩元帝点点头:“周岁宴你去盯着,就按着长公主的份例来,待周岁宴后,将修心殿东殿收拾出来,朕记得太后身边有个庄嬷嬷是先前伺候过母后的,二公主便交由她亲手抚养,一力承担,至于常贵嫔,多准备些佛经让她清清心。”
“嗻。”郑重阳暗自摇头,二公主如此得皇上喜爱,常贵嫔这母妃做的却让皇上如此不满,他看这常贵嫔往后是难喽。
正走着,忽听前面传来嘈杂的吵嚷声——
“我家丽仪有要事请皇上定夺,还望几位哥哥通融,让小的进去传句话。”
“你家丽仪能有什么要事,皇上在殿内哄小公主呢,那才是一等一的要事,去去去,赶紧滚一边去,若是扰了皇上与娘娘的兴致,十个头都不够你砍的!”
“几位好哥哥,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话好好说,哎哎哎,别推别推…”
“什么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个小小丽仪,真拿自己当回事,争宠竟争到我们贵嫔头上来了,我看你也是不知死活,找打!”
眼见修心殿的几个太监还想动手,郑重阳赶忙上前一脚踹一个:“放肆!哪里学来的规矩,胆敢在宫里动手,咱家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他这出现吓得几个太监哗啦啦跪倒了一地,瞥见龙袍更是浑身战栗,求饶的求饶,辩解的辩解:“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才们只是吓吓他,不曾动手,不曾动手啊!”
狩元帝看着地上这几个渣宰,嫌弃之意溢于言表,盘算着该将宫内的公主府修缮起来了,这修心殿实在是乌烟瘴气,怎能留他的公主。
就在他大步迈过的时候,那个被欺负的太监跪行几步,高声道:“皇上留步,皇上可否还记得方才扑蝶的宫婢,她冲撞了皇上,那是大大的不敬,梅主子知晓后大怒,绑了人说要赏她五十大板,还吩咐奴才来请您去养德阁一趟,她愿代婢请罪,还望皇上赏脸。”
五十大板,郑重阳听了都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下了决心要人性命,别说那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宫婢,就是长成了的太监,这五十大板下去,只怕要成肉泥。
狩元帝闻言更是拧紧了眉头,厉声道:“还不快带路!”
那小身板的太监吓得踉跄了一步,又赶紧站稳身影,忙不迭领皇上往养德阁去。
养德阁离修心殿并不远,但狩元帝入阁时,人已经被压在刑凳上不知道挨了多少板子,他冷冷看去,施刑之人哆哆嗦嗦跪下,不敢妄动,梅丽仪却欢欢喜喜迎上前:“皇上~嫔妾参见皇上,都是嫔妾御下不严,竟不知这贱婢如此胆大包天,私自溜出去不说还冲撞了皇上,嫔妾定会好好罚她,以儆效尤,还后宫一个清静。”
狩元帝拂开她的手臂:“谁准许你行如此大刑,你这宫规是跟谁学的?”
梅丽仪一愣,这才发觉狩元帝面无表情,一双黑眸更是寒意阵阵,顿时嗫嚅:“嫔妾、嫔妾听说皇上一向不喜爱逾矩之人,从前也罚了几位宫女、嫔、嫔妾只是……”
“丽仪小主,皇上是不爱逾矩之人,只是宫规第一十二条定,后宫任何妃嫔、女官、宫人都不许用任何罪名私自惩处旁人,如有发现,按情节轻重,轻则罚例,重则可是要褫夺封号入狱的呀,”郑重阳哎呦道,“皇上也只是将那几个宫女遣出了宫,若是宫人不懂规矩,您自可以禀报德妃娘娘,德妃娘娘定会惩处,您何必亲自动手呢。”
“皇上,”梅丽仪腿一下子软了,她才刚进宫,什么褫夺封号入狱,她的辉煌人生还未开始,她不能入狱啊,“皇上,嫔妾是无心的,嫔妾不知道啊!”
狩元帝手指敲打着腰间玉佩:“梅丽仪罔视宫规,动用私刑,禁足二月,养德阁无人劝阻,所有宫人罚俸一月。”
梅丽仪听到禁足三月大出一口气,但见宫人十分不客气地过来“请”她,委屈的泪水顿时哗啦啦流下,无助看向狩元帝,却连半个眼神都没分到。
狩元帝正在瞧那受了刑的宫女。
少女原本面若桃花的双颊如今只余苍白,原本含着羞涩的双眸无声闭着,虽说他不喜那些手段,但终究罪不至此。
说好将功抵过,到底是他食言了。
他想了想,低声吩咐:“将人带走,随便找个偏殿养着,再去请个太医来。”
郑重阳躬身:“嗻,奴才遵旨。”再起身时,他好好瞧了那宫女一眼,果真是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法子不新鲜,让皇上破例还是头一次。
他又看了眼梅丽仪,真是好一个精致的美人,只可惜长了个猪脑子,真真不知所谓,这做派,皇上定是瞧不上了。
第3章 第三谋 皇上把那宫女带回太极宫了!……
“皇上把那宫女带回太极宫了!”常贵嫔似乎十分不可置信,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是啊,”传消息的太监点头,“千真万确,奴才看见郑公公亲自去送的。”
“你瞧见那宫女的模样了没?”常贵嫔追问。
太监为难地摇头:“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比起梅丽仪也不输,只是奴才们从没见过养德阁还有这等人物,”他顿了顿,“不过奴才听说,梅丽仪从前很是嫉妒这位宫女,一直将人藏在养德阁不让她出来,还总是偷偷折磨这宫女呢。”
常贵嫔了然:“那怪不得。”梅丽仪确实是那种人,一开始她看见那张巧夺天工的脸还担心呢,结果后来分到富春宫,梅丽仪时不时就得来请安,她的性子常贵嫔没两天就摸清了,简单来说就是蠢。
身份低贱的貌美之女,要么弄死,要么好好拉拢,怎么非得搞得这么难看,若是那宫女真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
这么想着常贵嫔又平静下来,一个宫女,能不能得圣恩封答应还不一定呢,这个梅丽仪真是,蠢的要死,往后她们狗咬狗,她只管看戏就成,反正再怎么得宠,横竖也越不过贵妃去。
常贵嫔当即赏了那太监一锭银子:“行了,你去吧,还有什么新鲜事记得第一时间过来告诉本宫,自会有赏。”
那奴才喜得眼睛都快瞧不见了,连连点头,拿着银子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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葳蕤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听见五十个板子的时候,她便心如死灰,但她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这个结局她能接受,只是可怜还被梅府扣着的妹妹花朝,她才十三岁,两人从小相依为命,葳蕤曾答应过花朝,一定好好活下来,等往后姐妹相见,不再过寄人篱下心惊胆战的日子,却还是要食言了。
然而不知道在黑暗里混沌了多久,葳蕤竟又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无比陌生的一切,雕花大床,燃着香的铜炉,地上竟还铺着毯褥,富丽堂皇,惹得葳蕤心头一跳——她莫不是上了天府?
然而下一刻,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穿着宫女衣裳的姑娘三两步走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不知名的药汁,见她睁着眼睛惊喜道:“你醒啦!”
那姑娘轻吹着汤药,说话的语速很快:“快将这碗药喝了吧,段太医说你若是醒了,便是过了死门关,再过几日便能痊愈了……哦,说的是风寒,至于你挨的板子,还得躺个十天半个月呢。”
过了死门关?葳蕤刚醒来的混沌仿佛被拨开,她浑身一震,撑着床就想坐起来,却因背后忽如其来的痛感僵住了动作,那姑娘见了惊叫:“哎你不可以动的!你身上还有伤呢,万一裂了可怎么办…”
然而还没等姑娘把话说完,葳蕤一把抓住她的衣袖,死死盯着她道:“这是哪?我这是在哪?我不是死了吗?”
“啊?”那姑娘一愣,接着噗嗤一声笑出来,“你睡懵了吧,这还能是哪,皇宫啊,太极宫…”她突然一顿,挠了挠头,“哦,你当时晕了不知道是不是,我们还以为……”
之后的话葳蕤已经听不清了,眼泪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一颗一颗如雨帘不断,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她活下来了,她成功了!!
这么九死一生的路,这么被逼上绝路看似毫无生机的路,她闯出了一条生路!
那姑娘看她又哭又笑,彻底傻眼了,皇上带回来的美人,不会傻了吧?!
待葳蕤平静已经是一刻后了,她从这位名叫紫蕊的宫女嘴里得知,自己昏迷了整整两日,万幸板子才打到一半,段太医说若是再多打几下,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但或许是她命不该绝,竟幸运地活了下来。
屋外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将葳蕤从复杂的情绪中带离出来,她这才又感觉到身后针扎似的痛意。
“呀,看我这记性,赶紧将这碗药喝了,太医说了这里面加了麻沸散的成分,能镇痛止血。”许是看见葳蕤脸上的痛意,紫蕊适时递来药碗。
葳蕤接过药轻嗅,她略通一二药理,没嗅出到什么不对,才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刚在嘴中蔓延,眼前又递来一颗蜜饯。
只见紫蕊面露同情:“很苦吧,我闻着就觉得不像人能吃下去的玩意,这是我偷偷问太医要的,赶紧吃一颗压一压。”
久违的好意让葳蕤微怔,她接过蜜饯,放在入嘴中,蜜饯入口即化,甘甜的滋味瞬间冲刷了苦涩:“多谢。”
紫蕊嘿呀一声:“不用这么客气,往后我们就是一个宫殿的人了,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一个宫殿的人?葳蕤一怔,继而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是啊,一个宫的人。”
她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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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极宫养伤的日子无聊中透着闲适,紫蕊每日来两次,督促她喝药,除此之外还会陪她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但每当葳蕤问起皇上时,紫蕊总是扯过话题。
葳蕤感慨不愧是太极宫的宫女,虽然看着单纯,实则心里清楚得很。
在日复一日的卧床中,即便紫蕊不明说,葳蕤也渐渐清晰,自己应当是被皇上给忘记了,连同她住的这个小院子,仿佛消失在了太极宫,除了送膳的小太监外,葳蕤从来没见过其他宫人。
但葳蕤明白,自己不能被忘记,她在太极宫唯一的依仗便是由皇上带回来的,她既无名分,又无口谕,这般无声无息待在太极宫,早晚有一天会被赶走,而梅丽仪还在宫外虎视眈眈。
终于在半个多月后,葳蕤伤已好了七七八八,下床走路已经不成问题,她开门见山,又重复了多日的话题:“我既已经大好,若再不去向皇上请安,岂不是失礼?”
紫蕊叹气:“若是皇上传旨,我自当带你去面见,只是皇上无旨,从前又从无此等例外,我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若是皇上一辈子想不起她,难不成她就一辈子见不到皇上吗?
那怎么能成!
葳蕤眉宇之间染上忧郁:“我本是一阶低微宫女,若是没有差事,那连俸禄都领不了,叫我怎么活得下去…紫蕊,你可知太极宫谁是管事,可否为我引荐一番,我梅丽仪虽不喜我,却总说我泡茶的手艺是一等一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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