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的他,竟然哭了,流了两世未曾流过的泪?
方怀简没有说话,安安静静专注看着林蓁,双手箍住她的腰,似乎下一秒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
林蓁的心愈发酸涩,酸意蔓延到眼睛,眼泪在眼眶边摇摇欲坠。这样的情景梦里出现过无数次,在被时隽挥拳受伤疼痛的夜晚,在父亲责罚被关禁闭苦闷的夜晚,在包子铺狭小空间难熬的夜晚……她总梦见方怀简想起一切,两人相拥大哭后天高云淡,重得圆满。
现在他想起了一切,他紧紧拥着自己,他也如梦中一般流着眼泪,而自己不敢哭,不敢伸出手,害怕在他面前释放后的失序,害怕再一次奔向圆满时被一路荆棘刺得浑身血淋淋……可眼泪就像初生婴儿的啼哭,怎么可能听自己的话呢。
在眼泪滚出瞬间,不想方怀简看到自己流泪,林蓁轻轻搭上方怀简的腰,头向外小心靠在他的肩上,挨上他肩的那瞬,泪珠静静滚过鼻梁没入发中。
方怀简轻轻喟叹了一声。
他想她抱着他,像以前一样紧紧抱着他,依赖着他,爱着他。
她这样做了,虽然很轻动作极缓,但他知道了,她心底还有他,因为各种原因,因为自己的错误和愚蠢,她把对他的爱小心地埋藏在心底。
方怀简紧紧按攥着林蓁的手,感受她的掌心在自己腰间的温暖,似乎她用尽力气搂着自己,他不断亲吻着她的发,感到她在颤抖,她也在流泪,他强掰过她的脸。
林蓁垂眸不看他,可眼睫还在发颤,鼻翼还在翕动,抿紧的嘴唇克制着战栗,方怀简垂首,情难自禁地覆上她的唇。
她的战栗仿佛可以传染,方怀简不由自主也震颤着,吻着她的唇,吻上她的泪,或许也是自己的泪,两人脸颊相贴分不清彼此眼泪,方怀简亲吻着舔舐着,直到吻干彼此泪痕,也或许是阳光是山风,让两人湿意蒸腾,吹散了彼此心中苦楚。
许久,方怀简在林蓁耳边喃喃:“以后,让我陪着你,好么。”
林蓁没有应答,方怀简默认她的允许牵起她的手,他牢牢攥紧,等了许久,等到了和林蓁牵手的这一天。
下山路上,飞鸟鸣啾着掠过林梢,山花随风轻落下簌簌地响,方怀简仰头眯眼看过去,林间树影斑驳,闪亮的光斑仿佛成亲时喜娘撒下的金箔,空气都是芳香幸福味道,一路竞放的野花似无数笑脸的宾客,都在为他俩毫无保留的欢笑。
等萧忱认亲,最晚不过萧忱登基,自己就可以迎娶林蓁,方怀简望着眼前的泥路,似乎它是一条康庄大道,连接着自己不远的幸福。
回城路上,乌云积聚天色渐渐暗沉,没多久落起了雨,方怀简被林蓁招呼上了她的马车。大雨滴落在车厢上,哗啦啦响得听不见周围其他声音,方怀简坐在车厢里,坐在林蓁身边,只觉这雨声好听得似一曲交响乐。
他今日特意骑马,为的就是有机会与林蓁同坐在车厢里,车外风雨如注,车内他和林蓁说着闲话,和她讲述萧忱谋划,萧忱夺嫡之路顺畅,小说中进度会大大提前。
瓢泼大雨让世界模糊在雨幕中,车帘时不时被风掀起,带进一阵雨雾,车厢里没多久变得潮湿黏润,车夫瞧见远处有座寺庙,对车厢里两人提议去避避雨。
马车在寺庙门前停下,林蓁先奔进了庙门,方怀简和车夫一起把马车的马解套,牵着两匹马到马棚安置妥当,才回到庙门。
林
蓁站在庙门里远远看着,等方怀简躲进来时,自己已是一身水雾,方怀简更是浑身湿哒哒,脸颊像刚洗过,头发衣袍都滴着水。
“快擦一擦!”见方怀简浑不在意,林蓁看着他催促。
天如染墨,雨似银瀑,本是极糟糕的一天,方怀简却觉今日是这辈子最为甜蜜的一天。
他顺从地掏出方帕擦脸,只是胡乱在脸上抹几下,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林蓁,嘴角噙着笑。
曾经的飞飞回来了,见他发梢不断坠下断线水珠,林蓁拿出自己丝帕想给他擦干发上的雨水,方怀简心底酥酥的甜,顺着林蓁手势微微垂首,低下头方便她擦拭。
林蓁刚刚擦了两下,忽觉后背起了一阵微风,她还没来得及回头,手心里的丝帕倏地被人抽走了。
手中空空,看向握着丝帕的那只大手,林蓁却再不敢回头,她给一个年轻男子擦雨水,却仿佛被人撞破奸情即将要被浸猪笼,而这撞破奸情的人,林蓁端详着眼前的手,修长有力,小麦色肤色,食指有着茧痕,无名指有一颗极小的黑痣……
无比熟悉曾经夜夜抚摩她的手。
怎么会?!
林蓁僵硬地看着面前方怀简,他察觉出她动作停滞,微微抬起了头。
耳边响起谙熟的声线,低沉有力,每个字都含着锋利带着怒意,穿透了雨声。
“方怀简,你勾引有夫之妇!”
第93章 要为她做主?
撞入方怀简眼帘的是一只紧紧攥住丝帕的手,太过用力而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血液跳动其间似乎随时会冲破皮肤的禁锢。方怀简直起身,对上时彦能吞噬一切黑洞般的眼神,脸上没有惊讶,反而不屑地闪过一丝诮笑。
“勾引?若不是你厚颜,毅勇侯求来一道圣意,你现在和安安还能有什么关系?你和她的姻缘怎么来的,我们再干架一场让你清醒清醒?”
方怀简的声音渐渐冷冽:“现在不过一切复归原位,你鸠占鹊巢,用尽阴谋诡计强占她,直到现在还死拽着她不放,你若知耻,早该干干净净滚出她的生活,不再在她面前恶心她。
狗皮膏药般黏到这里,还口吐污秽,毁安安名声,你再多说她一个字,别怪我不客气!”
见林蓁傻愣着看着自己不动,方怀简拉上她的手将她拽到自己身边,紧攥着她的手安慰道:“安安,该心虚的是他,我们光明磊落,佛祖前都不惧。”
林蓁被方怀简拉过,对上时彦正面,她本没来由地心怯,听到方怀简一番义正言辞斥责,恢复些许底气,她早就和他表明态度,是他强求不放,她都躲来潭州,他还阴魂不散追来,她有什么错呢,难道他不愿意和离,她还得被迫为他守一辈子?
虽然心底也知道许多话是方怀简的强词夺理,但与时彦所作所为相比,时彦更显无耻,她对上时彦目光,他眼眸猩红盯着自己,不知是气恼还是委屈,林蓁不想探究他的心情,她平缓了心态,看向时彦正要开口。
“蓁蓁,到我身边来。”时彦红着眼睛,声音透着从未有过的脆弱和惶然,像狂风暴雨中被打得无力招架支离破碎的野花,原本坚韧挺立,此刻狼狈不堪下一秒就会折倒。
林蓁的手被方怀简攥得更紧,他的掌心冒着汗黏腻得想把她融入骨血。
林蓁离开皇城时,就没想过回到时彦身边,这会儿被他撞见与方怀简在一起,任何遮羞布也不再需要,林蓁长吸一口气,对时彦道:“该说的我在皇城都已和你说过,如果你看不顺眼,你大可再去请旨,或者去府衙申告,治我秽乱之罪,我悉听尊便。”
时彦眼睛红得要滴出血,自林蓁离开皇城后,他就整日思索找什么借口跟到潭州,还没想出万全之策,得知方怀简到潭州视察书院,他一秒都坐不住,的确厚着脸皮再次向天子请求,得天子仁厚,他才以盐铁使身份被指派到潭州一带巡视盐业铁业。
他知道林蓁官衔级别低,跟随梅棠出行所带之物有限,自己特意准备好几辆马车物什,都是林蓁喜欢的吃的用的,千里迢迢运来潭州,眼见马上进城,心里想的全是如何讨她高兴,就在这里,在城外孤寂寺庙,在天地湿冷中,被漫天大雨浇得没有一点温度。
胸腔里一股闷痛四处游走,酸涩、苦楚、委屈,还有不甘,糅杂在一起,一团乱麻似的不断翻滚。她是他的发妻,他怎会寻她的不是治她的罪,都是方怀简,从他揣着刀离开毅勇侯府大门那刻,他就存着歹恶心思,时彦心底明镜似的,方怀简和他势不两立。
他看向方怀简,目光猩红,眼底血丝暴起,眼神阴鸷冷骇,像嗜血猛兽被逼至绝境,只有猛扑噬咬的念头。
“方!怀!简!”他唤出这三个字,像要嚼碎他的血肉。
然而下一瞬,林蓁倏地站在方怀简身前,死死隔绝了时彦进一步举动。
时彦雷霆怒火随时要炸,林蓁不想两人再度打起来,她看向不远处站着的时彦长随长庚启明,他俩一直往这边瞧着,想靠近又踌躇,林蓁唤他俩:“快来把你们的主子看住,想他在这里出什么乱子吗?”
长庚启明飞速跑了过来,一左一右站在时彦身边,像左右护法把他箍得死紧,他俩从看见林蓁方怀简的第一眼,紧张得心眼随时会跳出嗓子口,侯府的人各个亲见过方怀简在侯府门口刺伤时彦,这会儿事态比那时更不堪,随时可演变成不可收拾的局面,可他俩始终是下人,主子们说话轮不上他们插嘴,终于等到林蓁想起他俩,他们围住时彦,生怕有人失控再度发疯。
见长庚启明拉住了时彦,林蓁往后退了半步,她对时彦冷淡道:“要么去找天子撑腰,要么去找官衙做主,别在这儿折腾。”
不等时彦应答,她转头对方怀简道:“我们到里面避雨。”她的眼神再无往来,而方怀简眼眸明显浮现几分讥刺,两人绕开时彦主仆仨人,往寺庙里面走去。
时彦胸中血气翻涌,几乎要喷出一口老血,没有方怀简挑唆,林蓁即便不搭理自己也不会冷言淡语刺人,他目光紧随两人,攥着拳头转身也想跟上,却被长庚启明死命拉拽着,长庚劝道:“少夫人不过在这儿避雨,您再和少夫人争执几句,我们白来潭州一趟!一切进城了再说。”
启明连声附和:“这里这么多人,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就是有什么也不可能做……”后面的声音在长庚接连瞪眼中,消散在哗哗雨声中。
时彦正五品户部郎中,还是有实权的盐铁使,进了潭州城,和梅棠一样被知府杨业则安置在一个独门独院落脚,林蓁作为盐铁使夫人本可以搬来一起住,可时彦也知道,那只是奢望。
幸好林蓁方怀简平日各自有的忙,时彦不需要花很多功夫盯梢,他忙完自己的事晚上若有空闲,会去林蓁的院落看看她,林蓁不好意思在众多同僚同住的院落里赶人,夫妻俩得以在小小厢房安静地相处片刻,虽然没什么话语,但能够像在皇城静苑那样和林蓁独处,时彦已很满足。
能随时知道她的动向,看着她陪在她的身边,阻隔她和方怀简联系,时彦来潭州初衷已经圆满。
转眼到了下一个休沐日,方怀简本想和林蓁出
游,奈何时彦果然如他所说狗皮膏药,像甩不掉的阴魂寸步不离跟在林蓁身后,加上他的两个长随,三人如影随形跟在林蓁方怀简身边,林蓁只在大街上走了一遭就直接转去府衙整理卷宗。
方怀简离去时,回头看一眼府衙,林蓁已进了大门不见踪迹,时彦站在门口石狮边,双手抱胸对着自己无声冷笑。
六月时候,衡州白莲教众和当地官衙起了冲突,死了不少民众,方怀简急匆匆赶到潭州府衙,和林蓁交代了几句,第二日就去往衡州。
来找林蓁时候是白日,林蓁和同僚正在府衙里整理旧案卷宗,方怀简在门口探头探脑,被认识他的梅棠看到,帮他唤出了林蓁。
两人站在府衙中堂旁边库房前廊下说话。库房里同僚们正在忙碌,廊前时不时有人经过,方怀简满腔心思只能化为言简意赅的几句叮咛。
“我去衡州,协助衡州知府处理白莲教事务,你且保重。”
林蓁知道,去衡州直面白莲教众骚乱虽危险重重,但也是方怀简大展身手,一显才识胆略,扶摇直上的机会,他也必须去,他和明晖必须里应外合,才能迅速了结这场刻意制造的乱局。
林蓁只问道:“何日可回?”
“不定,会尽快,回潭州后大概很快就得启程回皇城。”
来潭州方怀简极为高兴,不仅是处理白莲教事务,更因可以和林蓁有更多自由相处时光。
他终于恢复自由身,天知道和离那刻他第一个想告诉之人就是林蓁,林蓁与他相处不会再有负担,这里认识他们的人不多,他可以空余时和林蓁毫无顾忌待在一起,就像两人在孟家村时那样相牵相拥。
可许多事情总是意料之外,他没想到白莲教闹事的地方不在潭州,而在与之相邻的衡州,平息完白莲教闹事,他大概在潭州待不了多长时间,好在孟家村之行两人心意相通,方怀简虽即将出发,看到眼前的林蓁仍是满心蜜意。
“你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
“我会给你写信。”
“你也要给我写。”
林蓁没有应答,她微微抬头,眸光澄澈如水,盈盈看向方怀简,唇角轻轻一弯,眉眼间顿时漾开几分明媚,两颊唇边现出一对浅浅酒窝,似夏荷初绽,清雅含蓄。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枝叶落在青石地面上,映出斑驳圆点,像洒在方怀简心中蜜糖,又甜又暖,他屏息凝视,胸口像被什么撩拨,吹拂在身上的夏风带着几分醉意,让他沾染得快要沉醉。
林蓁送方怀简到府衙大门,她站在门口,目光追随方怀简背影,看他一步步走向坐骑,步履沉稳,却透着几分不舍,他回眸望向自己,目光如春水微漾,他翻身上马,动作利落洒脱,坐稳后竟又侧首回望,那一眼,似乎要将自己模样牢牢镌刻心底,林蓁目光与他交汇,无声之中千言万语流转。直至消失在街角,方怀简似乎还往府衙方向回望了好几眼,林蓁唯有眼神执着相随,不曾挪开半分。
府衙门口宁静开阔,微风轻拂带来阵阵花香,似安慰林蓁空落落的心绪。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依依不舍眼神里,方怀简骑马而行,心头却被她深深牵绊,他的梦想,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清晰和坚定,他要回来娶她,每一步前行和离开,都是为娶她那天的到来积蓄力量,她会像今日这般在门口等着他回归,盈盈笑着迎接他走进她的世界,成为她的丈夫,陪她走完今后岁月,实现两世完满。时彦,滚一边去!
晚间知道方怀简动向,时彦身心都觉清净,他坐在林蓁厢房看书时,嘴角不自觉噙着笑。
大概他笑意实在太突兀明显,林蓁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时彦意识到她在看他时,目光立刻从书本移开,可林蓁已收回视线,回避了与他的对视。
时彦脸上顿时讪讪的,一想到萧忱就快夺嫡成功,自己各方面处境更为艰难,刚刚那抹笑意瞬间耷拉下去。
六月第一个休沐日,阴天飘着小雨,细雨朦胧透着几分慵懒,林蓁估摸着时彦会来,不想面对他一整天,早早起来收拾妥当,准备去府衙继续整理卷宗。已经整理了一个多月,案情基本梳理完毕,该做的记录也整理完备,后面会跟随梅棠去潭州附近找找已没籍为婢的女子实地核实证据,林蓁这会儿去官衙纯粹躲避时彦。
时辰尚早,可刚走出院门,竟然看到时彦主仆仨人骑着马拐进巷口而来,林蓁暗自佩服仨人风雨无阻干劲儿,无视仨人的靠近准备钻进自己的马车。
突然,巷口又奔进一匹骏马,本就不宽的巷道格外窄小,骏马上骑坐之人衙役打扮,林蓁看着面熟,不知他突然到访所为何事,停下登车动作,目光注视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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