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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今天大概要拍摄的内容，你看一下。”京虞把脚本推过去。
谁料周沈根本不在她身边坐下，而是站在她身后，俯下身来垂眸细看。
温热呼吸从耳旁打下。
京虞瞥到的是一抹深灰色西装衬衫的柔软曲痕，她眼睫微垂，低声说：“这里有凳子。”
周沈全当没听见，他抬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向脚本某一处：“这里画了一条线是什么意思？”
京虞怀疑他在没话找话：“……强调。”
“哦。”他双手插兜直起身，嗓音慵懒，“全听京导安排。”
京虞没说话，人在慌乱的时候会借助手里有的东西，她拿起剥好的茶叶蛋，一口口往嘴里塞。
“还是只吃蛋白吗？”周沈在身后问。
社交距离带有的温度距离也忽远忽近。
以前京虞吃蛋，只爱吃蛋白，蛋黄实在不爱吃。
但六年过去，她蛋黄也能吃下了。
周沈看她连着蛋黄一起吃下去，眼中闪过一丝别的情绪。
其实吃什么，不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开始接受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京虞。”
京虞起身将装着茶叶蛋壳的塑料袋扔进垃圾桶，人回到原位置时，被周沈叫住。
“嗯？”她眼睛睁大了点，看起来特别疑惑。
周沈走到她面前，倏尔抬起手，揩去她唇角残留的一点点蛋黄渍。
“好了。”他笑，眉目清朗。
京虞视线瞥到其他人目瞪口呆的反应，动了动嘴，最后还是装作从容的转身：“谢谢。”
一大早，她的心跳莫名有了心电轨迹。
林博宇看到这一幕，原本还双手环胸的手缓缓放下，连腿都站直了，满脸不可置信。
周沈淡定瞧他一眼，转身离开。
陈野和菲菲这两个家伙眼神不断飞过来飞过去，一个眼神十句解读。
京虞抬头就看到这一幕，她无奈抚额：“开拍。”
今天拍摄要顺利很多。
中间休息时间，大家都在休息，结束拍摄的周沈还要处理工作上的事，连许秘书都过来了。
她常年穿着高跟鞋，行事作风不拖泥带水。
听说，跟在周沈身边三年了。
京虞却注意到许秘书脚腕那里通红，她连忙拿起包包，从里面找到创可贴，等人走到清净处才递过去。
“工作必须要穿高跟鞋吗？”
只有两个女人在的地方，京虞声音很轻。
许秘书接过她递来的创可贴，心里很感动，她说：“其实周总也问过我，但每次出去，我不想低别人一头，我代表的是他的脸面，是鲸玉的脸面。”
京虞微笑：“你很优秀了。”
许秘书将吹散的头发一丝不苟绕到耳后：“周总更优秀，自我跟着他起，就没看他娱乐过。”
说到周沈，京虞不由多问了几句：“他这几年……过得好吗？”
“从底层拼杀出来的人，都不会太轻松，可他不仅拼出来了，还拼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许秘书站起身，俨然是工作状态：“京小姐，谢谢你的创可贴。”
京虞弯唇笑：“不谢。”
“对了，还有一件事。”许秘书看向她，“其实一开始，我们拒绝掉了你们的拍摄合作，但周总听说了，连提案没听也要同意。”
“你知道，他当时说了一句什么话吗？”
“什么？”京虞思绪放远。
“周总当时说了一句很莫名的话，我直到今天才明白，他说，她做事追求尽善尽美，不会差。”
原来，他是为她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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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拍摄也到了晚八点。
明天就是周末日，他们双休，不用再围着工作转。
陈野和菲菲都是属于工作来磨性子的富二代，双休准备泡在轮船里。
两人想要邀请京虞，京虞拒绝了。
她的周末，只想好好睡一觉，睡到天昏地暗最好。
但她忘了，周实这周要来。
大白天九十点的时间，动静根本不算小，屋里噼里啪啦，京虞扯过被子盖到头顶，却发现那声音莫名没了。
她没想太多，在黑暗中继续睡。
直到中午十一点多，她踩着拖鞋起床。
白色窗布随风而动，京虞将一头长发绕到耳后，长到腿部的浅蓝衬衫睡裙质量很好，没出现什么褶皱。
她揉着眼开门，习惯性喊：“宋妄，今天中午吃什么？”
没人应她。
一抬眼，客厅里齐刷刷坐了七个人。
才反应过来的宋妄艰难开口：“姐，要不你换身衣服再出来？”
京虞怔住，身体比大脑先反应过来，关门，上锁，叹息。
所以，为什么周沈和周实会在？
又为什么温杏和何明会在？
就连落落和赵逻也来了。
京虞给宋妄发去消息：[？]
宋妄很快回复：[他们来看沈阿姨的。]
来看沈阿姨看到她这儿来了？
京虞才不信。
十分钟后，京虞再次出现在大家视线中。
落落第一个奔过来：“虞虞，好久不见了！”
京虞被一个巨大的熊抱环绕，她稳了稳，也缓缓抱住她：“好久不见。”
何明和温杏走过来，京虞忽觉时光虽匆匆，结果却真诚。
她温和一笑：“长长久久，新婚快乐。”
最后是赵逻，他说：“你还不知道吧？我和落落在一起了。”
京虞确实不知道，她总是刻意不去关注小镇的一些事情。
她看向周沈，男人也看过来，一双眼清清白白看着她，就好像在说，我不对你有秘密。
宋妄和周实连忙起身，前者招呼着：“吃饭了吃饭了！都来端菜！”
为了不打扰京虞休息，他们特意小了声音，做了这一顿团圆饭。
摆在最中间的是一大盆龙虾。
京虞看着那一盆龙虾，有种记忆重叠感，她忽然想起小镇带有麦香的夜风、想起那盏命数似乎已走到尽头的老路灯、想起院边一簇簇野蛮生长的雏菊。
大家落座，周沈坐她旁边。
赵逻说：“我现在和落落在北城做生意，那客户比螃蟹还会咬人，签一单真他妈难！”
落落心态却很好：“身体最重要，你该少喝点酒了。”
众人哈哈大笑。
京虞也跟着笑，但笑容始终淡淡的。
周沈拿了双塑料手套剥虾，他也不说话，只笑，剥好几只虾就往京虞碗边推。
京虞目光微动，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大家一句接一句，不让话掉地上，直到话题引到她和周沈身上，他们特意避讳掉不该提的，只是插科打诨。
“虞虞在南城，沈哥，你之前不知道吗？”有人就问了。
周沈侧头看安静的京虞一眼，不慌不忙道歉：“我的错。”
周实低下头默默吃虾，他哥一开始确实不知道姐姐在南城哪里，后来是和宋妄有了联系才知道的。
“沈哥，你要罩着我们虞虞哦！”落落也出来护犊子。
男人露出的半截胳膊强劲有力，手上却剥着虾，周沈抬眼，对他们说的什么话都说好。
“好，我罩着她。”
没一点心不甘情不愿。
京虞仍旧沉默吃虾，头都快掉进碗里了。
“要喝饮料吗？”微低的嗓音，淡淡问过来。
京虞连头都没敢抬，摇了摇头。
可没过一会儿，一杯果汁还是被推了过来，连着刚剥好的虾。
如果京虞没记错的话，直到现在，他都一口没吃。
这顿饭在两个小时后终止。
落落他们带了礼物，把礼物放下后就都准备走了。
临走前，落落抱住京虞，在她耳边说：“快乐点，我的小姐妹。”
赵逻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周沈请过来，开玩笑似的郑重：“虞虞啊，有沈哥兜底，你就尽管使唤，他才不会怪你！”
何明和温杏给她买了好多好多礼物，两口子跟礼物不要钱似的送。
温杏还是那么温柔：“有时间去我那儿玩，我亲自下厨做龙虾大餐。”
京虞笑着，一一说好。
他们也很忙，吃完这顿饭，大家各奔东西，天南海北再相见。
周沈站在门框外，身形挺拔瘦长，他看着京虞，像是看穿了她的一切。
“明天有时间吗？我母亲想你了。”
宋妄和周实都聪明的没出现，京虞低头看脚尖，轻声说有。
“那明天，我来接你。”周沈声线低沉。
“好。”她依旧没抬头。
“京虞，看着我。”周沈盯着她，想要她抬头，别再逃避。
如果不是眼泪在眼眶打转，京虞一定会抬头，可情感过犹不及，是大脑无法指挥的一二。
她没听周沈的话。
但下一秒，一个强硬坚实的怀抱将她揽了过去，牢牢将她圈在热烈胸腔处，给予无限温暖和安慰。
“想哭就哭吧。”周沈叹息。
第28章 绿叶浓
京虞的眼泪温湿了周沈的西装衬衫。
她哭得很小声。
如果今天只是周沈和周实过来, 或许她不会哭，而那么多的旧人见面，就仿佛回到旧景, 让她不由自主掉进回忆牢笼。
那是她曾刻意逃避的，怎么都不愿意想起的小镇时光。
京虞放开揪紧周沈西装衬衫的手, 退出他的怀抱，人也一瞬间理智清醒：“时候不早了, 你走吧。”
周沈忍受空了的怀抱，抬眼轻笑：“赶我这件事, 你总是做得那么轻而易举。”
重逢后，她还是在把他往外推。
但没关系，一个人的路走久了，阻碍也能变成良药。
他上前一步, 视线掠过两眼通红的京虞，心脏骤然绷紧, 却还是往另一边喊：“周实, 走了。”
周实从客厅出来，跟京虞打了招呼，乖乖跟哥哥离开。
两人走后, 京虞回到客厅沙发坐下。
她知道，这场相聚是周沈安排的，所以他到底知道了什么？又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京虞双手用力握紧，裹了六年的心脏被强制性拨开一个口子。
宋妄悄无声息站到客厅, 紧紧看着她。
“宋承民死了吗？”
客厅安静，他听见京虞平静问道。
明明语调平静, 却让人听出满腔恨意。
这些年，她从未有一刻停止过恨。
也从未有一刻停止过怨。
她不怨别人, 怨的是自己。
宋妄没说话，他走过去在京虞面前曲膝蹲下，极有耐心又温柔地将她紧紧缠在一起的手分开，再用自己的手温暖包裹。
他垂下头，额心靠在手手相依的背部，声音低低传来：“他没死，你就当他死了吧。”
京虞手指颤抖。
却被宋妄温柔抚平，他不断安抚，如同大人安抚情绪崩溃的小孩。
“姐，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别人的错，不能怪自己一辈子。
已经失去的人，就别再惩罚自己了。
—
周日。
天气晴朗，漂亮的云在高空飘着。
季节已经入秋，能有这个好天气，实在难得。
京虞今天穿了一件深蓝格子大衣，复古款，水波纹，交错纵横出一种巧妙的设计感。
她站在小区外等着。
面前驱来一辆车，车窗缓缓降下：“京小姐，周总派我来接你。”
京虞进了车，车内有一股好闻的清香，她把包放在邻座上，又听司机转过头解释：“周总今早临时有事，因此没能抽出空来接您。”
特意解释，是想让她安心。
京虞并不介意，她打开一半的窗，瞥向窗外风景，内心总归有些紧张。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一家医院门口。
京虞在司机的带领下进了医院，但司机没有进去：“周总一会儿就来，大概十分钟左右。”
京虞点点头，自己去前台找护士，护士似乎早有预料，问了一句是京小姐对吧，便领着她去了特别病房。
病房门被打开，护士没再出一点声，悄悄退走。
房门被小心翼翼关上。
京虞彻底松下拎包的手，眼神变得平静而温和，久久注视着病床上的人。
阔别六年，沈阿姨又变老了很多，面容多了褶皱的痕迹，但或许时光是道有味道的命题，京虞还能想起沈阿姨做的炒粉和蛋糕的味道。
她头一抬，看到挂在上面的药水，连接着沈阿姨的生机。
为什么会这样？
沈阿姨双眼紧闭着，一直没有睁开。
“医生说，她身体某些机能开始出现问题。”身后，周沈携带一身冷气出现。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悄无声息。
京虞没有回头：“在这之前，阿姨有真正的耳清目明见证这个世界吗？”
“有。”
“她好的时候，很想京阿姨，很想你，她念了你很久，想你为什么不来看她。”
京虞沉默着低下头。
“京虞，你这六年，过得好吗？”
周沈突然问，视线直直盯着她的背影。
“母亲每年都会问我，阿虞过得怎么样？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会不会受欺负？有没有吃好，是不是又委屈自己了。”
“京虞，没有人会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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