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哥哥?”宋青语道,“我大哥哥近来不回家了,就住国子监的学舍里。”
“啊?为何?”祁云渺不解。
“我二哥哥明年三月便要春闱了,难得秋闱成绩不错,家中便商量,想要春闱前,大哥哥陪他一道在学舍中住着,这样夜里看书若有何问题,他也可以及时地去问大哥哥,能多学一点便是一点。”
“……”
祁云渺欲言又止。
这事为何没有人告诉她呢?!
“那他一般几日回一趟家?”她又追问道。
“不确定。”宋青语道,“他们缺东西了,有时也是喊人送去,仔细算下来,大哥哥上回回家已经是五天前了。”
“…………”
祁云渺总算是再没有任何的问题了。
宋宿不在,如今裴则也早不在国子监了,她总不好贸然跑进国子监去找他。
“渺渺,你是找我大哥哥有什么事情吗?”宋青语见祁云渺神情不大对劲,关心道。
“我?我没有什么事情。”祁云渺摇摇头,道,“我就是好奇,宋潇住在国子监,宋大哥也得在国子监为官,那你们家白日里便只有你一个人了。”
“我有你陪我啊!”宋青语拉着祁云渺的手,笑得灿烂。
或许是昨日的事情太过深入脑子,祁云渺和宋青语面对面,下意识去观察她的神情。
她看见她琥珀色的瞳孔里充斥着自己的倒影,宋家的庭院四季皆宜,入了冬,也有腊梅橙黄。但是宋青语看着她的时候,眼中完全没有那些腊梅的影子,满心满眼全都是她。
忽而间,祁云渺觉得自己真没劲。
宋青语对她一心一意,她却还老是去想别人的神情。
她有青语这般的好朋友,和她在一起玩耍时,便该更专心一些才是!
宋宿不回家,她便也不再伤心了,在宋家一直赖到夜里和宋青语吃完了晚饭,祁云渺这才回家去。
但是她不去想那些事情,有时候,那些事情便总是要自己缠上她的。
是日入夜,祁云渺久违地又梦见了几只猫。
是一只叫做越楼西的猫还有那只叫做裴则的猫,它们在她的梦境之中,扭打在一起,祁云渺站在边上,想和它们说别打了,但是没有一只猫听她的。
它们打得很是起劲,好像只是因为入冬了,祁云渺在自己的床榻边上安了一个窝。
它们在为那个暖和的猫窝争抢位置。
祁云渺看着它们,焦头烂额,正想着为何自己不能在床榻边多安一个窝,便察觉到,有一条不知为何的东西,勾缠上她的小腿。
那触感有些像蛇。
她吓了一跳。
低头却见原来是另一只不知打哪来的小猫,正蹲在自己的边上,笑眯眯地仰头看着自己。
它的尾巴勾缠着她的小腿肚,似在讨好她。
唔,祁云渺打量着这只新来的小猫,见到他虽然毛色不如白猫纯白,气魄也不如黑猫威武,但它好爱笑,一笑起来,眼睛便没有了缝,喜庆又可爱,她不禁也跟着它笑了起来。
她想去抱起这只可爱的小猫。
弯下腰去,却措不及防见到他脑门上顶着三个大字。
“晏酬已。”
这是它的名字。
祁云渺又吓了一跳,正要直起身,另外两只猫似乎见到她打算去抱第三只猫,立马都朝着她扑了过来。
它们纷纷伸出了尖利的爪子。
嘶!
祁云渺被疼醒了。
第八十三章 三爹出场(二更)……
祁云渺怔怔地坐在床榻上,望着窗外的景色。
冬日屋外天光暗得早,亮得晚,而今不过东方初吐了鱼肚白,刚过卯时。天地一片苍茫,雾霭蒙蒙。
她抹了一把自己额上的虚汗,轻呼了一口气,知晓适才那一切都不过是梦。
不过她还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胳膊,生怕自己身体上真会留下什么猫爪挠过的痕迹。
幸好没有。
祁云渺检查完自己的身体后,才又颓然地坐在自己的床榻上,不可置信自己怎么又会做这般稀奇古怪的梦。
上回梦到两只由阿兄和越楼西幻化而成的猫时,是她在亲眼目睹了越群山同阿娘的亲昵之后,祁云渺记得。
当时梦到,她还以为没有什么,只是单纯奇异又古怪的梦境罢了。
如今却连晏酬已也出现在了她的梦里,她和晏酬已才认识多久呀?怎么他也会出现在她的梦境里呢?
一次是意外,两次三次便不是了,若是再将这梦当作是简单又纯粹的梦境,那祁云渺想,她的心也太大了。
她逐渐屈起双腿,捂着自己的脸颊,用掌心去感受着自己脸颊上的滚烫热意。
阿兄,越楼西,晏酬已……他们……都是她原本觉得应该是自己顶要好的朋友的人。
但她也不知道为何,渐渐的就似乎全都变了味道。
阿娘昨日的叮嘱还萦绕在她的耳畔,祁云渺知晓,自己的梦境,未尝不是一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但是梦便梦了,为何偏偏是他们三个呢?
越楼西也就罢了,晏酬已也就罢了,怎么阿兄也……
祁云渺奋力甩甩自己的脑子,想要将脑海之中那些不正经的东西全都抛出去先。
可若是单纯甩两下,便能抛却所有自己不想知道的事情,那这世间未免太容易了。
祁云渺并没有能忘记她昨夜的梦境。
她这一整日,不论走到哪都能想起来那三只各有特色的猫。
而更为火上浇油的是,她今日训练完了之后,便收到了晏酬已的来信。
他信上写,她先前承诺可以帮他做到的一件事情,他想好了――他想要陪祁云渺明日去看那个杀死她阿爹的护卫行刑。
祁云渺没想晏酬已竟会提这等要求,她以为他最多不过是想些吃的玩的,喊她买来送给他。
要陪她去看行刑……这算什么问她手中要到的礼物嘛?还是说,对于晏酬已而言,他觉得这已经是能叫他格外欣喜的礼物了?
祁云渺对着晏酬已的信笺,思索良久,终于决定翻身上马,主动去了一趟晏酬已如今在上京城的府邸。
晏家在上京城的府邸并不难寻,虽然祁云渺没去过,但晏酬已前些日子便和她说过,他家住在乌草巷。
她随便去巷子里一打听,便找到了他的住址。
乌草巷里住的大多是同晏家一般的富商,虽然地段在上京城中并不算特别好,但胜在离闹市近,而且每间宅子的规格也大。
商人不必非得强求同上京城的达官显贵们住在一道,住在距离闹市近的地方,也正可以方便自己的生意。
祁云渺站在晏家门外,与晏家看门的小厮告知了自己的来历后,便等在门外,只待他们的通传。
她今日出来的匆忙,手中还攥着晏酬已今早写的信笺。
来的路上,祁云渺都想好了,和晏酬已见了面之后,她便得告诉他,他想陪她看凶手行刑,可以,但是他绝对不可以对她有过多的想法,更不许日后随意便上她家门去提亲。
她如今对他并没有那等意思,若是他对她想法太多,那她负担太重,他们日后便没有办法再做朋友的。
其实这也是她要对宋潇说的话。奈何宋潇如今正在准备春闱,祁云渺担心,自己如今和他说了这些话,到时候他春闱便会分心失手,是以,便打算等到他科考彻底结束了,再和他说开。
但是晏酬已又不必科考。
祁云渺在晏家门前不过站了片刻,便听到里头的小厮跑了回来。
而跟在小厮后面的,她以为会是晏酬已,却不想,是一个同晏酬已有几分相像,但一看又比他大了不少的中年男人。
男人和晏酬已的样貌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但胜在五官和谐,脸部线条柔和,身上的那股气质,莫名便吸引着人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叫人如沐春风。
他的衣着得体,不张扬,但却衣料矜贵,一看便也是这宅子的主人,而不是仆从管家之类的。
“这位便是祁姑娘吧?”他恭敬地与祁云渺问道。
“是。”祁云渺打量着眼前人几息,觉得自己大抵也明白了他的身份,“您是晏酬已的父亲?”
“是。”晏成柏听得祁云渺念出了自己的身份,笑着拱手,又与祁云渺作揖,“祁姑娘此番上门,晏某蓬荜生辉!”
“哪里哪里!”本想见晏酬已,哪想见到的是人家的父亲,祁云渺一时赶紧也弯下了腰,同人行礼,“您太客气了,我是晚辈,该我同您行礼才是!”
“犬子回来都和我说过,说是去到王家时,陵阳侯府姓祁的姑娘与他帮了大忙,这可事关到我们家的生意,祁姑娘才是我们的大恩人。”晏成柏见祁云渺躬身,立马腰又弯得比她更低了一些。
这对父子俩,真是一个比一个客气,一个比一个谦逊。祁云渺生怕自己再和对方弯下腰,人家会比她弯得还低,脑袋直扣到地上为止,她于是见好就收,行过一遍礼便直起了腰身。
“那我此番是来找晏酬已的,请问先生,晏酬已在家吗?”她大大方方地问道。
“哦,不巧,他出去了。”她直起身,晏成柏也终于跟
着她起身,道,“若是祁姑娘不急,可以在家中坐着稍等片刻,我这便喊人去寻他!”
难怪,她要见晏酬已,出来的却是他爹。
“那他若是有事要忙,我便不急的。”祁云渺很想接受晏成柏的提议,却也还是为晏酬已着想道。
“无事。”晏成柏道,“他今早应当是出门买东西去了,并非谈什么生意,即便不催,也很快便会回来的。”
“这样啊。”祁云渺道,“那便劳烦先生了。”
“无事,姑娘还请赶紧进屋坐一会儿吧。”
晏成柏再三邀请,祁云渺便终于恭敬不如从命,跟着他先进了晏家的大门。
晏家的宅院,同侯府说到底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院子。
祁云渺入门之后,特地观察了一圈晏家院子的环境,发觉自从进门之后,晏家走道两侧见到最多的,便是牡丹花的花丛。
如今已是冬日,并非是牡丹盛开的季节,是以,是以,那些花丛只有绿茵茵的叶子,而没有娇贵的牡丹。
待到晏成柏带着她坐在了厅堂里,祁云渺便不再左顾右盼,而只是专心地吃起了他给自己送的茶水和点心。
见祁云渺安心地坐下了,晏成柏便理了理自己的衣襟,道:“祁姑娘,晏某今日还得出门去宁王府一趟,便没法再亲自招待姑娘了,姑娘只管在此安心坐着,酬已马上便会回来。”
“您要去宁王府?”祁云渺如今一听到这三个字,别提有多敏感了,一下子便从座椅中弹了起来。
“是。”晏成柏对她的反应颇为意外,解释道,“宁王自从几年前陛下登基便掌管起了江南织造局的大权,我们商贾之流,这些年,自然都得与宁王多加亲近才是。”
“晏先生同宁王走得很近?”祁云渺又追问道。
“倒也没有。”晏成柏谦虚地笑笑,“不过是为了家中生意,走动频繁一些,如何敢称亲近。”
他边与祁云渺告退,边安抚她,请她只管在家中坐着就好。
祁云渺欲言又止,还想要再和晏成柏问些什么,但是晏成柏一副急着要走的样子,她便又只好自己再坐了回来。
晏家……同宁王府走动很多吗?
祁云渺望着晏成柏逐渐离去的身影,有些不理解。
一开始,阿娘其实也曾说过,她有在宁王府见到过晏酬已,当时祁云渺留意到了,最后却并没有特别当回事。
因为她觉得主动送上门去讨好的商贾,并不可能会同宁王府有什么过于紧密的联系。
但若是日日都上门去讨好的……?
祁云渺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对晏家有一些不一样的看法。
―
晏成柏没有骗祁云渺。
他走后没多久,晏酬已果然便回来了。
他听闻祁云渺上门来,很是欣喜,见她都是跑过来的。
――判断一个人对你的情感,注意他的眼神便可以。
祁云渺见到跑向自己的晏酬已,想起阿娘的话,情不自禁便将全部注意都放在了他的眼睛上。
她定定地看着晏酬已那双眼睛,看见他乌黑明亮的眼珠子,藏在上下眼皮里,几乎快要看不见,但唯一透露出来的那点纯黑,还是可以叫人窥见一丝清透似琉璃净球的痕迹。
“祁姑娘!”晏酬已微微喘着气,终于跑到了祁云渺的面前。
祁云渺忍不住问道:“你跑这么急做甚?”
“听闻祁姑娘来了,我怎么可能不跑快些!”晏酬已敞开笑脸道。
“……”
祁云渺便抿了抿唇角,知道阿娘说的,竟全都是对的。
她见到晏酬已的神情了,见到晏酬已对自己的态度了,根本不必去同任何人对比,祁云渺其实便可以直接看出来,他的情谊。
她的手中还攥着他的信笺,薄薄的汗水覆在信笺上,模糊了一些纸张的痕迹。
明明来的路上都想好说什么了,但是祁云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晏成柏适才说过的话,她竟开始犹豫起来,要不要在今日和晏酬已说清楚他们的事情。
若是晏家真的有用,若是晏家真的能帮她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
“知道我来了,你也不必跑这么快啊,我人在这里,又不会跑!”
祁云渺想不明白,只能握紧信笺先往自己的袖间塞了塞,讷讷道。
晏酬已眼睑微微下垂,注意到了她的动作。
但他却同没见到一样,只是单纯地笑道:“能多见祁姑娘一息都是晏某之幸!”
“……”
他实在是太会说话了。
祁云渺脸颊又一热,往常只把他的话当朋友之间的夸耀听,她并不会觉得有任何的怪异,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她听着晏酬已的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晏酬已!”终于,祁云渺还是喊他道。
“嗯。”晏酬已听话地看着祁云渺。
“……”
祁云渺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信笺藏在她的袖间,被她悄悄来回翻弄了好记下,她也没能说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话。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似乎是要说了,刚一张口,晏酬已却拉住了她的手腕:“话说祁姑娘今日上门得正好,我今日出门去,得了一张新的弓箭,原想过几日上门,麻烦姑娘教我,但是姑娘今日自己过来了,那若是姑娘不嫌麻烦,今日可否便教我一些皮毛?”
第八十四章 晏家父子从来都是我们的人……
“……”
祁云渺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稀里糊涂的,就被晏酬已拉到了他家的花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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