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凑合着吃吧。”
冬绒被骤然抬高的语气凶得心里一突,有些莫名地眨了下眼。
平时习惯了叔叔阿姨带着口音的和声细语,乍一听这样的话,还以为做错事挨骂了。
从小到大去买东西,哪怕只是帮家里人跑腿去菜市场买点调味料,摊主也会看着她长得乖,喜滋滋地多给她塞两根葱。
再怎么说她也是顾客,刚刚插队不制止也就算了,服务态度也不好。
她生气道:“叔叔,我明明就说过了,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老板不明所以地挑起眉:“我哪样说话了?”
冬绒刚想和他理论,嘴还没张开,眼泪已经先一步盈满了眼眶。
她冲天的气势一下子矮下去半截,毫无波澜地心想。
又、来、了。
冬绒有点泪失禁的毛病,平时和别人吵架音量稍微大声一点,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
本来能挺直腰杆理直气壮地潇洒离开,现在被迫变成了被人说哭无法还嘴的软弱懦夫。
冬绒无比痛恨这副不争气的身体,死命掐着胳膊让自己忍着点憋住情绪,不过显然无济于事,眼眶还是悄然红了。
她只好垂下头,盯着鞋尖装作无事发生。
然而一直等到冬绒情绪都稍稍平复,老板也没腾出来空给她重新做,抬头看时,他将她的煎饼放在一边,已经先去忙活别人的单子了。
手机里的舍友在群聊里撒娇:[@速冻牛奶绒宝宝,你快买完回来了吗,饿饿饭饭!55555555!]
冬绒回了句马上,她吸了吸发红的鼻尖,振作起来,决定再去催一遍。
刚准备迈步,有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比她更快地来到了点单台前,询问道。
“老板,是有份做错的吗?”
“我和我舍友赶时间,要不然先卖给我们吧,你给她重做一份。”
冬绒有些惊讶地抬头,盯着周枕景惹眼的侧脸,心脏在胸腔里猝不及防地猛跳了两下。
卓晋上秒还吃着瓜,下秒人就被迫站在了瓜田中心,闻言诧异至极地缓缓扭头看向一旁的周枕景。
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申辩道:“胡说什么呢兄弟,我们今天也没课,更何况我也不喜欢吃——”
周枕景没什么表情地打断他:“麻烦您尽快帮我们热一下,我舍友饿得快要上街啃人了。”
他征询冬绒:“可以吗?”
冬绒当然没什么异议,点头的同时还不忘偷偷抬眼瞟了卓晋一眼,他的面容有些扭曲,双拳紧握,看上去还真像是饿坏了。
有两个人等着,老板这次的动作很迅速,很快将两份煎饼做好出摊。
卓晋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有气无力地帮周枕景圆谎,认命哼哼:“多谢老板,我最爱吃你家的煎饼了,好吃到连周围死了个人都不知道。”
冬绒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不免有些忍俊不禁。
“你一个人买这么多啊?”卓晋咬了一大口煎饼问。
冬绒:“嗯,有些是帮舍友带的,谢谢你们帮忙,不然她们真要饿坏了。”
周枕景浅淡的眸子掠过她还残留着水光的泛红眼尾,停顿了很长一会儿,才说:“这个叔叔性子比较容易着急,有时候大声说话不是凶你,只是习惯了。”
冬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解释安慰她刚刚被老板一句话说哭的事。
她瞬间脸红到了脖子根,心跳说不出的迅疾,小声道:“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冬绒忽然闻到空气里弥漫着的一股淡淡的、潮湿的木质香气。
很特殊的味道,说是香水也不尽然,更类似于体肤散发出的气味。
她不由自主地循着味道传来的方向好奇倾身嗅了嗅,鼻尖堪堪停留在距离周枕景衬衫衣领的十公分处。
从他垂眼的角度,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细密的黑睫与肌肤上的绒毛。
周枕景冷着脸,身体肌肉骤然发紧,死死绷直僵住,安静到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到了。
他垂在裤沿的手攥成了拳,竭力克制着自己从心底窜出的兴奋战栗。
意识到这样的举动有些过于亲密,冬绒很快清醒过来,飞速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红着脸笨拙地道着歉:“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气味很好闻,没有别的意思!”
冬绒再一次在他面前无地自容到想跑路。
她揣着那个开始变凉的煎饼,在擂鼓的心跳声里胡乱找到了个借口:“那个,我舍友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他们回答,匆匆转身一溜烟跑出两人的视野。
卓晋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将煎饼的最后一口塞进嘴里,意犹未尽地摸了摸肚子:“好饿,感觉没吃一样。”
“话说回来,你和这个妹妹之前是不是认识啊?特地兜了一个圈子帮她,都不像你平时的作风。”
“你还没吃饭,我们要不再去续个摊?那家小笼包卖相看着不错。”
“喂喂,周大少爷,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周枕景这才回过神,松开自己紧握的拳头,缓缓低头摊开手。
他刚刚过于用力,手心被指甲重重嵌入,渗出一点血丝。
卓晋见状倒吸了一口凉气:“破皮了?哪磕着你了?太不小心了。”
周枕景不以为意地从口袋里掏出块丝绸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了一下手,双眼发亮地欣赏着那个伤口,肉眼可见地心情不错。
“卓晋。”
见这位大少爷终于肯开那张惜字如金的尊口,卓晋下意识应声,偏头看见他脸上表情时忍不住呆了一瞬。
迎着他投来的微诧目光,周枕景抬起头,面带微笑地问他。
“你知不知道有没有办法……”
“能让身上的气味,永远……永远地保留下来……”
第5章 Disguise 05
Disguise 05
#与未知号码的会话#
未知用户:你的眼睛就算哭红了也很漂亮……
未知用户:只可惜我不忍心弄哭你。
未知用户:如果可以的话,换作你来弄哭我吧……
速冻牛奶绒:你上线啦!
速冻牛奶绒:你怎么知道我刚刚哭了?好厉害!
未知用户:……
未知用户:因为我每天都在角落偷偷看你,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
速冻牛奶绒:哎?我这么受欢迎吗?
速冻牛奶绒:简直是女明星才会拥有的待遇呢!(*/w\*)
未知用户:……是吗?
速冻牛奶绒:是的!刚刚回宿舍,舍友都没发现我哭了呢!
速冻牛奶绒:我也不好意思和她们说,我和食堂叔叔因为一句话吵架吵哭了!她们会觉得我很奇怪吧!
速冻牛奶绒:毕竟宿舍里只有我是南方人……
速冻牛奶绒:偷偷告诉你,我其实有点……
速冻牛奶绒:只有一点点啊!
速冻牛奶绒:……想家了。
未知用户:……
未知用户:请你吃个草莓雪糕吧,你不是很喜欢吃那个吗?
未知用户:【转账给对方100】
速冻牛奶绒:哇!忽然天降巨款!心情立马好转了呢!
速冻牛奶绒:其实你本质是心软的财神吧!对不对!
未知用户:……
未知用户:别用那个称呼叫我……
-
冬绒看着手机里入账的雪糕钱,刚刚还失落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
转头兴高采烈地打开外卖软件,给舍友们也一人点了一份冰淇淋。
“冬绒,老实交代,你上哪发横财了?”舍友看着各种口味的雪糕外卖,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扫描她,“这牌子很贵吧,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大方?”
“是我朋友请你们吃的,”冬绒叼着雪糕勺,愉快地用手机摄像头对准桌面拍了张照片,发到聊天框里,“是她很大方!”
几个舍友默默交换了个眼神,纷纷敏锐地嗅到了点不对劲的八卦气息,围绕着她盘问道。
“什么朋友?男生还是女生啊?”
冬绒挠了挠脸颊,不确定地含糊说:“……男女的啊。”
舍友压根不吃这套,摩拳擦掌:“到底男的女的,你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冬绒见蒙混不过去,只好仔细回想了一下对方和她聊天时的种种痕迹。
夸她穿裙子好看,看起来很需要她的皮筋,喜欢吃甜的,觉得自己脸长得不够好看,还能随时看到她。
冬绒无比笃定:“女生!”
舍友们顿时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失去了往下询问的兴趣。
“……不过你身边除了我们这几个形影不离的舍友之外,还有别的女生好朋友吗?”
冬绒咽下雪糕点点头:“嗯,我们只是网友而已,还不太熟。她性格有点神秘,总喜欢说一些我听不太懂的奇怪话,不过很关心我呢!”
舍友重新陷回凳子里玩手机,不是很在意地答:“很喜欢上网的话可能偶尔会玩点幽默的抽象梗,你有时候听不懂也很正常。”
她从相册里翻出一张截图,兴致勃勃地发给冬绒:“一个人玩抽象梗难免会觉得有些无聊,你可以对照一下这张图,时不时和她互动几句。聊天的时候反应不要那么迟钝,偶尔也要学着给她一点惊喜。”
冬绒听得似懂非懂,点下了接收键。看着那张抽象回复大全,搬出了平时写课题作业的精神,认认真真地对照着开始阅读学习起来。
才刚读了两句,其他的几个舍友已经自然而然地将话题跳跃到了别的地方。
她们算得上是校内互联网的资深网民,平时学校里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八卦,总能得到最前线的情报。
“艺术系那个范思雨,长得挺漂亮那个,据说早修的时候跑去教学楼里表白被拒了。”
“买的那一大捧白雪山都扔垃圾桶了,还有人在朋友圈问扔哪了想捡呢。”
“和谁表白啊?”
“笨啊,南理帅哥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了,这么轰动的表白对象还能有谁,周枕景呗。”
以往冬绒要是从她们嘴里听到这个名字,权当听八卦,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但是这次她却心头一动,不由自主地屏息竖起耳朵,主动去捕捉有关周枕景的消息。
“不过这样被拒绝了不会很尴尬吗?这下全校都知道了。”
“才不会呢,我觉得很勇敢啊,人生又能有几个能不顾一切豁出去的时刻,估计过了好几年后回想起来都会觉得当时老娘真是女人中的女人。”
“周枕景意外地挺难追呢,大家不都说他是那种只要死缠烂打就能追上的吗?怎么到现在都开学过去快三个月了,也没见到有人成功?”
“谁知道是不是在玩欲擒故纵,估计也挺享受女生围着他追捧的吧,男人都这样。”
冬绒忍不住插话:“不是的,他人挺好的,不是那种喜欢沾花惹草的性格。”
这还是第一次冬绒插入宿舍聊天帮人说话,其他的三个人明显感到有些意外和惊奇。
“绒绒,你认识他?”
“他也是学生会的,我们见过两次,”冬绒顶着大家投来的视线,隐隐感受到了压力,声音越来越小,“……总之人就是不错,反正我接触下来的感觉是这样的。”
她都这样说了,其他人也不好再不识趣地继续讨论周枕景,很快三两句话又岔开到了新的话题。
冬绒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帮周枕景说话,打开手机,对话框里是依旧还没被回复行“已经吃到了哦谢谢款待”和发送过去的雪糕图片。
她百无聊赖地发呆刷新着聊天界面,撑着下巴,脑中有点说不出的纷乱。
……
每周上午的第一二节课,学生会会安排人去办公室里值班。
主要的工作内容就是签到,顺便打扫一下办公室的卫生。
轮值的名单按照专业的课表分配。
早在刚加入部门的时候,冬绒就将自己的课表提交给了组织部那边,最后确定值班的时间为周三上午。
迈入十二月份的津市几乎每天都在下雪,空气中刮着凛冽的风,高大的银杏被压得银装素裹,棉靴踩在铺着雪的绵软地面,会形成一片簌簌的脚步声。
气温太低,冬绒不得不放弃了她从家里带来的那几条单薄裙子,重新从衣柜里翻找出了几件保暖的衣服。
等到她一层裹一层厚实地穿好衣服,距离第一节上课铃声打响也不远了。
冬绒拿上钥匙,紧赶慢赶地出发。
说是值班,其实并没有人会来中途突击查岗,一切全凭自觉。
但冬绒骨子里还是个纯良的乖学生,不遵守规矩总感觉心里不舒服,只有按部就班地把活干了才觉得踏实。
只在外面走了一小会儿,手就冻僵了,她抖了抖发顶的雪,推开办公室的门。
每批轮值的人一共有三个,但是冬绒推门进去只看见了一个人。
屋内开的暖气熨帖着脸颊,忽冷忽热的温度令她的脑袋像是冬天灌满了水的塑料瓶,岌岌可危地要被结成的冰撑爆炸。
冬绒握着铁质的门把手,呼吸着,一动不动地僵在了门口。
“不进来签到吗?”早就坐在办公室座椅上的人穿着一身灰黑色的长款风衣,双手交叉着放在桌面上,撩起眼皮,气定神闲地礼貌询问她。
尽管两人目前的接触的次数不多,但是主观印象里,冬绒一直对周枕景观感很好,甚至还能在舍友面前替他反驳两句不实的传言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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