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顾不上那么多,只好开口宣读名次。
单子上有十个个人名,他从后往前宣读。
读到前头,众人精神高涨。
“第四是十四阿哥。”
德嫔听后皱了皱眉,她听十四身边的人说过,以十四今日的收获,是可以争一争一二名次的,怎么排了个第四?
事实是由于报信的人回来的早,没见到十四阿哥分了猎物给胤禛,所以德嫔才被蒙在鼓里。
“第三是……太子殿下。”
太子微笑着对看过来的人点了点头,对自己的排名并没有什么意见。
“第二是大阿哥。”
胤禔挑了挑眉,太子排第三,自己排第二,他倒是十分好奇,这第一名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一名……”梁九功看了一眼他主子爷感兴趣的脸色,宣布道:“第一名是四阿哥。”
众人:“……”
不信,前朝后宫谁不知道四阿哥最是懒散,除了和皇上吵架,其他出头的事儿是从来不做的。
胤禛面无表情,在佟毓兰目光担忧地看过来后,回了一个安抚性的点头动作,然后起身回话。
“回皇阿玛,是儿臣忘了与记录猎物的侍卫们交代,这些猎物都不是儿子猎来的,是大哥二哥还有十三弟他们见到儿臣一无所获,各自分了些猎物与儿臣。”
康熙想起他与胤禛在林子里相遇时,胤禛要解释却被自己给打断的事。
“启禀皇上,臣以为四阿哥坦然告知真相是不慕名利兄友弟恭的表现,可见皇上将四阿哥教养的极为高风亮节。”
佟毓兰抿了抿嘴角,有人要跳出来省事儿了。
“然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四阿哥虽然迷途知返,没有忝列头名,但终究胜之不武,夺了其他阿哥们的光彩,此为大错,皇上须戒之罚之!”
坐在臣子席的佟国维与女儿佟毓兰对了个眼神,看向三阿哥的方向。
佟毓兰明白过来,这个挑事的是三阿哥的人。
三阿哥母子也是有趣,一边讨好人,一边得罪人。
佟毓兰用眼神将消息透露给胤禛,见他心里有数后便继续坐着老老实实看戏。
得罪她家小四,三阿哥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可是有罪要受了。
宴会的气氛骤然紧绷起来。
温章年纪小,没有注意到她额娘和外祖之间的眉眼官司,但是她见不得四哥被人刁难。
为了替胤禛解围,温章集中起心神,去探听宴会上众人的心声。
温章和佟毓兰不同,这项能力在温章身上有限制,用多了会损耗心神,温章小时候时常因此生病。
所以佟毓兰告诫温章没事少去用这项能力。
眼下温章关心则乱,就将佟毓兰的警告扔在了一边。
温章先把注意力放到了她皇阿玛身上,只是过了好一会儿,她没能从她皇阿玛身上听到一点声音。
温章意识到,也许随着她长大,这项能力会彻底消失。
好在暂时除了她皇阿玛,她还能听到其他人的心声。
【孤好心办了坏事,不能连累四弟被朝臣针对!】
太子站出来:“儿臣启禀!”
索额图皱眉,太子与皇后一脉过于亲近了。
“保成你说。”康熙脸上没什么表情,大有静观事态发展的意思。
“四弟的猎物确实是儿臣等人所赠,四弟拒绝不收,是儿臣强行塞过去的,所以这位大人话里隐隐指责四弟使心计骗取猎物的说法儿臣不认同!”
听到太子出头,又有人来劲儿了。
一位胡子花白的官员站了出来。
“太子生性纯善,大清能有太子这样待兄弟和百姓亲厚的储君是老臣之福,亦是大清之福。但是天地君亲师,皇上还不曾下决断,太子爷勿要被兄弟情分迷了双眼,伤了皇上的心。”
此人话里话外都是指责太子眼里只有兄弟情分而没有父子情分的险恶挑拨。
这次佟毓兰跟随着佟国维的目光落在了大阿哥胤禔和纳兰明珠身上。
【又是这些人,为什么总是打着为了本阿哥的名头作出违背本阿哥意愿的事!】
胤禔脸上浮现出不满,“大人说话还是要顾及分寸,老四的猎物也有我的一份,大人的意思是我也在伤上皇阿玛的心了?”
刚才还理直气壮发言的官员被胤禔话里的警告压下了气焰,看了眼纳兰明珠难看的脸色,一甩袖子退了回去。
大阿哥如此作为,难以成事!
真是可惜了纳兰大人的一番谋划!
太子眼含感激,但眼下不是他和胤禔能把手言欢的场合。
【这些人什么意思?四哥能走狗屎运排到头名,他给出的野猪要居首功!】
温章嫌弃地看着她十四哥,这是什么脑回路……
十四阿哥不顾德嫔眼神警告,一脸不满地跳了出来。
“皇阿玛!猎物是儿臣可怜四哥自愿给的,排头名有何不可?这又不是他偷来的,而且你也没交代过别人送的猎物就不算数!不然这样算的话,皇阿玛您今天打的熊瞎子儿臣也贡献了一箭呢,那你的熊瞎子也不算是您……”
“十四闭嘴!”德嫔白着脸打断了十四阿哥继续口出狂言。
她瞪了胤禛一眼,心中恼恨他将十四牵扯进了麻烦之中。
十四阿哥撅着嘴回到位子上,躲避着德嫔不断射过来的凌厉眼刀。
康熙看够了各方的态度,缓和着表情给此事下了定断:“既然送猎物的人没有意见,这头名就归胤禛。”
“取弓来!”
梁九功将一张由纯金打造镶嵌着玛瑙玉石的弓递上去,康熙手持金弓欣赏。
走下去亲自将金弓交到胤禛手上。
“此弓虽不能上战场,但挂在墙上可做警醒之用。此弓赠你,望胤禛你以后能收起懒散,做些正经事,别像今天一样还要靠别人的可怜取胜。”
胤禛挎着脸的接过,对于康熙话里的绝毒小针视而不见。
紧跟着开口:“皇阿玛说的是,此弓能警醒人,但是儿子依旧打算继续做废物,这弓儿臣能否转赠他人,让它的警醒之用能发挥到更大?”
康熙先是被胤禛惯有的臭石头脾气惹恼,不等他发脾气骂上几句,又被后半句话吸引,眉梢跳了跳问:“哦?你想赠谁?”
你想警醒谁。
第49章 “儿臣自请废太子!”……
胤禛父子二人的话将千秋节宴会的气氛推到了高潮。
“如同皇阿玛所说,儿臣的头名是靠着大哥二哥还有十四弟的同情的来的,由此可见他们对名次并无执念,更看重兄弟情分,所以,这弓应该赠给想要它需要它的人。”
康熙意味不明的目光从胤禛的身上转移到其他儿子身上。
兄弟几个受不住康熙的打量,纷纷回避。
胤禛的目光也在人群中搜寻着,到三阿哥胤祉身上时,胤禛目光锁定,脸上的冰雪消退,噙着笑走过去。
“三哥,这弓该赠你。”
三阿哥受惊地大退一步,伸出双手来表示自己的抗拒:“四弟不要开玩笑了,三哥常与书墨为伴,在弓箭上向来不通,四弟可不要给错人……”
“怎么会?”
胤禛追上去将金弓拍在胤祉身上:“弟弟正是要赠三哥,皇阿玛方才说过,此弓不实用,是为警醒之用,弟弟觉得三阿哥很适合。”
“这……”
康熙宛如实质似的目光将胤祉牢牢钉在原地,胤祉脚不敢动,手不敢抬。
了解胤禛的人知道他在为难人,不了解胤禛性子的人则一致认为胤禛的行为是在表示亲近。
大部分朝臣及其家眷便是这样想的。
众人好奇的目光在太子和胤祉之间流转,还有人小心翼翼地去探佟毓兰的脸色。
听说皇后娘娘最近与荣妃走的挺近的……四阿哥又在千秋节上当众赠弓,这是不是意味着皇后一脉开始转向支持三阿哥了?
荣妃也频频看向佟毓兰,四阿哥这样做到底是何意,是投诚还是挖坑?
佟毓兰端庄地对看过来的人微笑,端起茶水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
看来小四是想将这潭水搅得更浑。都说上阵父子兵,康熙不配合儿子,便由她这个当娘的来配合吧。
“皇上,宫人们备好的酒菜再不上怕是要凉了?”
康熙闻弦而知雅意,笑着坐回去,握住佟毓兰的手给她暖了暖,“皇后考虑的是。”
“老三,既然小四将弓送给了你,那你就收下吧,别耽误了宴席的时间。”
康熙下令,胤祉不得不抓住胸前烫手的金弓,对着胤禛硬撑起一个笑。
凭什么皇阿玛称他老三,称胤禛就是小四!他和胤禛年岁分明相差不大,他很老吗?
皇阿玛真是越来越偏心了。
胤褆是长子,胤礽是太子,胤禛是嫡子。皇阿玛一份慈心掰成四瓣,他们三个便独占三瓣,剩下的一点点才吝啬地分出去,让他们其余的十几个兄弟像狗一样争抢!
“谢皇阿玛,也谢四弟。”但胤祉今天不得不忍下这口气。
千秋节献礼与往年没什么特别,直到舞妓献舞,扯开一开场便引人注目的红筹,露出了一块屏风大小的水银镜子。
镜子清晰地映着宴会上的灯火,也将众人惊叹的表情一般无二地展现了出来。
温章喜滋滋道:“女儿和四哥一起献上的是水银镜的制方!”
温章简单介绍水银镜的制作原理,又大肆吹嘘他和胤禛的功劳。
“待工部的琉璃厂也掌握制作方法后,日后我大清再无需从外藩重金买入水银镜。且此法制作难度极低,相信过不久过后我们大清的百姓也能用上水银镜了!”
“好!”康熙大喜。
温章坐回去后不停地去看佟毓兰,满脸的求夸奖之意,佟毓兰看她的嘴角都快要咧到耳后根了。
于是举起酒杯敬她,饮下一杯后佟毓兰再次满上,朝气色悠闲的胤禛举杯,母子二人相视一笑。
工部的人看向温章和胤禛的目光简直称得上柔情似水,若不是看皇上还在,立刻就要冲过去拜财神爷了。
如果水银镜子的成本真像温章公主说的那样低,这样一种有机会普及天下的物件完全是一项巨大且长久的收益!
酒过三巡,康熙陪佟毓兰睡的那一会儿没有被消解完的困意又浮了上来,眼里有了醉意的帝王瞧了眼宴席上兴致不高的太子胤礽。
招手让太子搀自己下去休息。
“保成,朕看你今日没有尽兴?”
回到帐内,康熙将无关的宫人赶出去,拉着胤礽一起在榻上坐下,声音温和地关心道。
胤礽垂下眼,看着康熙与自己相握的手不语。
记得小时候,皇阿玛也想这样牵着自己,走遍紫禁城的各个角落。
“没有,儿臣只是累了。”
“你幼时有事儿瞒着朕的时候就是这样,低着头不敢看朕。”康熙笑,但后半句话却将这片刻的温馨彻底打碎。
“可是因为小四把金弓赠与了老三没有赠你儿生气?”康熙这话似有认为胤礽心胸狭隘的意味。
胤礽骤然抬头,“皇阿玛,儿臣不曾这样想过。”
“罢了罢了,孩子大了,朕这个当阿玛但也看不透孩子心中所想了。”
胤礽看着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陌生的皇阿玛,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哭。
“皇阿玛,儿臣也很久看不透您了……”
父子二人静默地看着彼此,两人几乎处于同于水平的打量让康熙不适,他皱起眉。
胤礽失望地垂下眼睛,从榻上起身,掀起衣摆跪了下来。
“儿臣失礼。”
再抬眼,帝王恢复了自上而下的威严和压迫,臣子恢复了谨慎卑微的疏离。
“保成你在怨朕?”康熙眉头皱得更深。
声音也更加冰冷,“朕以为朕给你的已经够多了。独一份的偏爱予你;至高无上的储君给你做;为你弹压兄弟,拉拢朝臣。保成你还有什么不满。”
烛火跳动,康熙的神色被黑暗藏了起来,于是暴露在烛光中的胤礽更显得脆弱。
暖黄的烛光映在胤礽脸上,他眼里含着水光,似自嘲也似反抗:“皇阿玛您还没明白吗?不是儿臣不满,是您后悔了。”
胤礽眼里的泪落下。
“您后悔给出了偏爱,让儿臣有了依仗。”
“您后悔封了儿臣储君,给您带来了威胁。”
“您后悔挑拨离间晚了,让大哥和四弟站在了儿臣这边。”
“您后悔……”
“闭嘴!”康熙抓起烛台掷过去。
帐内唯一的光源消失。于是便没有人能看到他发抖的手,康熙也终于不用直视太子歇斯底里的崩溃。
看到帐篷里的光突然熄灭,梁九功升起担忧,他在账外喊:“皇上,出什么事儿了,要不要奴才进去伺候您?”
“滚!谁也不许靠近!”
康熙怒吼过后,帐篷内再次恢复可怕的宁静。
静了,一些声音也更清晰了。
“保成,你是哭了吗?”稚子般的隐泣似有似无。
“皇阿玛别气坏了身子。”床榻方向传来粗重不稳的气喘声。
这对父子习惯性地关心彼此,但长久划在他们之间的裂痕让这两句关心显得虚伪飘渺。
最终还是胤礽开口再次打破沉默:“皇阿玛,儿臣不想再做太子了。”
“您担心儿臣的储君之位威胁到了您的皇位,正好儿臣也觉得做这个储君很是累人,索性儿臣自己请辞,您对外随意给儿臣安个罪名就好。您放心,这次是儿臣自己提的,儿臣不会因此怨恨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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