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们相隔着较远,并未看得真切。如今,如此近的距离,他眼中的她渐渐清晰,皎洁的月光下,映在她白皙无暇的脸上,越发摄人心魄。
与平日清若芙蕖的她不同,今日的她轻敷薄粉,眉间点了梅花花钿,这样盛装的她,比往日增添了明艳,更显丽,像是春日枝头绽放的牡丹。
只是这位小美人似乎不太高兴,只看了他一眼,便垂下眼睫,回话也很冷淡,这倒不像平日里的她。
难道她在宴会上遇到让她不愉快的事?
还是说,有人故意为难她?关于姑娘们的宴席,他倒也是知道一些的,有的人是喜欢拜高踩低,见人下菜碟。可能是有人仗着自己的出身去讽刺她的身份吧!
只是她向来阔达、坦荡,从来不会轻易被流言蜚语所影响的?究竟是发生何事竟能让她这般,他一时也猜不出来。
如今夜深人静,又是再外面,他也不好去问她。
他想着等明日他再想法子哄哄她,她一向开朗乐观,估计很快就会好。
于是,沈亦安只朝她点了点头后便上了马车。
泠月见沈亦安这般反应,有一瞬错愕。
他这是根本不打算给她解释一下,他与张嘉卉是什么关系吗?
他明明知道她与张嘉卉的关系尴尬,却还要跟张嘉卉走得如此近。
自己可是将很多事情都跟他说过了的,已经当他是值得交心的朋友,他倒好!一句话都不与她说!
泠月觉得很是无语,这一刻,她觉得,果然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靠不住!女人,还是得靠自己!
罢了!无奈,泠月最终只好憋着一肚子气,登上后面那架专门给她安排的马车。
***
前些日子,泠月忙着扇铺的事,也很少去书院,这几日她便开始补上前段时间落下的课业,也抽出时间去书院听课。当然,她也还是要去扇铺学习制扇。就这样,每日的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忙碌果然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忙起来的事实,泠月也没有心思去想其他事。
这日清晨,伴着未散的晨雾,泠月就走出院门。
不料,走了不久,就碰见一身绯色官服的沈亦安,他看到她时轻轻一笑,温雅如常。
泠月与别的女子一样,也是喜爱俊俏公子的,看到他时也不免心折。
不过很快,泠月就想起那日的事,虽然气已经消了大半,但她还没全然忘记,便客气地与他施礼问安。
沈亦安已经好几日没有看到她,他原也想去找她,可惜她太忙了,一天到晚很难见到,以为泠月肯定会来找他的,可是居然没有,连对接扇铺的单子,她都是遣人来办的。
他自己也是公务繁多,思来想去,他今日就特意起了早,与泠月来个“偶遇”。
沈亦安望向眼前略微疏离的少女,只见她今日又恢复了往日的清纯素雅,只是好像过于素雅了,面上没有往日般红润,脸白如纸,看得他微微一惊。
他凝眸,“你怎么了?怎么像是生病了!”
泠月心下一紧,没想到竟被他看出来,她身子确实是不太爽利。
因为她来葵水了,如今确实是有些难受,小腹隐隐作痛,不过她已经习惯,她是寒底体质,之前来葵水时她也会不舒服。
沈亦安见她沉默,上前正要伸手摸一下她的额头,却是被她躲开了。
“没什么,可能是最近天热,休息不好。”来葵水这着实不太好与男子言说,而且泠月也还有很多事要做,并不想为因为来葵水就在家里歇着,她只好随便找个借口搪塞一下。
沈亦安皱了皱眉头,嘱咐道:“那你今日早些回来,今晚过来花厅与我一同用晚膳,我有事要与你说。”
有事要与她说?泠月乖巧地点点头,应下了此事。
沈亦安不知怎地,觉得她今日有些奇怪,不过她都答应了,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他总觉得她今日对自己不似往日般热情,虽然往日大多时候也不大热情,可今日怎么感觉有点冷若冰霜的。
***
这阵子实在是很忙,泠月也没有格外注意,天气渐渐热起来,她也忍不住吃了些冰冷的食物。
到了下午,她感到小腹越发坠痛,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开始后悔起来。
之前就不该谈口腹之欲,喝太多冰冷的水果然不行。
翠儿知道她不舒服,连忙去给她煮了红糖姜饮子,泠月喝下去后觉得症状有稍微好一点点,便趁着自己能走动,就回去休息。
到了酉时初,泠月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就提前结束工作,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晴枫院。
回到她自己的屋里时,外面下起了小雨,夹杂着几声虫鸣。
风从窗ü嘟来,泠月不禁打了个冷颤,她过去把窗户关上。屋内已经黑透了,泠月疼得出了一层薄汗。
她在屋内摸索了一番,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一颗乌黑的药丸,这是她以前找一位老大夫配的,能够缓解疼痛,只是治标不治本,偶尔还会有些不良反应。
不过此时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如今这颗药丸对她来说,无疑是能救命的药丸。
泠月给自己倒了杯水,将那药丸服下。她看向案几上的刻漏,如今沈亦安还未下值,她可以先在榻上躺一会,等下再起来。
就这样,她在榻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半个时辰后,沈亦安已经开始在等泠月了,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过来。
玉书瞥了一眼沈亦安的脸色,心中默默祈祷公子听完后不要生气。
“公子,晴枫院的人说,泠月姑娘,她还未回来。”
一旁的墨台一脸惊诧,“这,这怎么可能,她明明已经回来了呀,我方才明明看见她回府了的!难道又出去了?可,这不太可能啊,她回府后不久就下雨,这雨才刚刚停了。”
沈亦安垂下眼眸,她一般是不会失约的,难道出什么事了?他想起今日早上见她时,她似乎是一副生病的模样。
“公子,我这就过去看看!”玉书道。
沈亦安摆手,“我跟你一起过去吧!”
晴枫院的下人此时还不知发生了何事,正与往常一样懈怠,都各自做着自个儿的事。
沈亦安走进晴枫院时,门外连个仆妇也不在,就只有一个小丫鬟在。
玉书道:“公子,就是她说的,泠月姑娘还未回来的。”
墨台闻言对沈亦安说:“这丫鬟叫小青,她只是烧火丫鬟,她可能也不清楚吧。”墨台十分确定他看到的事实。
沈亦安已经知晓这院里的管理有问题,不过他此时很是担心泠月,没有心思管他们这些事。
“这里交给你处理。”说完,他立刻夺过墨台提着灯笼,快步走向泠月的住处。
屋内一片漆黑,沈亦安环顾四周,焦急万分。好在他在窗下的美人榻上发现了她,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泠月。”他上前,轻声唤她。
可她没有任何回应,蜷缩着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眉头也紧紧拧着。
沈亦安神色变得凝重,他用手贴了一下她的额头。
还好没有起高热。不过,她的手确是冰冷得不寻常。
他不知她这是怎么了,便赶紧吩咐了人去请大夫。
沈亦安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这张小小的榻,将她拦腰抱起,抱到床上去。
这是他第一次抱她,比想象中要轻很多,他忍不住心中腹诽道:平日里吃那么多东西,用完午膳后又用点心,怎么还是轻飘飘的呢?
沈亦安用毛巾给她擦了脸,又给她盖好被子,可大夫还没来,他有点着急,便想出去问问。不料,他才一起身,袖子就被人拽住了。
她的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袖,嘴里喃喃地说着:“兄,不要扔下我好不好。”
这是在喊她师兄?沈亦安记得她先前说过,她师兄待她很好的。
他只好又坐回到她身边,低头看着泠月,她还困在梦魇中,偶尔还留下几滴晶莹的泪珠。她的脸本就白皙无暇,灼灼的烛光投下来,更是映得如同琉璃般纯洁又带着点脆弱。
过了一刻钟,大夫来了,玉书请的是仁安堂的女医虞大夫。
虞大夫给泠月把了脉,蹙了蹙眉。
沈亦安问:“大夫,她这是怎么了?”
虞大夫意味深长地看了沈亦安一眼,眼中带着责怪之意,随之阴阳怪气地道:“你娘子的身子情况是什么样,你还不清楚吗?”
沈亦安:?
众人:?
第36章 愧疚
◎显然,他对她的关心还不够。◎
屋内一片寂静,外头蓬勃茂密的绿荫处传来刺耳的蝉鸣。
这位女大夫名叫虞蓉,她从医多年,医治过很多病患,朝廷军队遭遇外敌入侵时还当过军医,救死扶伤,圣上为此还给她赐过牌匾,在附近的几个州县中都颇为有名,伸手附近百姓的尊敬。
她不仅医者仁心,而且个性耿直。因最近才到云州,故而还不太熟悉府城中情况,为此不惜得罪权贵。
大兴朝男女关系虽是比前朝开放,可对于男女大防还是颇为讲究的。
虞蓉瞧着沈亦安如此关心泠月,甚至还亲自在她身边照顾。他们的关系并不似寻常,而泠月姑娘却还是未嫁人的姑娘家打扮,虞蓉就以为泠月是沈大人的通房,毕竟富贵人家有一两个通房也是很常见。
她给泠月把了脉,又仔细闻过案几上装过丸药的瓷瓶,对泠月的身体状况也有了大致了解。
虞蓉替不少女子看过症,也与很多官宦家的女眷打过交道,自然是知道通房不好当,也十分不满富家公子收通房的行为,是以在写方子时,才忍不住出言反问。
玉书本想反驳她这一说法,刚想开口,抬眼瞧见自家公子忧心忡忡的神情,最终还是硬生生地把话咽在肚子里,免得遭主人责骂。
沈亦安也知虞大夫误会了他与泠月的关系,一男一女共处一室,着实容易引起别人的遐想。不过此时他一心顾虑着泠月的病情,并不在意这些,故而也不想着急要分辨什么,当下最为要紧的还是泠月的病情。
很快,他也觉察到虞大夫的另一层意思,便给玉书使了个眼色,玉书便识相地领了其他人下去。
虞蓉见沈亦安不曾反驳什么,也未立即与那姑娘撇清关系,也细心地替小姑娘周全,方才觉得他与别的富贵公子终究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待屋中只剩下他们三人,她这才缓声道:“泠月姑娘本就是寒底,年少时又没有注重保养,身体受了寒、气血有些淤滞。好在她也经常活动筋骨,因此平常倒是无碍。只是遇上月事会伴有腹痛……”
沈亦安之前也曾听闻有的女子来月事会有不适,只是他没想到泠月居然也是这其中之一,也没想到竟会这样严重,难怪今日一早就见她脸色不太好。他与女子接触不多,对此知之甚少。
“她忧思过重、郁结难舒,近日又是没有好好休息,所以这次来月事时才会这般严重。想来是难以忍受她就服用了丸药缓解疼痛,可惜这药物服用过几次就会产生毒性,她这次耐受不住,所以才疼到昏了过去。此药方能化解丸药的毒性,还有缓解疼痛,好生照料着,待药效发挥出作用,自然能醒过来。”虞蓉紧接着道,此时药方已经写好,她将药方递给沈亦安。
沈亦安听到大夫说泠月无性命之虞,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他接过药方,又立时唤来玉书,让他赶紧去抓药。
虞蓉看得出,他对泠月的情义确实有几分真切。
“沈公子,泠月姑娘的身子偏寒,已是很难有孕,她这体质就无须服用避子的药物了,若是服用此等寒凉药物,轻着会引发疾病,重则危及性命。她本身就是寒底的体质,若是我没猜错,泠月姑娘年幼时的生活应该是艰苦,所以才会受了寒,导致身子越发不好。她本就不易,还望公子好好对待这位姑娘。”
闻言,沈亦安心中一凛,心中对灵越的痛惜更重了。他不是女子,却也明白“很难有孕“对于女子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他自己对这个倒是不介意,国公府的爵位有长兄继承,有无子嗣对他来说没那么重要,况且,即便是需要子嗣,他也可以旁支从过继。
可是,站在泠月的角度来看,不能与不想是两回事。
她要是知道这个那得多难过,他记得上次他们一起去慈幼院,泠月很喜欢那些幼童,与他们在一起时,她眼中满是欢喜。
即便她什么也没说,他也能看出她是喜欢小孩子的。
沈亦安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又仔细琢磨起虞大夫的言语,她方才并未把话说死,很难有孕?那就是还能医治!
他刚才被吓到了,这才没注意大夫说的。
沈亦安心中重新燃起了希冀,“虞大夫,依你所言,那就是还有办法医治对吗?”
虞蓉原以为他只会承诺好好待她,毕竟通房是否容易有孕对男子来说不太重要,有一些富贵公子甚至还巴不得通房不易有孕。
当听到沈亦安这样说,虞蓉很欣慰,医者仁心,她自然是希望能帮病人排忧解难。她温和地道:“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就能有所好转。”
只是,之前她也见过很多,在后续的治疗中,嫌弃花的时间长还有药材昂贵而弃医的。所以,她也还会将一些情况讲清楚。
“她这种情况只能慢慢调理,用到的药材要会昂贵一些,而且效果因人而异,不一定会达理想的效果,不过定会有比之前要好一些的。”
沈亦安没有半点犹豫,嗯了一声,“这些都无碍,有劳虞大夫了。”
“那行,等她醒了,你再派人来通知我,我再给看看她的状况。还有,泠月姑娘心中似乎有什么事,最好能解开心结,心情舒畅,这样,情况也会好很多。”
虞大夫临出门前,又跟他说了一些注意事项,还有教了他一些帮助缓解疼痛的法子。
送走了虞大夫后,沈亦安又回到屋里去,用手帕替她轻轻拭去额上沁出的细汗。
想起大夫说她是忧劳所致,他不免又开始心疼起她来。
她从不会在他面前跟她诉苦,什么都想着尽量不麻烦别人。他总觉得她能干,便也不去问她,其实,她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也会有脆弱的一面,也一样需要别人关心。
他原以为对她好,是给她提供好的吃穿用度,还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之前过惯了苦日子,如今得到这些,为此一定会心生欢喜,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可他忘了,这些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她需要的是,有人能够真正地去了解她的内心所想,明白她内心的挣扎。
想到这些,他越发为自己的浅薄感到愧疚,显然,他对她的关心还不够。
***
淡黄色的月亮越发明亮,此时,雕花木门轻轻开了,玉书走了出来。
他对守在院中的两位婢女道:“里面暂且不用你们进去伺候,你们留一人在院中等候差遣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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