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书生眼底猩红,垂在身下的手暗暗攥紧。
身旁友人胖书生见他神色晦暗,眸光深寒,不禁拍拍肩头安慰道,
“舒文,这次没考好,还有下次嘛。”
瘦书生拂袖将胖书生落在他肩头的手打开,恼怒道,
“定是那魏弘简走了旁道,与林副讲攀上关系,这才上的文翰斋!就欺负我这平头百姓,在我身上讨不着好处,便把我一直按在第二斋。”
胖书生见周围人视线皆落在他们这处,慌张说道,
“舒文,你可要慎言,玉林书院向来公正严明,一直以成绩说话,我家还想送钱安排个好去处也不行,我不也老老实实待在书韵斋......”
书韵斋便是玉林书院中三斋最次,胖书生丝毫不觉,就这样大大咧咧说出了家里的打算。
旁听众们眼睛放光,未想着大庭广众下,还能听到如此隐晦消息,皆竖耳倾听。
胖书生家中在县城里经营着一家粮油坊,家境殷实,再加上自身亦有几分才情,这才侥幸入院。
入院时,家里对他期望便是尽力学习,多结识好友,往后多个人脉。
瘦书生家境贫寒,但凭着自己的韧劲尚且在思睿斋闯出一番天地,笔指第一斋文翰斋。
一个有心,一个有意,两人就这样勾搭在一起,成了书院人戏称的“哼哈二将”。
但山外有山,瘦书生始终越不过文翰斋的鸿沟。终日日思夜想,亦不能得偿所愿,如今他犯起了魔怔,厉声反驳道胖书生,
“怎么不会!文翰斋三十人皆有定数,从没听说有多出过一人的说法。”
听着有理,耳闻八卦的众人皆陌声颔首。
“如今他魏弘简,从未听闻此人,一来就成了文翰斋的一员,怎能不让人多想?!”
高洪武愈听愈发皱起眉头,他曾去过苏判官的曲水流觞宴,真实见识过魏弘简的为人,打断瘦书生的臆想道,
“我识魏书生,他是苏判官之徒,绝非无名之辈,亦不是精于谋算之人,莫舒文,你慎言。
何况,林副讲一向公正严明,注重礼仪,绝不会徇私舞弊。”
“我慎言?”
来自徐山长的爱徒,文翰斋中的高洪武义正言辞的言论惹得瘦书生嗤笑,他伸出一指,指了指自己鼻尖,
“我去时,你公正严明的林副讲正吃着魏弘简娘子做的饭菜,吃得正欢!”
一片哗然,很快又寂静下来,众人的眼目纷纷略过瘦书生,来到他身后。
林副讲依旧潇洒迈着步子,四平八稳,慢慢接近闹事圈子,端着折扇轻轻点点瘦书生肩头,
“哦~不知舒文对我的交际有何指教。”
正主之一出现了!书生们暗自袖间交流,眉眼示意。为没有来到梅园看热闹的同窗扼腕。
在瘦书生大放谬言,说魏弘简攀上林副讲关系时,林副讲便倚在假山后,想看看这瘦书生能说出什么花。
和他一块的还有白瑶与魏弘简,缘是今日报道,因林副讲突然在文翰斋多加一人,还需做些准备,让魏弘简明日收拾好行李再入院进学。
林副讲客气相送两人,途径梅园,闻其热闹,进园观之。
还未等出现在众人面前,便在假山后听见了瘦书生的大放厥词,来了兴致,便想多听听他有何说的。
魏弘简则立如玉树,面若冠玉,丝毫不因他人诋毁言论而轻皱眉头。
但听闻瘦书生攀扯到身旁白瑶时,紧蹙眉头,剑眉倒竖,抬腿便想着出去与他理论一番。
“说人是非者,必是是非人。牵其家人,小人耳。”
林副讲轻轻抬手拦下,
“书院礼仪皆我所管,未教育好他,我的责任,此事请交于我。”
在林副讲诚恳的目光中,白瑶轻扯魏弘简衣袖,他方未出。
林副讲缓步走出,正竖起耳朵,听着八卦的众人亦瞧见他,原本OO@@的声音悄然无息,众人目光皆齐聚他身上。
只见林副讲眉梢上扬,唇边微勾起一角,
“高洪武,你去明德斋我书案上,取面上那份试卷到这来。”
“喏。”
高洪武端正行礼,身材高大的男子两步并做一步,趋至明德斋,少顷便回,恭恭敬敬将手上试卷递于林副讲。
“蛾眉谣诼,古今同忌。今日这试卷是魏弘简所做,我将其贴于此处,来往皆可看。”
林副讲侧身对着瘦书生淡淡开口,
“有人能进文翰斋,是因为他的能力与文翰斋匹敌,而魏弘简能进文翰斋,是因为玉林书院只有文翰斋!”
铿锵有力的声音句句扎进瘦书生心头,再抬头望向榜上贴着的考试卷,其中文采令瘦书生目眦俱裂,
“这怎么可能?!”
“为何不可能?”
林副讲反问道。
“他一介白衣书生,妻子还是抛头露面的厨娘,难登大雅之堂,怎能写得如此精妙,定是他从中作梗!”
听闻瘦书生讥讽言论,魏弘简早已按耐不住,疾步上前,沉声道,
“若不信,可当面比试一番,但你需先得给我妻子
道歉!我妻才貌双全,厨艺过人,岂是你能羞辱的!”
见着魏弘简对自己的维护,白瑶内心涌起一阵暖意,深情地望向魏弘简。
自己亦是挽起衣袖,挺直腰板,站在瘦书生面前,伶牙俐齿道,
“我到是哪个不当人的,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人吃五谷,却看不起厨子,天底下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一阵抑扬顿挫,唱念做打下,旁围着的众人皆笑出声来,高洪武身旁的好友彭飞亦不嫌事大,双手堆在嘴前,洪声声援道,
“说得好!”
魏弘简垂眸,眼睛紧锁瘦书生,
“道歉,我们比上一次!”
瘦书生其实心知,试卷一出那便是魏弘简的真实实力,只是自己心有不甘,妄图借贬低他妻子来贬低他个人才情,不料遭到反噬。
他恼羞拂袖,几欲离开,却被魏弘简伸手拦下去路,
“你还没有道歉!”
瘦书生扭头,见身旁胖书生撇眼不见自己,心知指望不上,林副讲亦在人群之中看着好戏,于是他冷冷道,
“莫舒文向白姑娘道歉!”
白瑶颔首,接受这份不太诚恳的歉意。
“莫舒文,明日我要见到三遍院规。”
林副讲淡淡飘来的一句,让瘦书生行个踉跄,原本假意挺直的腰直接垮下,更急切地逃离此地。
围观众人也在林副讲似笑非笑的眼神中飘然散尽。
他回头看着魏弘简与白瑶两人之前情意正浓,不愿在出现在两人面前,找个借口便走开了。
顷刻间,硕大的梅园只剩下白瑶与魏弘简两人,白瑶一袭鹅黄罗裙,在腊梅树下,更显娇俏。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周遭动静变得模糊不清,唯有彼此心跳声在耳边回荡。
“夫君,”
白瑶轻声唤道,声音温柔如春风,
“你可曾想过,你我身份不同,往后还会有人以我的身份低贱来攻击你。”
魏弘简目光坚定,握紧她的手,温热的触感传递着他的心意,
“我不惧!无论未来如何,我都将站着你身边,愿与君共赏这花开花落,直至天荒地老。”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真诚的光芒,仿佛在许下一个永恒的承诺。
白瑶心中暖意浮动,缓缓抬头,两人目光交织,愈来愈近,在贴近时,轻轻闭上眼,细细感受着这一温柔而小心的吻。
会此时,碧蓝的天空忽然飘下几片雪花。
初时轻盈如羽,缓缓旋转落下,落于腊梅花上,宛若带上银色的冠冕。
飘至两人肩头,点点化开,湿润衣裳,落于唇边,冷与热交织,两人唇齿湿润。
新年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
第44章 声东击西
44声东击西
一场大雪过后,大地被洁白的雪花覆盖,宛如披上一层柔软的玉色绒毯,屋顶上更是有一层厚厚的积雪,给每座屋子平添一份宁静与温馨。
在这厚重的雪色中,上元节已至,处处张灯结彩,红彤彤的灯笼之上是绵绵白雪,宛若占了糖霜的红果子,惹人喜爱。
孩童们在雪地上欢呼雀跃,兴奋地追逐着飘落的雪花,脸上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他们用小手捧起雪,堆起了一个又一个雪人,或打起雪仗,欢声笑语在寒冷的夜间久久不曾消逝。
白瑶与魏弘简携手走在东市街头,赏灯笼,猜灯谜,吃元宵,不亦乐乎。
撞见带着宝儿一同游街的一家三口,她扬了扬手里的糖葫芦,热情地招呼着,
“宝儿,来~姨姨请你吃糖葫芦!”
宝儿今日扎着两个圆滚滚的丸子头,用红布包着格外喜气,听着熟悉的声音,扭头望见白瑶两人,兴奋地蹦蹦跳跳朝两人跑过来。
白瑶屈膝半蹲着,敞开怀抱,接住小跑过来的宝儿,满足地一把抱住肉肉的小团子,埋脸在宝儿颈间深吸,奶味十足,温热的呼吸逗得宝儿在她怀间咯吱咯吱,笑得抖动起来,两人胡闹着,似许久不见的友人。
魏弘简立在一旁,眼神柔和盯着两人嬉戏,嘴角不自觉弯弯,温润如玉。
李四与罗敷跟在宝儿后面慢慢踱步前来,罗敷虽望着白瑶与宝儿正玩得开心,不忍打扰,但思绪良久,还是对着宝儿说道,
“宝儿,今日是你白瑶姨姨喊你,你才可以丢开大人的手,上元节人流复杂,切不能随意丢开我们的手,自己跑去玩哦!”
听着罗敷教育着宝儿,白瑶心中生起一抹歉意,亦认真对宝儿说道,
“宝儿,你阿娘说的对,就算是熟悉的人喊你,也要等你阿爹阿娘同意,才能前去。就算姨姨招呼你,你也不能突然松开手哦!”
宝儿嘴里含着糖葫芦,红果子把嘴巴塞得满满的,眼神中透着似懂非懂,但既然阿娘和白瑶姨姨都这么说了,宝儿还是认真点了几下头,圆圆的脑袋瓜一来一回,白瑶的手按耐不住覆上去揉搓了几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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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灯笼照不见的阴暗角落,郑赖皮眼睛死死盯着笑意盈盈的白瑶,嘴巴不住咬着拇指指甲,整个人如紧绷上弦的弯弓。
旁狐朋狗友经郑家的家道中落已然不剩几人,唯有张三与二狗子认定郑赖皮为亲大哥,义气当头,还留在郑赖皮身旁。
二狗子学着郑赖皮模样,佝偻着身子,探头张望,
“大哥,我们这是在做什么?”
张三服了二狗子的木楞,狠敲他脑袋两下,恨铁不成钢道,
“我可真服了你了!这么些天,我们都跟着那姓白的来来回回走了快两里地,你还不知道我们在干嘛呀?!我们要寻机会绑人!”
声音铿锵洪亮,若非巷口人流极少,险些便被人举报扭送官府。
郑赖皮先是听着张三帮他代劳教训二狗子,倚着墙手臂交叠着,还平添几分惬意,结果最后小弟的一声吼,差点没昭告天下,郑赖皮忙不迭松开手臂,顺手给边上张三来了一下脑瓜崩。
郑赖皮愤愤道,
“谁说我们要绑人的,略卖可是要判绞刑的,你家大哥我聪慧过人,怎会干这等傻事?!”
张三被打得头疼得蹲在地上,见自己还猜错了郑赖皮意图,弱弱开口,
“那大哥我们不绑人,为何还要一直跟着那姓白的女的?”
郑赖皮一脚踢过去,
“什么姓白的,那女的!叫大嫂!我们只是帮白石小子看准时机,到时候时机一到,他出手绑人,我们便不用脏手了,而且这就算闹到官府,那也是家事。”
二狗子凑过来,称赞道,
“还是大哥想的周到!只是大哥我们这跟了这么久,那大嫂身旁一直有人,什么时候才算时机合适?”
郑赖皮以手抚颚,作思索状,阴冷的眼神一直盯着与白瑶互动的宝儿,冷冷道,
“略卖才判刑,只是失踪个小孩,事后原封不动还回去,应无大碍吧......”
张三这时顺着郑赖皮眼神一探,瞳孔睁大,嘴巴抽搐,但半晌未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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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灯笼花样繁多,纸绢灯笼,竹灯笼等,小巧精致的兔子灯,典雅大气的六角宫灯,还有那趣味横生的走马灯。
白瑶一袭青衣罗裙,披着雪白的皮袄,拎着一白兔灯,娇俏可人模样。一路走来,双眼更觉不够用,不论是花灯的形式还是材料,真的无所不用,令人大开眼界。
瞅见心仪的美人灯,白瑶挪不动步子,伸手扯扯旁魏弘简的青绸衣袖,
“夫君,我想要这个美人灯。”
魏弘简顺着白瑶手指的方向看去,美人灯有四面,分别画着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四大美人,各个环肥燕瘦,丰神绰约。嗯!是白瑶喜欢的
美人!
他抬眼望着垂下的灯谜,
“岁暮不见有人来”
旁摊贩恭维道,
“一看娘子身边的郎君便是读书人,这灯谜不难,打一字,定是手到擒来!”
白瑶娇笑,歪着脑袋望着魏弘简,他被白瑶炽热的眼神盯得两颊浮红,轻咳一声,
“可是‘仙’字?”
摊贩对着手里的字笺,拍手叫好,
“正是呢!这美人灯合该两位拿着,天生才子佳人配,只羡鸳鸯不羡仙!”
摊贩吉利话逗得白瑶与魏弘简心花怒放,白瑶笑容愈发灿烂,从荷包中拿出一钱银子递过去,
“说得好极了,赏你的。”
在摊贩连声道谢声中,白瑶欢快地拎起美人灯走至魏弘简身前,转个圈,
“我与灯中美人孰美?”
魏弘简微微一怔,旋即,凤眸中溢出点点笑意,散发着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温柔缱绻,
“娘子更美!”
垂眸凝望间,星星点点碎芒皆落眼底,光彩流离。
骤然,一阵急呼打断了两人温情对视,
“白瑶,你们瞧见宝儿没?!”
什么,宝儿失踪了?!
白瑶双目一沉,望着焦急跑来的罗敷,发丝凌乱,气喘吁吁,身子已然有些支撑不住,上前扶住,
“不要慌,越是这时先不要慌,你还能回忆起宝儿是在哪个街巷不见的吗?”
“在金子巷口,我们本在回去路上,途中有艺人喷火表演,宝儿闹着要看,我们便驻足观看一会,一扭头便不见人影,本想着是她人小,跑到前面看去,我们喊着借过冲到最前面都没发现她身影......唔我的宝儿,怎么会不见了......”
罗敷开始时尚能条理清晰说着宝儿失踪地点,可越到后面,声音哽咽,直捶着自己胸口,悲痛到发不出声音。
白瑶轻抚罗敷后背,安抚着她情绪,一边朝魏弘简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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