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长相极为温润的男子,面庞年轻,眉眼柔和,祁云渺与他相视的一刹那,他便朝她弯眉,浅浅地笑了笑。
“……”
祁云渺头一次碰到如此客气的一张脸,哦不,一个人。
她于是下意识也跟人笑了笑,算是给他的回复。
她见这个男人在角落的柱子旁坐下,一侧虽有服侍他的小厮,但是主仆二人不论衣裳还是举止,都极为低调,叫人看不出什么名堂。
她正想再观察观察,却听台上一声惊堂木响,是拍卖开始了。
她便只能抓紧机会,先去看今日被呈上来的第一样宝贝。
那是一支成色不错的玉簪,碧玉材质,通体澄澈,若是一到二两银子,祁云渺觉得自己会愿意买。
但可惜,这支簪子的初始价格为三两。
祁云渺便不愿意了。
这样成色的簪子,竟要三两,那干脆上街上抢钱算了。
祁云渺不愿意买这支簪子,同时也觉得,这种价格,这种簪子,今天在场但凡是识货的,应当都不会买。
哪想,三两、四两、五两……她不愿意报价,却有的是人愿意报价,最终,经过众人几番哄抬加价,这支玉簪被一个扬州来的富商以十两银子的高价,买了下来。
足足十两的银子,买一支平平无奇的玉簪。
祁云渺觉得自己刚从越楼西的事情中走出来,立马便又有些看不懂上京城的新鲜事了。
但这还只是个开始。
紧接着,白瓷器、红牡丹、玉扳指……各种各样的东西,只有人想不到,没有他们拿不出来的。
而且价格一个比一个高,一个比一个离谱,有一些富商,似乎是真的人傻钱多,所以什么都愿意买。
祁云渺看了一个,又看一个,看来看去,快要开始怀疑,这究竟是现实还是虚幻的梦境。
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为何到了酒楼来卖,就得由人哄抬着价格去抢才行?
她实在有些不能理解。
她有些想走了。
“阿兄……”
她正叫了一声裴则,却听突然间,一声惊堂木又响起在她的耳畔。
台上的掌柜笑得谄媚,感激了一番今夜众人们的赏脸,才徐徐缓缓道:“知道今日大家都是为了古琴而来,那么马上登场的,便是本店今日最后的一件宝贝,前朝怀义公主的古琴!”
前朝公主的古琴?
这酒楼的拍卖上,还能卖前朝的古琴?
祁云渺原本要说的话顿时不说了,她回头去看台上,便见两个店小二在掌柜的话音落后,一齐抬着一架古琴,走了上来。
她扬长了脖子,跟随众人一起去看。
祁云渺不大懂琴,但是阿娘会弹琴,宋青语也会弹琴,所以她盯着这架古琴,眼睛牢牢的,一点儿也不肯移开。
古琴被搬上了台面之后,掌柜的一双笑起来便没有缝隙的眼睛,总算又再度出现。
他介绍了一番这架古琴的来历,称是前朝公主的遗物,最后才终于说出了古琴今日的价格。
十两,黄金。
价格一出,好一部分人便直接被吓跑了。
祁云渺也是惊讶。
但是相比起适才那些东西,祁云渺很快又觉得,十两黄金买一架前朝公主的名琴,似乎还可以。
当然,可以归可以,她反正是不会买的。
她浑身上下至多带了不过十两银子,十两黄金?那简直是开玩笑。
祁云渺便悠哉悠哉地看着众人又开始哄抬起古琴的价格。
“黄金十五两!”
“黄金二十两!”
“黄金三十五两!”
……
不需费多少功夫,在刹那之间,古琴的价格便被翻了又翻,最后,很快便来到了五十两。
果然这酒楼里就没有一个简单的人,即便是黄金,各个报起价格来,也是丝毫不心慈手软。
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黄金,五十两!
祁云渺一边退避三舍,一边看热闹看得起劲,想着,既然都到了五十两,那如果还有人再来凑热闹就好了,也算是叫她长见识了。
五十两的报价出现后,酒楼里安静了有一会儿。
似乎大家都是在观望,这架古琴,到底值不值五十两黄金往上。
“六十两!”
终于,还是有人继续了。
紧接着,七十两,八十两,层出不穷。
祁云渺一听一个胆战心惊,想着她若是皇帝,最好时不时派人来这酒楼四处转转,在这种地方抓贪官,保准一抓一个准。
最后,价格来到了惊人的一百两黄金。
一百两黄金,整个酒楼终于又陷入了可怕的沉寂。
众人又开始了四处观望。
报价之后,酒楼会以沙漏计时,沙漏尽之前,若是无人再报价,那么一百两黄金,便是古琴的最高所得价。
眼看着沙漏就要流尽,祁云渺估摸着是没有人会再继续出价格了,扯了扯裴则的衣袖,想跟他说些话,哪想,霎那间,角落里一个年轻又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黄金一百五十两!”
“哗――”
人群之中骤然响起哗然声,所有人都回头,去看那个喊出最新价格的年轻人。
祁云渺也不例外。
她回头,见到竟是那个眉眼温柔的青年。
他仍旧靠坐在柱子旁,报出一百五十两黄金的价格时,脸颊上也不改温和的本色。
他眉眼弯弯的,带着笑意,好像一百五十两黄金于他而言,不过是五枚铜钱那般简单。
从一百两黄金,直接到了一百五十两,终于,酒楼间再也没有人敢再出手,继续喊价。
想要再喊价的,也得考虑对方会不会再继续加价。
这般一来二去的,那架前朝公主的古琴,最后在沙漏尽时,便被那个年轻人给买走了。
祁云渺今日虽然一无所获,但是实在是收获了许多不曾见过的场面,散场时,她跟在裴则身边走出酒楼,还有些意犹未尽。
“……这些东西也太夸张了,感觉钱都不是钱了呢。”她和裴则呢喃道。
“这还算少的了。”裴则不以为意,“下回你来见字画,字画价更高,当然,也更值得收藏。”
“阿兄是画迷,自然要夸画!”
祁云渺却不顺着他讲。
裴则被她噎了一噎,倒也不曾反驳。
相比起室内的喧嚣,上京城外头的大街上,虽也热闹,但却是同酒楼里完全不同的景象。
街道两侧的灯笼伴着夜晚的秋风,轻轻摇晃,送来阵阵萧瑟凉意。
在送祁云渺上马车之前,裴则从自己的马车当中取了一件披风出来,披在了她的身上。
祁云渺想说不用,襦裙虽单薄,但她上了马车便热了。
裴则却先她一步,道:“你请周师傅帮你娘也做了一幅画?是不是还没去拿画?周师傅脾气不同寻常人,下回我陪你去吧,你顺便再把披风还给我。”
“……”
好吧。
祁云渺便只能收下了他的披风先。
她在裴则的护送下,上了马车,趴在车窗上和裴则挥了挥手,这才任马车带着自己,回去了陵阳侯府。
裴则目送着祁云渺的马车离去,原本是想要直接回家。
但是他看着马车上那道挂着陵阳侯府的招牌,上了自家的马车后,到底是喊自家的车夫跟上了前头陵阳侯府的马车。
他不
远不近地跟着祁云渺。
一直等到祁云渺安全进了家门,这才令马车调头,回去自己家。
第六十五章 有魅力的女人(二更)……
因为想通了越楼西的事情,接下来几日,祁云渺终于不再因为越楼西的事情而困扰。
原本因为越楼西,她最近每每看到越家的其他人都有一些心虚同尴尬,如今倒是好了,她每日照旧训练,再没有什么好怪异的。
这日是越楼西走后的第七日,她早早地起床,在家中的花园里提剑训练。
祁云渺今日又得出门。时隔一个多月,她的师傅林周宜总算是给她写信,与她回复了近来的消息。
她说,她之所以之前一直不曾回复她的消息,是因为之前跟随着越家的娘子军,一直在外头训练,这几日才刚刚回到京城。
而她一回到京城,便给她写信了。
越家的娘子军,祁云渺知道的,那是单独由越群山的妹妹越群瑶管理的军队,军队中全都是一群铁血铮铮不输男人的姑娘们。
虽然说,越群瑶是越群山的妹妹,但其实,祁云渺迄今为止,只见过越群瑶一面,那就是在从前陵阳侯府老太君的九十寿宴上。
至于越家举家搬回钱塘守孝的这三年,越群瑶因为已经嫁了人,所以是整个家中唯一一个不必回钱塘守孝,可以继续留在京城之人。
是以,祁云渺也就不曾在钱塘见过她。
她早起之后,在花园里先是扎了一柱香功夫的马步,而后又练习了一柱香时辰的基础训练同射箭,最后才是她如今最是用功的长剑。
训练完长剑之后,祁云渺才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用早餐。
她和林周宜约出门的时间是下午,她们在西市碰头。用过早餐之后,祁云渺便想着,她今日还有空,待会儿还可以再去找找阿娘,问问她近来宁王的进展。
然而,不必祁云渺去找沈若竹了,她刚在自家院中吃了不到一刻钟的早饭,沈若竹便已经打发了下人过来寻她。
下人道,前头姑母回来了,喊祁云渺赶紧去见见。
“姑母?”
祁云渺花了片刻的功夫才想起来,这越家的姑母是谁。
那不就是大名鼎鼎的越群瑶,如今朝堂之中唯一的一位四品女将军吗?
“越将军回家了?”
祁云渺忙跳了起来,早饭也顾不得再吃了。
下人同她确认了,的确是定远将军没错。
祁云渺便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
越群瑶回来了,竟是越群瑶回来了,那她便是无论如何也要去见见的!
之前祁云渺说是在老人家寿辰的时候见过一次越群瑶,但当时,不过是人群之中的远远一瞥,还是她单方面的。
当时看的时候,祁云渺只觉得,这位女将军可真厉害啊,她只用远远地看她一眼,便能感觉到她神情之中的肃杀同凌厉,没有多年习武的积累,定不能达到如此境界。
若是有朝一日,她也可以成为和越群瑶一般厉害的人就好了。
如今她尚未成为越群瑶一般厉害的人,但却有机会可以面对面地见到她了。
祁云渺一路慌忙赶往前厅,跑步的速度远远地将所有人都甩在了身后。
―
而越家的前厅里,此时此刻正坐了一堆的人。
越群瑶难得回来一趟,沈若竹带着两个妯娌,肯定是要全都出来迎接她的。至于越群瑶的那几个哥哥,越群山不在家,出门去军营巡视了,老二和老三不知道去了哪里,总之,她是一个也没见着。
俗话说的好,三个女人一台戏。
这越家的女人坐在一起,却是稀罕得连一台戏也凑不出来。
因为她们除了沈若竹之外,全都是将门虎女,各个都是有事就说的直性子,一点儿也不爱弯弯绕绕。
从前沈若竹还担心全家都是武将会不好相处,如今却是觉得,全家武将也实在难得,不论如何,家中都是其乐融融的,没有一点隔阂。
越群瑶在沈若竹从前是相府夫人时便见过她。
但那又如何?
有谁规定这世上女人和离了之后,便不能再改嫁的?
嫁过了猎户,又嫁宰相;嫁过了宰相,又嫁军侯,这恰恰只能说明沈若竹有本事,魅力足以叫这些男人们全都为她俯首称臣罢了。
越群瑶喜欢有魅力的女人。
几个人在屋中聊得火热,祁云渺紧赶慢赶地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终于见到了越群瑶。
但她这些年,好歹还是知道些规矩,她站在厅堂间,先同自家阿娘行了礼,又同两位婶婶见了礼,这才去向越群瑶抱拳。
“见过将军!”
她行的是从前林周宜教她的娘子军中礼数,越群瑶惊喜过望。
适才祁云渺当着她的面唤沈若竹“阿娘”,她自然是听到了的。
她赶紧起身扶起祁云渺,问:“你便是云渺吧?”
“是。”
祁云渺身体站直了之后,也是板板正正的。
越群瑶十足满意地打量着她。
虽然对于祁云渺的样貌没有什么记忆,但是越群瑶记得,当初沈若竹之所以以相府夫人的身份来找自己,就是为了给她的女儿寻一个军中的师傅。
她当时为她安排了林周宜。
那是她军中最为出色的一批娘子军,对于有梦想习武的女孩子,越群瑶从来都不会吝啬。
她扶着祁云渺的胳膊,去感受她如今的脉动,察觉到她竟一直都有在习武之后,越群瑶对祁云渺展现出的笑颜,便又越发深厚了一些。
“好孩子。”她道,“怎么这么急着过来,适才是在后院练武么?”
“我晨间已经练完了,适才在用膳。”祁云渺实诚道。
越群瑶倒是没想到,这孩子会诚实成这样,不过晨练已经结束了,那想必她每日晨起也是很早。
好,能有这般的女儿,越群瑶不论是对于沈若竹还是祁云渺,一时好感都又增加了不少。
她拉了祁云渺坐在自己的身边,与她关心了一些身为姑母该关心的事情。
但到底都是武将,适才大家也正好聊到了想要去后院比武的事情,聊了没多久,屋中几位女将便都提议,许久不见,不如去后面的小花园里切磋切磋。
是的,别人家小姑子同嫂嫂们见面,都是聊天吃茶说些家长里短,而越家却是切磋武艺。
沈若竹身为在场唯一一个不会武艺的,主动提起去替大家准备午饭同点心,其余人包括祁云渺,则都是齐刷刷地往越家花园边上的小型比试场去。
一开始提出想要比试的,便是祁云渺的两位婶婶。
于是率先上场,便也都是她们。
她们分别和越群瑶比试了一场。
原本祁云渺以为,身为如今朝堂之上唯一有过封号的女将军,越群瑶的本事应该远在两位婶婶之上。
但她们交起手来她才发现,两位婶婶平日都多么的深藏不露。
她们虽不常上战场,但是身手同越群瑶比起来,根本不遑多让,完全是打得有来有回。
祁云渺许久不曾见过这般酣畅淋漓的比试了。
待到几人结束之后,便也忍不住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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