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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送你那竹簪的人？是哪家公子啊？”长公主平静道。
“是……是送我簪子的人。”姜溯霜越说越小声。
他爹傻了眼，手里的酒也不喝了，半晌，心痛道：“我的闺女！到底是哪家的小子？快告诉爹爹！”
不知道为何，姜溯霜总觉得他爹这语气，跟她知道狗安有了崽之后一模一样。
“总之――你们先答应我退婚的事情！”姜溯霜丝毫不让步，生怕说出程隽安她娘下一步便要派人去暗杀。
长公主心里已然拐了八百个弯，“难不成那小子不愿意？你竟然还这么护着他？”
涂着鲜红色丹f的十指捏着素色的帕子，一派肃杀之意，长公主冷声道：“竟还有人不愿意娶我的女儿？是哪家不长眼的小子？改日便捉来，让他同你拜堂！”
准备了一箩筐话打算用来说服自己娘亲的姜溯霜，“啊……？”
第51章 中秋（二）
“竹溪……你说， 我娘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第二天一大早，姜溯霜被竹溪从被窝里挖出来，找长公主和驸马用早饭。
吃过饭后母女俩又吃着茶说会儿话， 她娘旁敲侧击那“不知好歹”的小子到底是谁家的。姜溯霜咬紧牙关不是转移话题就是坚持先谈退婚再说。
令长公主无可奈何亲子时间结束，她又被放回了自己的院里。
小院水榭凉亭，荷风摇曳。竹溪正低头绣着鸳鸯戏水的枕套，指尖在绣绷间翩飞，闻言道：“长公主是疼小姐呢！”
姜溯霜趴在桌上，手指闲不住，拨弄着眼前的一碟白玉珠子， “幸好我没把程隽安说出来， 不然还不知道娘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竹溪笑道：“看来我走后， 程院长和小姐表明心意了？”
“也……算吧。”姜溯霜含糊道。她有点儿不好意思，转移了话题， “对了， 你那件嫁衣有点儿大， 不如拿去改改？”
竹溪回道：“只是腰有些松， 奴婢自己收拾就好。”
“是不是照顾寻墨太累了？嫁衣工期又长，才会稍有些不合身。我瞧着你都消瘦了几分。”
竹溪轻轻摇头， “不碍事，是我想着成亲后不能日日陪着小姐，这才……。”
姜溯霜揉了揉她的脑袋， “好了好了，成亲后你还在府里住，怎么就见不到了？”
怕竹溪哭鼻子， 姜溯霜忙道：“寻墨的腿好了吗？我今早怎么没在我爹身边看到他啊？”
“早好了，是驸马想着我们快成亲了， 让他专心准备婚事，给他放了假。”
“不如我也给你放几天假？”
“把小姐交给其他人我可不放心。”竹溪嗔道，随即放下绣绷嘱咐她：“今晚去宫宴奴婢不能同行，小姐千万处处小心。”
“知道了知道了。”姜溯霜道。她这是第二次进宫，第一次去的时候也紧张，但皇帝舅舅和蔼可亲，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
“奴婢的意思是……明珠公主到了选驸马的年纪了。”竹溪小声提醒道。
姜溯霜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难不成贵妃娘娘还能看上程隽安不成？”
“小姐难道忘了吗？‘天下第一才子’在京中有多受欢迎？”
“可是明珠才十五，程隽安他都二十一了。”
“小姐不也才十六吗？”
“你到底站哪边的？”姜溯霜鼓鼓脸颊，生气！
“奴婢只是想说，若贵妃娘娘向长公主殿下提起给公主选驸马的事情，小姐可千万别让长公主殿下提起程院长。”
“可是……我娘根本不知道我……那什么的对象就是程隽安啊……”
主仆二人说着话，那边长公主院里就来了人，说是宫里皇后娘娘传话，让长公主殿下带着姜溯霜提前去长乐宫小坐。
姜溯霜连忙叫竹溪帮她梳洗打扮，“难道是去商量明珠的婚事的？”
竹溪一边为她整理衣襟一边道：“小姐且宽心，见招拆招。”
最后，还郑重拍了拍她的肩膀，“保重！”
姜溯霜：“……”
结果还真被主仆二人猜准了。她跟母亲到了长乐宫，坐在上座的，除了皇后娘娘，便是那位极受宠的贵妃了。
她娘从小受尽宠爱，面对一个后宫之主，和一个风头正盛的后妃也没被压了气势。
“本宫听说琳琅同驸马前些日子下江南散心去了，怎么不带上璇玑？”贵妃是个话多活泼的性子，皇后没什么话说，她便起了话茬。
听到“璇玑”两个字，姜溯霜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封号，平日里没人这么叫她，险些都忘记了。
长公主端着茶盏，递到嘴边却没喝，“她自小身子弱，稍微吹点儿风，多走点儿路就头疼，平日里更是片刻都离不开帕子，哪里敢让她出远门。”
姜溯霜看着她娘睁眼说闲话，十分配合的拿出竹溪给她备好的帕子半掩唇角，轻咳了两声。
贵妃没忍住抽了抽嘴角，连皇后的脸上都闪过一丝狐疑。之前姜溯霜清明前后踏青仪态尽失的传言早已传进了宫里，如今看来竟然是谣言吗？
似是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贵妃转而关切道：“这身子骨还是需长期调养着，不若本宫叫太医令来给璇玑瞧瞧？”
长公主一蹙眉，故作愁苦道：“她这身子弱是老毛病，就不麻烦贵妃娘娘了。再者，她在府里也日日喝药养着，今日中秋佳节，沉疴旧疾也不必拿出来多说。”
她可不放心给姜溯霜吃宫里的药。
贵妃也不作坚持，终于说起明珠的婚事来，“说起来明珠这孩子也该选驸马了，此番本宫请长公主前来，便是想咱们姐妹几个坐着商量商量。长公主同驸马情深义重，咱们明珠也能沾沾福气。”
说着，贵妃露出一抹高傲的笑意，瞥了一眼一直端坐的皇后，又道：“长公主殿下有所不知，陛下这几日叫适良拿了几筐画像来，都是京中适龄的好男儿，可明珠从小娇气惯了，眼光也高，哪个都看不上。”
长公主可不吃后宫争风吃醋这一套，她摆弄着自己精心保养的指甲，漫不经心道：“明珠年纪小不懂事，你也年纪小吗？怎么任由她胡来？咱们大晏多少青年才俊，还能挑不出一个合适的？皇后娘娘觉得呢？”
在这场合姜溯霜没什么出声说话的资格，她津津有味啃着糕点围观。
贵妃带笑的脸有些僵硬，但也不敢跟长公主计较，只好借着喝水掩饰自己的失态。
皇后柔柔开口道：“本宫觉得镇远将军家的次子不错，年纪跟明珠相仿，这些年跟着余将军在边关历练，也立了不少战功。”
“姐姐，您忍心明珠跟着嫁去那么远的地方吗？这孩子从小就是个孝顺的，也时常在您身边尽孝呢！况且我这个做亲娘的……”说着竟要落下泪来。 ：
皇后只好道：“工部尚书的长子如何？去年科举中了进士，如今在翰林院任职，明珠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
“工部尚书不过是个……”说到一半，贵妃自知失言，硬生生转了话头，“明珠看过画像，也是不喜欢的。”
长公主被这人聒噪的头疼，出言打断：“贵妃娘娘觉得这个也不好，那个也不行，心里可是早有合适的人选了？”
皇后说的这几个，都是京中口碑好，人品也好，家世清流的好人家。这贵妃不知感恩也就算了，还嫌弃工部尚书在朝中坐冷板凳。她言语见还非提起皇帝身边的亲信太监适良，恨不得直说自己有多受宠爱了。
长公主低下头抚了抚衣摆，掩去自己眼中的厌恶。也不知道她哥是怎么想的，宠爱了这么一个空有长相没脑子的人。
贵妃咬着唇，手里帕子绞了又绞，然后才道：“明珠其实是意属程大人的次子，大理寺卿程永安的弟弟，程隽安的。”
话音刚落，姜溯霜端着茶盏的手一抖，险些泼了出去。
最让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姜溯霜手忙脚乱的把杯子放回桌上，一边在心里恨恨想着等她回了书院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一边想怎么样才能让贵妃打消这个念头。
三个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齐齐向她看来。
皇后娘娘关切道：“可是茶水太烫了？这些个宫女们做事不仔细，本宫定好好罚她们。”
说着，又叫自己贴身的宫女过来仔细看了看姜溯霜的手，然后给她换了盏温茶。
害怕皇后真的罚宫女，姜溯霜忙道：“多谢皇后娘娘关系，是臣女自己不小心，不关她们的事。”
贵妃没怎么在意这个小插曲，倒是她娘意味不明的瞥了她一眼，然后道：“是这孩子自己冒冒失失的，无碍。”
那眼神看得姜溯霜一激灵，她差点都以为她娘发现自己跟程隽安的事情了。
话题又转回程隽安身上。
皇后娘娘思索片刻，秀眉轻蹙，“程隽安可是当年陛下亲封的‘天下第一才子’？只是怎么近些年，本宫再没听说过他的去处？”
这事贵妃也不知道，纠结半晌也没开口。
长公主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既是个没再听说过的人，明珠公主是如何看上的？京中风云人物不说一万也有一千，无名之辈如过江之鲫。他只昙花一现便失了踪影，那便是个不值一提的无名之人。”
“只是不知，贵妃娘娘和明珠公主看上的，到底是那位已失了踪影的程家二公子，还是程家呢？”
姜溯霜没功夫想她娘对程隽安“无名之人”的看法。
此时此刻，她的心里简直对她娘充满了敬佩！
长公主这话一出，贵妃再好看的脸色也变了，嘴唇哆嗦半晌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程家世代为官，祖上还出过三代宰相。到程父这一辈，虽说只是巡抚，但极得天子信任，三次出巡都是程父亲自带人；而且，程父的长子次子都是李知渊李学士的亲传徒弟；长子任大理寺卿，更是风头无二。
若不是人家已有了妻子，贵妃的算盘怕不是要打到程永安身上了！
长公主早就没耐心继续坐下去，正想着如何想个话头里面，皇后便悠悠开口：“长公主殿下说的没错，贵妃不能由着明珠任性。放着京里那么多有家世门第，有功名前程的的公子不挑，偏偏选了个泯然众人的。此事本宫会同陛下再仔细商议，贵妃放心。”
贵妃就算再怎么不甘心，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怒气冲冲的带着宫女告退。
令人厌烦的人一走，长公主瞬间心情好了不少，姜溯霜觉得天都晴朗了。
没了外人，长公主说话也不拘束，对着皇后抱怨道：“嫂嫂怎么不强硬些？任由她在宫里兴风作浪！”
皇后抿抿唇，神色黯然，低声道：“陛下喜欢。”
“陛下只是一时新奇看上她那张脸！”
“那也新奇了这么多年。”皇后娘娘苦笑一声。
“她是喜欢使小性子，陛下也吃她那一套。”长公主不屑道：“明珠嫁的再好，嫂嫂不是有两个皇子吗？且安心。”
长公主不知想到了什么，霎时眉开眼笑道：“嫂嫂若是时常能跟哥哥撒撒娇，想必他定黏着你！”
随后，长公主便对皇后传授了一些自己和驸马的相处之道，姜溯霜在一旁大开眼界。
她娘是真会驯夫啊！
两人正聊着火热，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适良亲自来请，说是快要开宴了，请娘娘公主和郡主早做准备。轿辇都备好，已在宫外等候多时了。
第52章 中秋（三）
此时分明正午刚过， 宴会定在晚上，又怎么会是“快开宴”呢？姜溯霜压下心底的疑惑，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长公主一直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闻言轻点了头表示知道。
反倒是皇后推脱自己妆发未全，礼数不周，待开宴之后再去。
适良脸上的笑意未变，好似已经习惯了眼前的场面，告罪后便迎着长公主和姜溯霜上轿了。
姜溯霜借着上轿的动作瞥了一眼还立在原地的皇后。她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看到她的身影轮廓。
她穿一身满绣着金凤凰的大红宫装，妆发整齐， 容雍华贵， 好似下一瞬便要奔向心上人的怀中。可大殿那样空旷， 她孤零零的站着，再沉重的凤冠， 再厚重的裙摆， 都挡不住她孑然一身的孤寂。
宫里好像哪个宫殿都一模一样， 不管绕几道宫门， 途径几道红墙，路过几排杨柳， 抬眼望去都是在原地踏步一般。抬轿的太监，随行的宫女，人人都带着一张面具， 没有人说话，静谧的只能听到整齐的脚步声。
姜溯霜感到喘不过气一般，那抹大红宫装的身影在她心中挥之不去。
下轿的时候， 她下意识拒绝了宫女递过来的手臂。这些太监宫女将她们送到殿门口便不再往进走了，又是新的一批人出来迎接。
姜溯霜看着他们的模样， 好像都长着同一张脸。
适良还是那副带笑的面孔，连嘴角弯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距开宴还有些时候，陛下请长公主殿下和郡主先到侧殿休息。”
长公主颔首道：“劳烦总管。”
“长公主真是折煞咱家了。请长公主殿下和郡主稍坐片刻，陛下这个时辰午睡刚起，稍后便来同长公主唠唠家常。”适良将两人迎入侧殿，几个宫女悄无声息的上了茶水和点心又离开。
适良离开后，殿里只剩母女二人。除了殿外站着的两个，伺候的宫女一个都没留下。
姜溯霜抱着茶碗心情低落，茶水明明是温热的，她的指尖却是冰冷的。
“怎么了？害怕？”一双带着暖意的细腻手掌伸过来，接过她手中的茶盏放到桌上，随及将她的双手握紧。
“娘……”
长公主朝她笑笑，温声道：“若是不喜欢，咱们现在就回府。”
姜溯霜被长公主的话惊到，下意识看了一眼门外的两个宫女。
长公主随她的目光看过去，轻笑一声，抬着下巴道：“放心，她们嘴巴紧着呢。若明日真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出去，后宫里那么多九曲八弯的浑水里，无非是多了两个水鬼罢了。”
“……”，姜溯霜更害怕了。
长公主看她被吓到发白的神色，拍了拍她的手，继续哄道：“有娘在呢，别怕。况且，咱们一年不过进两回宫，每次娘都陪着你呢。”
冰凉的手渐渐回暖，连心里也涌入一阵暖意，姜溯霜顿觉松快了不少。
见她娘说话都没有什么顾忌，姜溯霜便小声问道：“皇后娘娘她，为什么不跟咱们一起来啊？”
长公主不知回想起了什么，目光闪过一丝冷冽，弯着唇角道：“她啊？她向来如此。青梅竹马结发夫妻走到今天这一步，不过是……”
后半句话长公主没说出口，姜溯霜却懂了她的意思，人心难测，后宫美人如云，莺莺燕燕不计其数，还能是为什么呢？
姜溯霜不禁在心里唏嘘良久。
随及，长公主语重心长道：“你意属的那位公子对你再好，人心也易变。娘要教你的是，若是他哪里不合你意，踹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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