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了一口气,将装好的行李箱一把拉起,对魏赫道:“我们走吧。”
外面还在下雨,天气又湿又闷,即使已经开始入秋了,暑气却仍未完全消散,湿热随着雨水蒸得到处都是。
魏赫是开车来的,坐在车里,他就向我解释了起来:“嫂子,裕哥的这个应急方案是在很久以前就拟定好了,内容就是,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遭遇了什么不测,我就把你安置到他提前购置好的住处去。”
“那处住宅不是用裕哥的名字购买的,所以公司就算想要调查,也肯定查不到,你安心住在那里就行,我会定时给你带食物来,秦霜姐姐在带队找裕哥,所以她现在是没时间来看你了。”
我听他说着,慢慢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是一片迷茫,秦裕以前可从来没跟我说过,他还做过这种安排?
“我需要躲着公司吗?”我疑惑地问他。
魏赫“嗯”了一声:“公司正忙着寻找裕哥呢,所以暂时没有时间来管你,但是一旦裕哥真的出事了,公司肯定会立马反应过来,他们第一个调查的人绝对就是嫂子你。”
魏赫的语气很严肃,不过说完之后他又来安慰我:“嫂子,你也别太害怕了,公司是找不到你的,裕哥已经向上登记了你的假身份,公司按照你的假身份,就算把滨城翻个底朝天也不可能锁定到真正的你。”
“而且裕哥准备的这个藏身处就在绿水街附近,绿水街就像滨城的大毒瘤,治安混乱,自成一体......啊,当然,只是在绿水街附近,所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我透过飞行车的窗户向外看去,果然发现车越开越偏,周围是完全陌生的街道,混乱又拥挤,和我们原本的住处完全不同,透着一种浓浓的陈旧与腐朽。
转过几个街角,飞行车在一条暗巷里停了下来,魏赫拉开车门,很细心地为我撑了把伞,他又想去拎行李箱时,我摆了摆手拒绝了。
要知道,我的力气可比人类大,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当然不用别人帮我拿。
不过我看着魏赫那副尽心尽责的样子,突然产生了一个疑惑,我和他又不熟,我只是秦裕的家属罢了,魏赫仅仅只作为秦裕的同事就对我态度这么好,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魏赫对我道:“嫂子,跟我往这边走吧。”
我抬脚跟着他走出了暗巷,迎面就是几栋陈旧破败的老楼,外墙没刷漆,露出光秃秃的暗青色,墙面上画着乱糟糟的涂鸦,贴着各式的小广告。
雨天将老楼里油腻的腥臭味儿都冲了出来,这对嗅觉敏锐的我而言实在有些刺鼻。
行李箱的轮子在坑坑巴巴的地面上撞出疙疙瘩瘩的声响,溅起一片片水花。
外面正下着大雨,我们一路上遇到的人并不多,这种地方的人员流动性应该不小,他们看到我们后也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并不过分关注。
“嫂子,你先将就一下,这边环境是不太好,等裕哥回来了会立马接你回去的。”
魏赫这么说着,我却在想,如果秦裕没回来怎么办?但我没问。
居民楼里居然连电梯都没有,不过楼层也不算高,总共六层,我们的目的地正好在六楼。
魏赫又想帮我拿行李箱,但他一转头就看到了轻松把箱子提溜起的我,于是又把话咽了回去。
楼道里的潮湿味很重,墙上和地上都没贴砖,角落里结着蜘蛛网,幽暗又压抑。
我们很快到了六楼,两边的防盗门竟然是老旧的指纹锁。
现在各个地方都是新型的虹膜扫描技术,不管是商场购物,还是公共交通,抑或是身份认证可都不会再使用指纹扫描,因为虹膜扫描可以直接和生物手环对接,谁还会用指纹?
难道说住在这里的人都不使用生物手环吗?
魏赫很快领着我走到了楼道尽头的门前,同样是指纹解锁,我将拇指按了上去,门锁就自动开了,我甚至不知道秦裕是什么时候把我的指纹录入的。
门打开之后,房间内部的风格和外面走廊的画风差距很大,屋子里装修得很精致,现代风的灰色沙发,白色条纹的毛毯和黑白色调的电视墙。
玄关的墙上挂着我和秦裕的结婚照,照片中的我穿着白色的婚纱,牵着秦裕的手,好奇地看着镜头,他则专注地望着我,唇角挂着浅浅的笑。
这里就是秦裕给我准备的藏身之处。
我回头看向魏赫,他站在玄关没进来:“嫂子,冰箱里有很多食物,我也会定期从公司里给你送,平时不要出门,这处居民区离绿水街太近了,治安不算很好,要是真的有什么急事,可以用生物手环联系我,或者联系秦霜姐姐也行。”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对我露出了一个笑容:“公司很厉害,所以裕哥很快就能回来的!”
“那如果他回不来了呢?你们不会对我隐瞒真相吧?”我认真地看着魏赫,“我要一辈子待在这里等吗?”
魏赫的神色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他大概没想到我这个看似懵懂又愚蠢的怪物竟然能问出这么刁钻的问题。
其实我也没想到我居然会这么问,但我走进这间客厅时,心里突然就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我也无法言说的怪异感。
“嫂子,你放心吧,如果裕哥回不来,我是不会瞒着你的,也不会把你关在这里,我们还有别的计划,等真到了那一天,我绝不会有任何隐瞒。”
魏赫的语气很坚决,看起来好像不是在骗我,不过以我对人类情绪的迟钝理解,就算他真的想骗我,我也发现不了。
“我知道了,我会等秦裕回来的。”
魏赫没有留下了休息的意思,他很快就离开了,于是这个陌生的家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将行李箱扔在一旁,拉开客厅的窗帘,向外看去,仍旧是那种只能从内部看向外面的玻璃,只是窗外的景色变了。
泥泞狭窄的街道,暗沉的雨天,还有偶尔路过的、行色匆匆的人。
我又四处逛了逛,三室一厅的户型,房子倒是挺大的,厨房里甚至塞了个双开门大冰箱,大到能把我都装进去。
我拉开冰箱门就看到了放在里面的一袋袋分装好的血肉食品袋,这一冰箱的东西够我吃好久的。
我将冰箱门“嘭”地一声关上,突然就明白了那份奇怪的感觉到底是从何而来。
一切都太完整又太顺利了,就好像是早有预谋,提前就做好了准备,仿佛秦裕早料到了自己会出事,也早想好了该怎么安排我。
我攀在冰箱门上的手微微发着抖。
是呀,秦裕当然早就料到了自己会出事,否则他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地引诱我将他吃掉。
我原本以为一旦我将他吃掉,我就会落得个无家可归、被公司当成怪物抓走的凄惨下场,那些人会对我做很多可怕的事,比如将我关进冰冷的实验室,用我的身体来做各种各样的实验,所以我也早做好了终有一天会和秦裕一起赴死的觉悟,却没想到,原来他早就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如果我真的将他吃掉了,如果他真的死了,魏赫就会率先找到我,将我带到这里来。
他把一切都算计好了。
秦裕从来都没想过要我和他一起死。
第22章 [VIP] 饿饿饿饿
我在这处老旧民居一住就是一个月, 滨城也正式迎来了凉爽的秋天,这是我最喜欢的季节。
虽然海边城市四季潮湿,但秋天明显比夏天好多了。
秦裕还是没有消息, 魏赫只来过一次,是专门来给我送食物的, 他还偶尔会在生物手环上询问我有没有别的需要,对我这个同事的家属倒是很关照有加,至于秦霜, 她还忙着在找秦裕呢,根本没空搭理我。
外面夜色已深,我躺在卧室的床上,辗转反侧。零零碎碎的吵闹声从半开着的窗户外传来。
大舌头的醉汉高声唱着歌;踩着高跟鞋的女人“蹬蹬蹬”地从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踩过;不知谁家在热火朝天地搓麻将, 碰撞在一起的麻将块噼啪作响......
这些声音通过我超乎寻常的听力钻入我的耳朵,令我头疼不已。
我又翻了个身,猛地坐了起来,赤着脚走到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皱眉向外望去。
现在是凌晨两点半, 外面却有不少人家是点着灯的,住在这里的人极其热衷于夜生活,几乎每天晚上外面都是一片热闹。
楼下的烧烤摊坐了不少人,他们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吹牛, 丝毫没有收敛声音的意思。
我没把窗户关上,而是有些烦躁地用手指摩挲着另一只手腕上的生物手环, 因为我知道我会失眠其实和那些噪音关系不大。
一个月实在太久了, 我想知道秦裕现在在哪里,我还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微凉的风在我脸上吹了一会儿, 随风飘来的烧烤味实在让人作呕,我忍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按下了关窗的按钮,所有的噪音就都被窗户挡在了外面。
我将窗帘严严实实地拉好,翻身钻进被窝里。
做完这些,我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生物手环,调出了附近的地图,认真地看了起来。
我现在住的这个地方是北滕区安心街,位于整个滨城的边缘。
我的手指慢慢在地图上滑动着,很快停留在了安心街旁边的绿水街,也就是秦裕失去联系前,生物手环最后发出信号的位置。
我对绿水街是有些印象的,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些印象都是从何而来。
绿水街的占地面积不大,但居住在此的人口却非常多,拥挤又密集,为了容纳这些人,绿水街只能提高自己纵向的空间,向上建立起十八层,又向下深入十八层。
整个绿水街一共有三十六层,生活在其中的大多都是些无法支付滨城高额房租和生活成本的人,后来一些不被联邦政府承认的不。法。分子,例如雇佣兵团,和部分其他激。进。社。会组织的人也躲进了绿水街,久而久之绿水街就成了一个默认被联邦放弃的角落。
这样的贫民窟基本每座城市都有,想在这种地方找到秦裕是很难的。
我用力掐住了被褥,呼吸也在这一瞬间变得急促起来,好半天之后,我才打开了卧室的灯,从抽屉里拿出纸和笔,在上面写道:
很抱歉我的不辞而别,但是不用担心我,我去找秦裕了,我会找到他的。
是的,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我决定自己去找秦裕!
我认真考虑过了,公司找不到他可不代表我也找不到他,我有着极为灵敏的嗅觉,尤其是对于秦裕的味道,那股沁人心脾的甜香往往会让我产生极为强烈的生理反应。
他的味道对我而言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源自于基因的诱惑,只要稍微靠近一些,我就能感知到。
绿水街也没有大到出奇,大不了我一层层地找,总能找到他的!我可不会一直这么坐以待毙!
......
第二天一早我就起床了,为了防止过分的饥饿令我失去理智,我把冰箱里的所有食物都塞进了胃里,我的胃囊具有储存食物的功能,只要一次性吃饱了,一周都可以不再进食。
我又将魏赫和秦霜的联系方式从生物手环上拉黑,这样他们暂时就没办法联系我。
这之后,我挑了套看起来比较低调的运动服,又找了个旅行包,往里塞了点随身物品。
出门前,我扎起头发,戴了顶黑色鸭舌帽。看着镜中的人类少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宅家一个月后,我终于走出了家门。
昨晚刚下过雨,地面肮脏泥泞,整个天都阴沉沉雾蒙蒙的。严重的工业污染让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仿佛永远不会停歇的酸雨之下,空气里也总飘着一层化不开的雾霾。
暗沉灰白的色调有一瞬间让我以为现在是傍晚。
清晨的街道很冷清,路上的行人并不算多,我跟着生物手环提供的导航在巷子里四处穿梭,辨认着方向。
半个小时后,我从狭窄的巷子里穿出,生物手环的机械提示音就在耳边响起:“导航结束,您已到达目的地绿水街,祝您行程愉快。”
到了!
我紧张地抬起头,向前方的街道望去。
层层堆叠而起的街道,上下错落着,一条条形状不一的长街由上向下横竖交叉,三十六层纵向罗列着,呈现出蛛网状,一眼望去,仿佛能直看到整个绿水街的全貌,像一具冰冷庞大的尸体上长着不规则触手,上面又托起一家家一户户紧密相挨的商铺。
霓虹灯构成的广告牌闪烁着绚丽的色彩,与灰暗的天幕和死气沉沉的街道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入了其中,路边的商铺都开始营业了,卖什么的都有。
绿水街给我的感觉很不好,低矮压抑又混乱,好在街上没人注意到我,或者说住在绿水街的人本就形形色色,我并不显眼。
我谨慎地在街上溜达了一圈,时刻谨记着我来绿水街的目的是寻找秦裕,但这里的情况实在有些出乎我的预料。
我原本是打算通过气味来锁定秦裕的具体位置,但空气里的味道实在是太多了,各式各样,像黏腻的油垢,昨晚又刚下过雨,所有的气味都泡在潮湿的气息里,从四面八方渗透,我只是轻轻吸口气都会有种反胃的感觉。
我强忍着恶心,慢吞吞地迈着步子,一共三十六层的街道,我一时半会是没办法全部逛完的。
悬空的扶梯将街道上下连接着,像被无数根铁链相互贯连的齿轮。
我一路走到街尾,终于逐渐习惯了空气里弥漫的刺鼻味道。
现在已经临近中午,街上的人也变多了,路边的饭馆逐渐热闹起来。
我将鸭舌帽往上掀了掀,擦了擦被帽檐压出汗的额头。
我正打算向通往下一层的电梯走去,却突然有一只手从身后搭上了上来,搭在了我的肩上,紧随而来的是一股仿佛结痂了般的油腻味道,我知道那是每个常年吸烟的人身上都会有的烟臭气。
“嘿,这位美丽的小姐,我看你一直在附近打转,你好像很需要帮助,”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叫杰克,对绿水街很了解,你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说,也许我能帮得上你呢。”
我压下心底的不适,扭头看去,就看到了一张高鼻阔眉的黑人脸,那是一个长了一身腱子肉的青年壮汉。
他比我高了一大截,站在我旁边像立着一座小山,他的脸上挂着浮夸丑陋的笑容,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难闻。
虽然其他人不会让我像对秦裕那样着迷,
但一般来说,人类的血肉于我而言都有着吸引力的,除了一些有怪癖的人。
比如喜欢抽烟喝酒的,血液也会变得极其难闻,眼前这个黑人壮汉更是像被腌入味了。
我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余光却突然注意到,在壮汉身后不远处,站了个同样五大三粗的男人,他也有着一身黝黑的皮肤,还顶了满头的脏辫,此时的他正频频抬头向我们这边看来,想来他应该和眼前这个人是一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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