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悠然地洗茶、候汤,猛火烹茶,不久,白玉茶盏里飘着雪白的茶沫,让人想到“水火相战,俨然松涛”。
见沈亦安露了一手,两个小娘子都露出钦佩的眼神。
楚寻觉得自己不能输,说是他要给他们讲一个故事。
梁心颐嫌弃地道:“不会是那种秀才与小姐的酸话本吧,那种都烂大街了,我们听完了心情不悦,那就得罚你喝酒了。”
楚寻拿出了一副说书人的口吻,“客官莫急,我这故事定是不同的,请容我慢慢道来。”
一开始泠月与梁心颐都不甚在意,不久便渐渐入了戏。
而楚寻说到关键之处,却停了下来,两位小娘子自然是不断地催促他快讲,
而他却还是不紧不慢,稍作片刻后,又说,“实在口渴。”
梁心颐忙将那茶水递给他,看他喝了茶,连忙追着他问,“然后呢!你快说呀!”
他们正心急如焚时,楚寻才肯继续说话本。
听到结局圆满,有情人终成眷属,泠月和梁心颐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清风徐徐,带着桂花的香气,两岸灯火如织,别有一种闲适惬意之感。
梁心颐与泠月已经好久没这般相聚,约定好说些悄悄话,两人不久就到船舷处。
两人倚着朱漆栏杆,看着岸边的灯火。
沈亦安与楚寻继续交杯换盏,过了一会,沈亦安留意到,楚寻似不断的往梁家五娘子那边望。
这眼神是一点也不掩饰啊!
沈亦安轻笑了下,“就这一会的功夫,你都看几遍了?我的泠月又不会把梁五娘子拐跑。”
沈亦安今晚一见到楚寻,就在暗暗观察,发现他对梁五娘子异常地殷勤。
之前沈亦安不明白,为何楚寻突然变成一身清雅书生的装束,原来是有人想要投其所好。
楚寻挑了挑眉,“还不是因为你,整日把我困在衙署,我都好久没见她了。”沈亦安不是外人,楚寻也不想隐瞒。
“也不知是谁从前高傲得很,还说娇俏小娘子就是麻烦。没想到自自诩‘人从花丛过,片叶不沾身’的楚公子,也有这一日啊!”沈亦安可不会放过此次揶揄他的绝佳机会。
楚寻索性躺平任嘲,谁让自己从前多嘴。“你就笑吧,我可没你幸运。”
“楚寻啊!你也有今日!”
楚寻只道他说的是什么,也不辩驳,“是的,我也没想到,这般娇气的人,我如今正是喜欢上了。”
圆月高悬,光辉洒下,似给整座城都镀上一层银白色。
梁心颐与泠月走近,对沈亦安说:“我把她还给你啦,你带她去看灯会吧,你可要对她好点。”
她其实舍不得泠月,为了泠月的幸福,她才妥协。
沈亦安笑道:“这是自然。”
他们便上了岸,往惠景巷的方向去。沿街多了很多摊档,街上游人如织。
各家都挂起了花灯,有走马灯、缀珠灯和玉灯等,流光溢彩,精妙绝伦。
每隔一段距离,官府还会搭建大型的花灯,给民众观赏,不远处就有“鲤鱼跃龙门”花灯,波涛汹涌的海浪里,成群结队的小鲤鱼逆流而上,其中一尾锦鲤奋力一跃,跳过龙门,已化为龙,翱翔九天。
引得提着灯笼的乱跑的垂髫小儿也驻足观赏,与小伙伴啧啧称赞。
街上还有杂耍卖艺的摊子、套圈的、猜灯谜的,也是极为热闹。
他们路过一个灯摊,泠月的目光被一盏珠子灯吸引,水青色、海蓝色的琉璃珠穿扎成宫灯,底下缀着流苏。
店家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爷,他也发现了泠月看上了这珠子灯,笑着道:“这是我们今年最精致的花灯。”
“重重叠叠上瑶台,几度呼童扫不开。刚被太阳收拾去,又叫明月送将来。”
泠月看着谜面上的字,皱起了眉,每个字她都认得,可是她猜不到。
沈亦安看了一眼,他没有直接说出答案,而是在她耳畔提示了一句。
她思考了一下,忽而眸光一亮,问老大爷,“这谜底是影子吗?”
“对,就是影子。”话音落下,大爷拿起竹篙做的叉子将那灯挑了下来。“姑娘,你的灯。”
泠月双手接过店家递过来的珠子灯,仔细看了看,提着她的灯,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他们出了主街,走到林映池旁,此处较为僻静。
沈亦安想起一件事,开口问她:“我上次跟你说过的,去京城一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再过两个月,沈亦安就要返京述职。
他与泠月已定亲,他自然是盼着泠月能与他一同回京,待与见过父亲后,早点定下婚期。
沈亦安也知泠月在扇铺上也花了很多心思,便提议将扇铺搬去京城,这样他们不用分开,泠月也可以继续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我跟李叔他们商量过,他们也认为可以将扇铺搬去京城,他们也会跟我一起去。”
沈亦安听到她的回答,心不由得轻快起来,面露欣喜。
他又跟她说:“扇铺搬迁可是要花很多功夫,那你需要帮忙的话,就跟我说,我挑些人来帮你。”
泠月嗯了声。确实,如果单靠现在的人手,确实忙不过来,也许就赶不上跟他一起进京。
她此前也去过京城,可每次都是匆匆出任务,没有好好玩过,听许姨说京城有许多好玩的,如今要去京城生活,她心里也是有几分期待。
“至于婚期,已该很快就可以定下,年底有很多好日子。”
提到婚事,泠月虽她也有心理准备,可是随着日子越来越近,她也生出点惶惑来,感觉婚前有好多事做,听薇薇姐说,她的嫁衣就绣了半年。
泠月停住了脚步,低估道:“那我还需要做些什么准备吗?像什么绣嫁衣,我绣工也不好,要绣的话不知绣到几时。”她低垂着眼帘。
沈亦安也停下,见她这模样觉得有点好笑,不敢相信,他那什么都不怕的小娘子,竟会为备婚忧虑,他安慰她道:“你忘记戚嬷嬷了?备婚时遇到什么难题,她都会帮你解决的。”他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你只需准备好做我的娘子就可以。”
泠月脸上绯红,小声埋怨道:“放手,小心被人看到。”
“不怕,周围又没有人。”
泠月:“……”
她哼了一声,将缀珠宫灯让他拿着,省得让他手多!
沈亦安微笑着接过来。
月色的清辉照在她的身上,风声也变得轻而温柔。
“月儿。”
闻声,泠月愣住了。
声音清亮而温和,她自是很熟悉。离开云州后,她时而渴望听到这声音,只是,除了在梦中,她已好久不曾听到。
待意识到不是梦境时,泠月转过身来,望向对面。
她没做梦,果真是他!
沈亦安循声望去,就见对面那槐树旁,立着一位青年男子。
男子一袭青衫,墨发垂肩,眉宇间显出一股不受世俗约束的自在。
原本在旁的那一抹娇俏身影,不知何时,已欢快地越过石拱桥,去到那男子身边。
第71章
◎毕竟她还没主动亲过人呢!◎
“师兄。”
凌洲看到挂念已久的师妹朝他走来,他也连忙上前。
泠月看到师兄的面容越来越清晰时,她愣了一下,随后,张开手拥抱他。
想起自己离开奎星楼后,一路遇到的困难,以前师兄总为她遮风挡雨,而那之后所有都要她自己硬扛,好几次还险些丢了性命。
涌现出的回忆,使她心中便泛起酸涩与委屈来,便忍不住开始掉眼泪。
凌洲的衣裳也被她的眼泪洇湿了一小块。
泠月也发现了,不过她才不管!
少时,她才从他的怀抱中出来,小声地埋怨他:“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找我。”说着,她不禁吸了吸鼻子。
凌洲听出她的意思,她这是想他了。他不禁笑了笑,总算她还有心。
他都不知,自她出走以来,他心中忐忑,既想要知道她的消息,又怕她被同门发现,便只好狠下心来等待。
好在后来总算是收到她的消息,一切无恙。
凌洲像对待小孩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又低声安慰她:“是我不好,没有早点来。”
泠月也只是随便说说,这哪能怪他呢!
凌洲悄悄地打量着她。
她本就生得清丽,今日着一身月白色宝相花纹衣裳、百迭裙,轻施粉黛,佩戴一支发簪,妍丽而明媚,看着就像是画中走出的仙女。
看来,她如今的生活,应当过得还不错,如此他也放心下来。
这才是她应该要过的生活,想到这里,他的心似被什么紧紧攥住。
凌洲压下这些情绪,抬手轻轻蹭了一下她的脸,“不要哭了,你看看喜不喜欢?”说着,他一面拿出个蓝色绸布制成的袋子,递给她。
泠月狐疑,“这是什么?”
“之前给你买好的生辰礼。”
泠月:“我都及笄了,又不是小孩子,哪能还要礼物呢?”
他摸了下她的发髻,笑着道:“无论你多大,也还是师妹。”
泠月接过来,拉开抽绳。
原来是个白瓷做的小胖龙,不同于传统龙的威严,这是一只正在生闷气的小龙,乌黑的大眼睛透着光亮,瞧着应是黑宝石制成的,显得双目炯炯有神,身体有点圆润,脸上气鼓鼓的,憨态可掬。
“这小胖龙真可爱,多谢师兄。”
她果然喜笑颜开,露出个雨霁天晴般的笑容来。
泠月问他:“对了,师兄你之前来信,不是说最快也要明日才到吗?”当然,提前提前来那就最好不过了。
“一路都挺顺利的,就比平日要快一些。”凌洲回应道。
今日是中秋节,他为了想快点见到泠月,一早就在赶路,原本两日的路程,硬生生被他压缩到一日。
他是在一个时辰前到的,可想到天色已晚,他今夜就先不来萧宅,就在客栈中下榻,打算明日一早就来拜访。
听人说此处有花灯会,他想着来到这边,给她挑选一些精致的玩意儿。
不料,却看到她与一个男子竟如此亲密。
想到这里,凌洲忽然觉得有点头疼。而此时,那道让他头疼的清隽身影也已出现在跟前。
泠月也看到沈亦安过来了,侧首跟沈亦安介绍:“他就是我师兄,凌洲。”
两人互相见礼。
沈亦安?
凌洲方才就觉察到男子不一般,只是没想到,他竟还是卫国公府的公子。他不知那男子接近泠月究竟有何目的,不过看着泠月笑意盈盈,他是不会拂了她的面子。
即便当下心中不悦,可是面子上的功夫他还是得很足。
两人边走边面交谈,兴许是因为两人都见多识广,一个江湖杀手,一个朝廷官员,竟还能聊得来,泠月也只是偶尔能在中间插上几句话,氛围倒也算是和谐。
可在泠月为此沾沾自喜时,话题不知如何转到婚嫁礼仪上。沈亦安便提起他与泠月的亲事,诚挚地请师兄来京城参加婚仪。
“婚事?”凌洲如遭雷劈。
他看向泠月。
泠月不禁心一缩,之前她也想在信上先提一嘴来着,可是她不敢,一提此事,师兄还恐怕会有许多疑问,说不定会立时抛下一切赶过来。
她想好了,等他来到再细说,自己在旁边加以解释,一切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只是,她没想到,竟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师兄提前知晓。
泠月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不太敢对上凌洲的目光。
凌洲得自己像是被人偷袭了一样,短箭击中心脏,轰然一声响,脑袋一片空白。
待冷静下来,他冷笑一声。
“你可是真是出息了,不声不响就给自己定下一门亲事。”
泠月隐隐感到不妙,又感受到她右边的男子,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沈亦安也不是第一日,知晓泠月与师兄关系比较好,可她之前也没说,她师兄竟是一个丰神俊朗、姿态卓然的青年。
方才看到他们如此亲近的一幕,他多少有点嫉妒。
如今听到,泠月竟连婚事也未跟她师兄提起,他心中隐隐升起一丝失落来。
明明泠月已经写过好几次信给她师兄,如此重要之事,她竟一次也没有提起么!
接着,沈亦安叹了口气,“合着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进入备婚状态了。”
泠月刚想要一一反驳,可她顶着他们那不甚友善的目光,怕自己越描越黑,就又讪讪闭嘴。
她觉得此刻的时光无比漫长,真是如芒在背。
不知不觉已走到南桂夜市,前面很多都是卖吃食的小摊,街上人头攒动,各种食物的味弥漫开来,人间烟火气十足。
泠月仿佛看到了救星,“师兄,先帮我拿着。”只见她将手里的礼物递给凌洲后,扔下一句“我去给李叔和欢婶带夜宵,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很快,就跑到前面的小吃摊去了。
剩下的两人,一个拿着一只白瓷龙,一个提着缀珠宫灯留下,两人面面相觑,相视无言。
***
与他们拉开一段距离后,泠月不禁惊呼好险,接着挤进了一个多人围着的小摊中。
在夜市里挑挑拣拣半刻钟,终于选定好了夜宵,给欢婶买了荔枝膏,还有买了点别的吃食。
沈亦安依她所言,站在城楼下等她,等了一会儿,自然很想去找她,可是又怕她等下回来找不见自己,只好耐心地等着。
两人眼巴巴地望了好久,终于见她笑盈盈地从人潮中走出。
饶是彼此间十分熟悉,他们也还是毫无预备地被她的笑容晃了眼。
泠月见两人都傻傻地站在那里发呆,一时哭笑不得,她极为自然将手上的两个纸包塞到他们手里,给凌洲买的是千层儿,给沈亦安的是白梅果条。
两份吃食都是按照他们的口味来选的,且她又亲自尝过几家,方挑出其中最好的那一家。
泠月又给描述着这吃食的特色之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又道:“店家人很好,最后只剩两份了,等了好一阵子,前面的一个胖妞坚持说买了两份,兴许是那老板娘不忍心,就从留给她孩子们的份额中,给我匀出一份来。”
他们还未吃,就已被她的一颗真心打动,心里感到极为熨帖,手中那不值钱的吃食顷刻间也变得无比珍贵。
就这样,他们自然没想起定亲这一茬,至少眼下是这样。
时辰不早,泠月也有点累了,打了个哈欠。想到给欢婶他们带了夜宵。沈亦安方才已经让马车过来了。
泠月只好在此处与凌洲分别,上了马车,泠月又掀开帘子,微微探出头来,叮嘱道:“师兄,记得早点歇息,明日有你爱吃的菜。”虽然她不会做,可是她会给欢婶打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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