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是阿伊,”凭着对老对手的了解,萧小河先下了注,“就赌上次我从万俟那拿来的金子。”
“那我只能赌陈元一了。”任雁安慢了一步, 只好自认倒霉,落入了任人宰割的境界。
陈元一到底是一方将军,年纪轻轻的文武状元,因为一两封信就乱了阵脚,应是不现实的。任雁安觉得自己已落入萧小河圈套。
“娘娘,皇后娘娘和公孙大人拜访。”小宫女笑着走了过来,将怀中的花盆放在了桌上,“这是内务府派人送来的,说是只给了娘娘呢。”
萧小河宫中的人是内务府精挑细选送来的,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起初几人有些畏生,见任雁安十分好相处便大着胆子同萧小河搭话,相处几日后很快放下戒备,每日都拉着萧小河讲大楚的事。
“好看,不会我还是喜欢昨日的,昨日的是你们亲手摘的。”萧小河笑道,“叫他们进来吧。”
小宫女笑嘻嘻道:“是!奴婢这就去。”
“看雁安姑娘面色,是不是又输给明妃娘娘了?”公孙进来后开怀笑道,随后跟着公孙娆,坐到了桌旁。
“本宫这苍宫座位是要花银子买的,你们二位要不站着,要不交了银子来。”萧小河打了个哈欠,懒懒地看着二人。
公孙娆不肯示弱,针锋相对道:“好一个明妃,卸磨杀驴,先前求着本宫与义兄之时可不是这副嘴脸。”
“皇后娘娘真是的,好生生的说自己是驴做甚啊。”萧小河啧啧道。
见公孙娆又败下阵来,公孙笑得更开怀,萧小河道:“好了好了,一会儿又将你气走了,我不说了,轮到你们说了,今日来所谓何事?”
“微臣今日来探望娘娘,告诉娘娘义父痊愈这件大喜事,谁知听闻了承元帝驾崩,娘娘担忧您因为这事儿难过,就与微臣一路来探望。”公孙看萧小河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样,就知担忧是白担忧了,“不过如今看......倒是娘娘与微臣多虑了 。”
“是他担忧,本宫没有。”公孙娆别扭地扭过头。
“我与承元帝都未见过几面,实是不熟。”萧小河道,“他将我送来和亲,我恨他都来不及,如今他死了,我未敲锣打鼓,都是敬重他了。”
少时承元帝的确待她不薄,甚至比得上亲生子女,但她也未曾对不起他,帮他守了数年疆土,恩恩怨怨,来来往往,对得起,对不住,如今萧小河也不愿在想,只是得知承元帝死讯时,她也的确没什么悲伤之感。
“微臣先前还以为您与承元帝关系十分亲密呢。”公孙点点头,只要萧小河不因伤心过度再谈一曲琵琶,怎么着都行。
“你方才说侯爷身子好了,他可曾提起我?”萧小河不愿多提承元帝,笑着说起了宣安侯。
“可莫要说了,如今不光宣安侯府,全京城茶余饭后都在谈论您,说你那日站在城楼上如何威武坚定,与皓妹妹如何感人,是如何揭穿木衡真面目......自那日后,日日都有百姓跑到国师府仍臭鸡蛋,听说木衡最爱的宠姬都嫌他丢人,撇了和离书回了娘家。”谈及此处,公孙笑出声来,“说来那木衡也惨,如此一来,木家世代传承的国师之位要留不住了。”
“欺世盗名,他活该,”公孙娆道,“倒霉了木衡,便宜了公孙皓,现在不光说你,人家也都夸她,将本宫的风头彻底盖过,真是该死,如今谁还顾念着本宫的威名。”
人人都知她嘴硬心软,听她这么一说只是相视而笑,正笑着打趣儿成一团,方才退下的小宫女又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两只眼睛弯成了一条缝:“娘娘!公孙小姐来探望您啦,还带着一大堆东西,奴婢看有金簪子,玉镯子,还有一堆好东西呢!”
“你呀,眼里就看得见东西!半句话说人家公孙小姐,剩下的全都想在这杯宝贝上啦!”任雁安笑骂道,却不见半分愠色,这些日子一直提心吊胆,萧小河虽从未表露出来,但任雁安也知晓,未真正发生之前,一切皆是未知数。
今时风雨仍在前方不假,却得以有片刻喘息时间,与公孙姊妹,公孙,算不得挚友,也算意气相投,如此轻松时候,实是难得。
小宫女吐吐舌头:“奴婢这就请公孙小姐进来。”
“她一向不擅与外人交际。”公孙娆皱着眉,“为何来了不先寻我。”
萧小河道:“没法子,人家就是喜欢我,乐意寻我。”
“你......厚颜无耻!”公孙娆扭过头,过了一会儿又自己转了回来,“本宫似乎从不知晓你名什么,字什么。”
“要说楚国的公主,本宫只从大将军口中听说过安玉殿下。”公孙娆道,“你知晓本宫名字,本宫却不知晓你的,不公平。”
“你知晓我名字做甚?就因为我说了你一句,你就要记下来百年之后去地府告状?还说我厚颜无耻,分明是你。”萧小河摇头道,不是她不想说,她要是说了,那可真是永不得安宁了。
公孙娆还要再追问下去,被款款而来的公孙皓打乱了阵脚,“明妃娘娘!”
一身淡蓝长裙的公孙皓更显落落大方,温婉动人,她似乎惊讶于公孙娆与公孙在场,但转瞬又恢复了微笑:“皇后娘娘与公孙大人也在。”
“义妹出现在宫中,真是难得啊。”公孙为公孙皓挪了位置,公孙皓坐在了中间,正对着萧小河。
“父亲很感激公主殿下,又不方便亲自拜访,今日听闻承元帝薨了,我与父亲十分挂念娘娘,父亲就让我进宫来探望娘娘。”
“也不知谁传出去的消息,听闻我要进宫,来了好些人堵在公孙府外,有些是祭天选中的童男童女的爹娘,有些是小官弱吏,更多的是百姓们,都托我带礼送给娘娘。”公孙皓目光澄亮,语气温柔缓慢,“我一想,父亲都给我备礼了,带太多也不方便带着,就让他们都散去,我将心意带给娘娘就是。”
萧小河听得心中暖洋洋的,如今看来承元帝薨了的最大受益人不是许晋辰,而是她萧小河了,如若公孙皓能把人家送给她的东西都带来,萧小河觉得自己一定能摇身一变登上大燕富豪榜。
平日屋中就萧小河与任雁安两人,如今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小宫女也瞧着兴奋,一会儿端上来果盘,一会儿摆弄摆弄花盆,可将她忙活坏了。
“而且如今大家都觉得不祭天,灾情也能退,那为何要牺牲无辜?不少人都对阿伊心怀埋怨,父亲说不光是坊间,朝中不满阿伊者也越发多了。”公孙皓道,“大将军许有自己考量,只是这次的事儿,她真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公孙摇头笑道:“岂止是不满?都有不少人来寻我,想一起上书奏阿伊一状,被我挡了回去,多行不义必自毙,她嚣张不了几时了!”
“阿伊不会在乎的。”萧小河了解阿伊,阿伊此人重武轻策,更将民心等物视作蝼蚁,在她眼中,只要会行军有兵权在手,其余的一切都不重要,“承元帝薨了,我也没了作用,阿伊不会再顾忌两国缔约,不日就将打向大楚了。”
听到萧小河说自己没用,公孙三人都有些不忍地望着她,但萧小河依旧笑嘻嘻的样子,不见难过。
“人家有兵,就算再多人不服,又能奈她何?”萧小河叹了口气,眼珠一转,悲哀道,“有朝一日她将大楚吞下后怕是要将魔爪伸向陛下了。”
“阿伊此人刚愎自用,残暴狠辣,若让她登上皇位,怕是天下百姓遭了殃......罢了,这是你们大燕的事,与我也无干系,只是阿伊一旦得势,她是万万容不得我们的,你我都要一齐共赴黄泉了。”
听了萧小河的话,轻松愉悦的气氛瞬间被取代,人人都感到有一把名叫阿伊的利剑悬浮在自己与大燕百姓的脑袋上。
可是自从宣安侯凯旋而归后,阿伊独掌兵权十余年,要说扳倒她,谈何容易?就算有许凌的支持,亦绝非易事。
“待阿伊攻
打大楚时,倒是个助许凌夺实权好的好几回,只是你们没有兵马,如今也只是空想。“萧小河故作失落地低了头,“不说这些了,今日你们好心来看我,我派人去准备晚膳,吃后再走。”
“是啊,没有兵马......阿伊攻楚的确是个好时机,大楚奄奄一息,也不怕它反扑,若待她攻下大楚后,怕再也没有机会了。”公孙娆显然不肯放下这个话题,原因很简单,她不想死,也不想一辈子都被阿伊压了一头。
她要做皇后为的就是出人头地,能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若告诉她此生要看阿伊面色行事,还不如待在公孙府,至少能图个清净。
“陛下能调动的兵力只有几千驻京之军,对抗阿伊是万万不够了,去哪可以弄来兵马呢?”公孙沉思着,“我回去得同义父,陛下,好好商量一番。”
见自己成功把他们三人引导到了预设好的道路上,萧小河笑容更甚,阿伊啊阿伊,你怕是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如今萧小河就光明正大地坐在燕宫中,与燕人一齐商量如何让你断送命路。
还有萧天启。
萧小河玩够了,一切已近收局,萧天启没必要继续叫嚣了,她将送萧天启去和他最爱的萧监林地府重逢。
萧小河闭上了双眼,运筹帷幄的感觉令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如此热烈,又带着几分自负,她正美滋滋地想着,任雁安又将她摇了起来:“茉儿同娘娘说话呢。”
萧小河抬眼,看到刚出去不久的小宫女又着急地回来:“娘娘,天殿下,云盛殿下,和太妃,大丞相家的小姐,还有上官贵人......都因为承元帝的事儿来探望殿下,这么多――人,全都招待进来吗?”
几道目光齐刷刷地看着萧小河,萧小河为难道:“天和云盛好久没见了,我倒是想见见,和太妃是我琵琶的乐迷,都道人生难以一知己,也是不能不见的,丞相家的小姐从未见过,不见的确不大好,上官贵人上次陪我与威风玩了整整一日......哎呀,真是让人为难。”
“你让她们都进来罢。”萧小河下定了决心。
公孙皓一听来了如此多人,有些不好意思,她想了想,起身告辞道:“父亲还等着消息,皓儿先走一步了。”
公孙皓前脚刚走,后脚小宫女又跑了回来:“娘娘,您不用为难啦!”
“陛下来了,已将他们都赶走了。”小宫女大喘气道。
公孙见状识趣地起身:“时候不早,微臣和娘娘也先回去了。”
因着那两日的干瞪眼,公孙娆对见许凌有一种法子内心的抗拒,她果断地随着公孙退了出去。
许凌进来时,屋内只剩下萧小河一人。
“看来宽慰你的人甚多,孤都得排队等着。”许凌想起刚刚撞见的公孙娆与公孙,越发觉得这二人心中有鬼,不然为何见了他就跑,怪异得很。
第208章 “公孙招惹你了?……
“公孙招惹你了?”萧小河看许凌模样, 猜测道。
与许凌相处的时间越久,她越发觉得看穿许凌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儿,许是因他年纪尚轻, 又或是自己洞察之力异于常人,她一见许凌,就能将对方所想猜个七七八八。
许凌被看穿后下意识地否认:“没有。”
“阿伊刚走,来商量伐楚之事。”许凌解释为何要晚来。
“承元帝薨了, ”许凌看向萧小河,轻声道,“你可难过。”
“这话应我问你才是。”承元帝到底是许凌亲生父亲,许凌却笑道, “你会因萧监林难过吗?”
萧小河了然笑笑, 这一点上她和许凌倒出奇的一致。
“你都不难过,我又有什么可说的。”萧小河释然的抿唇睁大眼睛,她没有告诉许凌的是, 承元帝的病与他脱不了干系。
而承元帝在黄泉路上也不会想到, 自己最信任的赵延会是送他最后一程的凶手。
人情世故,唯图利字, 于赵延而说更是如此,他不得不为自己谋求出路。
“不说他了,说说阿伊, 她可还要找木衡定下个良辰吉日攻楚啊?”萧小河眨眼调侃道, 与萧小河说话, 哪怕是商讨正事儿,许凌的心情也尽是轻松,“将他本年俸禄发下后,国师之位不必存在于世。”
“她想要即刻调集兵马, 明日便出发。”
“这是好事。”萧小河想到金灿灿的元宝,发自内心道,“不愧是阿伊,最是懂得兵贵神速的道理,趁大楚手忙脚乱之时,彻底将它夺下。”
“许凌,你不是一直想合作吗?”萧小河望着许凌道,“我帮你解决掉阿伊,然后咱们一起伐楚好不好?”
“你也不想一辈子都如提线木偶般被阿伊操控吧。”
“好。”许凌答应得比萧小河想象的要迅猛万分,反弄的萧小河迟疑,“你不具体听听我的计划再决定?”
“不必了。”许凌垂下目光,“这世上若只有一人能与阿伊对抗,非你莫属,孤相信你。”
萧小河盯了许凌半晌,过后笑着颔首:“那我可不能辜负陛下信任。”
萧小河觉得许凌近些日子有些奇怪,先前那股冰冷冷的劲儿已然不见,反是柔和了许多。
“我已试探过公孙,反应与我所料无差,待楚燕两军打得焦灼,阿伊将所有兵力带去前线,就是我们等来的绝妙时机。”
任雁安等人端上了晚膳,萧小河夹了口才送到嘴里,哪怕是招待众人辛苦了半日,她面上依旧不带疲色,似乎浑身有用不尽的精力。尤其是说到战事。
“我先前说想要见识万俟家的铸剑技艺,你满口应下,那就劳烦陛下明日帮我宣一下万俟家的人过来,就说明妃娘娘想要看剑,派个机灵的人带着剑来。”萧小河仔细回想了一遍,许凌与万俟未曾见过面,也不曾知道对方,她放下了心,料万俟会明白她的意思。
“好。”许凌应下后,等着萧小河继续说到,只见萧小河忙塞了几口饭,似乎没有再张嘴的意思。
“你就没有什么和我说的吗?”许凌轻声,“无关政事与旁人。”
“与你说的?”萧小河在任雁安的颜色下会意,有求于人,有些表示也是正常的,萧小河笑着帮许凌斟满了酒,发现许凌眼底的确有几分疲惫与淡漠,“陛下今日想必十分辛苦,用完膳就早些歇着,莫要想太多了。”
萧小河想要帮许凌夹菜,许凌却伸出手,用自己的筷子拦下了萧小河。
萧小河疑惑地抬头,在许凌的眼底看到了一层不明的东西,困惑,茫然,以及无所适从。
她从未见过的脆弱许凌。
萧小河对任雁安道:“你们先退下。”
“奴婢告退。”任雁安察觉气氛变得诡异,忙拉着众人离去。
“许凌,怎么了?”萧小河凑近许凌道。
许凌最想掩埋的情绪被萧小河轻而易举地发掘出来,他全面溃败,装作冷静道:“承元帝没了,孤一点都不悲哀。”
“只是颇感茫然,娘为了他抛弃一切去往异国他乡,他反生了怯意将我们母子抛弃,数年以来,孤唯一的愿望就是让他死于我长刀之下,为娘亲复仇。”
“可是如今他死了。”许凌的眼睛黑色发亮,如一潭深渊,难以望到最深之处,“孤有一瞬不知所措,不知该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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