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腥甜哽在喉间。
倏地,一道剑光似劈开长夜落下,直刺谢倦安。
他冷冷挥袖拂去,如应对一只随时可捏死的蝼蚁。
少年手中的灵剑尽断,似纸鸢横飞,大口鲜血呕出。他倏地抬眸,黑瞳深处泛起一丝赤色。
夜色里,湿冷无形的丝线探出,欲将猎物置于死地。
淡绿灵光柔和挤入湖心亭中,化作无形之墙,将谢倦安与云青岫强硬阻隔。
丝线倏地收回。
一切都发生在顷刻间。
湖心亭外,方清和似一道小旋风冲来将人扶住,“裴道友,你你你、你还好吧?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与谢宗主动起手来?”
裴宥川敛去眸中阴鸷,勉强支撑起身子,满脸的苍白脆弱。
“宥川!”云青岫手腕一松,疾行几步扶住徒弟,并弹入灵息稳住他紊乱的灵海。
少年垂眸,视线一寸寸舔舐素白手腕上刺目的红痕,阴暗妒意似野草疯涨。
然后,他换上虚弱笑容,低低咳嗽着道:“师尊,弟子无事……”
怒意蓦然生出。
云青岫褪去一贯的温和,声音渐冷:“谢宗主,这就是太上剑宗的待客之道?”
灵力凝成的墙散去。
方清和身后,月白身影默然踏入湖心亭,青年银发及腰,面容清俊出尘,似月色疏离。
谢倦安不语,沉沉目光落在两人相扶的手上。
“谢宗主。”姜白溯开口,音质似泠泠幽泉,柔和悦耳,“滥用搜魂之术,不合规定。”
谢倦安缓缓收回视线,冷淡倨傲道:“误认,误伤。”
方清和尴尬地扣了一下地面。
这理由,狗都不信。
云青岫反唇相讥:“灵脉受损,灵海动荡,在谢宗主口中是误伤?”
谢倦安神色更冷:“我还未论他对仙盟盟主出剑之罪。”
裴宥川嗅着距离极近的清浅冷香,心情颇好。他虚弱轻咳,绵里藏针道:“原来在太上剑宗眼中,师尊遇险,身为弟子应隔岸观火。好教养。”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谢倦安背上的濯雪剑出鞘半寸,剑意毕露。
姜白溯默然上前一步,阻拦在冲突之间,再次开口:“明日是仙门大比。”
这件事传扬出去,怎么都是谢倦安不占理。
谢倦安面色如霜,盯着云青岫,缓缓道:“你想如何?”
“既然伤了人,便该有赔偿。”云青岫朝方清和讨了一张白纸,以灵力凝成密密小字,递给谢倦安,“区区一些灵石丹药,相信谢宗主不会吝啬。”
方清和偷偷瞥了一眼,下巴险些掉在地上。
大笔灵石、各种天级地级丹药……这是真敢要啊!
这些灵丹妙药灌下去,死人都能仰卧起坐八百来回。
谢倦安漠然接过,一言不发,拂袖离去。
“谢宗主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直到谢倦安身影消失,方清和挠头道。
“接了,那便是同意了。”云青岫语气笃定。
方清和目瞪口呆,这能同意?苍天啊,他也好想被谢宗主打吐血!
独自幻想了一会,方清和回神,连忙介绍道:“云宗主,裴道友,这位是我的师尊,浮玉仙尊。我与师尊说了您灵海有缺一事,师尊答应为您看看有无修补之法。”
“多谢浮玉仙尊。”云青岫朝姜白溯温和笑道,“我这徒儿与谢宗主交手,伤得不轻,能否请浮玉仙尊也为他看看。”
姜白溯颔首,淡淡道:“带路吧。”
方清和有些震惊,他这师尊不常开口,今夜竟然说了三句话!
“裴道友,我来背你!”他热情地挤过来,不顾裴宥川黑沉的脸色,直接将人往背上甩。
他看着俊秀斯文,力气却很大。
回南苑的路上,几人御空而行,方清和的话就没停下过,一个人硬生生说出了戏班子的热闹。
裴宥川不堪其扰,多次提出要下来,被方清和热情地拦下。
“云宗主是我的救命恩人,她的弟子,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裴道友,我常常进山采集灵药,体力很好,你不用担心我的!”
裴宥川:“……”
…
小院,裴宥川卧房。
姜白溯放出灵息,为裴宥川诊治。
当灵息从心下一寸位置游过时,微微一顿,徘徊了几圈。
这里本该是入仙骨的位置。
柔和灵息似春日拂柳,细致修补受损的灵脉与灵海。
片刻后,诊治结束。
“调息一晚,明日即可痊愈。”
顿了顿,姜白溯又问:“裴小友没有入仙骨,是生来如此?”
少年倚靠着床榻,唇色苍白,朝姜白溯弯了弯唇,柔声道:“多谢仙尊诊治,在下不幸,生来便没有入仙骨。”
姜白溯没再开口,退出卧房并带上了门。
雾青色身影静立于屋外长廊下,外袍被风拂动,飘然欲仙。
姜白溯有一瞬间的恍惚。
“青……”
那身影循声转身,月色下的面容与记忆中的有刹那重叠,又渐渐分离。
“浮玉仙尊,宥川伤势如何?”
“已无碍,只需调息一夜。”
姜白溯在厅堂中为云青岫看诊,灵息丝丝缕缕,在干涸的灵海处探寻游动。
这一次看诊的时间便长得多。
没了方清和,世界清净。
他被云青岫打发去接徐月,被派去跑腿,他乐得如同中奖,御空飞行快得似流星。
姜白溯收回灵息,默然片刻才道:“云宗主的灵海天生有缺,蓬莱古籍中曾言,灵海可重塑,如涅重生。但需要一味药引,凤凰涅羽。”
但此物早已数千年不见踪迹。
“如果我有此物。”云青岫慢吞吞道,“浮玉仙尊能否为我重塑灵海?”
第17章 嚣张(重修)
灵宫,观战台。
观战台内桌案长榻具备,楼前是空旷广场,数块巨大水镜悬空,实时转播大比的进程。
水镜右下角有滚动文字,只要将神识接入阵内,便可以点评发言。
云青岫打听到这是仙盟九宗之一的璇玑宗宗主捣鼓出来的。
这不就是弹幕嘛。
她瞥了一眼观战台上首,那是仙盟理事九宗的位置,其中一位红衣女修气质飒爽,翘起二郎腿,瓜子磕得飞快。
三百年不见,昔日好友都混成宗主了。
灵宫掌事站于台前,照例宣读规则。
仙门大比持续月余,除秘境试炼,每场比赛只允许同一宗门一位修士参赛,限元婴以下,百岁以下。
青铜钟声雄浑回荡,仙门大比正式开启。
第一日,比阵法。
水镜中映出阵法阁的情况,上百位年轻弟子各自被困于连环九绝阵中,有的已目光沉静开始解阵,有的抓耳挠腮,有的堂而皇之开始神游,明显是被踢去凑数的。
还有一位,撩起衣袍席地而坐,正在吃一碟外酥里软的糕点。
水镜右下角,弹幕飞快刷过几条。
【急急急,这是什么糕点,有无道友知道】
【诶,这不是放话要夺前三的流云宗吗?】
【此话何解?是近来的新秀宗门么?】
【楼上道友你不看论坛吗,都传疯了。这流云宗内只有三人,上个月才建宗】
一石激起千层浪,弹幕卡出残影。
【信流云宗前三还是信我是剑尊?】
【在下要是流云宗的人,今夜就扛着飞舟跑】
【不如来下注,就赌这流云宗能不能夺前三如何?】
历年仙门大比里,最有意思的莫过于赌局。
能来参加仙门大比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宗门,并不吝啬支持自家弟子,下注所用之物也琳琅满目,灵石、法器、奇珍异宝等等。仙盟作为主办方,要从中抽走一成,因此也乐见此景。
很快,关于本次仙门大比前三甲的赌局便开始了。
侍者托着金盘,代表各大宗门的金签陈列其中,看好哪个宗门,将赌注放于其上即可。
白衣少年漫不经心将乾坤袋置于流云宗的金签上。
“流云宗,五万灵石,已下注。”
陆续有视线投来,众人万分惊诧。
这小宗门如此自信,也不怕大比结束后光着裤兜走回去?
观战台较偏僻之处,蓝衣男子蓄着长须,方脸浓眉,有几分威严气质。
他手中茶盏生生被捏碎,惊疑不定盯着水镜中云青岫的身影。
她不是已经死了么?怎会出现在这里?
冷汗渐渐浸湿男子的后背。
水镜中,云青岫终于吃完那盘糕点。
这样的糕点就得趁热吃,一旦冷了,味道大打折扣。
脚下,错综复杂的法阵一环扣一环;四周,九扇石门闭合;耳边,扰人心神的乐声连绵不断。
此为杀阵,共有九重,每重只有一道是生门。一旦走错,便视为出局。
云青岫端详片刻,灵力凝聚于指尖,丝丝缕缕渗入连环九绝阵。
大阵如同被抽丝剥茧,化作灵光寸寸消散。
咔――
第一重破碎。
坤位石门打开。
云青岫从容走入,出来时仍是相似的场景,乐声越发急促,无孔不入。
雾青身影飞身掠入第二重阵中。
一指按在阵眼上,第二重寸寸破碎。
水镜之外的弹幕风向逐渐开始变化。
【啊?我嗑个瓜子,怎么就到这了?】
【道友们,这速度和璇玑宗一样快!】
【往年都是璇玑宗弟子夺得阵比魁首,难不成今年要换人?】
【楼上道友少看点话本,若这云秀真是天才,早扬名仙州了】
【本阵修答疑,九绝阵前五重不算难,有点天赋的阵修都能快速破阵。且看第六重吧,从那开始,才是真正的九绝阵】
弹幕飞速滚动,水镜中云青岫已连破几重,踏入第六重中。
七十二道门纵横变换,嵌在阵法之上,走错一步便出局。
同时,万千灵剑落下。
观战台上许多修士心中一震,来了!
阵修不善正面迎战,这万千灵剑,足够让阵修狠狠栽个跟头。
观战台上首,红衣女修直直盯着水镜,见雾青身影在万千灵剑中游刃有余躲闪,并瞬息间锁定生门,快速抵达第七重,神情逐渐变幻莫测。
她将神识接入玉简,开始查云秀的身世资料。
仙州的凡人与修士,都登记在仙盟的户籍资料库中。她作为璇玑宗宗主,想调阅再简单不过。
一查之下,她发现这个云秀就像石头里蹦出来的。
查不到出身,也查不到人际关系,只能查到她是流云宗宗主,有两位弟子。
日过正中,阵法阁大门打开,雾青身影缓缓走出。
沧桑厚重的青铜钟声在灵宫中回荡。
“第一日阵比,流云宗云秀夺魁!”
…
仙门大比第一日,被寂寂无名的小宗夺魁。
论坛内满是关于“流云宗”“云秀”的帖子。
次日云青岫来到观战台时,无数视线或赤|裸或隐蔽地落在她身上,充满了探究。
但他们只看,不来。
流云宗这样的小宗门,与之攀谈,会堕了那些自认高人一等的宗门的威仪。
观战台上首,云水宫宫主拍了拍身旁的红衣女修,打趣道:“弥宗主看得这样入神,莫不是看上人家了,想要撬回你璇玑宗?”
“……”弥珍摸了摸下巴,“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幕有点眼熟。”
云水宫宫主,顺着弥珍的话看去。
化神修士目力惊人,只见青衣女修悠闲瘫坐着吃桃子,身旁还有位i丽少年为她扇风斟茶。
“何人眼熟?”琳琅金饰碰撞声与风流轻佻的声音一同传来。
金红之色,艳丽华贵。
青年红衣金裳,长发似烈焰散落,衣襟微敞露出一线雪白结实的胸膛。面容明艳俊美,眉心生有焰纹,周身气质桀* 骜张扬。
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左耳,以金红尾羽做耳饰,色泽华美,流淌着碎金光泽。
所到之处,引得无数女修侧目。
弥珍最不待见萧灼,一宗之主好几百岁的人了,成天像孔雀开屏似的。出于某些私人恩怨,她并不接话。
厚重悠长的钟声传来,水镜中可以看见,炼丹阁缓缓开启。
仙门大比第二项,炼丹。
炼丹与炼器是最能检验宗门财力的项目。要培养出色的丹修或器修,少不了天材地宝与大量灵石投入。
而仙州最出色的丹修与器修,都出自西洲乾山朱雀一族。
他们曾在上古时与神兽朱雀有渊源,传承了南明离火,在丹、器两道上拥有得天独厚的天赋。
新的赌局开始,这一局赌前三甲弟子,侍者捧着金盘在高台之上穿行。
绝大多数人都押了乾山弟子或玄元宗弟子。玄元宗是新兴门派,也擅长炼丹,但比起底蕴深厚的乾山还是略逊一筹。
修士们下注时,注意到有人押了大笔灵石在名为“徐月”的弟子身上。
“徐月?这是哪派修士,没听说过。”
“流云宗的,就是昨日阵比夺魁那个流云宗。”
“只赢一场就气焰嚣张,同乾山比炼丹,早投胎一千年吧!”
细碎讨论声自然瞒不过上方的大能们,萧灼挑挑眉,比阵法时他没来,看来是错过了一出好戏。
一根火红华美的长羽押进金盘。
朱雀羽,万金难求。更何况萧灼还是迄今为止传承血脉最纯粹的人。
云水宫宫主笑道:“萧宗主很看重今年参赛的弟子呢。”
萧灼坐得懒散,单手支着下颌,漫不经心道:“只是看不惯某些愚蠢又无知的人,有资格与乾山一较高下的,只有乾山中人。”
这话说得狂妄,完全不给其他参赛宗门面子。一旁玄元宗宗主有些不快,却又没法和萧灼叫板,脸色铁青。
“等等。”弥珍叫住正欲离开的侍者,装满灵石的乾坤袋抛入金盘,“压流云宗徐月。”
漂亮的桃花眼似笑非笑,萧灼盯着弥珍,道:“弥宗主,这是何意?”
“钱多,压着玩。”弥珍慢悠悠磕瓜子,道,“萧宗主过于敏感了。”
…
水镜映出炼丹阁内的情况。
能参赛的都是元婴以下的新秀弟子,考题是炼制洗髓丹,是丹道中最难炼制的基础丹药,用于元婴以下修士洗髓进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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