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还是要安分守己,像她一样,才能在宫里活下去,瞧瞧那什么段婕妤,梅丽仪,风头太盛可不是什么好事。
正感叹间,一声“皇上驾到——”,将所有人的心思都牵扯了过去,赵嫔也不例外。
后妃皆站起,蹲下身请安:“嫔妾恭请皇上圣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只见狩元帝一袭沧海龙腾绣金龙袍阔步而来,腰间系的碧玉丝绦随着步伐叮铃作响,乌发俱拢起,头顶金丝翼善冠,气势十足。
赵嫔站起身,暗暗殷切瞧去,已数不清多少日没见到皇上了,她从来就不是得宠的那一个,但皇上是她唯一的男人,她唯一的期盼,即便心知人老珠黄,她也忍不住穿起了当年被夸赞过的青衣,只求皇上一个眼神。
正在她期盼时,狩元帝目光正往这里扫来,赵嫔心狠狠跳了两下,捏紧了袖口衣料,羞涩抬眼望去,然而下一秒,她才看清楚皇上究竟在看谁。
赵嫔愣了愣,顺着皇上视线看去,只见身旁容色倾城的女子堪堪站直,低敛着眼,长长的睫羽颤颤,遗世独立,一派窈窕之姿,正是方才她心软安慰的明昭仪。
皇上的视线转瞬即逝,可赵嫔却迟迟没能移开视线,她以为会见到明昭仪做出羞涩之姿,欲拒还迎同皇上调情,可是目不转睛关注下,她只见到身旁明昭仪平淡无波的神色,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一下,仿佛面前走过的不是皇帝,而是一个普通宫人。
狩元帝掀袍坐下,众妃重新落座,葳蕤刚吃了一块糕点,现下只觉得嘴中十分甜腻,眼疾手快举起茶一饮而尽,冲淡了那股子不适,抬头忽看到赵嫔盯着她的视线,不由顿了顿:“?”
她是哪里装扮有问题吗?
赵嫔这才反应过来,匆匆朝她笑笑,继而转过身去,往高台看去。
皇上正在说开宴词,德妃贵妃端坐在他身旁,笑容得体,众妃无一例外都认真瞧着皇上,还有小主隐隐探出半个头,就盼着皇上能注意到自己。
赵嫔再一转身,明昭仪不知为何又低垂了头,瞧那视线,似乎在看哪一盘糕点更合自己胃口,许久伸手拿了块豌豆黄,抬头又见赵嫔的视线,头顶的疑惑更多了:“??”
葳蕤将豌豆黄推过去:“赵姐姐要吃吗?”
赵嫔神色复杂地婉拒了,再转过头时皇上已结束说辞,莫将军等人领旨谢赏,一旁太监喊着开宴,各色佳肴被一盘盘端了上来。
往常的宴会,贵妃、德妃几人环绕着皇上,美人美酒环绕,皇上从不会往下多看,而今日赵嫔却敏锐察觉到,即便贵妃一再说笑,皇上却已经往这里瞧了好几眼,究竟在看什么,赵嫔几乎不用猜测。
但她频频转头,却只见到明昭仪对着那一桌子佳肴大快朵颐,丝毫不见传闻中的那些狐媚手段,一面觉得不可思议,一面又不敢相信。
后宫女子皆将皇上供于高台之上,觉得他天威难近,明昭仪崛起,众人都觉得是她使出了一身的手段,才勾得皇上为她破例,可如今看来,却全然不是如此。
赵嫔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妒忌,酸涩,不忿?或许是有,可是这些情绪已经跟了她太多太多年,早已习惯成自然,不值一提。她瞧着高台之上那如天鹅般昂首的贵妃,不知高傲如贵妃,私底下可有尝过孤寂清冷的味道,可有经历念一人而无应,空洞无力的失魂。
想起方才自己一番善意提醒,赵嫔不由觉得可笑,人与人终究是不同的,她奉为真理的安分守己,对旁人来说或许根本不值一提,有些人,天生就能得到旁人求之不得之物。如贵妃,如明昭仪。
不过,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而她,坐台观虎斗,至少得以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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葳蕤今日做好了低调的打算,除了狩元帝进门时瞧了一眼,之后只顾着眼前一亩三分地,顺便看着臣子后妃接连向皇帝敬酒,一个个妙语连珠,倒是十分有趣。
直至一人停在不远处,投来十分复杂的视线,葳蕤夹着菜的筷子忽然顿住,她看着殿下站着的青年,遥远的记忆忽从脑中蹦出。
“皇上深谋远虑,运筹帷幄,拿下了西疆这一战,大扬我大越之威风,实乃国家有幸,百姓有福,微臣敬皇上。”
领头之人口若悬河,激情昂扬,身后数名青年举杯相庆,目光灼灼,狩元帝抚掌大笑:“好,今日为了庆此战大捷,让我们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气氛逐渐热闹起来,即使相隔数丈远,葳蕤却久久不能挪开视线,死死盯着那个人。
她瞧不清那人眼中的神色,惊讶?困惑?还是害怕?
但那都不重要了,当年她确实不忿,如今轻舟已过万重山,早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今日也不过是偶然相见,她倒是更希望以后再也不见。
“昭仪娘娘,昭仪娘娘?”身后的青黛推了推她,轻声道,“皇上好像在往这边看。”
葳蕤回过神来,美目流转,果然瞥见狩元帝一闪而过的凝视。
第38章 第三十八谋 明昭仪陪着
葳蕤抚上额头, 移开视线:“这酒好生烈,我有些头疼,去外面吹吹风。”
说着, 葳蕤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溜了,青黛紧跟在后,吓得脸色惨白:“娘娘, 娘娘!”您根本没喝酒啊!
“娘娘, 方才其他小主娘娘们都去皇上跟前敬酒了,您怎么不去呢?”好不容易跟上葳蕤,青黛对她的行为表示十分不解。
“你说, 旁人为什么要去敬酒?”
“自然是想要在皇上面前露脸啊!”
葳蕤冲她眨眨眼:“是啊,她们想要在皇上面前露脸, 所以即便德妃贵妃以及两位贵嫔娘娘在一旁虎视眈眈, 她们也要硬着头皮往前冲,可是皇上前两日刚从华清宫出来, 我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去露脸,你说旁人能看我顺眼吗?”
青黛想着方才昭仪光是静坐就惹来不少眼色的情景, 不由打了个颤:“娘娘说的极是。只是……自那日皇上去了钟粹宫后, 就再没来瞧过娘娘, 娘娘不急吗?”
听见这话,葳蕤却反倒笑了起来:“青黛,你听说过皇帝不急太监急吗?”
青黛顿时涨红了脸:“娘娘,您真是……”怎么能把她比作太监呢!
葳蕤走过一道长廊,入了一处花园, 太和宫周围五步一宫人,十步一侍卫,到处点灯, 使得夜色之下也一片通明,倒是衬得景色别有一番风味。
葳蕤虽没喝酒,但头大是真的,方才那情景,她真怕皇上开口将她叫上去,那可真是进退两难,被逼着出风头了。如今吹着风,也没有屋里那些乌烟瘴气的勾心斗角,她才露出些轻松之意。
一旁的青黛看着不远处的黑影却有些害怕:“娘娘,咱们还是回去吧,这夜里头多危险啊,万一有谁不长眼冲撞了您。”
葳蕤随手一指:“能有谁,那不都是侍卫嘛。”
说着一道黑影渐近,在光下慢慢显露了身形,露出一张俊逸的面容,复杂地看着眼前的明昭仪:“瑢儿妹妹。”
这一声,差点把青黛的魂给叫出来了,她挡在昭仪身前,瞪着这人:“放肆,这是明昭仪,你乱喊什么!”
然而更让青黛崩溃的是,明昭仪竟然在她身后轻轻笑了一声:“真是世事难料,没想到,我们竟然还能再相见,林子默。”
她顿了顿,整个人锋利起来,“你竟然有脸跟上来,我着实是没想到。”
葳蕤这一句话,不仅让林子默顿住了脚步,更是让青黛愣了愣,继而松了一口气,听起来不太像情郎,倒像是仇敌,那就好那就好。
然而她还是放心太早,林子默皱眉:“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成了皇上的明昭仪?”
“与你何干?”葳蕤见到他倒尽胃口,顿时没了吹风的心思,“青黛,我们回去吧。”
林子默挡在了她面前:“怎么与我无关?”说着,他娶下腰间的玉佩,“柳伯亲手将你交给我,我们自小便定下了婚约,我难道不该知道你为何会出现在宫中吗?”
“婚约?笑话,当年我父亲入狱之时你爹便来亲手退了婚约,砸了玉佩,这么多年,我同花朝在教坊司吃了这么多苦,你有什么脸面来质问我?”
林子默瞳孔一震:“退了婚约,我怎么不知道?教坊司,你们怎么会在教坊司,父亲明明同我说早就将你们接了出去,一直在江南……”
他一脸的震惊不似作假,但葳蕤早已没了看戏的心情,才进教坊司时,她也曾希冀曾经的未婚夫来救她,然而这么多年,所谓的竹马连面都没露,她连恨都懒得生起,嗤笑道:“真会装模作样,看你如今已经入仕,好一个青年才俊,这么多年却连未婚妻在哪都不知道,你说出来的话,自己信吗?”
林子默急道:“我是想来见你的,可是父亲、父亲……”
“怎么,他是把你打断腿绑在家里了?”
林子默清楚地记得小时的瑢儿妹妹,扎着伯母亲手编的辫子,总是一副天真乖巧的模样,围在他身边叫着哥哥,可再抬眼,可爱的小人已生得十分动人,是他想象中的模样,可面带嘲讽,浑身带刺,却又与记忆中截然不同,一时哑然。
他艰难道:“是我的错,我该去看你的,可是父亲说,还不是时候,他一直想等你们翻案……”
“算了,”葳蕤吐出一口浊气,“当年我爹犯的是死罪,你们想脱清干系我也能理解,只是既然当初做了决定,那就好好坚守,我不想再见到你,也别在我面前提以前的事,咱们桥归桥,路过路。”
说着,葳蕤径直离去,青黛从未见过昭仪这幅冷漠的模样,在她身后大气不敢出,忙跟了出去。
“娘娘,娘……”青黛的呼喊戛然而止,她看着不远处灯火下照耀的金色龙袍,头脑一片空白。
狩元帝身形高大,在夜色中更显压迫感,只见他的眼神淡淡扫过不远处的花园深处,又很快收回,似乎什么都没看见。
“嫔妾参见皇上,”乍一见到皇帝,葳蕤也一惊,但这里处处都是侍卫,她与那什劳子林子墨不过是碰面说了两句话,这事很快便被她抛到了脑后,眼中亮晶晶地朝他笑道,“皇上也出来透气吗?”
她这么笑着,原本狩元帝心中还有几分郁气,都被她笑散了,他本想问些什么,却又暗自嗤了声,只淡淡道:“愣着作什么,还不快过来。”
葳蕤提着裙子走近,一阵清幽香气随之萦绕而来,狩元帝藏在袖中的手指不受控制般动了动,费了点功夫才忍住将人拥入怀中的欲望。
他已有两日没有去华清宫了,从前两日对他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从没想过有时候念着一个人也会度日如年。
但他是皇帝,既然给了贵妃面子,就不能反悔,再者心中那难耐的念头如此令人不齿,压制欲望,这回事他再熟悉不过。
他原本计划明日再去华清宫,但今日在宴中见到她,明明打扮得不算出众,可就是让他挪不开眼。
这就罢了,明日眨眼便到了,可宴会中他这么多次望下去,她却从来没看过他一眼,反倒盯着底下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看个不停,好不容易终于见到她正脸,谁知面上只有惊讶,看到他就跟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直接逃了出去。
葳蕤敏锐地感觉到周身气压低沉,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心情不好,明明今天是个好日子,她运气也是真不好,偏偏这时候撞上了。
葳蕤目露担忧,半扶着他的胳膊:“皇上,您身上酒气好重,可有备解酒茶,喝上几口会好受一些,外面风大,我们还是回去吧。”
她心想着,把人哄回去,殿内几十号人正等着显殷勤呢,到时候火可就发不到她身上了。
谁知听到这话,狩元帝不仅没有点头,脸色反而更沉:“回去?”
“是啊,皇上您的披风呢,夜里凉,可别受了寒。”
说着,她便往太和殿的方向走,谁知狩元帝一把捏紧了她要离开的手,将她贯入怀中:“就这么不想和朕待在一块?”
葳蕤瞳孔一缩:“皇上您胡说什么,您是不是喝醉了?”
“胡说?”狩元帝冷笑一声,“旁人都盯着朕盼着朕,就你连看都不看朕一眼,葳蕤,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君!”
这下葳蕤知道了,他原来在气这个,她真没有想到,被这么多人环绕着,前几日还在贵妃温柔乡的皇帝,竟会在意她一个小小昭仪的“在意”,转眼葳蕤又想明白了,当每一个人都殷切谄媚的时候,那个背道而驰的人,恐怕就十分显眼了吧。
她眉稍颤了颤,下一瞬就敛下了睫羽:“皇上……竟是这般看嫔妾的吗?”
再抬眼时,她眼中已蓄了半汪泉水,反倒让狩元帝怔了怔,语气低了两分,比起质问,倒更像是乞怜:“难道不是吗?”
“皇上要让嫔妾说什么,嫔妾不知您为何会如此觉得,仅凭几个眼神,嫔妾就成了不在意皇上的人了吗?”
“难道不是吗?”
葳蕤转过脸:“那皇上说走就走,不留下半点只言片语,徒留嫔妾伤怀,嫔妾就该觉得皇上无情无义,从无半点真心吗?”
“胡说,”狩元帝立马反驳,他皱眉,“不是你……”他想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可后半句却迟迟在嘴里吐不出去,看着眼前人垂泪的模样,他心中竟升起些隐秘的喜悦。
他低低问:“前两日,伤心了?”
葳蕤眨眼,脸颊落下一滴泪,狩元帝用拇指抹去,声音更轻:“即便朕走了,那你也不能这般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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