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温韫大致猜到了,脸上并未有过多的波澜。
“别人或许不明白,我是知道的,你家主君从小就崇敬侯爷,养在深宫十几年终于得到了圣上答允,随父征战,只是少年第一次上战场,就目睹了亲人的死亡。”
他与萧时予的感情极深,想到此处,心中说不出的苦涩蔓延开来。
悠长的廊亭之中,沈知砚垂眸看过去,眼前的人静静地立在那里,好似与她毫无干系。
温韫过于平静,这让沈知砚有些不满,他硬生生地张嘴:“你知晓这些事后不难受吗?”
一番左思右想之后,脑海中莫名浮现出断璧残垣之上,冷风凄凄,少年衣衫染血,眼中满含怨恨,欲与敌军同归于尽的场景。
比起难受,更多是震惊。
显然眼前这位家世显赫的沈大人不愿听这个,温韫微微垂眸,一言不发。
这画面落入沈知砚的眼中,愈发刺眼,他为萧时予感到不值,他怎就喜欢上了这么个铁石心肠的女子。
听坊间传闻温家女攀附萧家嫡子,以清白之身与人暗中苟且,养在外面许久才被萧家人接回,起初,他还是不信的,如今看来,这温家女简直是没安好心,枉费时予的一片痴心。
温韫不知眼前的沈大人已对自己颇有微词,她低着头,一番思索后,心中涌起丝丝的愧疚感。
听闻这些事后,她心中竟真的没有一丝难受!
惭愧,惭愧。
她心中这样默念着。
沈知砚气得拂袖而去,走到半道又折回来,指着温韫的手有些发抖,“你简直是……”
温韫咬了咬唇,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沈知砚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又走了。
温韫回头看过去,他与不知何时出现的杨晨翻上屋檐,两人飞檐走壁,很快消失不见。
萧时予身体好转之后,温韫便想着自己该搬回偏院了,但这几日也不曾听萧时予提起这事,难不成这人忘了?
她如往常一般端着参汤往萧时予住处走去,跨过门槛时,书案前并无任何身影。
光影透进来,温韫环顾一圈,隔着帐幔看过去,萧时予立在置衣架旁,披上了一玄色件披风。
他这是要出府?
萧时予闻声转过头,见温韫站在那里,“沈大哥送来了拜帖,我今日去一趟沈府。”
随后撩开帐幔,走到温韫跟前,大手端起她手里的参汤,一饮而尽。
一口下喉,萧时予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紧锁,将碗放在温韫手里的漆盘之上,“你同母亲说,不要再给我送奇奇怪怪的汤了。”
温韫将漆盘随意搁在案桌上,无奈道:“良药苦口。”紧接着从袖口里取出一颗栗子糖,递给萧时予,“主君吃颗糖。”
“你拿我当小孩子呢。”话是这么说,萧时予还是接过来,捏在手心里。
“主君何时归?可需妾身备好晚饭?”
“晚上不必等我。”
说完,他就出门而去了。
夜里,萧时予久久未归,桌案前的烛火飘动,温韫坐在榻上等着萧时予,她是不敢一个人先睡的,这不合规矩。
夜色过浓,四周寂无声,悠长的廊亭之中散落着忽明忽暗的烛火,翠喜靠在廊柱上昏昏欲睡,眼皮半睁之间瞧见萧时予回来了,睡意瞬间消退,她立马呼道:“主君回来了。”
声音不小,屋内的温韫也听到了。
她来到门前迎接,凉风里带着些湿意,吹起女子额前的碎发,她立在那里带着些许笑意。
终于把人等回来了,终于可以就寝了。
萧时予脚步一顿,月色朦胧般模糊,叫人看不真切。
待到萧时予缓缓走近,温韫望着他温声道:“夫君可要用些宵夜?”
“不必了。”他径直朝里屋走去。
温韫吩咐一些女婢进来伺候主君洗漱后,跟着他进去。
萧时予扯下身上的披风,随意地扔在置衣架上,听见动静转过头,只见一群女婢恭恭敬敬地站在温韫身后,她们手里捧着梳洗用具,“让她们都出去吧,我自己来。”
温韫不明所以,少爷今日又怎的了?
自那日之后,萧时予总是早出晚归,成了沈府的常客,外头流言四起,都说萧三公子自个不学好,还拉着沈大人一起厮混,前几日被人瞧见两人一起去了醉香楼。
翠喜跪在书案前,替温韫研磨,将自己这几日所听到的都告诉了温韫。
墨香萦绕在鼻头,温韫低头抄着佛经,脑海里浮现出沈大人一本正经的模样,有些不信,“主君去醉香楼也就罢了,沈大人日理万机,怎会跟着主君胡闹,你从哪听来的?”
翠喜认认真真道:“如今大街小巷都在传,怕是徐夫人都知道了主君一连好几日没去学堂。”
此话一出,温韫微微皱眉,“婆母可说什么了?”
翠喜摇头。
真是奇怪,婆母最是看重萧时予的学业,连病中都不曾落下,现在却不管不顾,连学堂的赵先生也没派人来传话。
温韫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
现下正是用晌午饭的时辰,几个女婢低着头,有条不紊地端着饭菜走进来,一一摆放在桌案之上,一时间饭香味扑面而来。
飘散的气味传到温韫这里,却变得不那么好闻了,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心头,温韫有些想吐。
撂下毛笔,温韫紧紧地捂住胸口。
翠喜很快就察觉到了自家主子的不对劲,她放下了手里的墨块,一脸关切地问:“侧夫人这是怎么了?”
“我有些想吐。”
闻言,翠喜眼前一亮,欲言又止,脸上的笑容却是藏不住,她激动道:“翠喜这就去找大夫过来瞧瞧。”
温韫本想拉住翠喜,谁知这丫头一溜烟儿就跑出去了,早已不见踪影。
案桌上摆着的饭菜,温韫毫无胃口,她忍着恶心朝外走过去,让女婢们原封不动地将饭菜端回去。
很快大夫就过来了,替温韫把脉时,翠喜寸步不离地守着温韫。
良久,大夫思索片刻,收回了把脉的手。
“侧夫人,这是受凉了。”
温韫点点头,今早起来身子是有些不爽,原来是受凉,这时身后的翠喜叹了一口气,听着口气还有些惋惜?!
温韫转过头,“看你这样子,你以为我如何了?”
“我以为侧夫人有喜了。”她理所当然地说着。
这话吓得温韫差点从榻上掉下去,她红着脸,不知该如何接。
这丫头怕是还不知晓她与萧时予并无夫妻之实呢。
“你年纪小小的,知道的还挺多。”温韫强装镇定说着。
“我啊,从嬷嬷那里听来的。”
温韫笑了笑。
第18章 下药
◎ 夜晚下起了绵绵细雨,雨滴落在屋檐上,从檐角慢慢滑落掉在水……◎
夜晚下起了绵绵细雨,雨滴落在屋檐上,从檐角慢慢滑落掉在水洼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长廊之中,挂满了火红的灯笼,整个院子灯火通明。
里屋灯前坐着一个满脸愁容的女子,纤细的身影映照在墙上,在满室通明的屋子里,她时不时往屋外看去,以前这个时辰,萧时予也该回来了。
难不成他今日留宿在外头?
温韫思索片刻后,起身来到门前,一阵凉风夹杂着雨水扑面而来,她冷得一哆嗦,正欲关上房门,就瞧见了庭院里的那道人影。
“主君?”她小声道。
寂静的雨夜里,萧时予孤身一人撑着油纸伞走过来。
待到他走近了,温韫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烟花女子独有的脂粉味,未做多想,她赶紧扶着萧时予进屋,接过他手中的伞收起来,随后关上了房门。
一道暖黄色的烛光在门缝中消失。
甜腻的香味萦绕在鼻尖,温韫低着头替他解开身上的披风,即使撑着伞,萧时予的衣裳还是淋湿了些,有些湿润,她将披风随手挂在置衣架上,明早唤人拿去洗了。
“主君怎么这般晚才回府?”温韫漫不经心地问。
身后的人没有动静。
温韫不由得扭头看过去,这一看,她才注意到萧时予脸上出现了不正常的潮红,他眸色深深,正死死地盯着她。
眼前的状况好生熟悉,这人怕不是淋了雨又染上了风寒?
她走过去,用手去探他额头的温度,冰凉的手触碰到滚烫的肌肤那一刻,一股奇异的快感窜上萧时予背脊,他微不可察地一颤。
温韫被这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她并未留意到眼前的人正依依不舍地盯着她冰凉的手。
事不宜迟,要赶紧去给萧时予找个大夫才行。
这样想着,温韫便推着萧时予坐在床塌上,蹲下身子替他脱下鞋袜,萧时予垂眸看着身下的女子,眸色逐渐晦暗。
温韫扶着萧时予躺下,转身离开之时,被一只大手拉住了,手腕处被一股滚烫的热浪包裹。
“你去哪里?”
这一开口,他嗓子哑得厉害。
温韫转过身子,朝他道:“你发烧了,我得去给你找大夫。”
听到这话的那人撑着身子坐起来,两人一坐一站,挨得极近,萧时予轻轻抬起头看着她,“也不一定要去找大夫。”
两人看着彼此,空气中开始凝结起一种微妙的气氛。
温韫的手还被萧时予紧紧地握着,他的皮肤滚烫,热得吓人,这一刻萧时予不再掩饰他眼里的欲望,他轻轻抬手挽过温韫耳边的碎发,随后摩挲着那脖颈处雪白的肌肤。
手下的这具身子微微一颤,温韫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
他这样子……
温韫终于反应过来,萧时予中了魅药!!!
脖颈处的那只手不知何时移到了薄背处,猛的一腿,温韫整个身子往前倾,就这么坐在了萧时予的怀里。
顿时被男子的气息包围,温韫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我……”温韫咬了咬唇,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不知该说些什么。
昏黄的光影之下,这人并未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安安静静地抱着她。
耳边响起萧时予低低的笑声,他捧起她的脸,目光中尽是戏虐,“我的侧夫人不愿意帮我么?”
温韫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萧时予凝着她,目光赤裸。
温韫只好硬着头皮答:“主君要妾身如何帮?”
此话一出,萧时予眉梢一挑,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他凑到温韫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呢喃道:“你愿意?”
温韫避开了这人的亲热,认真道:“这是妾身的分内之事。”
真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只是落在萧时予眼里莫名地有些碍眼,心中好似有一口气被堵住了出不来。
萧时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紧接着推开了温韫。
两人之间的暧昧氛围顿时消失。
温韫站稳身子,不明所以地看着萧时予。
萧时予坐在床塌上,脸色有些阴沉,他的确被人下了魅药不假,但他在去沈府之前已经服过百草枯,除了世上奇毒不能解,三日之内,其余的毒在他身上都不起作用。
那群老狐狸想借机毁了他,他不能不多留个心眼,这些把戏他在孩童时期见识过多回,这么多年过去,一点长进也没有。
只是他没想到这魅药的药性会这么猛,即便已经服过百草枯,还是在进门那一刻差点没把持住……
这么想着,萧时予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主君?”温韫试探性地喊他。
坐在床塌上的人一动不动,温韫一点点凑过去,萧时予回过神来,撩起眼皮看过去,两人视线相接。
温韫身子一顿。
萧时予眼里多了一丝不耐,他翻身躺在了床塌上,随即闭上了眼睛,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
温韫:?
他这又是怎的了?
温韫思忖片刻,他不喜欢自己碰他,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她红着脸问:“主君需要妾身去请大夫吗?”
少顷,床塌上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声音,“不用。”
翌日,晨光熹微,庭院里的枝丫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露水,带着一丝朝露的寒气。
萧时予醒来时,身旁空无一人。
他起身撩开垂落的帐幔,环顾一圈,整个屋子除了他并无别人。
这时门推开了,女婢端着梳洗用具走进来,垂着头恭恭敬敬道:“侧夫人命女婢来为公子梳洗。”
萧时予问:“侧夫人呢?”
女婢道:“侧夫人昨夜里就回偏院了,今日一大早去了徐夫人那里,上京的人来消息说温家公子高中了,还是一甲第十三名。”
萧时予闻言,手指不由得捏紧,但脸上神情并无太大的波澜,对女婢道:“把东西搁这儿,你出去。”
京中的人来消息时,温韫一早就候在婆母的院子里,她算是这里最早知道消息的。
即使知晓兄长才学颇高,他一举高中对温韫而言并不意外,可当亲耳听到那人说兄长高中时,温韫还是喜极而泣。
只是她兄长出身寒微,即使金榜题名也很难在官场上立足,眼下只能仰仗着侯府的提携。
温韫叹了口气,这场婚事与她而言,更多是温家的前程,兄长的仕途。
此时她正俯在书案上抄写佛经,思绪万千,无数个念头在心中闪过,一时难以凝神。
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昨夜里萧时予的奇怪举动,这一篇佛经抄废了好几张纸,温韫泄气地将纸张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几步开外,翠喜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一团又一团的废纸,自家主子还是头一次出现这种状况。
杨晨走近屋子,环顾四周,明媚的阳光从小轩窗外洒进来,落在书架前的少年身上,他宽大的衣摆自然垂立,露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拳头,皮肤下隐约露出蕴含蓬勃力量的青筋。
他似乎盯着某处在出神。
“公子,你唤我。”杨晨突然出现在屋内,上前几步,双手抱拳行礼。
萧时予抬眸,握紧的拳头悄然松开,一双眼睛敏锐地观察眼前人,最后目光锁定在他的左臂上,“你受伤了?”
“小伤,不碍事。”
萧时予眉峰一蹙,严肃道:“怎么伤的?”
杨晨站得笔直,沉默不语。
萧时予心下了然,杨晨武功高强,一般人伤不了他,“我母亲罚你了。”
杨晨解释道:“保护公子是属下的本职,若不是属下失责,公子昨夜也不会中毒。”
“不关你的事。”
母亲为何会知晓此事?脑海中突然浮现某人的身影,一双深邃的眸子骤然一紧。
“找大夫看过了吗?”半响萧时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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